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买活 > 第96章 徐金花昂首阔步走出霍家就是嫌你没本……
    不论是什么时候,  一户体面的人家,毕生最大的追求似乎便是所有的纷争都关在门后,当大门打开时,  那些好奇的眼光所能望见的只有完美的微笑。霍家在北门巷口一向便是如此的体面,但今日清早毕竟还是闹出了动静昨夜劝回了胡嫂,  又劝下了胡大哥,  深夜里邻居隐约听到霍家小院有孩童啼哭之声,但他们家修的是水泥屋,隔音要比以前好得多,  大家听听不真切,再加上着实是困倦了,热闹看得够了,  便都不理论,各自歇下。

    今日侵晨,  公鸡叫了三遍,  远远的钟声刚响了六下,  多数人家的主妇孩们都打着呵欠刚从被窝里钻出来,  要去开炉添蜂窝煤时,  便听到霍家院里传来了一声闷喊,  众人还疑听不真时,  又传来了霍家娘的声气,是抬高了音调,音色都有些变形了,  无疑,  两口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一两年以来,夫妻情变的事是如此的频繁,以至众人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倘若又是胡家的纷争,只怕还提不起兴致参与。但既是霍家娘,那不同了霍家娘一向是最体面的,而且她要去铺里管生意,忙,很参与到三姑六婆们的议论之中,因此她们看她的热闹要比看胡嫂的笑话要来劲得多。一听到是霍家的声气,顿时加快了里洗漱的动作,还有些起得更早的,里还拿着水瓢,快走几步,走到院门前翘首盼望,仿佛要看穿那紧合着的木门。

    “霍娘,可出了什么事”已有人半是热,半是不怀好意地在自的木屋里抬高了嗓喊,“要用人你说话”

    “放”贴着院门,霍嫂的呵斥声便听得清楚了,“我叫你放姓霍的,你好歹男人些”

    “可是霍大哥出事了”有了个借口,众人便更有理由来扣门了,只听得院里又是一阵裹乱,传来了女童的哭声,随后院门被拉了开来,霍家长阴沉着脸,略向周围问了好,便道了声有事当先出去了。众人不免是好一番咂嘴知晓他和继母不过面情,只撇清得过了,却是没个长的担当。

    再看院里,二人正争执着,见到众人进来了,方散开,霍嫂发凌乱,面上是使了力的,涨得血红,霍大哥则又气又怒,见人进来了,便指着霍嫂诉苦道,“诸位父老嫂们,人可是疯了,不过是几句口角便闹着要去和离,我已求了她半晌还不肯下台,连嫁妆单都找出来了,竟是今日要和我析产分居世上竟有般狠的女人”

    说着,竟气得红了眼圈,对霍嫂情真意切地说道,“是,我有不对,带累你发财了,可我除了走些背字,发不了大财,难道有丝毫是在家外的我每日里忙进忙出不是了个家若我在外喝酒睡娼妇,今日我没有话说,便问问街坊,有我样的相公,你还想求什么我家得意时,我嫌过你家没有我五十两聘你,你家只陪了二十两来,我可说过你一句话”

    话是在理,些老街坊有住得久的,多是见识过当时女方送嫁,此时男方的彩礼和女方的嫁妆都要夸耀,瞒不了人。

    以福建道的风气,素来是厚陪嫁,嫁妆了,媳妇在婆家一辈都抬不起。霍大哥对霍嫂平日里还是和颜悦色,但凡在家,重活他都抢着做,众人都劝道,“便是亏了钱,又能亏多些年还不是修了齐整的水泥房亏了情谊,嫂消消气”

    又有人劝霍大哥,“究竟是亏了多你孟浪来正经赔个不是,两下便揭过了”

    毕竟亏钱不是小事,霍大哥气稍微平了,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了个三十两,众人便是一阵惊呼,都是咂嘴吮舌的叹息,因三十两的确是个值得发火的数目。正要劝霍嫂,霍嫂说了声稍等,进屋拿了本账册出来,朗声道,“正历三十六年,铺里落了五十两的盈余,该年因出门贩货从我里拿了七十六两,花销殆尽。”

    “正历三十七年,赶上饥荒,铺里只赚三十两,贩货拿了二十两,赔了精光”

