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40章 新居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了”张仙姑迟疑地问。

    祝缨想了一下, 说“咱们不还得赁房子么也不算就为了等他。要是现在就有事儿叫我做了,我还嫌事儿多抽不开身呢。”

    张仙姑道“哎哟,来这儿也是因为他呢, 他这一走, 有点没着没落的。”

    祝大说“有什么没着没落的要不咱们就依旧在这儿讨生活”他算过了,郑熹给的钱还有剩, 够赁个房子的了。有了房子, 就是糊口的事儿了。

    张仙姑道“能耐的你这儿什么都贵呢”

    他们越说越偏,祝缨道“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对哦, 两口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讨论着接下来的生活。张仙姑的意思, 祝缨以后要是再跟着郑熹干,万一还能做了官儿, 他们就不能再跳大神了,也得有个正经人家的样子,那他们干什么呢不能就这么擎等着吃喝吧

    张仙姑说“在城里也是没有地种的, 咱们就闲着那可也太太”她也说不出“太”什么来,总之就是不大安心。想想当初跟于妙妙住在县城的日子, 于妙妙有好大一份家业要管, 她们家现在可没什么家业呢。

    祝大道“咱就孩子做官儿, 依旧与他们混, 又怎地还能不叫她做官儿了”

    张仙姑还没骂他“发癫”, 祝缨就先说了“能。”

    “啥”

    “你看过于平、黄先生他爹跳大神的”

    张仙姑道“别理他,他就是想臭显摆别处没得显, 就”

    “娘”祝缨叫了一声,又对祝大道,“真要无聊了想重操旧业, 就出家,做道士、做和尚都行。那个倒是不禁。”

    张仙姑道“跟徐道士那样”

    祝大以前也想过正经当道士的,因为比神棍有保障得多,有得住、有得吃,安稳。现在道士就没这个吸引力了,他就是想吹个牛。想了一下,又蔫儿了“还是算了。”又问祝缨,他就蹲道观里看人玩,行不行

    祝缨道“那倒没什么。”

    祝大乐了“那行。”

    张仙姑道“消停些吧,房子还没赁好,什么都没弄好,你还拽起来”

    祝缨道“累了这么些年,歇两天再琢磨干什么吧。人生地不熟的,真想干活,住一阵子,开春后天也暖和了、地面也熟了,再下手不比什么都不知道就折进去强”

    张仙姑道“也对。”

    祝缨道“我再去看看房子什么的,也不能全都托给中人了。街面熟些了,套上车,我带你们逛京城。”

    祝大道“这个好”

    张仙姑嘱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祝缨走了,她掐了祝大一把,道“你是想累死她吗生下来没掐死了,这会儿就得累死了供你作夭我就这一个孩子,她要有一丁点儿麻烦,我跟你兑命去”

    祝大心中羞愧却又不肯就认了,也骂了两句“这些天你越发长本事了哪家婆娘敢这么说男人的”

    张仙姑道“我当然长本事了谁叫我男人没本事呢”

    两人吵架的时候,祝缨又揣了点钱在街上闲逛了,京城风物与别处不同,第一条就是品类丰富。别的不说,各地官员只要有点能力的,都想往京城凑一凑,也因此,京城聚集了各地来的“菁华”。跟着官员们来的仆人等,又带了不少各地的习惯。

    商人也好往京城凑,两市上能听到各地的方言,有些鲜货离产地远无法原样运到,但各地的物产多少都能有一些。

    祝缨一路看着各地的药材、北方的皮毛、南方的珍珠、海边送来的鱼虾、异域的珍品,不由惊叹自己之前见识的浅薄。第一次看到了骆驼,看到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雪已停了,好些酒肆里人又满了,又有各种歌舞。

    祝缨也不去喝酒,就在外面看一看,与她一样的人也有一些,她这样子也不显眼。

    再狂民居,往偏僻的地方去,就会发现京城住得比府城更拥挤。府城拥挤的地方她也去,甚至有搭窝棚的,也有租单间的屋子住一家子的,却都不如京城人这么有头脑。京城人甚至有“二房东”,自家赁了房子,间作几间,分别赁给别人。

