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甩袖离开, 顾馨之只觉这老头莫名其妙,转头就叮嘱香芹,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说不定那人就是来打秋风的。
香芹受教了, 拍着胸口说下回绝对不会被人蒙骗。
顾馨之持怀疑态度。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她转瞬就丢到脑后,转回去继续研究她的花花草草。
另一边。
正在家里看书练字的谢慎礼却被再次喊去琢玉书院。
他以为有事,打马飞奔出城。
到了地儿,刚看到人, 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谢慎礼“”
他从一大堆之乎者也、引经据典里翻出重点,皱眉, “您是说,顾家姑娘对你无礼你什么时候见她了”
柳山长顿住,含糊道“我哪有去见她, 就是巧合,巧合”继而又忿忿起来,“世上怎会有如此无礼之人竟是不分青红皂白, 直接将客人扫地出门,可恶至极, 这般无礼之人, 若是成了当家主母,必定败坏门风”
谢慎礼“先生, 你去庄子找她了”
柳山长“胡说八道, 这般小儿,值得我去见吗我、我就是去踏春对,我那是踏春我是去观山赏水, 聊表诗兴”
都过了端午了,还踏春谢慎礼头疼“先生,你没事跑去找她作甚”
柳山长瞪他“我何时去找她了”声音转弱,“要不是那边十里八村找不到歇脚的地”
谢慎礼无奈。他一路着急着慌赶过来,生怕这位老人家出什么事,结果
他暗叹了口气,道“说吧,好端端的,她为何赶你”
柳山长当即来劲,如此这般一顿控诉,完了还嫌弃道“好好一姑娘家,也不知道干净些,脏兮兮的,如何见人”
谢慎礼捏了捏眉心,问“先生,你知道她是开布坊的吗”
“废话。”柳山长很是不耐。
谢慎礼“那你知道,她那些颜色新颖的布,都是自己染出来的吗”
柳山长诧异“她染的”他不理解,“为什么不找匠人干活”
谢慎礼耐心解释“她手里没什么钱,只能自己来,仿佛也有几分天赋在其中。而且,学生看她,是有几分乐在其中的。”
数月前,他去庄子找刚刚和离的顾馨之时,她便是满身泥水,彼时他还产生了误会,让人去打听,才知道她只是在研究布料染色虽然他不甚明了染色为何与泥巴相干,但,无伤大雅,人各有爱而已。
柳山长皱眉“这等匠人活计,难登大雅之堂,你既要娶她,往后便让她停了吧。”
谢慎礼想了想,道“先生,学生正是看上她这份磊落坦然与坚韧不拔,为何在娶她进门后,却要掩去她这些优点”
柳山长惊了“你将这些奇技淫巧定为磊落坦然、坚韧不拔”
谢慎礼“她一闺阁女子,无依无凭,能放下身段,自学染布技术,担起家计,赡养寡母,为何不能称坚韧不拔世人多轻匠人,她却从不自伤其业,更不会隐而不露、避而不谈,自然也算得上磊落。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倘若这不算坚韧,何谓坚韧”
柳山长默然,他不期然想起顾家庄子大堂上那幅对联半晌,他犹忍不住嘀咕“那她赶我,是为不敬尊长。”
谢慎礼“先生,你不是说,只是路过吗那她知道你是谁吗你说她身上衣物脏污,可见是正在忙活布料之事,你临时到访,她依然出来见你,已是礼遇想必你是见面便教训她了吧”他轻咳一声,“她性子较为直爽,您多担待。”
柳山长气愤“我为何要担待这哪是直爽,这分明是无礼。不管我是谁,我这般年纪,她不说敬着点,还赶我,就是不对”
谢慎礼挑眉“先生,你这叫倚老卖老了。”
柳山长恼羞成怒“谢慎礼,你高处呆久了,如今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谢慎礼无奈“学生不敢。”他放低姿态,“先生,因学生拖累,她如今已被世人所指。请您看在学生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柳山长“你连累她你自己去与她道歉,我为何要替你扛着。”
谢慎礼难得叹气“待风头过去了再说吧,上回见她,已被她嫌弃,短时间内可不敢叨扰她了。”
柳山长恨铁不成钢“这人还没娶进家门,你就开始惧内,像话吗”
谢慎礼轻咳一声,道“这是爱护,怎能说是惧内呢再者,这也是跟先生学习的。”
最近被柳夫人赶出家门的柳山长“”
于是,还未坐下喝口茶的谢慎礼就被山长大人轰出了书院。
谢慎礼“”
又过了两日。