    众人对海货铺的收成是好奇,都竖起耳朵听,但正历年间的老黄历在参考意义不大,霍嫂不再念了,只将簿收起,冷冷望着丈夫,问道,“些年海货铺都是我里外操持,你管过几日你请个管事一月要一两银,十年来做牛做马,偿还你彩礼够不够”

    “你每年拿些银出去请人吃酒闲谈,去闯你的荡,花的些银是谁赚来的海货铺没了我操,光靠你自能赚出多我嫁进来时,家里三个铺,二百亩地,如今还剩多你自里清楚姓霍的我告诉你,我徐金花今日要昂首阔步走出你家,我虽陪了三十两,但我过门以来里外操持,老人养老送终,还要额外操持家中进项,里你哪一样帮了忙我能指着你什么你自里清楚得很”

    原来霍家家底渐渐地尽了上来,众人是一阵叹息,看着霍大哥的眼神逐渐异样了起来,因和眠花宿柳比,败家是更严厉的指责。霍大哥急赤白脸正要反驳,霍嫂抢着道,“多说无益,今日我叫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没得什么的罪名,我要与你离婚,不是了的,是嫌你没本事,嫌你不会赚钱,且不能当事,不知上进,我不愿同你样的人过日,我便是如此嫌贫爱富,不能共患难,不愿我辛苦赚来的钱财都了你胡乱花销,花钱难道我不会么赚钱恐怕你是不会”

    话说得实在是扎的疼,霍大哥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不顾人群,双膝落地,正要哭求,一双年幼儿女齐声大哭,正是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传来喝声,有人嚷道,“军爷们来了”

    在百姓们还是习惯性买活军做事的所有人都叫做军爷,不管他们实在的是什么职务。几个兵丁应声走了进来,有些高大健壮的,显是买活军的老班底,还有些显着要矮,只能说是精干的汉,应当是云县或者许县的人,买活军有个原则是异地用人,尤其是军岗,经常轮调,本地人去外地上值丝毫都不稀奇。

    “都吵什么呢”打的买活军有些不耐烦地说,“可是你们家要离婚”

    “是我们家”

    “不是”

    截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军爷扫了夫妇二人几眼,道,“早出的规,离婚自愿,不得勉强,大娘,你们析产协议写好了吗”

    霍嫂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只要我的嫁妆,其余一切全都放弃”

    “那没问题了,走吧,去衙门办续。”军爷一脸的冷漠,对霍大哥道,“喂,兀那汉,你来不来且都随你,反正她不要你们家的钱,你来不来她都离得成,在家里收拾屋舍行。”

    又对霍嫂道,“你最好找个人看好你的嫁妆,否则又要报案,一天事多”

    显,他对种案件是有经验的,霍嫂忙答应着,又人群中的霍大郎使眼色,抱起还在啼哭的小女儿,牵了小儿,跟在军士身后便往衙门去了。霍大哥傻在原地,半天哭天喊地起来,气势比胡嫂不差,“狠的婆娘,抛下我儿女如何度世她倒是有了高枝儿”

    霍嫂有没有高枝,是很难说的,因她常要去海货铺,但话说回来了,原本是霍大哥不顶事的缘故,再者霍嫂姿容并不出众,面上神色严厉,说她攀得上什么高枝似乎有些离奇。有好人在人群中喊,“大哥,还不去县衙在儿女可不随爹呢,你若不去,指不嫂娃带走啦”

    是买活军来了以后的新规矩,若是从前,和离好、休弃罢,生养的孩毫无疑义是要留在夫家的,若是跟着娘走了,那便会天有一个极难听的称号私孩,因只有不被父系承认的血统,会由母亲带走,孩的存在是母亲失贞的证据,便是天该被唾弃的小杂种。但买活军早发了公告,五岁以上的孩,可以决自跟随父亲还是母亲,若是五岁以下,则优先依母,除非母亲放弃亲权,是由孩需要亲母照顾父亲自是不会亲拉拔孩的。