    京城三教九流尤其的多,连贼的手艺都比府城的要强些,胆子也大得紧。祝缨本着新到京城不要结怨的想法,只闪过了两个小贼的第三只手,不想他们还来了劲了,仿佛拿她当个挑战似的。

    十分邪门

    祝缨在东市上逛了两个来回,小贼们居然开始前扑后继气得祝缨也不跟他们客气,顺手摸了他们的钱袋,统统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袋里的钱她也是一文没取。她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当贼的

    因下雪天冷,水沟也结了冰,才不显得肮脏腥臭,小贼们纷纷往路边水沟里捡钱袋。祝缨心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她揪住了最近的一个,这小偷也是个瘦叽麻杆儿的小男孩儿,身上的冬衣脏得发亮,仿佛一个黑灰的硬壳罩在身上。钱袋都被扔在了水沟里,男孩儿挣扎着要往水沟俯身,祝缨揪着他的领子,仿佛拎着了一只小乌龟的外壳。

    祝缨道“在我身上费功夫,不耽误事儿吗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再你给十个钱。”

    小男孩儿拿袖子擦了擦鼻涕,拧身问道“什么事儿”

    “京城,有鬼屋吗”

    小贼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你要干嘛”

    祝缨道“当然是会一会鬼啦。”

    小贼吓了一跳,说“那我带你去,你放开我,还有,钱呢”

    祝缨松开了手,真的给了他十枚铜钱,都是制钱。小贼将两样分开揣好,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祝缨走了一阵儿,祝缨道“别想引我去你的窝,好叫人堵我,嗤葱油饼吃完了吗”

    小贼嗅嗅自己的双手,又呵一口气闻闻,周身打量了圈,觉得自己没有破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祝缨道“前面街口,你冲那个蹲墙根儿的使了眼色,他从旁边绕了过来,跑到这里报的信。”地上都是脚印,虽然积雪清扫了一些,一般人看着杂乱的脚印认不出,祝缨却是看这些东西的小行家了。

    小贼的脸色难看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行了,鬼宅呢”祝缨不在乎地说,指指对面巷口,“跟他们打个招呼,别跟着我。咱们快些把事办完,你依旧干你的营生去。你们跟比赛似的,那一伙人这会儿收成可要比你好了。”

    小贼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只得乖乖她去了一处“鬼宅”。祝缨看了一眼宅子,垂眼再看看这小贼,小贼年纪绝没有她大,长也没她高,有点怯地说“我知道的,最鬼的鬼宅就这儿了,这破地儿,换了五回主人了。”

    祝缨摸了把门锁,上面积的那点雪都要化了,门锁已经没了,一摸还一把灰,显是很久没动过了。透着门缝往更里看,里面格局一目了然。

    这是所独门独院的宅子,虽然只有一进,但还是很宽敞的,正房三间,西边厢房、东边厨房,还有个简陋的马棚和一个简陋的茅房。院子也大,有个葡萄架,还架了个秋千。从“残存”的建筑来看,新盖的时候也是高大气派。只是现在连门板都朽了一半,正房大门洞开,墙上、瓦上全是枯草、窗纸也破得差不多了。马棚的顶也没了一大半儿,连茅房的味道都淡了许多。

    小贼说“起先是个官儿住的,官虽不大,能买得起京城这样的宅子已然是不错啦。后来听说吊死了个丫环,就开始闹鬼,只好卖了。有个商人买了,又闹鬼,半夜嚎,要索命。这名声就传出去了,有人低价买了来请道士作法,道士也来过了,说是驱完了鬼,结果还是闹。有人说闹的不是鬼,是狐仙,半夜丢瓦片打门打窗户的。

    第四个来买的就是个道士了,在这儿安个外宅,谁知道来会外宅妇的时候,鬼跟狐仙一块儿闹了起来,点着了火,两个人光着屁股跑了出来,可现了个大眼儿只好作价又卖了。买的也是个商人,本想自己住的,进来头一天夜里上茅房就看到一个白影蹿到了马棚,将他的驴子放了出来,驴子将他的腿也踩断了。养伤的时候又被鬼讨命,吓得连夜搬走了,这房子就在这儿了”

