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人道永昌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纸老虎(感谢J丶MN大佬的盟主)
    一下午的时间。

    郡守衙走马观花的进进出出各色人物。

    连远在连山煤矿的王雄,都赶在日暮前赶回陈县,面见陈胜。

    范增一直静坐在郡守衙下,看着陈胜笑吟吟的或勉励、或敲打的发动各级官吏,一点一点的将陈郡这匹温吞的老马抽动起来,追随着他的意志所向,发足狂奔

    兵甲。

    粮秣。

    辎重。

    后勤

    一桩桩的敲定

    一件件的摆平

    整整一下午,陈胜都未在郡守衙内出过一声大声气,  与谁说话都带着笑意。

    但应召前来的各级官吏,却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阴鸷如那李氏族长,低眉顺眼如妾。

    豪迈如那王家家主,老实巴交似牛。

    范增忽然觉得,他先前所看到的陈胜的一切。

    都只是假象

    他的宽仁、他的温和、他的睿智、他的沉静

    都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隐藏的,是如同百兽之王高卧山巅,  眯眼俯览千山万林的骄狂

    是的,  骄狂

    虽然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与狂妄之间,只有毫厘之差。

    但范增思来想去,却觉得只有这个词儿,最贴近陈胜笑脸下所隐藏的无所畏惧本质

    偏偏

    一个拥有如此骄狂意志的人,手段竟还能恩威并施、滴水不漏

    如此南辕北辙的气质和手段,他单单只是想想,都觉得矛盾无比。

    但在陈胜的身上,却是如此的融洽自如。

    没有半分的别扭

    应召前来的官吏如此之多,只怕都无一人看穿了他的本质

    这是打哪蹦出来的妖孽

    范增定定的望着高坐郡守衙上泰然处之的陈胜,望着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俊美面容,心头五味杂陈,似是有一种前浪眼瞅着后浪将自己拍在沙滩上的悲哀之感

    “范公”

    待传召名单上最后一名主吏躬身退出郡守衙大门之后,陈胜终于舒了一口气。

    范增猛地回过神来,起身揖手道“下臣在。”

    陈胜起身步下台阶,亲手扶起他,笑道“郡中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就只剩下你了,  你是愿留守郡中,还是愿随我奔赴谯郡”

    范增想也不想的道“下臣不才,  愿追随君上赴战。”

    陈胜微微颔首“甚好”

    他想的也是让范增随军出谋划策。

    毕竟他记忆中那位“亚父”范增,就是通过追随项羽南征北战、出谋划策而名留青史的,他当然想让范增发挥他的长处。

    只不过范增新近投效,又是未来的谋主,怎么着也得走个过场,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我已命人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你今晚便好生安歇,明日一早随我出征,此事宜早不宜迟对了,不知你家小如今身在何处”

    说道此处,陈胜忽然发现自己的话里又歧义,便接着笑道“范公莫要误会,我只是思及范公出身九江郡,而今我们又要与屠睢军作战,忧心你家小无辜受牵连”

    范增一摆手“君上不必记挂此等微末之事,下臣既欲追随君上建功立业,心中便再无私情,他们若能为君上大业而死,那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这样的言语,若是换个说,陈胜定会嗤之以鼻。

    但从范增口中说出,陈胜却是有些无言以对。

    他抿着嘴“啧”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范公此言,恕我不能苟同,建功立业与私情,有何冲突”

    “我少时听过这样一个典故,一位郡守在友人的带领下,拜访一位山野遗贤,进屋之后,便见庭宇芜秽”

    “郡守友人问道孺子何不洒扫庭院以待宾客”

    “山野遗贤答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郡守闻其言,反问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那郡守之言,我深以为然”

    “何谓建功立业”

    “大不过安天下”

    “妻儿家小,不是天下人吗”

    “换言之,一个连妻儿家小都不怜爱的人,还能指望他怜爱天下人吗”

    “私以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方能顶天立地”

    “只为一己之私,便随心所欲、百无禁忌之人,连禽兽都不如”

