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买活 > 正文 第163章 张宗子爆字数
    “缠足实为此世之耻更为所有佛门善信, 道家居士施主之耻,凡逼迫儿女缠足者皆入十八层地狱,缠脚婆三代均遭报应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谢双瑶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宗子是不是闯到放足科去看热闹了,这怎么和喝大了似的。”

    她暂且先放下手头的稿件, 查看了下谢向上写的报告像张宗子、毛荷花这些外来户的菁英又或是领袖,凡是买活军的情报部门认为他们有一定观察价值的, 都会定期收集一下他们最近的动向,谈谈天, 了解一下近况, 遇到了什么困难,思想上有什么变化最后再形成报告,往上层层递送,这样才能让有决策权限的高层, 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方便地掌握到人事的详情。

    “哦, 果然,陪朋友家的长辈去了放足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并且发誓要断绝从前所有不良的爱好,连盆景都不再喜爱,他觉得人之缠足和树成盆景一样,都是强行束缚, 失之天然, 极为残忍。又有盆栽兰花等等, 无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断绝天然, 决定此后改弦易辙, 以天然为贵, 并且写了十几篇散文来记叙自己的感悟,又抄录了许多份各自寄给友朋。”

    “除此以外,还写了五六篇文章向报纸投稿,均以缠足之害为主题,但切入点各自不同”

    谢双瑶翻了翻桌上的稿件堆,果然,这数篇都在其中,除了用十八层地狱进行直接威胁,以佛道两家的理论分析为何缠足触犯了佛道两家的律条,论证为何为子女缠足者,死后必入地狱的这篇之外,从标题来看,还有缠足为儒门之害、缠足坏华夏之基、缠足系婴儿夭折女子早亡之始、以残足起源之考所见残足实为乱世之象等四篇雄文,可谓是洋洋大观,从各角度仔细论证了缠足的坏处,也令谢双瑶叹为观止这就是天生的笔杆子啊,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她自己憋一篇文章都要半天,张宗子这里一写就是五六篇,篇幅还都不短牛批啊六六六编辑部那些秃头编辑估计得羡慕死了。

    再看内容,均是围绕主题而写,缠足为儒门之害这篇相对来说距离白话文最远,其中有许多引经据典之处,引用典籍表示损毁肢体是残民之举,而儒门弟子既然以君子自命,却不去了解裹脚布下的真相,只一味沉迷于所谓三寸金莲的秀气妩媚,不能明了此陋习对女子身体的摧残,是不求甚解,不堪为君子。倘若了解了其中的危害,却不能将心比心,奔走呼号遏制陋习,是为不仁,不堪为君子,又有明知如此,但碍于世风,为女儿前程着想,忍痛裹足的,是为不勇,不堪为君子,而身居高位的朝廷诸公,却不知为占据天下人口一半的女子辟除陋习,是为无能,亦不堪为君子。

    如此连篇累牍的呵斥,看了令人痛快莫名,更事先堵死了许多反驳的借口,张宗子的辩才可见一斑,谢双瑶看得也是津津有味,心想他这是不是把自己一家人都骂进去了年轻人是好,好就好在这股锐气,只要这股锐气还在,便都还是如朝阳初升一般的年轻人。

    再看缠足坏华夏之基,这篇文章就显示出了张宗子强大的学习能力,他入云县不过一个多月,已经完全学会了买活周报的文风,更重要的是,他的思考方式显然也受到了买活军的影响。

    这篇文章指出了几个不容辩驳的事实,第一,缠足不论是什么缠法,都会让女子失去部分劳动力,第二,劳动力的下降会带来整体社会的劳动效率下降,让华夏大地的生产力和战斗力都弱于外夷,外夷女子上马能战,下马可以耕田,一样是一万人,其效率要远胜国朝。

    总之,在张宗子的妙笔之下,甚至仿佛连建贼崛起都可以怨怪给缠足了,而且还很难去反驳谢双瑶觉得朝廷的衮衮诸公至少是没有思路的,因为他们并不晓得,要驳斥这样的言论应该去收集女子缠足的比例,用数据来反驳数据。在她的观点中,能跳出我身边这三个字,从数据层面上审视敏朝社会的人,在如今的朝廷官员里是不多的。

    第三篇缠足系婴儿夭折女子早亡之始,这篇是最有意思的,通篇倒是没有说理,而是从生理角度出发,仔细地说明了缠足对女子身体的影响,并且做了很仔细的分类如今的女子缠足,流派有很多,最恶心也最摧残的折骨缠并不是主流,还是以伎家为多,这里有一个原因是技术还没有跟上,折骨缠很容易致使女童感染身亡。

