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九十五章 谁得利
    梁叛道:“好了,没让你们猜的不要乱猜!都去罢,记着管住嘴。如果你们想到了甚么,欢迎到华亭县衙来找我。”

    说完他拍拍手,站起来径自离开。

    回到药铺之中,看老狗状态已经比较平稳,中间虽然发了一段时间的烧,不过此时烧已退了,大夫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会再有大碍。

    老狗的伤本来没中要害,若非昨晚淋了一场大雨,侵伤了本元,眼下说不定已经可以走动了。

    梁叛放下心来,想到城里形势多变,着实难以预料,便派人将老狗先行送回庄园修养,自己则带人撤出了药铺,正式入驻华亭县衙。

    人刚到县衙,便发现段飞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两人一碰面,段飞脸上尽是疲惫之色,恐怕是一夜未睡,见了梁叛便道:“林逋已招了。他自己是主犯,江荣虽然涉罪不深,但也有些问题,林逋做的很多事情后面都是江荣替他擦屁股的,他们的分工大概也是如此。”

    梁叛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你先去休息罢。”

    段飞点点头道:“好。”

    他刚走两步,却又转回头来道:“还有件事,今早冉佐一个人偷偷进城了,人现在应该在刻字街附近,有个弟兄在跟着他,你若要找,直接去刻字街,我们的人会接应你。”

    送走段飞,梁叛坐在前堂里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要不要去刻字街看看呢?

    可他转念又想:老子时间这么宝贵,跑去刻字街做甚么,管他冉佐想干嘛,姓冉的两父子早晚鸡贼反被鸡贼误——不,已经被误了,冉天罡现在不就生死不知么?

    他把冉佐的事甩在脑后,叫了几名校尉过来,让他们把华亭县户房书办喊来,并且去搞两样东西:华亭县白册、松江府今年布解入库总册。

    他一忙起来,很快便将冉佐的事抛在了脑后,再也没去想刻字街的事。

    此时正有一条小船停在刻字街边的河面上,冉佐穿着宽大的绸布袍子,盘了一条腿坐在船篷下面,面前的小几上搁着一尊酒壶、两只瓷杯、三个小碟。

    他仰头饮尽一杯酒,抹了一把颔下的大胡子,爽朗笑道:“丰敞兄,没想到我们会在此等境况之下,于松江相见。”

    随同南京都察院车驾来的李裕坐在对面,小啜了一口酒,淡淡地笑道:“我也没想到啊,你冉季辅潇洒狂放之人,也会走到这步抱膝蜷曲、画地为牢的境地。”

    冉佐听出李裕话中竟有几分讥诮之意,却不生气,只是奇怪地问:“丰敞兄,你的意思,好像在为梁叛鸣不平?”

    他说着自斟一杯,说完便又一饮而尽。

    李裕摇摇头道:“只是感慨,许多世间之事,大家目标一致,本是殊途同归,但很多人偏偏要选曲折蜿蜒的那一条路走,白白耗损总体的力量,何苦来哉。”

    冉佐沉默起来,他明白李

    裕的意思,是怪自己没有同梁叛合作,反而是选择撇开梁叛,自己冒险费力地单干。

    实际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们父子早早同梁叛开诚布公、精诚合作的话,很多事情已经得到解决了,梁叛也早已功成身退,离开松江,去往台州,根本不必搞出今天这个“白白损耗总体的力量”的局面。

    而且同梁叛合作的话,最后的成果还是要汇总到陈碌那里,该湖溪书院摘下的桃子也始终是湖溪书院的,这就是李裕所说的“殊途同归”。

    只是,自己在里面的分量,就小的可怜了。

    在不违背大义的前提下,谁还不能有点私心呢?

    他冉季辅总不能一直在这南京户科右给事中的从七品位子上打熬下去,他父亲也不能继续在华亭县主簿的位子上继续干十几年了!

    冉佐笑了笑,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想在这个“不投机”的话题上多聊了,于是岔开话题道:“丰敞兄初到松江,可瞧得中这小地方的景致么?”

    李裕道:“稼轩公词里说:短篷炊饮鲈鱼熟,除却松江枉费诗。可见松江自古便是一等的好地方,哪里有瞧不中的。”

    冉佐道:“我却喜欢沈贞的一句诗:桃花浪暖堪垂钓,杨柳风轻不系船。说的虽是苏州,但吴淞江苏松同流,松江也是一样的意趣。我们这里啊,只好谈谈风月,说说闲情,实在不适合纷争吵扰,无趣得紧,无趣得紧啊!”

    他说罢连吃三杯,意态萧索。

    李裕却不再饮,举目看看两岸风物,却忽然瞧见一人,穿直裰、戴方巾,在刻字街上乱走。

    冉佐见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那人,便问:“那是谁?”

    李裕道:“江泉。”

    冉佐道:“那个‘小君子’?他来做甚么?”

    李裕端起酒杯,有些玩味地看了冉佐一眼,说道:“他眼下的职位是南京都察院监察御史。”

    再多的话他没说,这江泉受命配合应天府通判李梧调查常载沣、宋博涛的案子,因为听闻松江这边的数起凶杀案,其中有当日刺杀宋博涛、武千总的那名铳手的行迹,于是李梧便将江泉派了过来,跟随都察院的车驾到了松江。

    眼下南京时局比起上个月依然完全换了新貌,先是新任的南京大理寺寺副徐丰履任,最近在京活动十分频繁。

    接着户部整个儿换了一茬,文伦致仕,侍郎、郎中、员外郎以及主事们一共十七八位,年龄差不多的全部勒令致仕,实在年富力强的,都被命令收拾铺盖到京师去报道,一方面是受训反思,一方面等待重新任用。

    至于兵部,尚书留用,这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但左右侍郎都撸掉了,正等着皇帝的任命下来填充。

    至于应天府,原以为陶传致仕以后,得利最多的应该是府丞倪大强或者瞿治中,谁知京师派

    下来一位新任府尹——衡阳人李珊,把倪府丞与瞿治中的算盘全然打乱。

    这位新任的应天府尹李大人曾在石鼓书院求学,后来拜师甘泉学派的一庵先生(唐枢),成为甘泉学说的门人。

    最耐人寻味的是,甘泉学派也是心学的一支,向来不受其他学派门人所喜欢,这位李玉堂大人,却偏偏就摘得了应天府尹之位……

    李裕想着自觉好笑,这些人斗来斗去,搞得你死我活,最终得到好处的是谁?

    既不是庞翀,更加与湖溪书院沾不上边,得到好处最多的,是咱们那位暗戳戳的皇上啊!

    注:

    文中“甘泉学派”脱胎于白沙先生陈献章的白沙学说,陈献章因为正式开启和奠基明代心学思想,以及毕生学术的巨大成就,得以从祀孔庙,被后世称为“圣代真儒”。

    陈献章以后,明代心学出现了两位代表性的人物,湛若水与王阳明。

    其中湛若水彻底继承了白沙学说的衣钵,得到象征白沙衣钵传承的“江门钓台”,并在随后创立“甘泉学派”,并提出宗旨“随处体认天理”。

    而王阳明则创立阳明学派,也即姚江学派,提倡“知行合一”、“致良知”,与湛若水的学说并称“王湛之学”。

    文中一庵先生名唐枢,为湛若水四大开山弟子之一。

    李珊字玉堂,历史上确有其人,曾于嘉靖三十四年就任应天府尹,本书借用其名。至于师从唐枢则为小说家言,无史实依据,为免误导特此说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