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沾满了泥，魏小聪用手背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际，余光看见被放在一侧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是微信信息。
点开，是远在鹿城的女儿小视频。
“魏太阳，你看，这是我的门牙！”
洁白的纸巾裹着一枚血液鲜红的小白牙，魏娃娃咧着嘴，门牙脱落后空荡荡的牙床裸露，小人儿却笑得一脸灿烂，魏小聪不由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公说娃娃可以自己拔下门牙，这门牙是娃娃自己拔掉的……“
“门牙都蛀了，用力一扯就能掉了，所以让小女娃自己勇敢扯下来了，也不用去看牙医了……”
魏彦在一侧笑眯眯地解释，头发全花白了。
眼泪忽地掉得凶狠，明明上一瞬间还似瞬间开朗，这一瞬，她却感觉整颗心都要被揪起来了，疼得她直掉泪。
屏幕上的魏彦苍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的纹路很深，隔着屏幕她都能悉数数出有几条纹路。
她的父亲，原本该在他热爱的岗位上，原本有相爱的伴侣，原本有更安稳无忧的生活。
内疚在这一瞬间袭来，魏小聪哭得整个人埋进了双膝里，生活怎么那么苦，怎么那么多弯弯曲曲的挫折，怎么能将最挚爱的家人沿途抛弃。
甚至她想，如果有神的存在，能不能给回她盈盈欢喜的日子，一家人齐齐整整。
呜咽良久，许是那边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视频通话从那边打了过来。
抽泣着止住哭泣，洗干净手又眨眨眼努力地掩饰掉双眼的异样，魏小聪才点下连接。
“魏太阳……你在干什么啊？”
“我门牙掉了，你看……”
“外公让娃娃待会埋到玫瑰花里，给玫瑰花增加营养，以后娃娃的新牙长出来也会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
软糯的奶声柔柔又急切地从屏幕那头传来，一张小脸挤到屏幕前，小短手依然举着那颗骄傲的门牙。
“娃娃真棒……”
眨眨眼，眨去眼角的酸楚，魏小聪努力地扬着微笑，指腹轻轻地落在她肥嘟嘟的脸上，她想念这个小精灵了，而她也亏欠这个小精灵愈多了。
“小舅舅呢？小舅舅睡了吗？”
魏娃娃知道她白天，妈妈那边就是晚上，而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她的小舅舅了，她也很想念他。
“小舅舅睡了，明天让小舅舅给你发视频好不好？”
红唇轻启，魏小聪微微地往后仰一边伸直长腿，也不怕浑身沾满泥，凝视着屏幕上的小人儿，叮嘱道，
“娃娃乖乖地听外公和牙痛阿姨的话，妈妈和小舅舅很快就会回家了。”
“魏娃娃是小蜜蜂最听话的一个小孩了！”
屏幕上方突然跃现一张脸，几秒后整个屏幕都被她的脸霸占
了。
“娃娃很乖，你放心，而且每天都很多小朋友一起玩，一点也不寂寞。”
“魏叔刚去院子里浇花了。”
柳雅彤接过手机低头亲了嘴魏娃娃，放她去找她外公了。
“这情景还真似曾相识，就像当初我一个人回鹿城，把娃娃交托给你照顾。”
在柳雅彤面前，魏小聪也不必强颜欢笑，情绪低落地想起了过去。
“魏小聪，你知不知道现在小蜜蜂可是给我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接收的学生有12个了，最妙的是我们以深夜托管为噱头，居然没到深夜小孩便被家长都接回家了。”
刻意地忽略她的伤感回忆，柳雅彤夸张地大笑了起来，觉得小蜜蜂早教中心愧对了深夜托管的噱头。
轻扯了下唇角，魏小聪也被她带得笑了下，仰头望了眼漆黑的天际，忽地觉得天空辽阔。
“妍妍几乎每天下课都来帮忙，莫凡也成为小蜜蜂的贵宾了，当然，是不收学费的那种贵宾。”
确实有韩笑和苏妍妍的帮忙，让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像无头苍蝇乱飞的她在短时间内上了轨道，对她们，她是心怀感激的。
“牙痛，我在疗养院见到了韩晋。”
屏幕那头是欢喜的笑声，屏幕这头，魏小聪忽地想要找个出口，也便脱口而出了。
屏幕那头的欢喜忽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柳雅彤有一秒的懵逼。
“他双腿残废了，住在疗养院进行复健。”
终于，柳雅彤恢复了丝清醒，砸了砸嘴巴，清了下嗓，压低嗓音道，
“陌生人！”
“别管他，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一纸离婚书割断了俩人的关系，又将她撵出病区，柳雅彤的火气还没消，更何况，还隔着血仇，他们俩，怎么都不可能再有牵扯。
柳雅彤的话虽然无情，却真实，魏小聪沉默片刻，缓缓地点头，好像她这大半天的情绪都是无理取闹，为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她翻来覆去折腾自己。
