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买活 > 第86章 认识偏差福船.黄大人 你心里深处……
    若是要说起周小娘子的故事,那话可就长了,如今哪怕是个农户,被逼得背井离乡了,都有一段心酸曲折的故事要说。如何收成好,如何又没有先见之明,没有在雨之前把粮食收起,如何一咬牙信了花言巧语借了印子钱,又如何无奈地将女陆续典卖了出去,还是维系了,如何心一横只能背井离乡地讨生活

    许县、衢县、江县,买活军治下,县城多的是外来的工,哪个没有一肚子的故事这周小娘子的故事,诚如吴老八所说,特殊特殊,特殊的一点,是如今家破人亡在并特殊,而特殊的一点便是她毫无家产傍身,且还带了一一女在身边,这在如今要去许县的外地寡妇,是相当少见的。

    若说起来,周小娘子原本的夫家姓赵,在当地有些小小的名声,开了个织场,其有二十余座织机,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吴老八这些私盐贩子,对他们家是有所耳闻的买活军的雪花盐出来了之后,他们家是很少见地能一次购买少的人家。事情是坏在两年前,她丈夫冬日巧受了风寒,发高烧,数日便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子,并周小娘子肚子的遗腹子。

    由于织场内外事务,从前都是她丈夫操持,如今丈夫去了,周小娘子要守孝,身子沉重,便只能由公公出面。公婆原本是乡有名气的能干人家,只是年纪上去了,而且此前染过两次疫病,身体如前,又要强出面维持织场,待周小娘子分娩过后,过是做了月子,便强着出来外外地帮忙,好歹把织场给保持住了。但公婆身体从此太好,常年要药维持着,此乡宗族内,便有几户人家盯上了赵家的织场。

    吴老八去年第一次去的时候,便听说了其的纠纷,还就势吸纳了好几个原本在她家织场做活的女工此时要开织场,必然是要吸纳一些宗族内的亲眷来做工,一来是肥水流外人田,如此可以集合族内人心,为自己的织场撑腰,若是遇了什么事有人一起出头,二来,则是自家人得放心,做得稳定,会随辞工。

    织场内原本就有十几个工人是族内亲戚家的女眷,他们家种桑树养蚕,采茧卖给织场,自己来做工,而男人则务农,若是风调雨顺,一年能结余个二三两,但奈何这些年来天气越来越冷,田的出产逐渐少了,家计难以维持,而女眷在织场做得久了,平时暗自估量,对织场的盈利有了概的估计。此时逐渐活下去了,便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先是想要乘着无人主事,赵家合股经营织场,有人族长家联络有亲,想要串通了把织场吞没为族产,从此只给赵家一些额外的工钱,还有些人是帮闲搅事的,想要勒索些保护费,便编排着周家小娘子公公有染这样的人心是最险恶的,倘若在族形成声势,把公媳两个一起浸了猪笼,余下的几个,老的老,小的小,门楣还背负了这样的奇耻辱,还能活多久那十几架织机只怕转眼就被他人给瓜分了。哪怕这些传话的人最终只能得一些蝇头小利,但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好处,他们便很乐传播出这样的谣言来。

    吴老八第一次去时,乡风言风语地都在传这些,虽说赵家常请了县举人老爷的管家来坐坐,勉强还镇得住场子,但织场气氛经再如以前安宁,少女工自觉存身住,但在乡找别的活,家的农田出产又少,绝望之下便破釜沉舟,携家带口,随吴老八他们回了许县。

    这些浙江道来的女织,在买活军得的评价是相当错的,浙江人普遍是敢闯、能吃苦,买活军的织场有了他们,发展得很快,一向是机子等棉,没有棉花等人的。吴老八等人夏天去了一趟卖盐,了冬天年前,便算再去一趟,为今年天气很冷,自然又有一些人家难以维持下去,会给他们一些新的织工货源。

