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辞天骄 >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信他
    时间回到五色原之战那一夜。      亮起的烟花让夏侯淳戚元思等人以最快速度奔向冰瀑。      一番搜寻后,在冰层之下找到了还在昏迷中的铁慈。      所有人看见铁慈伤口,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位置十分凶险,差一点就能要了她的命。      就算现在,也是重伤,真的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当时的情形下逃得性命。      戚元思站在铁慈身边,神色阴沉,忽然道“是容蔚,我看见了。”      丹霜道“是容蔚救的”      “是他出手的。”      丹霜震惊。      夏侯淳叹气。      早知道当初还是该不管不顾和太女说明的,哪怕太女拒绝,也该在她耳边吼明白。      丹霜想了一会道“当时我也在,我没看见容蔚对太女出手,但是我好像有看见太女带着容蔚闪出去。”      戚元思不答。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当时太女没带他,带走了对她下手的容蔚。      “既然太女还带着容蔚逃生,说明当时还有隐情,而且既然太女无恙,那显然容蔚救了她”      “你忘记太女被刺那一刻,辽东士兵在喊什么吗”      丹霜猛地呛住。      “这是预谋。太女单独行动是去救容蔚,但容蔚根本没有被擒。”戚元思一字字地道,“他是辽东十八王子。”      丹霜猛地低喘一声。      她想起自己冲过去的时候,听见的辽东士兵兴奋的鼓噪。      想起太女孤身闯阵,如逆行的小舟在人海中挣扎,好容易挣扎到救人的那一刻,然后      当时太女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忽然转身回头。      慕四被她救下之后就晕倒了,为了防止他被误伤,她将他藏在了一处隐蔽的崖缝后。      慕四是辽东王子的随从。      那慕四是不是也      丹霜的眼眸红了,咬牙没说话。      戚元思忽然问夏侯淳,“太女如果醒来,问起是谁救了她,我们该怎么说。”      夏侯淳不语。      他懂戚元思的意思。      不能和太女说是容蔚救的。      太女为他,已经牺牲太多。她的身份地位,注定选择的人必须清白忠诚。      决不能是叛逆臣属之子。      更不能是个已经对她下手过的叛逆臣属之子。      如今身份挑明,立场成仇,如果还藕断丝连,会给她带来何等巨大的灾祸,谁也不敢想。      “那该说是谁,你吗”      戚元思一笑。      “我还没那么无耻。”      夏侯淳沉默,半晌道“殿下若问,就说是容监院最先发现了她,我们一起救的吧。”      戚元思看了他一眼。      这是殿下身边的指挥使,也赞同殿下选择容溥吗      “也好。”      只要对殿下好就行。      丹霜咬牙没说话。      她一直不赞同太女和容蔚在一起,就是因为身份,当时诸般猜测,如今都已成真。      还是最坏的那一种。      难怪无论是容蔚,还是殿下,都不愿意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都是聪明人,哪有真正看不破的迷局,只是心知肚明,看破就是破灭。      看破容易,堪破却难。      夏侯淳目光在铁慈身上扫过,她裹着明显是男子的衣袍,夏侯淳向丹霜示意给太女换衣,自己背过身去。      等衣裳换好,丹霜抱起铁慈,铁慈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面对众人惊喜的目光,她视线却有些茫然,似乎有点诧异自己看见的竟然是夏侯淳。      夏侯淳道“殿下,你醒了。”      铁慈目光转动,“我在哪里”      “我们还在五色原,你险些被辽东人带走,是容监院先发现了你,我们好不容易才救下了你。”      “扶我起来。”      夏侯淳扶起铁慈,铁慈目光转动,旁边戚元思已经把那具大张着嘴的尸首挪开,那一片的血与冰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殿下在找什么”      铁慈收回目光,“没什么。”      也许是真的吧。      慕容翊那性子,真要是他救她,绝不会不留下证明,让别人冒功。      既然没有,那就是没有救吧。      她后来的记忆都很模糊,就记得当时听见定安王对慕容翊的许诺,王位,继承人,极好的亲事然后他把她拖了过去。      动作很粗暴,伤口很痛。      后来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耳边说了复原两个字,又感觉手下有什么东西,就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复原那东西,向着正朝自己走来的人扔了过去。      