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四十六章 老狗的春天
    丫头摇头道:“不是,他是正经崇佑八年己丑科进士,当年授的知县,不过他做了两年知县,断错了好几件案子,当年收的丁税又在押运途中弄丢了,押车的解民也不知所踪,被巡察御史弹劾贬为县丞。

    “干了两年刚升回来,又因为衙门库房走水,烧掉了几千两库银,这次直接被贬为主簿。不过这次没到三个月,便被人调到了苏州,做了一任嘉定县主簿,不到半年忽然就被提拔到苏州府做经历,再往后便到松江来做推官了。”

    闹闹皱眉道:“一个断错案子被贬的知县,怎么还能做推官!”

    然而梁叛和一旁听着的冉清却不约而同地道:“关键不在断错案……”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冉清笑道:“你说罢。”

    梁叛也朝她笑了笑,闹闹和丫头同时翻起了白眼。

    梁叛咳嗽一声道:“关键在于这林逋两次出任知县,却两次丢失库银。第一次是丢了丁税,解民失踪;第二次是库房走水,丢了库银。”

    丫头嘟着嘴道:“嗯?这两件事怎么听着怪怪的?”

    梁叛道:“不是怪。你把两件事发生的顺序颠倒一下,就明白了。”

    闹闹奇怪地道:“甚么顺序?”

    冉清在旁解释道:“第一次改成先解民失踪,后丁税丢失;第二次改成先库银丢失,后库房走水……”

    “啊!”

    这次是闹闹和丫头同时叫了起来。

    郡主一拍桌子道:“丁税丢失和崇佑十三年松江解户死后,那批旧布不知所踪的路数一样!”

    丫头也脸色发白地道:“库房走水和这次水次仓着火也是如出一辙……”【! 爱奇文学www.iqiwx.com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众人此时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梁叛此刻也是神情凝重,他对闹闹道:“你刚才说断错案子的知县怎么还能做推官,或许正是有人看中了他另外的本事。”

    他算了算:“崇佑八年进士授官,做了两年知县丢了丁税被贬,此时是崇佑十年;再两年重新做回知县,不到三个月又因为丢失库银被贬,此时是崇佑十二年冬天或者十三年初;就在这时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忽然被人调到苏州来,这时是十三年春末夏初,松江府正在征收官布,要不了两个月解户就得解布上京……”

    冉清面如寒霜:“就是这一年八户解户家破人亡,旧布不知所踪的。”

    梁叛叹道:“他丢一次丁税,也不过千余两银子,可是崇佑十三年那批布,总有几万两罢?如果真是我们猜想的那样,这个林逋,看来是被人物尽其用了。”

    冉清道:“那批布确实有几万两。朝廷从松江征收的官布分为两种,一种是细布,叫做‘阔白三梭布’,折银六钱一分银子一匹,每年共征三万三千匹;另一种是粗布,叫做‘阔白棉布’,折银三钱银子一匹,每年共征十三万两千七百多匹。两种布相加折银六万多两

    银子。”

    一时间屋里静得有些吓人,连阿庆和阿虎都抬起头来,不敢再念书了。

    过了片刻,阿庆朝闹闹道:“邯郸阿姐,你怎么不给爷爷写个书子,说这件事?”

    郡主看了小阿庆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他又不是我亲爷爷,哪里会开恩拨冗瞧我的书子。”

    阿庆一想也是,他爷爷只是代王的叔叔,代王的奏疏是能递到他爷爷跟前的,但是邯郸郡主这个侄孙女的书子未必就送得上去。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你写给我爹,我爹可以帮你说的。”

    冉清忽然板起脸来,低声喝道:“不许胡说。”

    阿庆吐了吐舌头,连忙低头看书,不敢再瞎出主意了。

    闹闹也笑着道:“我写给你爹,不如写给我爹。”

    梁叛摇头笑笑,起身走了出去。

    在院里找了一圈,没瞧见老狗,借着头顶的溶溶月光,踩着一水的青石板路,迈步出了内院。

    此时庄园之中一派寂寂无声,庄园外采花泾的沥沥流水倒显得格外清楚。

    正走到西跨院没几步,忽然听见远处的菜园里,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接着便听老狗在那说道:“你怎的不讲话?”

    梁叛心里奇怪,不知老狗在同谁谈话,转头见管家老杨的屋里还亮着一盏昏昏暗暗的油灯,便没在意,径直朝菜园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就听那边有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地道:“我……我官话讲的不好……”

    她的官话说得果然不好,不过能听懂,而且声音软软糯糯的,倒也好听。

    其实梁叛一开始也不太会讲官话,本朝官话是名为南京官话,却并非南京方言。

    洪武建国以后,太祖推行的各种制度、礼仪大多偏向“复古”,因此大明南京官话以中原雅音为主,糅杂了一些元代遗留的北方官话、凤阳方言、南京方言等,才逐渐形成现在的官话体系。

    所以梁叛现在说的还不是纯正的南京官话,而是现代普通话。

    天草芥的南京官话说得都比他好……

    这时老狗又说了:“官话讲不好不要紧,听得懂就成。我五弟也讲不好,他不知道从哪学的一口北方话。”

    梁叛不由得停下脚步,右手摸着下巴,开始思索一个问题:老狗今天怎么回事,话有点多啊!

    这时又听那女子道:“嗯,谢谢三爷……”

    老狗笑道:“谢我做甚么,喏,这块篱笆修好了,鸡钻不进来了。”

    女子道:“三爷受累,二妹再谢三爷……”

    “哈哈,小事体,小事体!”老狗学了两句松江话,“你不要再谢我了,都是一家人,客气甚么。”

    “二妹是个下人,怎么敢当……”

    “当得当得……”

    梁叛嘬嘬牙花子,忽然觉得后槽牙有点酸的慌。

    这老狗!

    算了,他本来打算跟老狗说,明天早上一同回城的,现在看来还是明早再说罢

    ,反正看这样子,老狗今晚也不会回城的了。

    回到正屋,闹闹和丫头都回房洗漱了,只有冉清还在教导两个小孩的功课。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奔波,两个小屁孩的功课落下不少。

    梁叛走到跟前的时候,阿虎正在背诵“臧文仲其窃位者与”这一段,及朱熹自己的注释,还有朱熹引用范祖禹的注解。

    阿庆却在读《墨子·法仪》,至此冉清对两个学童所教授的功课已经全然不同了。

    ……

    (按1:“臧文仲其窃位者与”一段全文为: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说的是鲁国司寇臧文仲明知柳下惠贤能却不启用他,意思是臧文仲嫉贤妒能,不配其位。柳下惠,鲁大夫展获,字禽,食邑柳下,谥曰惠。臧文仲,姬姓,臧氏,名辰。臧文仲在鲁国多行善政,很有功劳,但《论语》中孔子多次黑他,一说是因为孔子自己与臧文仲官职相同,却未能如臧文仲一样施展抱负,所以对臧文仲羡慕嫉妒恨,并同情被臧文仲弃用的柳下惠。此按聊以为趣谈,以资读者笑。)

    (按2:《墨子·法仪》的内容主要是讲“规矩”、“法则”,并提出“兼爱”、“兼利”的观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