    了冬日去时,赵家的情况便坏了,赵家公公本来身体就弱,如今心煎熬,深秋一场病,跟着去了,婆婆悲痛重病,周小娘子又要为婆婆治病,又要维系织场,焦头烂额,乡则传言极盛,说公公是她偷情时马上风死的。其吴老八这样的私盐贩子,走南闯北,有什么知道的这就是明摆着要吃赵家的绝户,分他家的余产。

    只要族有十几个活下去的壮汉,这种孤寡母,没有壮年男丁支撑门户的人家,管家财再厚,都挡住这些人上门。连道理都讲了,直接把两个女人一捉,都沉了塘,或者甚一些,远远地卖了,就说是沉塘了,谁能奈何罪名可以等事后再来安,扒灰、偷汉,那还是随他们说去

    至于说赵家还有男丁,算是真正绝户那就简单了,孩子养活,岂是再正常的事才三岁的孩子,一场风就去了,那时赵家可就变成真正的绝户了他们家的家产可至少还有十几架织机一座屋那

    赵家余下的两个女眷,对自己要面临的凶险有极的预感,但周家在村人丁并兴旺,敢赵家对抗,很难为周小娘子撑腰。若是买活军来过招工,她们是没有活路走的。吴老八第二次来时,赵婆婆撑着病体来见他,请他看在多年来照顾生的份上,帮自家一个忙,将周小娘子两个孩子带回买活军治下,“只给她们一条活路便是了”

    这件事很棘手,但吴老八还是答应了下来,他现在觉得一些原本有活路的人家,被这世道逼得渐渐得没了气息,是一件很值得义愤的事情,而现在他似从前那么艰难,便有了仗义的底气。有了他出面斡旋,周小娘子将赵家的织场献给了族,这才以出门拜佛,私盐队同行的名义,把婆婆留在村,带着女离开这个吃人的家乡。

    他们走的时候,赵婆婆经只有一口气了,却还是挺着肯咽,周小娘子的母亲噙着眼泪在旁照看,赵婆婆声音都快听见了,“我挺挺十天再死快走,快走”她是怕自己咽了这口气,媳妇孙孙女就再走了了。

    这样的事情,特殊是真至于,甚至引起黄人的惊诧,他敢说这种事在神州地上无时无刻在发生,看惯归看惯,办法么,是没有的。反正皇权下乡,乡的事情便是乡贤宗族做主,乡贤是宗族出来的归根底,还是宗族说了算。孤寡母,就是会受人欺凌,倘若他们还有一些余财,而人们的日子普遍又太好过,那么这样的事根本就没办法阻止。

    “我们那现在这样,买活军的人天天都要来上课,先生们定期的换值,一周至少回去一次,如若有这种欺凌老弱的现象,又或是动私刑,私下斗殴的”吴老八说这,便黄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彬山可是永远都缺人”

    买活军对老人一向是很煦的,而那些还沉浸在旧有的食物链逻辑,以为可以凭借着蛮横抱团在乡间横行无忌的人,一旦被评价为老,便会见识他们的另一副面孔。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黄人在临城县学习期间是非常赞赏的,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做令行禁止。而买活军量教育百姓,才让他们的政权下乡有了基础

    他越发地为这种种手段的奥义着迷了,陶陶然出了一会神才细问,“既然如此,一切就暂圆满了她逃得生天,若能你结为良缘,岂非是两全其美莫是吴老弟心动于美人,却又介怀她那一双女”

    方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黄人会细看,但可看得出周小娘子样貌颇为清秀,在民间算是个美人了。他话便此有了一丝责怪,为黄人知道吴老八的收入是很高的,这种妻子带来的继子女,按常理来说当然享有吴老八家业的继承权,但吴老八该阻碍周小娘子自身劳动所得来抚养他们,或者哪怕便是花了吴老八一些钱又如何呢,毕竟是没议亲之前便知道的事情,若头前便介,那边该走议亲这一步,既然经议亲了,何妨便度一些呢,若是勤俭些的人家,孩子们吃吃穿穿了几个钱是