    “可知,虎毒尚不食子乎”

    范增呆立许久,才惶然一惊,满面懊悔的对陈胜一揖到底,哀声道“君上之言,字字句句皆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下臣迷途知返”

    他少时得遇贤师,习得屠龙技,只盼一展抱负、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不负毕生所学。

    然而这一盼就盼了几十年。

    从意气风发的飞扬少年。

    盼到须发花白的知天命之年。

    盼得都魔症了

    陈胜扶起他,轻声道“你既入我门下,为我谋划、随我奔走,我自当庇护你之妻儿家小,饱其食、华其服、光耀你之门楣,方不负你我君臣一场。”

    范增执意再拜“君上以国士待臣下,臣下必以国士报之”

    陈胜微笑道“天下很大,日子还长,我邀范公同行,一起去看看”

    陈胜面沉如水的从马车中走出,看了一眼自家大门,偏过头对侍立在一侧的季布说道“到家了别乱说话,莫让我家大姐知晓我等出征之事。”

    季布“嘿嘿”的笑了笑,抱拳拱手“标下明白”

    他追随陈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晓什么时候该一本正经,什么时候该放松一些。

    陈胜没好气儿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力量之大,拍得他一阵阵龇牙咧嘴。

    陈胜走进自家门前,低头检查了一遍的衣裳,下一秒,面上阴沉之意便如阳春化雪,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清朗的笑意。

    他径直入门去,季布转过身一挥手,随行的三百甲士即刻分散,将陈家大院团团围住。

    “大姐”

    陈胜站在庭院中高声呼喊。

    赵清的脑袋从伙房内探出,见了他,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登时就弯成了好看月牙“我在这儿”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她胸前鼓动着,又探出一颗秀气的小脑袋,扬着一张沾满面粉,花猫一样的小脸儿,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这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儿,就像是两道明媚的春光,瞬间就洞穿了他心中积郁的阴云。

    他扯下身上的大氅,扔给跟着进来的季布,撸起袖子往伙房那边走去“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

    “去去去,走远些”

    还未等他靠近,赵清就连连冲他摆手道“没听过君子远庖厨吗”

    陈胜笑嘻嘻的道“可我是小人呀,再说了,你做的饭菜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赵清恼了,将脑袋收回伙房,大声道“不好吃那你晚上别吃了”

    陈胜“就要吃”

    晚饭时,陈刀来了。

    “我去过蟠龙寨了。”

    陈刀说道。

    陈胜冲正在收拾碗碟的阿鱼微微扬了扬下巴,神态自若的问道“哦,三爷咋样了”

    陈刀微微皱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不怎么好,看起来,应当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陈胜抿了抿唇角,眼神有些暗淡。

    以后他爹再要揍他,再也没人能护着他了

    待到阿鱼端着碗碟走出厅堂后,陈刀才道“我去看过赵四哥统率的那一曲人马了。”

    陈胜颔首“我心里有数。”

    陈刀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三千对十万,数从何来”

    陈胜淡淡道“本来就没想着明刀明枪的去与屠睢军干,三千和七千又有何区别”

    “不行”

    陈刀不容置疑的用力一摇头“老陈家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你不能去冒这个险,要去我去,你搁家带着,等我消息”

    陈胜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论行军打仗,我远不如您,论脑子,您远不如我”

    陈刀被他的话气笑了“你的脑子能抵十万军”

    “少了”

    陈胜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微微笑道“就我这颗脑袋,至少也能顶一百万大军”

    “嘭。”

    陈刀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碎了四方桌的桌沿,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正巧赵清拿着抹布进门来,陈胜见状,毫不犹豫的起身指着陈刀说道“桌子是刀叔拍碎的,与我无关”

    陈刀

    赵清看了看桌沿上那个豁口,再看了看陈刀,开口道“你瞅瞅,你都把刀叔气成啥样了你说你也不是三两岁的稚子了,咋还这么不着调呢刀叔您消消气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陈胜