    祝缨倒是不怕鬼的,她跟着爹娘这么些年也没见着一个真鬼,真狐狸倒是见过,也没见着它们成了精化成个俊男美女给她两个窝头充饥,所以她就设了个卡把狐狸抓了换了点钱,全家吃了好几天有肉有白米的饱饭。

    她愁的这宅子,就算租金便宜了,想住怕不是得给它重盖一个那省下的钱还有什么用白给房东盖房子吗

    祝缨摇了摇头,问道“还有吗”

    小贼她来一个地方就已经觉得够倒霉的了,压根儿不想再带她跑路,他将手伸了一伸又缩回来,说“我是这个,不是飞贼。”

    祝缨问道“西边这户是什么人”

    “谁知道好像是个客商,也是赁的房子。这儿赁房子的人多。”

    祝缨多给了他五个钱,看他一道烟跑了,自己也只能看着这个破宅子摇头了。京城人工也贵,她自己能修修补补甚至搭个破板房,让她自己盖个这样的房子,一没料、二没工,不行。她一家子又得一个落脚的地方,客栈花钱也确实多。

    看来这笔钱还是得让中人赚了。

    祝缨又去了中人那里,直截了当地说“甭管甘大哥说了什么,你就给我找个鬼宅,便宜些的越便宜越好,鬼越厉越好。”

    中人指着远处的大宅说“那些宅子里头,不知道要死多少鬼,都厉,可都不便宜。”

    祝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得,很远的那一片,亭台楼阁,乃是京城权贵居住的地方。就算鬼宅她都住不起,何况现在人家住得好好的,也压根不会卖。

    祝缨道“我钱少,得省着点儿。等我攒了钱,还要买宅子呢,这买卖你还接不接着做”

    中人看着这个小孩儿充大人也颇有喜感,认真地说“我倒是想做呢,你知道京城的房价吗就部里,一个六品官儿,他但凡衙门没油水,家里也没祖业收益,都得攒个十年二十年的。我知道你跟甘大进城,还带点儿南边儿的口音,兴许真有个前程,那也得留神,京城做官儿,不容易的。”

    祝缨道“我口音还有不对的地方吗”

    “嗯,还有点儿咬舌头。”

    祝缨点点头“京城官儿,不容易,是么”

    “可不是,这京城多少官儿,混得上名号的才有多少又有清浊之分”天下脚下的人,连个中人都能给人讲朝廷大事了。祝缨也不催他讲正事,只把他说的与金良等人说的比对,大致来说,这个中人居然不是胡说八道的

    一个半大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中人也升起了一股做人生导师的骄傲,得意地道“凡来京城的,就要赁房、租房。穷酸、清高、摆阔我见得多啦也有些人有房子要卖的,不瞒你说,除了那些个王府、高门,朝廷赐宅的,那些个咱摸不着,其余的房子,我多少都知道些儿。”

    祝缨道“城里就你一个中人同行是冤家呢,他们能告诉你”

    “这就不知道了吧是冤家,可也是同行呢,不得互通点有无你瞧那市面上的商人,他们也是冤家,可一同抬价的时候”打住,说漏嘴了中人后悔了,不该这小子说太多的。这小子简直有邪术怎么一问,就叫人说了呢

    他并不知道,做神棍的想混得好,与人聊天、诱人说话的本事是必得有的,不但是说话的内容,连表情、眼神、体态、动作、语气、声调都有点讲究。祝缨在这上头比她爹娘厉害多了。

    他算机灵的,大意一点的祖宗八代被套了都不知道呢。

    祝缨也不再追问,就说“那鬼宅呢还有没有”

    中人道“好好的孩子,要什么鬼宅喏,倒是有一处,地方也不错,周围要么是小有些家产的小财主和商人,要么是小官儿,不过又不很富。你要有多点儿钱啊,他都能卖给你。就是房子破点儿,在那边城东,安宜坊里头。”他报了个地址。

    祝缨心道,那不就是我刚看的太破了问了价,价格倒真是个骨折的价,租房是骨折价,买房也是骨折价。但是租房的骨折价后面,是这破房子没法住,得维修,那还不如去租个正式的。买房的这个价格得一百贯,祝缨得砸锅卖铁还再欠债才能买下来,买完了也得重新修,甚至重建,那就更没钱了。

