陈荃似乎还想说什么来着，只是崔长陵一扬手，打断了他的后话：“这件案子，从此刻起，我接手了。”
没这个道理！
陈荃震惊之余却仍记得维护自己该有的权利：“令君要过问，下官一一详禀，没有不说或是隐瞒的，可令君说接手——案子推来推去，总归是没法子，只能廷尉府来办的，您目下要这样夺下官的权，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崔长陵心说从前真是不知道，陈荃原来也有这样硬气的时候。
陈荃好像一直都平平，要说畏手畏脚的怯懦那不至于，但他掌管廷尉府七年时间，陈荃也在他手下当了五年多的差，就没有哪回如同眼下这般，这样有气势的同他说一句，说不过去。
崔长陵把手往身后一背，好整以暇的打量他，又缓缓踱步下来：“我先前说你处事草率，那是往好听了说，”他一顿，眼风扫过王羡，又冲着陈荃嗤一嗓子，“你为的是什么，要我在这大堂上说出来吗？”
为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挟私报复。
只是这话太难听，真说出来了，那才是叫他这个廷尉卿闹的没脸。
“还是依着你说，我如今不是廷尉卿了，尚书台虽还辖的住你廷尉府，可说话间要夺你的权，我要亲自来查案子，这于理不合，是以我要接手，还得请了陛下谕旨，当堂宣旨，你才肯挪权？”
其实这天底下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陈荃后来也想明白了，可是崔长陵把什么都安排的恰到好处，叫你分明知道是他故意为之，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既没有证据，谁又敢背地里说这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尚书令如何的不好呢？
彼时崔长陵才问了陈荃，是不是要请下一道圣旨来，他才没有这许多说辞，陈荃那里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只是心里十分清楚，这一趟没恶心着人，反倒把崔长陵和太原王家都给得罪了，是以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才好。
而谢泠便是在陈荃走神的当口上，踩着轻快的步子进了门，他连表情都是淡然随意的，好似中郎将家中出命案，闹的建康满城风雨，他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似的。
陈荃忍不住皱眉，只觉得谢泠也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谢泠进了门扬声叫不问：“我得了陛下一道口谕，又特意点了我亲自传谕给你，找到尚书台你不在，说你来了廷尉府，倒叫我巴巴的白跑一趟。你自己的衙门自己不待，如今不做廷尉卿了，还老往廷尉府跑？”
崔长陵却没那个闲心跟他说这些，眉目冷清问他什么旨意。
谢泠撇撇嘴，把手一摊：“陛下说了，曹家这个案子蹊跷，便委你全权，由你经手查办，不过限期一个月，你的破了这个案子，总不能叫坊间传言四起，真弄得上京人心惶惶，成什么样子了？”
陈荃呼吸一滞。
这口谕来得可真巧啊，崔长陵才说了那番话，谢泠紧接着就带着陛下的口谕跑到他廷尉府大堂上。
陛下委崔长陵以全权，他这个廷尉卿，还能做什么挣扎？
只是陛下这样做，这不是活打他的脸吗？
故而陈荃的脸色一时又是煞白一片。
谢泠站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欸的一声又叹气：“陈大人也别不受用，倒不是说陛下不信任你，只是今早闹起来，陈大人的确是处置有失，无论如何，消息能压则压，怎么能叫传的那样快。”
他一面说又一面摇头：“横竖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陛下召我去传话那会儿，庾令贞就在宫里，这事儿还是他进宫告诉陛下的。陈大人啊，曹家的事情连庾令贞都惊动了，我怎么觉着，打从一开始，你也没想着把事情往下压呢？”
当然是没有的，他也没顾得上啊！
一大早的进了府衙，什么事儿还没干呢，就出了这种事，再说了，也真怪不着他啊。
曹问修自己先闹开的，已经收不住场了，才闹到他面前，一转脸叫他去把事情压下来？他管的是廷尉府，可不是执金吾，真是没那么大的本事。
……
送走了谢泠，崔长陵回了头去看陈荃：“余下的事情你自己且看着办，我要先到曹家去一趟，”他伸手又虚空点王羡，“虽说陛下委我全权，但总不能叫我去抽调尚书台的人，叫宪之跟我到曹家走一趟，晚些时候我还到你这儿来，许渡验尸验看出了什么，你来回话。”
得，风水轮流转，他堂堂一个廷尉卿，倒成了跟着许渡一块儿去验尸的那一个。
崔长陵这心偏的这么厉害，护人护的这么明显，真是一点儿不怕人背后戳他脊梁骨。
可偏偏陈荃还不能说什么，如今陛下一道口谕压下来，崔长陵又压在了他头顶上，人家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吩咐了什么，他也都得照办，要不然就成了抗旨不尊。
真是再没有哪一任的廷尉卿，似他这么窝囊的了！
王羡跟着崔长陵一路出了府衙大门，等彻底的走远了些，她才忿忿不平的跺脚，张口又啐：“也是久居官场的人，恁的恶心，这都出了人命了，他还有心思想着怎么整治我！”
崔长陵一口气撒出去，脸色已然好看多了，没好气的拍她头：“你还有的说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心里就没数吗？他交办给你，当时就该问到他脸上去，他既不怕不好看，你替他兜着？”
“谁替他兜着了。”王羡退了一小步，捂着脑袋仰头看他，“我是真没醒过味儿。他那会儿把我叫去，张口就说出了人命，又是度支中郎将家，跟着就交代我和许渡一块儿去验尸，我真是吓傻了，又委实不知道要怎么办，头一次真的经手案子，就这样要紧，他说什么，我就真的轻易信了。”
她说来又委屈，嘟囔了声：“刚才不是也说了，真没想到这种案子，陈荃他还有心思来泄私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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