柳山长憋不住,再次晃悠着马车来到顾家庄子外。
书僮熟门熟路上前拍门,用的还是那个理由。
看门的婆子打量了他们的马车一眼,哼道“上回就想来打秋风了,害我老婆子被香芹姑娘一顿念叨,这回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砰”地一声,把院门给关了。
书僮“”
目睹全程的柳山长“”
书僮为难,返回来,低声问“山长,这下可怎么办”
柳山长气得不行“走,这破地方,当我乐意来吗”
书僮连忙哄他“山长,咱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不如,送个帖子进去吧”
柳山长气愤“送什么送,上赶着去贴人冷屁股吗”气起来,竟连这种粗俗之语都冒出来。
书僮哭笑不得,想了想,试探道“先生,您若是不想暴露身份,要不,试试用谢先生的帖子”
柳山长“你带了”
书僮觍着脸“诶,带了,还带了夫人的帖子,端看您要用哪个。”
柳山长轻咳一声“那就用那臭小子的吧,用夫人的,这身份就掩不住了。”
“诶,是。”书僮得令,赶紧从车厢里摸出帖子,屁颠屁颠又转去门房那边。
那婆子听见敲门声,警惕地打开一丝门缝“你们怎么还不走”
书僮忙笑着递上帖子“大姐明察,我们不是来打秋风的,我们是谢大人府上的你看看,上面写着呢。”
那婆子半信半疑地接过帖子“我又不识字,我怎么看得出来在这等着把,待我去问问香芹姑娘她们。”
“诶,诶,劳烦你了。”
“砰”大门又被关上。
书僮“”
好家伙,跟着山长大人这么些年,闭门羹都没在顾家吃得多。
柳山长更是脸臭得不行。
好在,那婆子没多久就返回来,打开大门放他们入内。
柳山长怒道“竟然不出来迎接”
书僮忙不迭哄着“我们毕竟是外男,她一姑娘家的,不甚方便吧。”
柳山长脸色稍缓“也对。”甩袖入内。
那婆子皱着眉盯着他们,嘀咕道“别不是哪里捡来的帖子,实则还是打秋风的吧”
前头俩人自然不知被误会。顾家庄子小,隔着一个不大的庭院,就进到待客大厅。
柳山长再次看到那副对联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注1
字体疏朗圆融,颇具风格,诗也是好诗
脚步声响起。
“怎么又是你们”
柳山长回身,见那顾家姑娘依然东一块暗绿、西一块土黄,宛如刚从泥地里爬出来,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又是这般模样”
顾馨之很无奈“这位老先生,我在家里,什么模样都不妨碍别人吧”
柳山长语窒。
顾馨之“你今儿不是路过啦”她低头看了眼手里帖子,“你拿着谢大人的帖子过来,是替他办事的上回怎么不直说”
柳山长微恼“若非你家下人不知礼数,将我等拒之门外,我何必借慎礼的帖子进来”
顾馨之挑眉,扭头朝香芹道“今晚给你和邱婆婆加鸡腿”
柳山长“”他更气了,“你就是这般掌家的”
顾馨之理所当然“对啊,不知客人姓甚名谁、来意为何,就敢放进来,万一遇到贼寇,岂不是遭殃今天这样,才是正确做法,下人做对了,我自然要赏,有何问题”
柳山长气结,却又无可辩驳。
顾馨之“你特地借谢大人的帖子进来,就是要来吃顿饭附近就有村子,你去那边不是更方便嘛,干嘛非要来我这小庄子哦,你是要见我”
柳山长脸色有些不自然“谁要见你这小姑娘咳咳,”眼角一扫,他立马转开话题,“这对联,是你写的”
顾馨之狐疑地看他两眼,随口道“是我写的啊,不过这不是对联,这是诗句。”
柳山长点头“怪不得不见横批那你为何写成两贴,左右放置”
顾馨之眨了眨眼“这墙壁光秃秃的,挂点东西好看呗既然要挂,当然是左右对称好看啊。”
柳山长“这诗也是你作的全诗如何”
“当然不是,是王维,王先生的。”顾馨之顺嘴将诗句念了一遍。
柳山长低吟几遍,连连点头“好诗好诗写出这般好句,定有惊才,怎么从不曾听说这位王维先生的大名”
顾馨之“这是个好问题,大概是命吧。”没有穿越时空的命。
柳山长“”他皱眉,“怎么能如此消极写出这般诗句的人,心性定然开阔疏朗,你让他过来找我,我看看他是否真有长才。若是有,定不会让他埋没。”
顾馨之“我就写个诗,我还要认识诗人本人吗指不定人家在别的世国家封侯拜相、名流千古呢。”
柳山长诧异“王先生竟不是大衍人”
顾馨之“不是。”
柳山长惋惜“可惜了。”
顾馨之“”这哪来的老头儿,大老远跑过来跟她谈诗论文、挖掘人才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