    看祝缨没说要租更没说要买,中人缓了口气,说“你就听我的,这房子便宜是吧破旧得很你修修补补的钱,都够赁个好的了。这京城,但凡闹鬼轻一点儿,房子好一点,它卖便宜些都能脱手了呀。要不就是彻底荒废了,比这个还破。你又不是头一个要找鬼宅的。我劝你,还是正经赁个好房子吧,我这会儿倒是有,看在甘大郎的面子上,我自家给你打个八折。”

    房子又不在安宜坊了,但是听布局与安宜坊那处房子差不多,却是一所很正常的、不闹鬼的房子了,井绳也是正常的,门窗也是正常的。祝缨道“那看看吧。”

    中人拿了钥匙,与祝缨去房子看了一圈,租金是住客栈包院儿的三分之一,但是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就得自己张罗了,院子里甚至还有一口水井中人说“这井水不够甜,要到外边弄水,不过洗洗涮涮是足够的啦。你们吃水也吃不了多少,这边离西市也不远,零碎儿坊里就有小铺子能买。懒得做饭时,那边也有小食铺子,甘大郎的面子上,我能亏待你了么”

    祝缨四下看了,又进了房里看里面有没有漏风,可惜房上还有残雪,看不出是否漏雨,屋里地上倒还没有湿。祝缨溜了一圈,说“有老鼠。”

    中人道“哪儿没老鼠呢宫里还要抓呢夏天还有蚊蝇呢”

    祝缨问道“还有别的吗”

    “都不如这里。”

    祝缨又跟他看几处房子,这一天就过去了。到了太阳落山,中人问道“怎么样定下来没有”

    祝缨道“还有没有”

    中人也有点泄气了,摸出张京城的图来,指给她看“咱们这一天,能跑的地方都跑啦,你瞧,这里、这里、这里,这一片贴着皇城,这都不是你能看的地方,都是各路官员住的,小官儿都挤不上边儿呢。咱们在这儿,离皇城远,人密,才是咱们能看的。那边那一片,富商多,也贵。这个就别看了,这里太破旧了,我看你也瞧不上”

    祝缨默默地记下了这张图,又将没有标注的地方都问了一下,这个是什么街,那个叫什么坊的。最后说“我心里有数了,明天我带爹娘去看一下,回来就跟你定。”

    中人跑了这一天,如果能定下来,倒也不算白辛苦,他笑道“那敢情好,这样下次甘大郎问起的时候,我也有个交代啦。怎么不见他”

    “还说你们认识呢你不知道他跟着郑大人办差去了”

    “郑侯出京”

    “不是,他儿子。”

    “哎哟,哪一个七郎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又有新差了。”祝缨说。

    中人见祝缨说话间很是随意,再看她的样子也很白净俊秀,穿着还挺得体,有点小财主家小儿子的样子。中人见过许多人,却有点吃不准祝缨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心道,难道是郑侯家什么远房亲戚

    想起来套个话的时候,祝缨已经跟他告辞了。

    第二天,祝缨套好了车,带上张仙姑和祝大,一家三口又到了中人那里。一路上,张仙姑还担心地问“咱们出来了,那放在客栈里的不会有人偷了吧哎哟,咱们就该留一个在屋里看钱的。”

    祝大道“留谁你留下不看看房子你又不放心”

    张仙姑道“轮流看都要赁房子了,好几贯钱下去了,还不兴咱们多看几回呀”

    祝大道“也对。”

    两人叽叽喳喳的,祝缨道“来都来了。钱我放好了,别担心。”郑熹给的钱已经花了一小半了,现在再赁个房子,如果是长租,又得去不少,剩下的祝缨都给藏房梁上了,也不怕丢。

    祝大和张仙姑才不说话了。

    拉上中人,一道去了房子那里,祝大和张仙姑看了都很满意,他们这辈子也没住过这样归自己管的好房子,虽然是赁的,两人心里都有了一股难言的激动与安详。两人在院子里打转儿,又往屋里看了,里面家具虽然简单却不简陋,灶下连锅都有,厨房里还剩了一小堆劈柴。