    目送赵清出门去。

    厅堂内的叔侄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刀此时也冷静下来了,轻声道“大郎,你听刀叔一句劝,战阵厮杀真不是你想的那般轻巧,七千兵马与十几万兵马之间的差距,也委实太大太大了,任你脑子如何好使用,都补不上这个差距,而今咱家生计尽皆系于你一身,家里没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没了你,你真的不能去冒这个险”

    陈胜曲指扣了扣桌面,正色道“刀叔,您觉得我能指挥多少兵马”

    “就你”

    陈刀嗤笑了一声“要搁我们幽州军,做个五百主都够呛”

    陈胜直视他“那您呢”

    “我”

    陈刀迟疑了几息,不确定道“而今做个军侯,当不会出何大纰漏。”

    陈胜“那您凭什么会觉得,他屠睢就能玩得转十几万兵马呢”

    不待陈刀答话,他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屠睢,祖上以屠狗为业,少时有勇名,尝从博浪军,积功至二五百主,后升迁无望,卸甲还乡,开设酒肆食坊为业您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您告诉侄儿,哪个二五百主能一步登天,如臂指使十几万兵马还是十几万未经编练的乌合之众”

    陈刀“这”

    陈胜又道“您知道如今正在攻打兖州的黄巾军,一共有多少兵马吗”

    陈刀“这”

    陈胜“青州黄巾军号称四十万,徐州黄巾军号称三十万,刨掉吹嘘的水分和不能作战的民夫,三十万战兵怎么都是有的”

    “那您知道兖州出了多少兵马抵挡这三十万战兵吗”

    陈刀“这”

    陈胜“不到十万,五万府兵、四万多郡兵”

    “就这点兵马,还压着两州几十万黄巾军打,打到如今都已经打了大半个月了,要不是扬州黄巾军北上参战,他们至今都还被吕政和蒙恬挡在兖州之外”

    陈刀“这”

    陈胜“太平道如今盘子扯得倒是大,动轴就是几十万大军,听着的确是很唬人,但实际上,除了巨鹿那三十万太平道积攒多年的本部精锐之外,其他黄巾军都是纸糊的老虎,看着唬人,一推就倒”

    “而且咱家也不是孤军作战,除了陈县本部这七千人马,我还请了二伯去项县,请项梁项世伯出山相助,项梁您认得吧他原先在幽州军便是军侯,他项氏经营项城数百年,树大根深,拉扯出一两千训练有素的子弟兵,当轻而易举”

    “还有砀山大营那四万多郡兵,蒙恬退兵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军入境,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抽身迎击扬州这一路黄巾军”

    “这个账不难算”

    “纵徐州黄巾军入兖州,只是让本就糜烂的局势更加糜烂一点。”

    “可若是坐视扬州黄巾军北上入司州,逼近京畿之地,那可就真捅破天了”

    “这个责谁担得起是他蒙恬担得起还是他吕政、吕不韦担得起”

    “退一万步,就算他蒙恬被任嚣给缠得寸步难行,愣是来不了”

    “咱家不还有八千人马在砀山吗”

    “您觉得,我爹是听我的,还是听他蒙恬的”

    “您真当我一点逼数儿都没有,就敢傻乎乎的领着七千兵马硬往别人十几万人马身上撞”

    他笑吟吟的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您现在觉得,侄儿这颗脑袋,当不当得百万大军”

    陈刀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冲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你这颗脑袋,刀叔服了心服口服”

    陈胜笑了会儿,末了又轻轻的叹了一口“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此战也还是冒险”

    “可咱家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陈郡这几十万百姓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一丁点活下去希望,要我就这么闻风而逃”

    “我做不到”

    “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就算我陈胜真干不赢他们,老子也要崩他一脸血”

    他咬牙切齿的一句一顿道,眼神说不出的阴戾

    “对”

    陈刀无条件赞同他的观点“就算打不赢,也要崩这群狗操的逆贼一脸血,他娘的,老子跟犬戎人干了那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腌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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