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买活 > 第38章 震慑临城县.刘老大 不战而屈人之兵
    买活军虽然叫做买活军,  但这只是这支新兴政治势力的统称,像是王举人这样的外来人,大多数时候接触到的还是买活军中的行政人员,  真正的军队,他们来说依然还是陌生的,  当然,  买活军也看守城门,轮换着执勤,夜里也巡逻,  每天早上还晨练,下午在校场操练临城县大概有三百名专职军人,王举人是有概念的,  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叉。在王举人的象中,买活军集结在一起,  应当是要比他见过的那些兵痞军户要更加严整一些,  但因为他的预期值实在是太低,  此时此刻见到的景象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要不是雷郎中一把抓住他,  王举人真的要掉到下台阶去了。

    有见识的诸暨举人都是如此了,  更遑论其余草民他们军队的全部认识就是十余年前那些衣衫褴褛、手执利器、浑身恶臭、杀人放火的恶鬼,  还有平时在城门外破衣烂衫懒洋洋站着的兵丁。买活军的兵平日里当然是常接触的,自然也是和所有士兵都不同,他们壮实高硕,  衣衫严整洁净甚至比老百姓还要更干净,  谢六姐一开始兴建澡堂就是为了给买活军服务,现在兵营里也有买活军专用的澡堂。他们谈吐文雅,能说会算,  不像是平日里走投无路低人一等的军户,反而处处都要比老百姓优越太多,在接触间展现的那种待人接物、处断诸事的能耐百姓们早知买活军的兵和别处不同,但却是此刻才知他们到底有多不同。

    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人数虽然不多,有高有矮,有男有女,但步数却是如此严整,那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跺在了心尖上,足音重叠着被放大成了震撼人心的雷鸣一般,数百买活军人数多到一百以上其实就不容易估计了从校场外走了进来,中喊着号子他们身边没有击鼓的传令官,而王举人从未见过能离开鼓点走齐步的队伍,他曾去过省会武林,见过武林府兵,哪怕传令官鼓点直敲,旗号揺得都要断了,那些兵丁照旧是懒洋洋成群往前走去,像乞丐多过像兵。

    这样军容严整,膘肥体壮的队伍,这样的队伍

    “一二一、一二一”

    兵士们喊着号,踢着高齐的步伐,在灼热的白光照耀之下,踢的腿从侧面看来便似海中的微波虽然还有些微的起伏不平,但已很接近一条直线了,他们的脚步在地上跺雷音,让整座校场哑然无声,连孩都忘了啼哭,大张着嘴神地望着黑压压的人头从眼前经过,来到主席台前,“稍息立正”

    领头的并不是谢二哥,而是陌生领,他举手在额前敬了一礼,喊,“买活军临城县驻队在此”

    兵士们跟着齐声喊,“请兵主检阅”

    谢六姐众人也时常见到的,今晚也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新装,上衣下裤,在灯下呈现深绿色,肩线展翘似乎垫了东西,下着黑色皮靴,在高台上垂手肃立,买活军的一举一动都和旁人不同,他们站立时并不叉手,而是双手平贴在身体侧,垂手肃立。这种站姿更加挺拔,谢六姐平日里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但今天肃容站着,隔远了看也有一股气势,她回了一敬礼,从身旁随从手上接过喇叭,“兄弟姐妹们辛苦了。”

    四五百人齐声喊,“为兵主效”

    兵营外鸟雀都被这声响惊得乱飞,看台上众人早惊得一片肃静,谢双瑶,“这一年吃得”

    “”

    “穿得”

    “”众军士的回答几乎是咆哮。

    “学得”

    “”

    买活军兵主的崇拜,从这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回应中便可尽窥,王举人、县令、金县尉这些有见识的乡绅都是双手微颤,反倒是坐在下节台阶下的马百户面不改色,他被谢双瑶俘虏过多次,早就尝遍了买活军的厉害,只是众人未有眼见,他再怎么渲染也是无用,只会觉得他是胆怯避战,此时见众人都是色变,反而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实在不是他孬种,而是敌我之间强弱太明显,这样的一支精兵,若是放开了打,半年内说不定都能打到省城去