    铺盖一铺,自家携带上京的零碎一摆,这日子马上就能过起来了。

    中人看出他们乐意,说“大哥大嫂,咱们这就定个契”

    祝大问“多少钱”

    中人看了看祝缨,微笑着报了个数“房东要押金,押一付三,三个月起租。您要再长租呢,租一年,租金先付,就免了押金。要是来年还赁这个房子,年前得付了下一年的。如今离过年不远了,您要租三个月,就交三个月的。要租一年呢,就得交到明年过年的,我给您免了这个月的,您交十三个月就得。”

    张仙姑道“这个月就剩三天了说得好大方呢”

    中人道“那这样,我对三郎夸下海口了,要给打八折的。您要是长久的赁这房子,我再给您折一折,一年收您二十贯,您瞧怎么样”

    “二十贯你怎么不去抢”张仙姑炸了在老家,没出县城的时候,她全副身家也没这些钱二十贯,大半年前够让她放弃丈夫的命了。搁这儿就只够租一年房的她的心里,府城那个单间儿,连押带付一个月的租金也几百钱,到了京城,房子是大了些,她也准备多付些,可一贯一个月也顶天了

    这还要长租闺女就算真的当官做吏的,一个月能挣几个钱都花房租上了吗

    中人听她这口音是外地来的,对祝缨道“三郎,这里是京城。一个月不到两贯钱,顶顶划算了,换个人,他得一个月三贯钱才能拿到这房子,我已经没赚头啦。这是看在郑家甘大郎的面上给的价,这些日子你也转了吧更便宜的也有啊,大杂院儿,你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气度,跟那些卖水的、拉车的、抬轿的合住一块儿”

    祝缨想了一下,其实她还真不介意,她之前十几年住的也是又穷又不好。不过到了京城,手上又有了一点钱,还是住得好一点。不然,就这几十贯钱,放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真得有一个人日夜看着它们。

    祝缨对张仙姑道“娘,就这个吧赁个整齐的房子好过年暖暖和和的过咱们不朽是怎的”她还是很有信心在郑熹那里做事能坚持下去的。这几天在京城逛着,也大致知道了物价,房子赁下来了,月俸也足够生活且每个月都能存下一点。

    她打算过两天再把从南边带来的货物给发卖了,越近过年,各种东西都涨价,还能多卖些钱。算来这一趟因为是跟着钦差回京,带的东西也多、也没税,一路吃住都不用自己花钱,等于是直接从府城那里将货带到京城,除了货价没有成本,却能收获得到两地全部的差价。

    居然也能赚上个二十来贯钱怪不得商人们都好跟着官员行走

    祝缨道“咱们订契,你跟我去取钱。”

    中人道“好说好了,二十贯”

    “好,二十贯。”

    中人道“我回去拿契书,再备车拉钱。”

    “房东呢”

    中人笑道“他家将房子将给我来赁,自然是有道理的,他人现不在京城,白放着也是长灰,又怕没人住招狐狸。否则我也不能就做主给你这么个价钱我也不会骗你,我骗了你,不怕甘大郎来找我的麻烦我这现也有房主的文书给我,回去取来你来。”

    当下,带了中人去取了契书,给祝缨看了房主委托的文书,他又驾了车跟着回了客栈,两边儿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契书各执一半。

    临走前,中人笑道“三郎,甘大郎面前,还请多为我美言几句话以后有买卖,还来照顾我的。”他这笔买卖确实没赚太多,但是甘泽带来的人,他是留了个心眼儿的跟侯府有关系,先处处看看,不行,来年再给他涨价嘛

    那边,一家三口都很兴奋。张仙姑和祝大嘴上说着“贵了”,心里对一次做这么大一笔的交易也是有不自觉的自得。

    祝缨道“咱们明天一早就搬过去吧。”

    祝大道“客栈的钱都付了。”

    “住几天算几天的,这个是讲好了的。钱是存柜上的,算清就行。”

    张仙姑道“真想现在就搬过去呀”

    祝大道“白费灯油钱又要宵禁了,等抓呢”