    但即便如此,普遍见到的穿小鞋、缠瘦脚等等,看似不怎么吃苦,也会对女子的发育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缠瘦脚会削弱足弓,造成足弓塌陷,也便是扁平足,如此一来女子走路、负重都更容易脚疼,虽然看似因此减少了行走,更加贞静,但对于女子的盆骨发育影响是不可逆的。凡是缠足女子都更容易难产,便是因此,女子缠足之后,盆骨狭小,产育时婴儿发育得较好一些,就很难通过产道,时常造成一尸两命的结果。即便是勉强生产出来,由于产道挤压剧烈,孩子也较为容易出现后遗症,又有强壮的婴儿都难产了,只有孱弱瘦小的婴儿能通过产道分娩,因此只有弱胎能成活,自小便更多病,如此一代比一代更弱,积累下去之后,百姓自然越来越矮小瘦弱,这哪里是美德呢分明是残民之举啊

    一个为了写文找资料的作家是最疯狂的,谢双瑶看文章就知道,张宗子肯定找到徐子先、李我存二老那里去了,她最近打印了不少社科书籍给二老研究,除了和政治制度有关的那些,只能让徐子先自己研读之外,也不乏一些杂项论文,张宗子这篇文章中的一些结论,应该是从徐子先那里找了一些资料,又去放足科做了一定的调查得来,其中也有谈到他对放足女郎的访谈,提到了凡来咨询放足者,十成中倒有十成久走脚痛,更有所谓足弓塌陷者,还会引来其余体态的改变,令人烦恼莫名。

    和这各有所长的前三篇比,第四篇以残足起源之考所见残足实为乱世之象,就显示出张宗子的文人本色了,他也是十分博闻强识,虽然在外头的书籍相当少见的云县,但还是凭借手头的文献和自己的回忆,考据了缠足这一陋习的滥觞,并纠正了和足纨、绑脚之间的区别,谈到不能以混淆这二者来进行狡辩

    所谓绑脚,不分男女,是由来已久的,这是因为贫家要干活,要走远路,而草鞋粗糙、长靴过于板硬,足衣往往也不甚合脚,用布条缠起脚绑紧之后,不容易受伤,也不容易磨茧、起水泡的缘故

    这是实话,有些穿越文会把绑腿当做民国时期的发明反向普及给土著,这是有点尴尬的,打绑腿差不多算是传承了一两千年的百姓传统技能,吃力气饭的人很少有不打绑腿的应该也不会有人以为绑腿就是真的从脚踝开始往上打吧都是从脚开始一圈一圈的缠裹,要做活的人会缠裹住整个小腿,这有点像是后世的弹力绷带,会起到一个保护关节的作用,避免小腿肿胀,还有就是张宗子说的这些优点了,还有一点,要上山的人,护住小腿也不容易受伤,不怕虫蛇荆棘。

    此外,还有一些不用下地做活的人家也一样绑脚,还因此发明了足纨的说法,这是穿在袜子里面的,主要是因为在买活军到来以前,所有的布料几乎都是梭织,没有弹性,袜子不跟脚不说,还要做一条接缝,这种袜子穿了比不穿还让人不舒服,而且倘若是白绫所做,洗不了几次就会折旧软塌,不堪再穿着。或者是出于保护袜子,减少洗涤次数的考虑,或者是出于穿着舒适的考虑,富家子弟有些也会穿着足纨。

    这是后世完全消失了的一种产品,但在此时属于家用品,一般的棉布店大多都有裁衣留下的边角料制成的足纨出售。因此说男女都绑脚,这一点是不错的。但绑脚和缠足的区别,张宗子认为必须加以明晰,他提出将缠足改为残足的说法,道明其中的危害,也限制一些地区不分男女,绑长脚的喜好此时也有一些地方,连男孩都愿意从小给他裹得较为瘦长,如同睡长头一般,以为美观,张宗子认为这种影响自然的行为违背了天道,对健康也有不利影响,必须予以制止。

    为什么说残足是乱世之象呢由于此时还没有考古学,基本没有开棺一说,张宗子便从诗词入手,进行考证,他认为将女子脚缠小的风俗,最早出现在北宋,在南宋才开始盛行,证据是南北宋的艳词中开始频繁提到金莲、娇小等词语,而唐的诗词则更多的是素足既然缠足是以鞋小为美,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要裹着足,防止变形,那么伎人便不再会频繁脱鞋了,而唐时的女子无此习俗,便不需要常年裹足,在饮宴场所,时而以素足为诱,进行身体的展示。

    既然如此,那还用多说什么唐的强盛,是敏朝全盛时期也难以比拟的,不说别的,就说西域都护府,到现在可都还没恢复呢。有宋一朝,唯有积弱二字,其疆域之小,便对什么都以小为美残足的陋习,便是由于始终受到强大压力而诞生的畸形审丑,凡是奋发向上,有想恢复华夏全盛之心的君子,都应当尽力反对这个陋习,而果然南宋残足格外风行,也就亡于根本不知残足为何物的圆了。

    算上最胡说八道的鼓动缠足入十八层地狱,这五篇文章都各有价值,也难怪编辑部很难取舍,每篇文章都有明确的受众取向,而且对此进行了适应。如鼓动缠足入地狱,根本不讲理,就是一味的报应威吓,明显是针对那些愚夫愚妇。而其余几篇,写给百姓看的,便是用语简单,尽量减少生僻字,五篇文章有三四种文风,表达了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亦是充分展现了张宗子的能力,让谢双瑶也不禁点头的确是好笔杆子,她手下还没有文化素养更出色的人才