轰然炸响响起的时候,她就真的晕了过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慕容翊救了她,他也受了重伤,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哦,他不能留,他得跟着自己人走。      狄一苇的大军,从此刻开始,就是他的敌人。      她也是。      铁慈闭上眼睛。      丹霜凝视着太女,看见太女目光从寻找、失望、到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像天际最后一点日光猛然一跃,挣扎出一点深红余晖,随即却又更快地沉落于西山,换一弯冰轮清辉冷冷,不热人间。      她抿了抿唇。      看夏侯淳抱起太女往回走,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自己藏着慕四的地方。      那个浅浅的山洞里,却已经没有了人。山壁上划着一行字。      “多谢相救。急事难留,江湖珍重,等我回来。”      丹霜沉默着看着那行字。      眼底微微闪烁起晶莹。      幼年即被抛弃,她没落过泪,因为怕哭了,更没人喜欢,没人要她了。      等到被太女收留,过上好日子了,她虽然还是不爱这人间,但是内心满足,更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      但是如今她才明白,什么叫天意残忍。      就像花开在最好一刻逢上风雪,转眼冰封晶莹,那美依旧在,却再也触不及,嗅不得。芬芳馥郁从此留在梦中,写在词里,书在笺上,年年月月取次回顾,冷淡无香。      心中一片酸涩难明,却不知是为太女,还是为自己。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了头。      双肩蝴蝶骨微微颤动,也似一只临风颤颤的蝶。            之后的战役铁慈没参与,她留在了大营中,营中还有很多被毒倒的士兵,容溥在那几日疲于奔命,先是赶在沧田关大战之前赶到三路大军那里,将棉衣中的铃铛拆下。      好在因为怕被发现,也需要控制发作时机,铃铛塞在棉衣角落,并且用棉花塞紧,只有在对战中,撕裂衣襟,扯走棉花,铃铛响起,那潜伏的毒才会发作,跑得越快,铃铛响动越急,毒发越快。      毒是早早潜伏的,铃铛的特殊响声是催化的引,这原本是崔轼给萧常献的计,用毒控制住大军,狄一苇乖乖去盛都受审便罢,如果试图夺回军权,萧常便可以控制住大军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谁也没想到狄一苇回来得那么快,皇太女下手那么决断,加急做好的棉衣还没发完,她们已经夺回军权,皇太女甚至不由分说就杀了萧常,斩了萧家亲军。萧常的计划完全没有实施的机会。      但也谁都没想到,崔轼竟然暗中还联络了辽东,将这个消息卖给了辽东,以求庇护。定安王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保障,才敢于带着慕容翊,既想杀了皇太女,又想夺了渊铁武器,顺便还想抢了大乾国土。      幸亏狄一苇大战中目光敏锐及时止损,在大营的赤雪发作后容溥及时发现。      中毒人数虽多,没有铃铛就不会发作,后续解毒慢慢来便是,因此之后的战役没受影响,容溥带人在营中不断配药,还要照顾重伤的铁慈,忙得数日便瘦了一大圈。      铁慈养伤中一直密切关注战场情况,辽东那边说来也奇怪,似乎上层出了什么事,辽东王一直没出现,一开始辽东大将还悍然抵抗,后来渐渐便失了信心,某夜弃城而逃,带领残军回到辽东,将刚刚夺得的沧田关及周边百里区域丢还。      至此大乾大获全胜。      而辽东那边,听说原本被压下去的梁士怡部死灰复燃,在西宁一带流窜作祟,辽东现在自顾不暇,若不是大乾这边士兵还在解毒,狄一苇那架势,恨不得也以追捕辽东王为名,顺道拿下西宁。      这场毒的始作俑者崔轼,在铁慈残存的印象中,她当时火药弹应该是投向他并且炸中,事后她命人在战场仔细寻找,却未曾找到崔轼的尸首,当时辽东军队留在五色原的尸首非常多,铁慈一度担心崔轼有法子隐藏,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      但是崔轼本就瘸了,那一炸必定有伤害,希望他早日魂归极乐。      周边诸人都发现,皇太女在五色原一战正式揭开身份之后,沉默了很多。      本来全军将士目睹她在战场上的英姿,都十分仰慕,渴盼亲近,狄一苇表示太女最好抽空给全军训个话,这本是铁慈之前一直孜孜努力的事情,毕竟这代表着狄一苇的接纳和臣服。      换成以前她八成早就看似平静其实朕心甚慰地同意了,但这次她却懒懒拒绝了,整日躺在自己的帐篷里挺尸,连朝廷里她的太傅和陛下来的加急文书堆得山高,她都不曾理会。      文书自然是催促她回京的,一年历练期满,成就斐然,更兼和萧家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对她个人的形象营造也到了最巅峰,这大好时期不赶紧回去摘果子还等何时      换成以前铁慈也早已春风得意马蹄疾地蹦跶回去了,这回却硬生生让文书一封压一封,也没有走的意思。      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留下了对西戎的孚山通道,她也接受了后续丹野特意派人送过来的护卫,但是那些人她专门留在了孚山通道那里,她的太女九位在边境解除戒严后陆续到达,也被她派到了对西戎和对辽东最近的边境线上。      