    这一晚,张仙姑和祝大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祝大说“我来收拾车,老三,你去柜上与他们算账”祝大不但识定不足三百,算账也算不清三贯以上的账目。这个不是因为他蠢,而是他的日常生活没有超过三贯的,没算过。

    祝缨与父母不同,打小就机灵些,私塾本不该讲算术的,但是四阿翁和于妙妙都要求塾师教一点他们的家业需要孩子懂一些基本的算术。

    祝缨与掌柜的算完了钱,掌柜的还说“恭喜恭喜,算是落下脚啦。”

    祝缨道“同喜同喜。”

    “有亲戚过来,来照顾我生意呀。”

    祝缨心道,我哪来的亲戚仍然说“好说,好说。”掌柜的又包了一小包酱肉给他贺乔迁之喜。祝缨道“多谢。”也收下了,又解了一陌钱给掌柜的当给店里的打赏“我才来京里,钱不多,一点心意。”

    有了这份钱,小二也愿意多给搭把手,掌柜的又告诉他一些自己进货的地方的价格。比如柴炭、比如米面。冬天少菜蔬,掌柜的又告诉他哪家干菜好,买了发一发回来吃之类。祝缨又问他草料怎么弄。

    掌柜的说“你要有别的用呢,就养个骡子。一般人家,别养它,要用的时候就租个几天,还能连车把式一块儿雇了呢。”又说送他两捆料,足够撑到他把骡子卖掉了。

    等到一家三口到了新的地方,开了锁,卸了车骡子,把门一关祝大和张仙姑就在院子里跑了几圈,笑呵呵的“哎哟哎哟,有房子住了”

    张仙姑道“哎哟,可怎么住呢我说,咱们别跟这边似的这么安排了,就东屋一张床、西屋一张床,间开了,都有好床睡我看了他们那里,厢房那儿也有一张床,搬到西屋去就多费点儿炭,老三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房了。”

    祝大也不嫌她啰嗦了,说“那边儿,再搭个棚子,能挡雪就行,把那些货放在那里。我瞧瞧,灶下旁边应该有个地窖”

    一家人动手,祝缨也不住正房,自住了西厢,西厢比正房小些也是三间,开门朝东,她想自己住。

    这里的前任主人可能也是这样住的,正房住着主人夫妇,西厢住一个读书的儿子,正中一间摆了一张简单的书桌和一把椅子。文具是没有的,不过祝缨自己有,都摆了上去。也只有两支笔,一叠纸,两本字帖、一块朴素的砚台、一块墨。

    靠北那间堆了两个简单的木头柜子,窗户底下也是一张短榻。她还有之前在府城买的几本书,都摆到了北间的书柜上,孤零零的,显得很可怜。

    间出靠南的一间做卧房,卧房里有床,有盆架、衣柜,一个小小的妆台,上面的镜子已经被取走了。祝缨把自己的一个简单的妆匣放了上去,里面就一面小镜子,一把梳子,几根布带和几根簪子。把带来的铺盖一铺一放,她也有几套衣服,也是占不了一格的衣柜。

    张仙姑还要叫她到正房西间搬的时候,她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完了。

    张仙姑只好自己收拾正房,也是一放铺盖再放衣服,两口子书都没有,西间纯是摆设了,不过西间有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借的不知道哪路神佛已经被请走了,张仙姑道“等我请个菩萨来供着。”

    祝大往床上一躺“哎哟,舒坦”

    娘儿俩好歹还跟于妙妙过了几天不操心的日子,祝大这辈子当数现在最美。

    祝缨道“还缺脸盆、菜刀,等下担子里拿把锁把他们的锁换下了,钥匙咱们一人一把,中人给的锁和钥匙我都收起来,咱不用他们的。退租的时候一并给他”

    听她安排得很好,祝大就不管了,说“你去,我歇一歇就打水饮骡子。能寻摸点木头下脚料,再弄个锤子,咱们钉个棚子。”神棍家,许多东西也是自己动手的。

    有了祝大,好些力气活就归了他了,祝缨出门买了四只铜盆、几只木盆、新的碗筷菜刀之类,又捞了点菜,买了几个油灯、灌了壶灯油,买了些油盐酱醋。

    当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家人忙活得很晚,到了晚间,祝缨就下厨做了顿晚饭,张仙姑烧火。祝大坐在正房中间等着上菜,就着酒尝了两口,说“老三,哪来的这手艺”

