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人道永昌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是个好人
    “叮叮叮”

    清越的八角铜铃,随着马车的前进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清响。

    飘荡着淡淡沉香雾气的素雅车厢内,陈胜支着一条腿歪坐着闭目沉思,一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把玩着乌沉沉的龙头棍。

    “叮叮。”

    马车忽然停了。

    陈胜淡淡的出声询问道“何事”

    季布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大人,前方有人出殡,需改道而行。”

    陈胜皱了皱眉头,挑开眼睑透过珠帘向外望了一眼,熟悉的街景令他知道,此刻他们身处长安坊之内。

    北城三坊之中,长宁坊在左,长安坊居中,长乐房偏右。

    从郡衙所在的南城回长宁坊陈家大院,需借道长安坊。

    只一眼。

    陈胜便沉声喝道“警戒”

    甲胄整齐,按剑立于车厢之外的季布听言,毫不犹豫的拔剑指向前番迎面而来的治丧人马,高喝道“结阵”

    急促的脚步声中,随行护卫陈胜座驾的三百甲士平戈立盾,将陈胜的马车团团围住

    时空似乎凝结了。

    三百甲士与百十步外的披麻戴孝的治丧队伍隔空向望,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迷惑、震惊之意。

    下一刻。

    披麻戴孝的治丧队伍突然炸开。

    一道道披麻戴孝的人影扯下头上的孝帕、扔了手中的引魂幡、掀翻抬着的棺材。

    从孝服下、棺材里抽出一口口雪亮的长剑,穿过漫天飞舞的纸钱,高喊着杀将过来。

    季布见状丝毫不乱,一面大声鼓舞前方的平戈立盾的诸多甲士稳住阵脚、不要慌乱,一面大声的勒令两翼与后方的甲士保持阵型、不要妄动。

    同时还不忘一把扯过身畔的传令兵,命擂鼓,通知周遭的坊官、亭役、城门吏,率兵前来前来的救援。

    “杀胜贼,复熊牧”

    白皑皑的孝子贤孙高喊着,举剑前赴后继的撞上刺猬般的戈盾圆形阵,霎时间,血肉横飞

    铁桶般的戈盾圆阵也掀起一阵阵涟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些悍不畏死的孝子贤孙撕裂。

    “稳住、稳住”

    季布提剑游走在圆阵后方,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给麾下士卒鼓气,一边不断挥剑砍翻一个个撞开盾阵冲上进来的孝子贤孙。

    没有宣战。

    也没有试探。

    一动手便是死战

    车厢之中。

    陈胜听着前方传来的震天喊杀声,脸色阴沉的似是能拧出水来

    他就知道不对劲

    这条路,只通往长安坊和长宁坊。

    他日日都在回家,若是长宁坊的大户人家出了丧事,他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过。

    毕竟人死后又不是当天就能出殡的,有条件的得大操大办好几日,邀请左邻右舍一起吃席,再择日出殡、入土为安。

    没那条件的,也得在家中停灵三日后,再行出殡。

    陈家乃是长宁坊最大的人家,一坊乡邻治丧,于情于理都会登门邀请陈家人出席。

    要有这种事,赵清不可能提都不与他提起。

    他能不能去,是一码事。

    赵清说不说,那是另一码事。

    这点礼数,赵清是不差的。

    至于为什么将只能是大户人家穷苦人家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哪里还置办得起这样的排场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直接排忽略掉他们是长安坊人的可能。

    长安坊早已沦为陈县穷苦人家的聚集地,稍有些家底儿的人家都已经跑干净了,那里还有大户人家

    不过

    仅仅只是这样吗

    陈胜拧着眉头。

    就凭这么点无甲的死士,可啃不动护卫他的这三百甲士

    这些“孝子贤孙”背后之人,既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布出这样的杀局,没道理会不懂这个道理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极,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刹那间,木屑纷飞,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就见一支儿臂粗的精铁弩箭,自他身前三寸处的车厢右壁射入,洞穿车厢左壁,横在了他身前。

    他蓦地睁大了双眼。

    一股麻意瞬息之间就尾椎骨窜至天灵感。

    背心一下子就被汗水给打湿了

    “季布”

    他手脚并用的平躺下来,扯着喉咙厉声咆哮道“你他妈是死人啊,给老子突围”

