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雄兔眼迷离 > 正文 洗胡沙(一百零七)
    薛暝上前轻道“我来吧。”

    薛凌未答话,蹲下身极熟练止血扎紧后,露出左手腕到鲁文安面前,道“你看,我只是想走,别无他意。”

    鲁文安笑道“我知道,不要紧,咱们走吧,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她指了指拓跋铣远去的方向。笑道“呵”过了一会才续道“你看,他怎么不留人看着,防止我跑了。

    他都知道,我肯定会跟过去的。”

    鲁文安渐失了笑意,好像这句话比所有解释哀求都更具力度,他再找不出任何措辞可以反驳。

    薛凌缓缓起了身,对薛暝道“你不要跟着我,替我照看他两天。”

    薛暝为难,鲁文安又忙道“等等”他看着薛凌,勉强坐起,挤出笑容努嘴往身后屋里,笑道“你骑马去追,很快的,今天又进不了宁城,就不能在这多陪伯伯一会儿。”

    薛凌目无焦距,失神瞧于别处。鲁文安又道“就在这住一日,住一日,我收拾你小时候房间,你去看看。”

    “城里去岁燃过火,怎么会有我的房间。”

    “去年的火是伱。”

    “是我啊。”

    她笑笑,上前将那只断臂拾起,走得两步,小心搁于一处树笼下,回转来,寻常道“是我啊,是我一把火烧了平城。我知道霍云旸在城里放了很多粮草,拓跋铣如果拿到了,他说不定会南下许久。

    我烧了这些东西,他就要停了。

    倒也不是为了不让他南下,我知道沈元州会往宁城,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沈元州就有功可建,军威更甚,我不能让他得到这种好处。

    所以,我才来烧的。”

    她看远处那口井还在,听的到滴血的声音。薛凌笑道“我在找碣族的一个蠢狗,等我找到他,一定有办法把他弄回去。

    等我把他弄回去,拓跋铣就会自顾不暇,他不会有太多兵力南下的。倒也不是我怕什么生灵涂炭,他南下,我就不可避免要牵扯兵力在此,没有足够的人杀回京中了。

    明明我算无遗策,面面俱到,明明我就要赢了。

    为什么你不肯走啊。

    我说了我与他在一处,只是暂时周旋尔。

    为什么你非要拦在这。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拦我吗”

    鲁文安垂头,半晌道“薛凌,咱们走吧。”

    她喊薛暝“你替我看着。”说着要去牵马。

    鲁文安忙拉她道“嘿,等下等下”,他笑指了指屋里,道“你真不肯跟鲁伯伯走。”

    “等我杀了魏塱,我赔给你。”

    “那那”他左右无所适从,最后近乎哀求道“那咱们上前看看,你都没回来过,是不是好些年没去看了。

    咱们小时候不是经常上去,你要走,你非要走,鲁伯伯哪里拦的住,咱们一起上去看看,看完了你走我也走。”

    薛凌停得半晌,转身要往登道上去,鲁文安笑开来,道“等等,等等。”待薛凌回头,又道“你去房里,房里,我放了石蜜,你小时候不是喜欢这玩意儿,我就放在桌上,你去取。”

    薛凌看了眼他,又转向薛暝,鲁文安道“你去取,还担心鲁伯伯骗你不成。”

    她确有这个担心,终还是自己迈了步,顺着鲁文安指的方向,以剑柄推开门,又细听了片刻,方谨慎往里进。

    鲁文安坐在原处,看着薛暝道“你是她什么人。”

    薛暝稍颔首,道“寻常下人。”

    鲁文安笑笑“我看她和你甚是亲近,小时候,她躲她爹,就是拽着我往身前挡,不要了,又推往一旁去。”

    薛暝亦觉些许心酸,别开脸道“你不该留在这为难她。”

    鲁文安哈哈笑过,伤道“你看她你看她你看她,哎呀”他撑了撑身体“哎呀,我又劝不来她。”

    薛暝偏头无话,薛凌在桌上找着了一包石蜜,就是寻常糖块,她并不怎么喜糖,无非是这东西幼时难得,见着了要往嘴里丢两块尔。

    她拿起纸包往外,看见鲁文安和薛暝在说什么,到了近处,又没见两人出声。

    鲁文安看她手上拿着东西,笑着强撑站起,道“走,咱们上去看看。”

    薛凌面无表情往上,薛暝伸手要扶鲁文安,又被他推开。血还在往外渗,断臂处殷红越来越湿,开始往下滴,一路滴到了城墙上。

    站在哨岗处鲁文安开怀不减,指着远方道“你看,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个时辰前,跑马才过,可原子上踪迹荡然无存。春草年年生,好像几十年上百年,城门外就没变过。

    她不答话,鲁文安又道“哎呀,这日头,真是不好,又没雪又没冰的,你说,咱们在这住两三月呢,两三月就下雪了,你不是最喜欢年年刚下雪那個点儿。”

    “只要我够快,两三月一定能回来。”

    鲁文安手扶在墙檐上,笑道“那老天爷的事儿,咱们在这等着,下雪就能出城,不是更好”

    她喊薛暝“你看着这。”

    鲁文安忙喊“等等哎呀”他断臂靠在了城墙上“你急什么,你就不能再陪鲁伯伯说说话。”

    薛凌握着拳头,咬牙不语,又听鲁文安道“哎呀,我没读过书,啥都不知道,好多事,你要问你爹的啊。

    是不是”

    是不是幼时不是,现在也不是。

    “你昨晚说那个斩衰,你说儿子要给父亲穿,三年不得走远什么的,鲁伯伯也不知道,哎呀,好多事,鲁伯伯都不知道了。你看,洗,什么

    什么东西能洗”

    她错愕了片刻,才在大片的经年旧事里寻到答案。是哪年哪月的豪情壮语,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

    鲁文安听不懂文辞隐喻,揪着马绳问,什么什么,什么河,洗什么,从来没听过沙子能洗。

    “银河就是天上的星星,书上说,星星都飘在天水里,天上有一条大大的河,胡沙不是沙,只是胡狗的代词,就是哎呀,就是将胡狗驱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把西北洗的干干净净。”

    “这个好,这个好,是怎么说,再念一遍。”

    “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

    她站在这,觉得可笑。

    鲁文安右手撑在墙头,催道“哎呀,是什么东西能洗”

    她与旧时心境迥异,漠然嗤道“要挽银河仙浪,西北”语间停顿,是这三四年旦暮明晦。

    她未抬头,微笑着将话续完“洗洗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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