    “刘老弟,你这也是眼见的,我就你照实说罢。”他拍了拍身旁那精悍汉子的肩膀,“这样的兵,彬山还有五六百人,和这几百人是一模一样的,没高下之分,全都奉六姐如神,宁也不会背叛买活军。你便自己,别说许县了,就是州府,能和他们打么”

    他中的刘老弟,便是徐地主去许县卖货时,坐在小旗刘阿七身边的那精悍汉子,他是刘阿七的族兄,也姓刘,众人多以刘老大称呼,也只有马百户这样的身份,可以叫他一声刘老弟。因为刘老大在县中行走,非得把马百户打点不可,人间强弱之势很明显这刘老大,便是原本行走在周围五六座县城之间的私盐贩子,也是这几县城所属的延平州做的最大,在本地最为根深蒂固的一家。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可以自己劈,米可以自己种,油可以自己熬,但盐无论如何是很难自产的。在敏朝的贸易流通中,盐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以盐商的起落,便可觑见王朝的兴衰,因为人人都要吃,且并非村落或部族可以自产,是以便有了官府专营的前提也就有了私盐流行的土壤。

    在王朝初期,官盐价格虽然高昂,但杂质少,咸味纯正,并不太苦,民间多以官盐为主,私盐只是以价廉取胜,但往往到了王朝期,官盐不但价格高昂,而且混杂泥沙无法入,沦为强行摊派给民间百姓的另类税收,甚至有混了杂质,逼得老百姓只能去买私盐,此时的私盐价格虽也不便宜,但质量总是要比官盐上那么一点。

    民间没有办法,只能忍耐这层盘剥,而本地的私盐贩子也一洗王朝初年东奔西走的狼狈模样,逐渐挂靠上本地的名门望族,甚至自己也买了官身,成为县里的名流,只要处到了,和县中的积年吏目肝胆照,便是上头派人下来彻查,都很难撼动这样根深蒂固的势力。各地的殷实家族,不乏有私盐身的,到了天下大乱的时节,这样的家族还比纯粹的书香门第更容易存活,因私盐贩子手中的盐丁,往往要比本地官兵都更健壮勇猛,景了就是一方豪强,来不论是投靠更大的武装势力,还是偏安一隅,至少都还有进退从容的余地在。

    刘家便是如此,刘老大是私盐贩子,刘阿七是小旗,最末等的武官。他们是许县最值得注的势力之一,虽然许县的煤矿把持在张家手中,但三省通衢之地的私盐买卖,刘家能吃下八成以上

    许县的官兵只有五十人,长期缺衣少食,操练敷衍塞责,根本不值一提,需要注的支武装力量便是张家和刘家,张家的矿丁其实矿丁倒罢了,都是卖命的苦哈哈,许多是被张家掠夺来做工的,未必会实心为他们征战,主要是平日里看管矿丁做活的工头打手,一吃喝、如狼似虎,那也是穷凶极恶,人命压根麻木不仁的凶徒。毕竟人下到了矿里,那命就不是命了,煤矿一年也不知要葬送多少矿丁在里头,能做这份工的,不是狠心人也变狠心人了。

    矿上大约能凑一百多人,张家连这些打手带自家族里的青壮生,还有家里的那些佃户,五百多人也是能凑得来的。这才是县里最提得上的武装力量,其次便是刘家私底下的私盐贩子们,这些贩子成群结队,经年在县、村、镇中奔波,搬运携带的都是能当钱使的盐,除了经验老、心明眼亮之外,悍勇之气也是必不可少,要有必要时能拔刀杀人,和山贼土匪短兵接的勇气,才能在江湖绿林中站稳脚跟。刘老大自己心里有数,手下这些兄弟们收拢起来,三百多人是有的,而且都比马百户手下的那些兵能打,虽不如张家,但也不差什么了。