    “倒并非如此。”吴老八便叹了口气,“而是这婚书有些知该如何写了。她是愿写旧式的规矩,倒是我觉得这般写很没有思,况且还有些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请两位老兄听我道来。”

    他们二人是如何走议亲这一步的,自然便细说必细说,周小娘子带着一双女仓促离乡,身上所余财物料所剩无几,无非是一些金银之物,禁住长年累月的耗。她又经过了这么一番惊险,自然极其急于找一户新亲安顿下来。吴老八卖相错,在私盐队地位高,而且是出面斡旋将她救出来的恩人,周小娘子对他有,再自然过了。

    但问题就在于,周小娘子虽然听说了少买活军那的规矩,但却是愿再抛头露面去做事了,她在婚书上,愿将所有权利都让渡给吴老八,唯独只要求一点,便是哪怕她没有收入,吴老八必须要抚养自己带来的这两个女,能将他们抛弃。

    对吴老八来说,他的见就较多了,第一个,他希望周小娘子能出门去做事,即便是为了收入考虑,要只闲在家这个完全是他个人的一点喜好,此时社会主流的见是背道而驰的。

    “以我的看法,人倘若出去做事,便社会没了接触,没有见识,只闲在家,便是无法谈天的,你说什么,她懂,她讲的那些事,在你看来都十分荒唐。所谓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是为妇人天生愚笨么自然是的,黄人是知晓,当时折服您的陆姐,在咱们买活军这其并鲜见,为何说妇人见识短多是为妇人太出门做事。此我的见,论赚多赚少,事是要做的,学是要上的。能为在诸暨曾由于抛头露面地做事,惹来了闲言碎语,了我们许县就出去了。”

    这一层见识,若是在别处,是要惹来肆讥笑的,此时虽然有女子做工,但毫无例外,这全是为家紧缺,女子做工便无法支持。只要男人的家境稍好一些,便会再让太太出去做事,而很多妇人以自己必外出工作为荣,在相似的人家,倘若家都要出去做事,而她们没有,便仿佛有了些优越感似的,夸耀着我男人疼我。

    买活军治下那些成家的女娘,虽然在外做事,但是为六姐的要求,而如吴老八的收入这样高了,却还希望媳妇出去做事的男人,是要被人笑话没有男子气概的,管他怎么为自己辩白,都会被视为小气吝啬。还好黄人、王老爷均非俗流,王老爷对买活军治下的民风还太熟悉,便少说多听,并表态,黄人思忖了一番,竟赞成道,“错,女子有陆姐这样豪杰雄健、足智多谋的,兄弟你常年出门在外,家是要有个能拿主的主心骨,一味依附于丈夫,支撑了门户妥当。”

    “正是这么说了。”吴老八叹道,“我一再同她说,论她是否抛头露面,在老家那些事,该来还是会来。但她的思却依然还是愿出去做事,有她那一番道理现下那个女孩还小,过是一岁,还要母亲的照料,而她预备着尽快要生个我们的孩,如此方能真正成为一家人,这么一划算,两年的功夫便又能动弹了,若生两个,这就是五年的功夫。我倒她说了,如今正办着托所,但她问了问使费,又觉得倒如自己在家看着,耗费上是差多的,而且我常年在外,她出门做事便容易引来议论。”

    倒的确是这个理,周小娘子自然是相信有许多工是着肚子能做的,黄人道,“她始终未去过许县,自然明白那头是怎么过活的,你们必着急,何等她回许县安顿下来,上完扫盲班了,再来谈这些事”

    吴老八喝了口茶买活军出门办事是一向喝酒的,如今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我是这样说的。而且在我,还有一点小心思是这般。方才黄老兄说了,她说了,我常年出门在外,一年回许县的日子,加起来会超过一个月,父母又都在乡下老家,县就我一个人我说得难听点,倘若是我娘子在家偷人了,我无从知晓,养的孩究竟是是我的,无法辨别。”