    他的话音刚落。

    又一支儿臂粗的精铁弩箭自车厢左方射入,在他的头顶上方穿过,洞穿右边车厢壁。

    细密的木屑像是雨点一般,落了陈胜一脸

    火辣辣的疼痛感布满了面颊,但陈胜却好似感受不到疼一样的瞪大了双眼,愣愣的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这根弩箭,身上的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渗。

    方才他的反应要是再慢上那么一两秒。

    这支弩箭洞穿的,就不只是车厢板了

    车厢外杀声震天,指挥麾下士卒作战的季布根本就没有听到陈胜的呼喊声。

    他只听到了弩箭洞穿车厢发出的巨响。

    回头一看横插着两根又粗又长弩箭的马车车厢,魂都被吓飞了一半,目呲欲裂的咆哮道“突围向前突围”

    言罢,他提剑飞声上马,重重的一剑砍在了健马的臀部。

    健马吃疼,甩开蹄子就疯狂的向前奔跑。

    三百甲士得令,也转守为攻,平戈持盾紧紧的护卫着马车,硬顶着“孝子贤孙”们的刀剑往前冲锋

    而孝子贤孙们见马车想要突围,也不要命的提着剑朝着马车扑去,就好像,哪怕只是用自己尸身去阻挡马车前进一步,也在所不惜

    一方拼命的想要走。

    另一方拼命的想留。

    如针尖

    对麦芒

    若有人能从长街的上空往下看。

    就会看到一条赤色的洪流与一道白皑皑的匹练,就像是山洪与雪崩交汇一样狠狠撞在了一起,绽放出朵朵转瞬即逝的残酷曼殊沙华

    “杀胜贼,复熊牧”

    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高喊声,又有两支衣裳杂乱的人马,好似潮水一般自街道两侧的民房之中奔出,前赴后继的冲向马车。

    马车置身其中。

    就如同一叶孤舟漂浮与惊涛骇浪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嘭。”

    又一声巨响在马车之中炸开。

    季布惊骇的一转头,就见一道血红的人影,自马车顶部冲天而起。

    却是陈胜撞开了马车顶棚,持剑冲出

    “季布何在”

    他落于马车顶棚之上,披头散发、满脸鲜血

    “末将在”

    季布慌忙高声回应道。

    陈胜提剑四顾,双眸红得就像是两个血窟窿。

    “别他妈走了,砍死他们”

    他面容扭曲的咆哮了一声,持剑一跃而起,径直跳向前方孝子贤孙扎堆儿的白皑皑人潮之中。

    人还未至,一团灿烂如骇浪拍巨石的雪亮剑光就在他身前炸开。

    “嘭。”

    血肉横飞、残兵四溅。

    白皑皑的孝子贤孙之中爆开一大片血雾,一个个前一秒种还在高声喊打喊杀的孝子贤孙,顷刻间就像是被老牛打滚压倒的麦田一样,一次性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幕,莫说是那些抓着刀剑拼命往这涌的敌人。

    就算是时常见陈胜打熬武艺的季布等人,都险些将眼珠子给突出了眼眶

    谁能想到

    这个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副狡诈如狐、计深如海的孱弱谋士形象的弱冠郡守。

    竟还这么能打呢

    那些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场伏杀的人,见了这一幕心头都说不出的荒诞,甚至有一种被设计的错觉你都这么能打了,出入还携带这么多甲士护身你这不坑人呢吗

    他们发愣

    陈胜可不会发愣。

    锐取剑大开大合,澎湃的劲力如同不要钱一样顺着乌沉沉的剑身挥洒而出。

    每一剑挥出去,都会像农夫割麦子一样的扫倒一片片孝子贤孙

    很多拿着剑横挡在身前,却依然被穿胸而入的劲力搅碎了心脉的孝子贤孙,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季布很快便回过神来,举剑高呼道“弟兄们,保护郡守大人,杀”

    众甲士如梦初醒,挥舞着手中的戈矛剑盾,越发不要命的向前冲上,一击便冲破了阻拦在身前的白皑皑防线,交汇于陈胜左右。

    陈胜从马车之中冲出,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诸多死士自然也就失去目标。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拼死与众多甲士作战,力求从中找出陈胜杀之。

    狭长的街道之上。

    所有人都仿佛陷入了泥潭之中。

    进退不得

    处处凶险

    突之不出

    杀之不绝

    陈胜没有这样的感觉。

    在麾下的甲士中上来替他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之后,他的杀戮效率就慢了下来。

    却更加精准

    他提着剑,闲庭漫步帮行走于血肉横飞之中。

    见到未披甲胄的人,就一剑递过去,如同探囊取物般的收走对方的性命。

    他杀得轻松。

    那些死在他剑下的敌人,也觉得死得轻巧。

    他们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然而思维就定格了,天地迅速陷入长夜

    “铛。”