    话虽如此,但私盐贩子也是生人,手下的兄弟平时多数是十数人成一帮伙,各有领头人,在刘老大的安排下各走各的线路,马百户手下的兵要留难他们还是容易的,因此刘老大见到马百户一是赔笑脸,平时也颇为敬重这么几县里,也就是马百户手下的兵还有些战斗力了。他的思维也和张地主家不一样,自知自己做的买卖见不得人,因此并不拿大,和买活军之间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至少并没撕破脸买活军的精盐很早就传来了,实际上他们也是大私盐贩子,按说和刘老大是竞争关系。刘老大是应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的,但当时他选择了忍一手,反而也辗转去云县拿些货,许县、临县这里的上雪盐就是这么扩散来的,说起来也都是老识了,只是从未去过彬山而已。

    买活军拿下临县,并开始修路之,刘老大干脆就关了自己的盐场,从买活军这里大量拿货,往三省发卖,这几月实在是财源广进,发了一笔大财,只是银子赚得越多越心虚,刘老大和张地主不同,在张地主来,买活军是过江龙,张家就是地头蛇,在本地根深蒂固,论到兵丁数,买活军常驻在临城县也就是百多人,如此来,一次最多动五百人来攻打县城,攻守双方人数当时,自然是守方有利,且不止张家这么五百人守城,若能发动起千人左右,买活军就吃不下许县。因此张家和买活军之间不说平等话,但至少不需要怎么卑躬屈膝,这四五月以来,张家人买活军的态度都颇冷淡,根源就在此。

    这就是土老财思维的局限性了,实在是太过当然。刘老大走南闯北,见识比张地主还是要高一筹的,这笔钱他越赚心里越是不安,买活军的态度如此宽容,仿佛别有打算,他钱是赚到了,但似乎是为别人赚的他可是都打探得清楚,买活军拿下临城县之,第一波就把平日鱼肉乡里盘踞县城的架势人家给处置了,交不买活钱的几家主连着纨绔少爷一起人头落地,其余男丁多数都送往彬山苦役那些能留下来上学识字做买卖的,便是在从前也是较为老实本分的人家。他刘老大手里也是有人命的,虽然不说鱼肉乡里、欺男霸女,但总不能指着买活军明察秋毫到这地步,说不准就被糊涂杀了干净

    有这样的担心在,便不能不为未来考虑,要逃去别的地方落脚不现实,外地也不太平,且刘老大卖私盐的活路就在这几县之中。他现下的选择无非就是样,第一先六姐投诚,至少要营造已投诚的幻觉,如此一来买活军入城之还有地步,第二便是厉兵秣马准备和买活军真刀真枪地拼几场,能把他们拼散了是最,说不准还能乘势吞了他们的盐场,立地顿成大豪。

    怀着这样的犹豫,年边和兄弟们喝过酒封了账,刘老大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家安坐,大年下的来临城县走亲戚,来了临城县以自然处处惊异,昨天请马百户喝酒套磁,马百户也没说什么,只请他今天一起来看演,刘老大果然被这小阅兵吓得面无人色,心里千回百转,只着一句话“别说州府,就连御林精兵,能和他们打么”

    谢六姐的神仙手段,他此前已有所见识,这一圈的夜明灯就让刘老大胆气被吓走了三分,此时当真是双腿抖得和筛糠一般,只“我可不敢和他们打,我可不敢和他们打天爷,我那些兄弟,怎敢和这样有菩萨护佑,一高壮整肃至此的天兵血拼”

    这却还没有完呢,谢六姐和士兵答过,便朗声,“演习现在开始,兄弟姐妹们,摆阵”

    话音刚落,非但刘老大要往下摔,就连县令都坐不住了,“军阵军阵六姐天人传承中,难也有军阵么”

    他的手也开始轻颤了,不禁抓住了身旁的老妻,一旁的二子则丝毫没感受到父亲的震撼,而是满是惊喜地低呼,“太了买活军也有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