    这是此时一种很普遍的担忧,为的确没有任何方法能确定孩子父亲的血缘关系,如果一个孩子生得像母亲的话,他的生父便将永远置于一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即便是生得像父亲,为父亲总有些男性亲眷,那么便总还有许多别的可能。除非在怀孕期间母亲在物理上只能接触父亲一个男人,否则永远会有什么证据能将这个疑问完全解答。

    有钱人通过对女眷在空间上的隔绝来降低自己的风险,同时社会上尽量地推行着男女防的礼教思想,在物理上思想上同时减少孩子是自己的这种男人至深的恐惧。平民百姓则只能接受风险共处的事,再加上过去百年来心学盛行,民风开放甚至于糜烂,民间偷情养汉是屡见鲜,此而生的纠纷甚至命案在所多见。

    目前来讲,解决方案似乎仍只能是把妻子禁闭起来,便如同周小娘子自己提出的解决方案,她出去做事,在家关门闭户地教养女,还要请来婆婆做个监督,如此保证自己的贞洁,以及孩子在血统上的纯洁性。

    在吴老八来说,他却觉得此事并能这样一种方法来解决,“禁闭来释疑,终究是解释清的,我会说话,说清,只觉得倘若一开始便抱了疑心,要将其关押起来,那么这种开始便好,等于是埋了个疑心的种子,哪怕经做极致,还是很容易猜疑起来。”

    他这话说的是有些拗口了,但两个听众都是深悉人性的老成人,却能明白吴老八的思,都是点头称是,而且对吴老八多了一份欣赏,觉得他虽未读过太多书,但见事却很明白。

    吴老八又道,“其便是两人都在一地,想要偷情都各有办法。猜疑是没有止境的,能消彼此疑虑的,只能是对彼此人品、性格的了解信任”

    他说这,忽然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羞赧,但最终还是说道,“只是个比方,倘若是我陆姐议亲,那么彼此都会有这样的猜疑,为在议亲之前,经对双方都有了很充分的了解。但这周小娘子,过是匆匆二面,此前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我对她只有很有限的了解,她对我是一样哪怕是我们在婚书上毫无分歧,似乎在我心,想就这样草草成亲,何况彼此还有许多同之处”

    这话是十分通情理的,为吴老八描述,想要找的娘子必然是在婚前便他有了较为长期的接触,在外头,这种想法可谓是逆道,完全可以为浪荡子弟,在此时谁是盲婚哑嫁,红盖头一掀,第一次见面便是洞房周小娘子对自己将来的规划正是极为正当的,而吴老八反而显得极为离经叛道,甚至可以说是识好歹,此时民间女子稀少,有一门这样的亲事,女方年轻貌美,经很错了,略微的瑕疵过是一对女而,其余再无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他若娶,简直就是傻子,外头多的是人娶去。

    这种利益上的盘算,吴老八显然有所认知,他眼光又相对高,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回遇一个可以考虑成亲的对象,还知是什么时候了。他的犹豫是可以眼见的,但却似乎又总是下了娶妻的决心。

    虽然两个听众并没有指责他,但吴老八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又喃喃地说道,“但买活军麾下是许纳妾的,并无什么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一说。婚姻事便要加慎重一些为好我这些念头足为外人道,只能两位哥哥分说,还请哥哥们多开导我一番,你们读的书多,都比我聪明,指点指点小弟的迷津。”

    王老爷笑道,“究竟我没去过你们那,还是黄老兄说几句。”

    他黄人对了个眼色,起身道恼去官房了。黄人见王老爷会,心盘算了一会,便揽了吴老八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老弟,愚兄听你说了这些,有一句话冒昧想要问你,你别见怪。”

    “你心深处,是是暗自仰慕着咱们那位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