    一柄狭长的窄剑,挡住了乌沉沉的青铜战剑。

    陈胜一眼看去,就见一身着黑色锦衣、鼻下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人影,缓步自一群粗布葛衣的杂鱼之中走出。

    那一身在傍晚的阳光下微微反光的上好锦缎,仿佛再告诉陈胜我是一条大鱼

    来人目光灼灼的看着陈胜,仿佛在打量一坨金光闪闪的宝贝“陈大人”

    陈胜“威服”

    来人瞳孔一散,面露惊恐之色。

    陈胜挥剑。

    斗大的头颅飞起,温热的鲜血像是高压水枪一样从无头胸腔之中疯狂的喷出。

    陈胜面无表情的一步向左,与无头尸骸错身而过。

    还未等他再次挥剑向下一条杂鱼,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破空声。

    他想也不想的飞身后退“威服”

    黑色的长剑,擦着他的衣衫,直挺挺的插入了无头尸骸之中。

    陈胜横过眼,望向持剑之人。

    就见一身着麻衣,脚踏草鞋,五官寻常得丢到人群之中就再难寻找的敦实中年男子,神色凝重的望向自己。

    “这是什么妖术”

    中年男子从无头尸体中拔出黑色长剑,如临大敌的看向陈胜。

    陈胜看着他,沉思了一秒,心头再次低喝了一声“威服”,同时挺剑再刺。

    “铛”

    黑色的长剑陡然在锐取剑前炸开一团幽黑的剑花。

    不但拨回了青铜战剑,连带从剑身之上逸散而出的百战穿甲劲力,也悉数搅碎。

    敦实中年男子宛如游鱼一般灵活的在人群之中后退了四五步后,稳住身形,看向陈胜的目光越发的警惕。

    陈胜止步,拧起眉头与他对视。

    而后一言不发拖着剑就后退,退入身后的甲士之中。

    敦实中年男子见状,横剑在前跟着他的脚步前进。

    陈胜止步,眉头皱得更紧了“无论请你来杀我的人给你开了什么价,我都十倍予你”

    敦实中年男子闻言一愣,旋即就微微摇头“这世间上,不是什么都能用银钱买的”

    “呵”

    陈胜讥讽的笑了笑“不用把你们的行为说得那么正义,无论你们是因何来杀我,定然都是你们错”

    说话间,众甲士已经从他两侧势如猛虎的一般往前杀出,逼近那那敦实中年男子。

    陈胜紧了紧手中剑柄。

    那厢的敦实中年男子见状,手中黑色长剑随手在身前划圆,一片匹练般的幽黑乌光喷薄而出,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将毕竟他的几名甲士分尸。

    陈胜脚下微微一动,正要冲杀上去,却被倒下的甲士尸骸所阻挡。

    当激射的血雾落下之时。

    原地已经没了那道敦实中年人的身影。

    陈胜紧紧的攥着锐取剑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的流速仿佛一下子放缓了千百倍。

    每一秒都像是一个时辰那样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陈刀惊怒交加的爆喝声忽然从后方传来,“杀光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走大郎”

    听到他的声音。

    陈胜绷得仿佛快要断掉一般的神经,不由的一松。

    下一秒。

    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自他右方杀出。

    陈胜捕捉到了这道剑光。

    但他却只堪堪来得及转过身,连手中青铜战剑都还没来得及提起,黑幽幽的剑身就已经逼入了他身前一尺之内。

    “威”

    他拼命的张开口,想要喊出“威服”两个字,但“威”字刚刚出口,他的心神就被绝望所占据了。

    已经来不及了

    他知道。

    千钧一发之极。

    一道气势磅礴如白虹贯日,浩浩然无可阻挡的刺目剑光,横空杀出,后发而先至的一闪而过。

    一条粗壮的手臂,带着黑色的长剑高高飞去。

    敦实中年男子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纤弱身影。

    “为什么”

    他问道。

    来人顶着鸡窝一般又脏又乱的长发,纤弱的身躯剧烈的起伏着。

    “他,他,他是个,是个好人。”

    来人磕磕巴巴的说道。

    声音如同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