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七十六章 大雨初歇
    其实这不是梁叛的授意,因为梁叛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骏哥儿不是二叔的亲生骨肉。

    这纯粹是俞太太不按章法出的一张“耍赖牌”。

    反正泼脏水这种事,有证据固然好,即便没有证据,只要吹得像模像样,也足以让很多人相信的。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阴谋论的支持者。

    然而俞太太没有罗织任何佐证,也没有编造任何人物情节,现场已是一片哗然。

    南京太医院给主家二房“此生不得子嗣”的一语定论,是全镇都晓得的。

    骏哥儿长得不像俞家人的风言风语,也早就从这庄园中传遍了洪蓝埠。

    这镇上不论是姓俞的,还是姓谢的,还是其他姓氏的人,无不听过这两个传言,但是从来没人敢说。

    主家二爷脾气古怪、不讲情面是出了名的,二房奶奶的精细也和她的美貌一样人尽皆知。

    一阵夹带着细细雨丝的大风从遥远的石臼湖上吹来,沿着胭脂湖,穿过万亩田野,吹入俞氏庄园,在这雨棚下卷起一阵令人骤起鸡皮疙瘩的寒意来。

    二房徐氏一身素麻丧服随风摆荡,轻柔的料子紧贴在她起伏有致的胴体上,众人这才看出来,她在微微颤抖。

    不过也有心思细的人立刻发觉了另外一件事——徐氏的丧服布料绝不是纯麻的,更非粗麻斩衰(音cuī),否则不可能如此服帖柔软,大约是一种细麻与丝线混织的假丧服!

    历代礼法以及本朝礼制对丧服都有明确的规定,丧服以亲疏关系分为五等,也就是“五服”,后来人们便以出不出“五服”来代指人与人之间的血缘亲疏。

    其中最重的一等便是斩衰,也即以最粗的生麻制成衣物,边幅不加裁剪修饰,犹如刀斩斧斤的粗野制法,穿在身上既不美观,也不舒服,以尽哀痛之情。

    《礼记·丧服小记》有云:斩衰括发以麻。

    就是身披斩衰,以生麻束发。

    礼记中规定诸侯为天子、臣为君、儿子和不曾出嫁的女儿为父亲、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丈夫都要服斩衰。

    而母亲去世如果父亲还在,则子女为母亲服第二等的齐衰(zīcuī)一年(因为还要节省精力奉养父亲),如果父亲也已亡故,则为母服齐衰三年。

    本朝洪武以“父母之恩相同”,将这一条改成与为父亲守丧相同的服斩衰三年。

    同时将长子长孙为祖母、媳妇为婆婆的服丧,也以同样理由改作斩衰三年。

    但是现在俞二爷新丧不到头七,二房徐氏已经换了一身轻便柔软的假丧服,这叫人难免不大皱眉头。【 @爱奇文学www.iqiwx.com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这是个讲良俗和礼仪的年代,尽管大城市的浮华放浪和物欲横流,已经将这种严肃的礼制冲得淡了,但是在千百年来生产结构和社会形态牢固不变的乡村,传统礼仪依然保有坚实的意识土壤。

    于是随着越来越多的

    人醒悟过来,并且用一种充满了鄙夷和不善的眼神看向二房徐氏的时候,不久前俞太太对她“不忠”的指控,似乎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或者说更加坐实了。

    徐氏冷着一张脸,对于这些人眼神的责备毫不在意,飘然退回轿子当中。

    ——这些人的心已经渐渐倒回了俞东来一边,那又怎样?

    大不了她再将每户二百亩再加两成,不行就加到三百,反正也是俞家的产业,只要还有剩的,那也是白赚!

    然而当所有人都愤怒于徐氏的“背礼丧道”时,梁叛却有一件事很奇怪,明明昨天三叔在谷场责罚佃户时见到的徐氏还不是这身装束,那次她还规规矩矩穿着粗麻布的丧服,怎么今日再见已换了一件衣服?

    这没理由的!

    如果说她为了开这族会特地精心打扮自己,所以换了这一身,显然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他转脸问冉清:“一个女人忽然换了一件不该穿的衣服,这是为啥呢?”

    冉清撇撇嘴道:“女人不管做任何奇怪的事,第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好看。”

    “有道理。”梁叛捏着下巴,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她打算给谁看呢……”

    女儿悦己者容。

    如果徐氏的衣服是今天早上刚换的,那么她就是为了今天在场的某个人或某些人。

    当然为了某一个人的概率比为了某些人要大。

    那这个人是谁呢?

    他唆着嘴唇扫了一圈,没发现甚么特殊的人,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刚才那位杨知县,不过梁叛并没有观察到两人之间有任何眼神交流,不太像是认识的样子。

    如果是昨晚换的,那么根据高大的消息,昨晚她见过的人除了徐老头和一些负责到各村安排人来参加族会的下人,再有貌似就只有徐西决。

    难不成是为了徐西决?

    扯淡么……

    那小子披头散发一脸劳改模样,未必还真有几分吸引异性的潇洒哥气质?

    于是梁叛又拿这个问题向冉清请教。

    “完全没有。”冉清否定得很干脆,“你还记得刚到洪蓝埠的那天,我和阿庆跟着徐西决和那两个捕快过河去吗?那时候他已经换了衣服梳洗干净了,与常人毫无二致。但依然没甚么好瞧的!”

    梁叛再次陷入了沉思——一个女人特意把自己打扮漂亮,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又是为了甚么呢?

    “为了让别人喜欢她!”冉清又很适时地答了一句。

    “喔——”梁叛恍然大悟,他忽然转头看向冉清,奇怪地道,“你好像对这个女人有点敌意啊。”

    这次冉清没再说话。

    忽然头顶密集的雨点声停歇下去,就像一场闹剧突然间闭幕收场,众人一阵愕然,全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有的人快步闯到外面,伸手朝天接着那些零星的雨点,大声欢叫道:“雨停了,雨停了!”

    可是那雨声刚

    刚止歇,大家就听到庄园大门的方向隐隐传来一片恸哭哀嚎,仿佛有数十人聚在那里哭天抢地一般。

    俞兆普方才见到众人对待二房的态度,心已凉了半截,此时听见这哭声,急于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忙问左右道:“是甚么人在哭闹?”

    恰好一名仆役跑了进来,指着外面大声道:“不好了,书办老爷家和头役家的在外面找四太爷。”

    俞兆普暗叫不好,问道:“找我便找我,哭甚么?”

    “两家听说书办老爷和头役老爹都横死了,来找四太爷要人。早先二房奶奶的吩咐,里面开族会,不许旁人进门,两家人在庄园外面淋了雨,头役家的老太太方才受了凉,痰涌上来,就在门口断了气了,所以外面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