“聪聪，别回头，回头路太苦了。”
掂量了片刻，柳雅彤拿出棒打鸳鸯的气势，板着脸搬出她的父亲大人。
“你想想，要是再有什么牵扯，魏叔……怕会打断你的腿！”
愣愣地盯着屏幕，魏小聪默了默，轻轻点头。
柳雅彤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她逝去的母亲，她都懂。
“牙痛，我就想跟你说一声，我没事了。”
“先挂了。”
挂断视频，魏小聪拿起草皮，机械地继续平整，一颗心起起伏伏，似是被抛到高空又狠狠地坠落，摔了个粉碎。
“晋哥，别墅那边已经整理妥当了。”
邹源接到佣人的电话得知这边的别墅已经收拾妥当，韩晋可以直接入住了，想着他或许是
不愿意住医院才会在临上机前让人整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的别墅。
身上依然是西服黑裤，光亮的皮鞋也并没有染上一丝灰尘，韩晋坐在轮椅上，双眸却凝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嗯，我知道了。”
寥寥一句，韩晋片刻后才拿起搁放在膝盖上的手机，有些事情他需要问清楚。
“赵智，星童最近怎样？”
鹿城已经是午休时分，赵智却依然一手执笔一手夹着香烟，手机夹在肩膀，浓眉紧蹙，明显地处于紧凑的工作状态。
“嗯？星童？”
猛地顿住，飞快地把香烟摁在烟灰缸，赵智慌忙拿起电话，连手里的笔也一块甩回桌面，烦躁地站了起来，顿时如临大敌。
电话那头传来不小的动静，韩晋抿紧薄唇，抬手示意邹源推自己到阳台。
清风徐来，尽管心里有了猜测，他依然徐徐开口，
“对，星童。他最近怎样？”
想想也可笑，素来与自己亲近的弟弟，居然从自己身边消失了，而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猜测，任由他消失了。
咬了下后牙槽，赵智捏着电话，嗓子眼被掐住了般开不了口。
撒了一个谎，若没有无数的谎再扯下去，真相这一会就该被揭开了。
“赵智，你猜我今天在疗养院看见了谁？”
“魏小聪。”
“她是疗养院的护工。”
浑厚的声音落在耳膜里，赵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瞬间将魏小聪的消失串联了起来。
她带着弟弟也到了国外治疗么？
转过身想再点燃一根香烟，赵智拉开抽屉，抽屉空荡荡，根本没有香烟。
“对不起，晋哥。”
“当时我找不到星童，是我向你撒谎了。”
单手撑着办公桌，赵智闭上眼，咬牙道出了真相，
“你想见他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从鹿城消失得很彻底，连消费信息都没有，所以，搜索不到他。”
“你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名下资产没任何的变动？消费信息也没有？那么大个人凭空从鹿城消失了？”
抬头仰望星空，韩晋舌尖顶了顶唇角，自嘲地哂笑了下，觉得自己不是双腿残废了，反而像是脑袋残废了。
“赵智，你觉得我是双腿残废还是脑子残废？”
抛下以后一句，韩晋挂断电话，罕见地涌起一股无力感，就那样不声不响地仰望星空。
邹源站在韩晋的身后，尽管听不清电话的内容，却隐隐地将所有的信息串联了起来，摹地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暗自咽了咽口水，说到隐瞒，他不也没有主动汇报与魏小聪相关的信息么？
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明明毫无相关，八竿子也赶不到一块的人，却如磁铁般吸引力强劲地闯进了对方的世界。
魏小聪没料到自己会如此快就要与韩晋再次见面，甚至多了一个所谓专员的身份，照顾韩晋这个VIP贵宾的专员。
“护士长，我刚上班没几天，很多工作还不熟悉，恐怕无法服务好VIP贵宾，能否换成他人？我觉得黑人大妈就很热情很周到，可以让贵宾更舒适。”
魏小聪苦着一张脸尝试向护士长提议换人，甚至毫无章法地推荐那个蹲在角落等活的黑人大妈，却不料被无情而直接地拒绝。
“院长认为你也是鹿城人，沟通起来无障碍，指定由你负责。”
“他过两天就要开始复健了，也需要护工贴身照顾，院长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你不接受，你得亲自去找院长了。”
护士长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甚至眼底还藏着抹暧昧的笑意，对于指定专人服务的操作多了层想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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