大家都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然而日子平静地一天天过,什么消息也没有,辽东在边境压了更多的军队,对在自己国境外始终探头探脑的皇太女的密探十分警惕。      这一年过年,铁慈是在军营中养伤度过,她在营帐中慢慢雕刻,士兵们在外头围起篝火欢庆,嚷嚷着太女怎么还不出来。      铁慈最终出去和大家喝了一杯酒,举杯对着苍冥的时候她想,那个人在做什么呢、万家团圆她未团圆,他想必也还在路上。      但终究是不同的路了。      回想这一年,仿佛已经过了半生,到头来鞭炮声中回首,原来十七尚未满,心境却已如耄耋。      出来后的第一个年节,她以为能和他一起过的。      命运如浮云聚散不休,像闪电犁过心田,似大风卷去旧事,雷暴隆隆,将恩仇都埋葬在劫灰里。      当案几上催促回京的文书快要半人高的时候,容溥等人终于耐不住了。相约聚齐了去和皇太女谈谈,也好早日劝她回京,莫要错过良机。      一行人选个大早,前往太女营帐,早上刚睡醒脑子比较糊涂,或许能说动太女。      然而众人还没走到营帐前,就发现营帐灯火未掀,丹霜从里面走出来,道“太女说了,今日便回京。”      众人喜出望外。      消息传出去,整个军营欢声雷动。      这要给萧家派系的人看见,八成得奋笔疾书,写一篇“太女荼毒军营,临行士兵欢庆。”      丹霜吩咐了这一句,照例谢绝了众人探看,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一弯身又回了营帐。      帐内灯火未熄,从蜡烛的烛泪来看,这灯火已燃了很久。      丹霜知道是一夜,从她归还宝甲开始。      当她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宝甲送上去的时候,皇太女就开始发愣。      她亲眼看见皇太女抚摸过宝甲,太过用力,被宝甲里的铁丝割破手指,在外头青色缎面上染一点红。      她上前要为太女包扎,铁慈却收回手指,含在嘴里,冲着她笑,道“这王八蛋没一句真话,这明明是渊铁,他偏骗我不是,还在渊铁上刷漆好骗到底。”      丹霜看着她的笑,心里却难受得缩成一团。      她道“忘了他吧。”      铁慈不笑了,手指慢慢在缎面上擦,道“叫我忘了他,那你呢”      丹霜咬牙道“份属敌对,自然从今以后,势不两立。”      她想起赤雪,还在解毒中,一句都没问过朝三的下落,看似若无其事,最近却一日日消瘦。      每日晨起,能看见地上一团团的黑发,赤雪说是解毒导致的,但她知道,有身病,也有心病。      主仆三人竟然同时失意,但比起来,还是太女更惨。      铁慈凝视着她,忽然道“真的是容监院和夏侯指挥使他们救的我吗”      丹霜心中一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也不想回答。      铁慈却已经又笑了。      “不是吧。”      “殿下您”      “你们都说我是被自己部下解救的,你们都说是慕容翊为了王位骗我,你们都说我救了他他抛下了我。”铁慈轻轻道,“可我知道,不是的。”      丹霜觉得自己最近太脆弱了。      她的泪又要涌出眼眶。      她急忙抿唇忍住。      “我信他骗过我,可我信他并不是有意骗我,也信他并不会真正负我,哪怕他伤我,害我,当着定安王的面毫无顾忌地弃我。”      这几日,有些事依旧毫无痕迹,有些事已经模模糊糊想起。      老天似乎也有私心,想起的都是那些痛彻心扉的,没入胸膛的刀,定安王的许诺,慕容翊的背叛。      但她依旧知道,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没有缘由,只是相信。      “那太女您”      那您是在等他吗是在等一个解释吗是要等到他才能回京吗因为你怕这一错过也许就是一生,这一错过也许再见就是敌人。      “但是我还是要走了。”铁慈将那些厚厚的催促文书叠起来,放在火上烧了,火光映着她分外幽黑的眼眸,描画她眸中难以言喻的一切,“但是我依旧不知道,不晓得,不明白。我是容溥发现的,我是夏侯他们救的。我是所有人认为只知道该知道的那些的皇太女。我是所有人认为只能做该做的那些事的大乾皇室继承人。”      文书烧尽,她轻轻吹一口,看着灰烬在眼前浮沉,转身,玉笔挂在腰间,明黄大氅披上肩头。      她微微弯身,向外走去,向着外头沸腾的军营。那里是属于她的荣光,属于她的国土,她的天地,她必须为之不断放弃不懈努力的一切。      帐帘掀开一线,晨光熹微,她的背影被黎明勾勒,鲜明而依旧笔直。      “我从不在原地守候谁,正如他也不会。我们都是为梦想永不停留的人,因为停下那一日便是死亡那一日。现在,我要赴我的战场了,但愿他也能在他的战场当王。天下之大,山川湖海,愿我们在这一片丘陵中告别,就能在另一处人海中重逢。”            ------题外话------      这几天是存稿撑场,我去深圳了。整个九月下旬都比较忙,存稿一耗再耗,后面几个月大概快裸奔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