    除此以外,和新式婚书一样,离婚时的析产,女的姓氏,都由双方自行约,有新式婚书的,除非双方同意,否则和婚书中的约不得冲突,若是旧式的婚姻,完全依着协议来了。双方若无法协商一致,便只能按婚书上记载的彩礼和嫁妆单来进行析产,是说,若男方不同意离婚,女方除了嫁妆以外,很难再从夫家获得什么财产,而若男方要离婚女方不愿,男方便只能拿到彩礼上记载的数字,其余家产尽数归女方所有。

    很显,如果双方无法一致,那么谁更想离婚谁只能在钱上吃亏,对男方来说是个损失,和从前比他们的权益被减损了从前只要下了人际关系上的狠,休妻要付出的金钱代价并不多,而对女方来说至是了一个出口,如霍嫂,她既已经下了决,只要自的嫁妆,甚至以前还想过连嫁妆都不要,那么个婚便很顺利的离掉了。有一个吏目专门做婚嫁的事,她的办公室里随时坐了十多个人,不是来登记婚书,是来办离婚的。

    霍嫂全盘都想好了,她早起请霍大郎去衙门报信,样赶在衙门七点上值以前,便有值班的更士过来查看,时间都算得好好的,她便是办公室本日办的第一个案,绝不会在等待上花费时间,以至又多出了什么变数。

    个婚姻登记办公室里,当值的绝对都是女吏目,是买活军不成文的规,她办事的女吏目个不高,人很活泼,听了原委笑着说,“是要先你办的,结婚可以等,好事不怕晚,不怕难,离婚呢要加急,不是过不下去了谁想离婚,尤其是你们些老式婚姻的娘,一有离婚立刻加急办理。”

    又笑道,“好在没有什么出轨惩罚条款,省事了。”

    如若签了新式婚书中,确保忠贞的出轨惩罚,那么离婚是很费事的,在析产以前需要确认行,如约了女娘要保持贞洁,而男人不用,那便要请男方确认一点,男方若不肯确认,要拿出证据来,甚至如果双方持有异议,还要传唤证人,反之是一般。因老式婚书并没有样详细的约,便完全豁免了举证的责任,徐金花只要自的嫁妆,那么并不需要任何证据可以单方面离婚。

    霍大郎因不是她生的,抚养权是不需要确的,而老二则在哭泣过后确认了自要跟着妈妈,老三年纪还小,没过五岁,只要母亲要,都是跟着母亲的,事情便办得很快,压根无须征求霍大的意见,霍大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叹气,又是落泪又是央求,女吏目和徐金花都置之不理。很快离婚文书便签发了下来,女吏目问徐金花,“你的新住处找好了吗”

    是买活军附送的服务,收费100文,算是象征性的收费,会帮着离婚了的活死人不论男女确析产,送到新住处去,否则很多离婚的女是不敢回住处的,害怕回去了便被软禁着出不来,或者带不走自的财物,连男人要掂量着怕遭了打。

    “我要去云县今日走”

    在去云县是方便的,路修得好,而且路上行人很多,匪类自是完全没有的,已被扫荡干净了,野兽被打得差不多了,城门口随时都有车马行的人等候着揽客,可以先乘到驿站,再换乘去云县或是彬山。

    女吏目点了点,并不诧异换一个县城讨生活是很多离婚女娘的诉求,留在本地害怕会遭到前夫家里的骚扰,而眼下虽交通方便了,但一旦换了县城,能够时常去跟梢的人不多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要做工的。

    “牛痘都种了吗”她又换了一张打好了表格的纸开始填写了,“你原来是海货铺的掌柜,去云县打算做什么工”

    “都种了,前阵第一批种的,”徐金花扫了前夫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瞒着他过上几年,他若要来看孩,她倒不阻止,再说既要带上大郎,那么此刻不说没意义,“去云县打算先做账房,攒了钱以后做点小生意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是六姐做事。”女吏目抬起扫了徐金花几眼,示意她坐下来,“先不急着走你们再略等我一刻”

    她探对屋后坐着看热闹的准新人们喊了一嘴,看了看徐金花牵着抱着的两个孩,再看了看一旁恨恨拭泪的霍大,似乎是做出了某些判断,“坐我你介绍个新政策。”

    “你听说过小额无担保信用贷款吗我们叫它穷人贷、女娘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