    祝缨道“一直有。”

    张仙姑道“你以前有钱买这么些叫她施展么”

    祝大道“你这人,明明干了不少活,出了许多的力气偏偏嘴上不饶人,磕三个头倒放九个屁,叫人如何感激呢”

    “你别作夭我就感激你了”

    两人斗了一回嘴,都说“这下可以好好儿地歇一歇,等着郑大人回来啦”

    张仙姑更是想“我看那头有个地窖,咱们要不要趁没过年再买点儿东西囤着什么柴啊米啊的,又能放,过年时又贵到时候老三要是忙,我们两个买东西太多又怕算不清账”

    祝缨道“成”

    祝大拍板“就这样你也喝两盅”他给张仙姑也倒了点酒,“不容易,你也不容易,老三也不容易,咱们都不容易。你们辛苦啦。”

    张仙姑放下酒盅,抹了抹眼睛“老东西,又说什么屁话。”

    次日一早,一家三口又赶着车,先去买了些柴,再又买了两袋米和一些干菜之类,都堆到了车上。

    张仙姑坐在车里,依着米袋子,祝大坐在车辕上看着街边的风景,高兴得唱了两句,引得路人侧目。又有人偷笑,祝大也不以为意。张仙姑说两句“你发癫。”也小声地哼唱了起来。

    祝缨虽不唱,也含笑听着。她的车赶的不快,慢慢的,遇人遇马遇着华丽的车还避让,心道自家养个骡车确实不便,过两天是得变卖了,要用再租就是了。

    前面又来了一阵人马,她将连避了一避,留了余地。哪知这一队人却是属螃蟹的,险些要刮着她的车,其中一个人鞭马的时候着实抽到了她的车壁上。

    祝缨凝目望去,那一队人也在看她这边。

    领头的人问“尹老二,你怎么慢了”

    “尹老二”道“这破车,阻了我一下,好险我的马没蹭上”

    祝缨想缩回去已经晚了,领头那个可不就是周游她只得对周游颔首致意,不想周游“哼”了一声,扭头鞭马就走

    远远的,一群人进了一处酒楼,他们说的话祝缨可就听不到了。一群人问周游“周郎,认得那个小子长得倒不错,也不害怕,倒是从容,哪里的风流罪过”

    “滚滚滚我才没那个癖好呢”周游说,“一个可恶的小子,一身郑熹的臭味儿啊我说怎么眼熟呢,什么从容就那样子可真像郑熹可真是臭味相投”

    众人知道他一向单方向视郑熹为对手,他们自己也有些被郑熹对照打击的经历,其中一人就说“周游,郑熹咱们动不了,这个小子,我给你出气教训教训他”

    周游道“行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顺口一说,听的人却记住了他的回答。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家,要替周游出气的这个人酒醒之后想起来有事要办,偏巧了,他恰是一个衙内。

    能与周游玩到一起的衙内,自然不是什么好衙内。他召了个京兆府的小吏“有个小子,给我找到,给他个教训。”

    这等小事,也不必禀告衙内的父亲,小吏道“好办”

    当天,宵禁前,祝缨闷了一锅米饭,将锅巴用油炸了,烧了鲜汤浇上去,又烧了一条鱼,一家人吃得正香,门被砸响了

    祝大吓了一跳“官司不是结了么”

    祝缨去开门,只见一队衙差堵着门,问“你是祝缨”

    “是。”

    “哼小白脸儿,个儿不高,就是他了拿了”

    一条铁链便把祝缨锁了出去要躲这条铁链,祝缨自然是能躲得过的,难的是接下来,拒捕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由着这些人套着自己的脖子,问道“不知有什么误会,我犯了什么事”

    来人道“你犯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老实点走”祝大和张仙姑急上前去,被衙差将朴刀一横,顶了回去

    祝缨道“爹、娘,别急关好门,明天再说。再不行,你们去客栈留信,等甘大哥回来”

    “走吧你”差役不客气地拽着铁链把祝缨拽走了,当晚就扔进了狱里。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