    文化素养重要不重要呢说不重要可以说是很不重要,科学研究不需要文采,但对于人文来说又极为重要。谢双瑶从来不敢轻视人文,虽然她的确不是很擅长,但自报纸创办至今,每一期都由她来亲自审阅定稿,在她的规划中,即便之后放弃了对其余版面的审阅,将来买活军对报纸的第一、第二版仍要有终审权。

    其实这么做,要消耗不少人力谢双瑶当然是要到处移动的,买活周报因为要将就她的行程,只能提前一周定稿,并且要有专班来传递稿件。但谢双瑶仍认为这是值得的,报纸是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的东西,便是因为其对人文思想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可以说是买活军和民众对话最有效的渠道。在报纸刚刚诞生,大众报纸更是独一无二只有这一版的时候,报纸上的每个字都比黄金更贵重。

    不必讳言,要驾驭这样一份报纸,十年教育是不够的,哪怕是全职读书都不够,更不说这十年里买活军的大部分民众都还要花一多半的时间去工作。谢双瑶认为她对治下百姓的教育还处在积累期目前为止,真正发光发热的都是旧时代的人才,被谢双瑶即插即用了而已。真正由她完全培育起来的新一代,多是在事务性领域闪耀,在文理科学方面都还在积累期。

    想下,一个六岁开始全职读书的孩子,学十年的话现在大概在读高一能指望高一生去主办报纸吗感觉这比高一生证了个什么数学定理还荒谬,至少至少要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又有文化积累,又有文学造诣,还有对社会的认知感悟沉淀以买活周报的性质来说,还要有很高的政治觉悟,那才有做个合格编辑的资格。

    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眼下买活周报的几个编辑,履职都相当勉强,大多数时候只起到校对的作用。让他们每期都撰写出有深度的民生文章,是有些强求了,这些文章,文采是缺乏的,着眼点也看得出他们想选题时的挣扎,还不如百姓来信,虽然也没有文采,有时别字连篇需要润色,但至少能反映出民生中的一些焦点。比如徐地主反映的继承问题,就折射出了他们这个阶层的普遍思考,而且刊登之后想必会引发更多的共鸣。

    文采更好的选择不是没有,谢双瑶夹袋里的进士还是有几个的,但都不能让她太满意,这些进士身上的旧文化痕迹太重,而且也太年长了,他们没有买活军需要的锐气、冲劲。而那些有冲劲的少年人,虽然也有几个是被谢双瑶看好的,但却又因为太过年轻而积累不足,缺少捷才。

    编辑人选的匮乏,使得这两个版面始终不够出彩,在民间影响力也不强,当稿件质量实在堪忧的时候,谢双瑶有时候还不得不抽出宝贵的时间,自己化名写点文章上去。她现在有很多时间都花在给买活周报供稿上,第一版、第二版文章要她来定框架,第三版也要她来选点,甚至连笑话和话本也要她来想选材,别的不说话本是真的很难选适合报纸连载的果然还是飞雪连天射白鹿那几本

    张宗子,谢双瑶咀嚼着这个名字,她有一种hr终于招到人的喜悦,终于,在工作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人才积累厚,自幼饱读诗书;创作快,倚马千言,几天时间就能肝五篇檄文,还都写得很好;觉悟高,来了一个多月,转变是明显的,心地是善良的,还能拨开现象看本质;胆子大,只要血气涌上来,自家人也照骂不误,儒门儒门是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是我张宗子不敢骂的

    谢双瑶当然是知道张宗子的,她还存着夜航船呢,并且很恶趣味地想过,如果给张宗子看了夜航船会如何不过,知道归知道,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便给什么人特殊待遇,一个人获取什么样的待遇,只能由他的贡献和潜力决定,既然张宗子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本事,展现出培养的价值,谢双瑶当然也不会刻意矫情,去冷遇、薄待,美其名曰历练,其实就是职场ua,该给的待遇还是要给,即便谢向上还汇报了张宗子的孝顺倾向,也不能因此钓鱼嘛

    “小吴,小吴。”她翻了下日程表,拉长了声音叫。

    小吴停下奋笔疾书,探头进来,满脸的晦气,抢在谢双瑶之前说,“你又想要见谁的话就只能安排在晚上了接下来七天行程都满的,还有,审稿快一点,你半小时后还有个会。”

    “好吧。”创业狗谢双瑶只好再度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那就今晚吧,顺便请徐先生、李先生和那个谁,那个谁”

    她敲着太阳穴想了半天,“那个沈什么来着”

    “沈曼君吗那个去年秋天四县统考第一的沈曼君”

    “对,就是那个沈曼君,她放足后恢复得怎么样了要还能走路,就让她也来一起上课”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