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六十六章 气运
    冉天罡笑道:“没有。水次仓少却许多布、棉,至今没有数目,想着做个总账,要查今年各地解来的入库货,县衙只有华亭县的,青浦和上海的只有到府衙来找,这才来请教。”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张梦阳也不好多说,板着脸道:“冉主簿身子若大好了,便早回县衙来,衙中尚有许多公务,需要仰仗阁下之处甚多。”

    冉天罡道:“是,卑职一俟痊愈,立即上任,绝不敢耽搁。”

    张梦阳道:“嗯!”

    说完也不问他几时痊愈——甚么生病啊,身体不好啊,痊愈啊,当得真么?

    张梦阳背着手走了出去,他跟班早从门房里瞧见了,已出来等候,此时悄悄同冉天罡打了个招呼,低着头跟着去了。

    冉天罡见张梦阳走远,在袖子里摸到那纸条,轻轻攥了一把,也很快离开了松江府。

    府衙外的街道上喧闹吵嚷,可这些就在耳边的噪音,半点儿也影响不到冉天罡的思绪。

    他此时沉浸在一大堆繁杂无序的线索和数据当中,低着头,对周遭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嘴唇微微颤动,口中不断地默念着一些一闪而过的片段,试图将他们整理成一个完整的线条。

    他的双脚全凭着本能的惯性,沿着街道一路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转过了几条街道、让过了多少行人,冉天罡忽然停下脚步,无神的双眼之中重新恢复了精神。

    他抬头朝身侧的一栋建筑看了一眼,风东来客栈。

    冉天罡走进客栈之中,到二层找到老狗的住所,敲了敲门。

    老狗从门缝里张了一眼,开门请他进来。

    冉天罡却不进门,站在门口道:“你马上去告诉梁叛,他给我的那些记号,都是今年松江府征收用作台州新军军需的粗布。我不晓得他从哪里弄到的,但要查挪用军需的话,从这上面查,一定能查出东西。”

    老狗默默地看着他,点点头。

    冉天罡道:“还有,额外奉送他一个信息,松江府死掉的那个吴韬,祖籍是广东广州府人,家中可能做过走私,对象不是南洋人就是佛郎机人。”

    说完便掉头走了。

    老狗挠挠头,也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

    出了客栈,到河边走下踏埠,叫一艘船出西城门去了。

    ……

    晚霞如火,映照得半条采花泾都流淌着红色的河水。

    梁叛与冉清并肩站在林地高处,远远望着河水中晚霞映照的边缘,仿佛那河水被一道红线分割成了两段,一段是红色,一段是深绿。

    梁叛道:“我今日方始明白,甚么叫‘半江瑟瑟半江红’。”

    冉清道:“总是情到处才懂诗,诗人是不夸口的,不到这样的景致跟前,不知道诗里面写的都是真的,最好的景致都在诗里了。”

    梁叛道:“那你瞧这景致,是云好看,还是水好看。”

    冉清笑道

    :“你不曾读过唐寅的一首《一剪梅》,这词写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此时日斜天暮,自然是云好看。”

    梁叛不禁调侃一句:“那你看着暮天云彩,心里倒思念着谁?”

    冉清一双眼看着他的眼,道:“此刻不曾念着谁。”

    言外之意是,倘若有天你不在我眼前,自然是思念你。

    梁叛握住她的手,两人都赧然而笑。

    此时那水面上两艘快船行来,梁叛转头望去。

    冉清道:“你的船来啦,我去了。”

    梁叛松了她的手,道:“嗯,你去罢。”

    冉清便朝他挥挥手,转身回庄园去了。

    梁叛目送她走出林地,这才快步赶到河边,两艘船都已停当,头一艘上面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四个校尉,其中一人穿着李希禾的衣裳,身量胖瘦也与李希禾相仿佛。

    四人个个挂着彩,好在伤势都不重,还能在船上向梁叛行礼。

    后一艘船上押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梁叛看了那汉子一眼,见对方眼神当中十足的桀骜不驯,被人反锁手臂、口塞麻核,还在不停使劲挣扎。

    梁叛道:“在那里钓到的?”

    其中一名校尉道:“就在西门口,我们一放饵,他便出来了。”

    梁叛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这本是个无意间想到的办法,也是受了李希禾装渔夫的启发,打算将追杀李希禾的人钓出来。

    他看看四人的伤势,再看那面目扭曲的汉子一眼,摇头道:“本事真不小,就是脑子不大好使。你们把他衣服扒下来,血水洗了烘干,明早换个人穿上再去钓,看看还有没有鱼了。”

    两船人都答应一声,划了船,送伤员和那汉子往庄园去了。

    梁叛却没走,还有一船没到。

    ……

    卢献之站在甲板上,眯眼看着乘轿子远去的常朴和夏津,河面上清风拂过,将他的一身紫衣官袍吹得飘荡起伏。

    码头上的人远远看见,都要立刻转过目光去,不敢直视。

    余晖洒在河面,洒在甲板,也洒在卢献之的衣袍脸颊上,他的影子在甲板上拉得很长。

    郭师爷从舱里走了出来,站在卢献之侧后方,也眯眼看着即将进城的两乘轿子。

    卢献之忽然感慨地道:“郭师爷,你说这天下之事,是否冥冥之中,都有几分注定在内?”

    这话头起得毫无征兆,郭师爷不知他由何而来的感慨,更不知话中之意,只好模棱两可地答:“万事万物,大概都有些运道兴衰的。”

    卢献之呵呵一笑,没有怪罪他使这个小聪明,反倒附和着郭师爷说道:“你讲得不错啊。我看这天下之事,即便没有注定,总也要受人的气运左右的,但凡有大气运之人,事事皆顺,即便一时不顺的,也总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郭师爷有点摸准他的这道脉了,笑道:“大人便是大气运之人,自然没有事

    情可以难得倒大人。”

    卢献之哈哈大笑,说道:“不错,若不是那小小松江知事上了我的船,我岂会今日便被迫露面,召见常、夏二人,若不亲自召见,让他们将吴韬的案子交出来,又怎会知道,他们已经在吴韬的家中找到了一封给佛郎机人的书信。也亏得及时,若教他们找到通译,将那信看出来,我便立时又要折一员大将了!”

    卢献之停了停,转身朝随从吩咐:“你去教林逋速速接手吴韬一案,把那封信拿回来。这也是救他自己的小命!”

    ……

    就在卢献之大谈气运之说时,梁叛等的第三艘船到了。

    船上下来四名斥候,抬着一只三尺长宽的木箱。

    梁叛没有多说,也上了船,跟着船走水路回到庄园。

    回到屋里,打开那只箱子,见其中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松江府的吴韬案所有卷宗资料,另一部分是从吴韬住所找来的。

    梁叛从吴韬案的资料当中找到一封书信,也是葡萄牙文写的。

    他将这封信看完,眉头不由得挑了起来,口中不自禁地念道:“林——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