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雄兔眼迷离 > 正文 洗胡沙(四十六)
    沉伯清瞧着少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迷惘,有心探究,又觉这会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才要问其他的,面前少年忽地变了脸色,温驯秀气尽退,眼角眉梢恣意张扬。

    薛凌道“你住口,听我先说。就不知,你想听实话,还是好话”

    沉伯清不自觉被镇住,幸而飞快恢复如常,抖了抖衣襟,笑道“实话怎么讲,好话又怎么讲。”

    薛凌看了眼苏姈如,挑眉笑道“我曾经有个伯伯,他常与我说,好话胜好刀,沉老大人既问了,那就是好话也要听,实话也要听,那我就好话说在前头。

    我为沉元州而来,纵他是个蠢货,奈何时运捧英雄,他现在是个香饽饽。想换个人吧,奈何因霍家一事,西北人心确实许多在他,困难的很。”

    光这“蠢货”二字,已然算不得好话,薛凌稍顿,沉元汌怒道“你”沉伯清抬手止住,仍笑道“你继续说。”

    薛凌轻蔑瞧了一眼沉元汌,“嗤”得一声,续道“沉大人瞧瞧如今局势,这江山,今日姓魏,不知明日姓啥。

    现狼烟四起,乱世之间,还有什么比几十万大军在手更令人安心呢。索性是各方你争我斗难停,何不坐山观虎得利。

    偏这话,沉元州想不明来,竟让天子无端将他手中兵力抽走一半,现今还被几笔朱墨压的喘不过气。

    西北人人有心推他一把,不巧你这满门老小反拖着他后腿,拒旨,无非就是先背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后事有得改。

    可若是你姓沉一脉不幸,尽数横死京中,他就要把不亲不孝的担子也扛上,人死大过天,青史没得修啊。

    这还是他抗住了,若是扛不住,那更是鸡飞蛋打。我来请沉老大人,与我一起往北。

    咱们占地为王,合苏家之财,北拒胡人,做个无过为功的守将赢千秋事,南奉天子,当个听宣拒调的臣子驶万年船。

    不管别地如何,等尘埃落定时,只怕已无力与沉家再战。彼时,大人手上有兵,冠上有名,退可退,争可争。

    沉老大人,定会儿孙满堂,君臣人伦。”

    她笑问“这话如何,大人可爱听。”

    沉伯清盯着她,薛凌丝毫不怯,郎朗道“爱听就走,以后多的是日子听。”

    沉伯清嘴角笑意渐胜,缓缓道“你们年轻人,光阴渡的少,总爱听好话,老夫是知天命的人了,虚言难入耳啊。还请公子,将实话一并告知。”

    薛凌噗嗤一声笑,霎时焦灼道“小人想为西北万千黎民恳请大人,无论如何,即刻动身。大人留京一日,沉将军便为难十分。沉将军为难十分,胡贼便要猖狂万分。

    今大敌当前,天子不顾累卵之危,将西北兵力已然抽走半数,若还要换将易兵,十六城焉有完卵能存。

    正所谓古来亡者,有亡国,有亡天下之分。国之将亡,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天下将亡,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而今天下将亡,只盼老大人,莫做一君之臣,臣无非当朝,且为万民匹夫,匹夫可吊千秋。”

    她是有些恳切“沉将军,无论如何不能回京。”

    沉元汌呼吸急促,似压着怒气,沉声道“你究竟哪句是好话,哪句是实话你是谁,敢妄议君臣。”

    薛凌偏过脑袋,斜斜撇了一眼,道“小沉大人分不清,我大可在说些实话,当今天子如何登的基,怎么称的帝,日月照着呢。霍准又怎么死的,黄家是如何没的,神鬼看着呢。咱们这些俗人,可以装瞎,切莫真瞎。

    我说,我再等一刻。”她转回头,复看着沉伯清,笑道“你们不走,莫耽误我回去,还来得及在天子再次调兵之前换个将军。”

    话落又瞧与苏远蘅道“苏家的钱,能收回来多少”

    苏远蘅似瞬间对她格外恭敬,颔首温声道“全数是不行了,约莫五六分吧。”

    薛凌再看与沉伯清,冷笑道“我就看,沉元州到时候一无皇命授权,而无钱银养兵,他能在宁城撑几时。

    今晚沉老大人不肯坐着让我带走,来日怕是要躺着,今晚我尚嫌你拖沓,来日,没准要嫌你”她顿了顿,双眼微眯,好似已到了那时,手往鼻尖上轻点了一下羊作捂鼻,鄙道“腐臭。”

    沉元汌怒道“你是什么人,你威胁我们。”又劝沉伯清道“爹,此人来路不明,动机成疑,不管李敬思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决不能跟他走。”

    眼见沉伯清没答,又指着苏远蘅吼道“苏远蘅,他跟你一起来的,他是谁,你们敢威胁到沉家今晚话说出去,你九族难保。”

    薛凌拍了拍手,无谓笑道“没事,我们九族今夜就离京了,你还是赶紧清点清点族谱,免得漏了谁。”

    说罢朝着沉伯清哂然一笑,回转来招呼苏远蘅道“走,口信带到了,接不接的到人,不在咱俩能力范围内,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还没迈步,沉伯清已然出声道“小公子且慢。”

    薛凌顿脚,笑道“至多五句。”

    沉伯清道“你图什么。”

    薛凌想了想,略仰头张狂道“怎么着,也得是个一字并肩王,就不知,来日是谁诏我”

    沉伯清又看向苏远蘅道“小苏大人,您又图什么呢”

    苏远蘅连连拱手,拖长了嗓子谄媚道“不敢不敢,沉老大人抬举,您说说这如今,我哪敢图什么呢,苏家那是那是是那您说这,行运使,他在名不在册。

    都这点上了,天子也不给个册子,那垣定,垣定又这么近,京中京中兵马那那是个无根五基的墙头草啊,你这你这”

    他脸上横纹忽退,松手直腰挺胸,昂然道“我图个赢家从龙事,只要沉元州能撑住,沉老大人,肯不肯给我写本册子”

    沉元汌急道“爹”

    沉伯清依旧是先挥手,而后看与他,慈色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他二人说的好话不中听,实话却是有理。难道你真要一句忠君之事就让你兄长弃西北千里疆域,百万生民于不顾吗无论如何,元州不能在此时回京。”

    沉元汌道“我当然并非作如此想,我知道兄长不能回来,只是今晚所言,未免太匪夷所思。纵是天子最近连日急诏,可依儿子之见,未必就未必就”

    他自个儿失了底气,话到此处,喃喃数声,一声比一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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