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91章 人间事人来做
    太液池晴波荡漾,连谪仙殿的斗拱屋檐都照映着粼粼水光。

    冯保面对皇帝,半弓着腰,细细地讲述。

    崇佑帝不时打断发问:“他见卢献之做甚么?”

    冯保道:“似乎是因为卢献之诬告他在松江的行事,被他叫到会同馆训斥了一顿,卢献之据说认了错,将庞阁老他们招了。”

    崇佑帝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一个正五品的芝麻官儿,居然敢召见训斥朕的正三品工部左侍郎,他还讲不讲理了?卢献之还认了错?”

    冯保只是又弯了弯腰,不敢对此事加以置评,不光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有些诡异,还因为他摸不清万岁爷此时到底有没有生气。

    正五品当然不算是“芝麻官儿”了,但在皇帝眼里,官职只要没有够到他眼皮子底下所能见到的层面,都是可有可无的小官。

    皇帝又问:“端王那个甚么‘谢师宴’,都有谁作陪啊?”

    冯保道:“只有端邸一名新请的西席先生,姓徐,南京来的。原先是魏国公徐小公爷的幕僚,最近被徐九推荐到了端邸。”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狗屁倒灶!南京那几个勋家,赵老头和程老头的子孙还算马马虎虎,老徐家反倒越发不成事儿了。你回头教司礼监拟个旨,命抚宁侯、临淮侯、郃阳侯、海丰侯一家派一个到宫里来陪朕守岁。”

    冯保心中大吃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表露出来。

    皇帝虽然近年来对勋家的态度,明显要比往年宠幸,大有起复再用的意思,但叫几个勋家到宫里来陪着守岁,还是头一遭。

    这四家都是功勋之后,要么是开国元老,要么是靖难功臣,把他们叫过来,再联想刚才训斥徐家的话,莫不是南京守备要换人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恰好此时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从殿角转出来,老道士陆玑一身月白宽敞的道袍,拂尘如云,白须飞舞,飘然而来。

    皇上转头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朝边上的一张凳子上伸了一下手,请陆玑坐下。

    陆玑打了个稽首,坐在凳子上,微笑地向冯保点头招呼。

    冯保也朝他笑了笑,接着讲下去,陆玑也在认真地听着。

    过了一会,皇帝有点无语地问道:“他就真玩了几天?”

    冯保道:“是的,玩儿了几个景致,昨儿又见了卢侍郎。卢侍郎好像受了梁郎中的要求,从会同馆离开以后,便接连去拜访同僚,到今天中午拜了苑马寺卿娄大人,一共是六位。”

    崇佑帝皱眉道:“娄阳?他一个养马的,掺和得倒不少。传旨,让娄阳致仕罢,这么糊涂,还做甚么官。”

    冯保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忙答应。

    “下去罢。”崇佑帝挥挥手。

    冯保连忙倒退离开。

    走在太液池的石桥上,冯保只觉背后凉飕飕的,竟已被冷汗湿透了衣裳。

    苑马寺卿虽然只是个养马的,职司等同太仆寺,可毕竟是从三品的官职啊,皇上说拿就拿掉了!

    虽然只是请娄阳致仕,也就是退休,但娄大人才四十二岁……

    冯保想着,不禁吐了吐舌头,感觉到远离谪仙殿以后,身上那股压力渐渐散去了大半,他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

    还在家里心急火燎的娄大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才四十二岁就被强制退休了。

    坐在书房心神恍惚的卢献之,压根也没料到,自己半个多时辰的口舌白费了。

    刚刚睡完午觉起床的梁叛,也想不到,他昨天才暗暗册封的“王下七武海”,还没放出去咬人就先折了一个。

    不过这对他来说其实损失不大,少一个走狗不还有六个嘛,明天能不能用得上还两说。

    反倒是庞翀这边,在听说娄阳致仕以后,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

    谪仙殿外,皇帝看了一眼冯保走上石桥的身影,从躺椅之中站起身来,这动作顿时将黑猫惊得逃出老远。

    皇帝瞅了黑猫一眼,笑着向陆玑道:“陆师,这猫儿个个胆小,但少夭折。有的人胆子也小,可该死还是要死,这是甚么道理?”

    陆玑也从凳子上起身,微微笑道:“畜生胆小,是谨慎;有的人胆小,是心虚。犯了错,就会心虚。”

    皇帝点头:“然也,犯点儿小错也还罢了,犯了大错,再小心也是无用啊。殊不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陆玑道:“天道煌煌,不会亲手报应人世的,人间的事,还要人来做。”

    “不错……”皇帝背着双手,拂尘轻轻在背脊上拍打,双目眺望着远方,将陆玑的话悠然重复了一遍:“人间的事,还要人来做……”

    一股清风从湖面上吹拂而来,将两人的须发和拂尘都吹拂得飘然飞舞。

    陆玑眸子中微光闪动,他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关键的是,人间的事,谁来做呢?

    他想到冯保刚刚在此提到的梁叛,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皇帝忽然沿着长廊迈步而行,猿啼长啸一声,曼声吟道:“奉劝须看清静经。脱仙模子好搜寻。湛然常寂理幽深。常处真常常应物,自然无欲亦无心。运行日月作知音……”

    ……

    朝会在文华殿的暖阁之中举行,梁叛身着文官朝服,坐在一堆各色大员之中,位在偏后。

    朝中久不聚会,今日难得,自然不会专为他这件小事扯上一天,所以一开始,便由进京述职的山西巡抚开场,颇提了几样巡视山西发现的弊政。

    提过以后,有司及内阁相继发表了意见,代替皇帝参加旁听的司礼监随手记录。

    梁叛听那山西巡抚谈到的所谓弊政,都是些烂大街的说辞,要么是根本无法解决的经年痼疾,要么是一些扯淡的鸡毛蒜皮。

    也不知道这位老兄千里迢迢跑去山西巡抚了两年,巡出了啥。

    首辅庞翀大概也觉得这些事属实没甚么营养,便很快终结了这个话题,再请旁人论奏。

    梁叛注意到那位山西巡抚被打断了奏报,非但没有任何尴尬难堪的神情,反而长吁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更是腹诽。

    感情你老哥是走过场交任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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