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74章 获利
    大理寺诸人都没有当真回家休几天假,第二天,祝缨回到大理的时候,发现在京的同僚们到得很齐。

    虽然天气更冷了,身上的衣裳更厚更重了,也架不住她心情高兴,脚步格外的轻快。

    王评事老远看到了她,对身边的左评事说“喏,到底是年轻人,一宿回来就又精神百倍了。我是不行喽,老喽,熬不住喽,就看他们的了。”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左评事看王评事挺惬意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的搭档是苏匡。苏匡也是有精力的年轻人,又比祝缨资历深、经验足,不大用人指点就能干事。只要苏匡稍稍识趣,左评事会比王评事更舒服,躺着就能拿功劳。不幸的是苏匡没那么慷慨,左评事只能卷起袖子跟这么个有精力、有经验、有能力还有野心的年轻同僚去争抢。

    真是受了大罪了

    他叹了口气,说“老王,你运气好。”

    “咱们的运气都不差,在郑大人手下,这一次么”

    左评事会意,这次大理寺是会有好处的,区别是各人能拿到多少。左评事暗叫一声暗气,说“你是真的运气好,小祝识趣。那一个。”

    王评事道“你且看他栽跟头。据我看呐”

    “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儿,还得叫这样的人打头阵呢。唉。”

    王评事道“这些日子你还看不出来咱们这位大人呐,有数。”

    这时祝缨已经走到跟前了,王评事也就止住了话头,笑道“怎么已经知道好消息了”

    “啊”祝缨回了他一个高兴的傻笑,“嗯,好消息。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王评事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今天开始,抄家”左评事说。

    祝缨惊讶了“哪来的消息不是还没判完么我看他们吵架的阵仗,怎么还得再吵个三两月。不得判了再抄”

    王评事笑道“那是判。判之前也得清点有多少东西不是比如贿赂案,就是先拿赃,凭财物多少定罪责轻重。这些人身上,谁没点贪赃的事儿呢再说了,也不是一骨脑把十几、几十人一气都判了的,得一案一案地下来,先判的可不得先抄了”

    左评事比较喜欢跟祝缨说话“小祝你才来不久,这是头回经这样的大案。种案子人多复杂,就是封、抄、审、判夹杂着来。首犯不消多言,本案连从犯的份量都是很足的,值得一抄。像龚劼这样的,能查他个两三年再给他十条大罪、三十款小罪。小鱼小虾一开始就流放三千里去了,运气差一点的死在路上,投胎都能过周岁了。”

    祝缨对抄家不太感兴趣,与这些禁军、衙役一同抄家实在很烦人。

    她说“哦。那不有账本么看账定罪不行么”

    王评事道“两回事,都要过一过的。怎么你不高兴那你刚才高兴的什么”

    祝缨展一展袖子,道“我娘给我做了新冬衣,好看不”

    “能看出来个屁”王评事与她密切共事小半个月,也很不客气了,“外头官衣,能看出来什么都是青色的等你能穿上绿,穿上红,哎哟,穿上紫,再问我好不好看吧哎,这回带人抄家,肯定有你。”

    这老家伙压低了声音,搓了搓手指“悠着点儿啊。”

    左评事也深以为然,道“这是条财路,即使是大理寺,像眼下这样的好事也是不多见的。干得好,够你买座宅子了,也免得再居无定所赁房而住。”

    祝缨道“你们看看我,我能背得动多少还是带人我有那个本事平账么上赶着不是给人送把柄我还是老实按着章程办吧。”

    左评事说“也不是人人都懂账的,我看你还是有戏的,这个事儿啊,它不在你能不能干,在你贴不贴心。”

    祝缨道“会的不难,难的不会,顶好别算我。”

    “你这是怎么了大家伙儿都指望着这个发一注财好过年呢。”

    “是哦,快过年了嘿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王评事道“那是,想来大人们高兴了,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这抄家的差事,两根老油条都很看好祝缨,也都暗示祝缨“机灵一点儿”,卖足了人情。说完了这最重要的事儿,他们就开始不咸不淡说些案子里的八卦,谁谁家的败家子可真是坑了爹了,当爹的不知道这儿子私下跟龚劼送了礼之类的。

    在他们的谈话里祝缨没听到高阳郡王家的事儿,估计这事儿从上到下有志一同地忘掉了。她有心问一问,这郡王家的儿子,虽然是贿赂了龚劼,为什么就一定要死了呢暗账上不止他一个人,别家现在没见出大殡呐偷拿家里的钱,家里有打断腿的,这个她在乡下、县城都见过不少,失手打死的也有,可那是失手。

    高阳郡王这个不一样,为什么却没有人告诉她。看王、左二人说大理寺的事头头是道,却都是八品小官,人情世故是熟的,这样的大事也是不太熟。祝缨打算有机会请教一下陈萌,这件事儿实在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她哼哼哈哈地给王、左二人捧个场,直到郑熹从朝上回来。

    郑熹一向稳重,又不是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他也会笑会怒会戏谑,只是喜怒都淡淡的,有,但不多,矜持得恰得好处,这喜怒又都有点迷惑性。

    这种“淡淡的”凭空增加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疏离感,让下属心中亲近他又不至于敢失了上下等级尊卑。

    他一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郑熹依然很客气地很跟冷云、裴清致意,冷云道“都听你的。”

    郑熹道“那好,请大将军来吧。”

    果然是要抄家的。

    祝缨无所谓,因为郑熹知道她不懂账目,总不能指望着她独自一人去偷一大家子吧龚案还有余波,又有一些牵连的小案,譬如任将军有罪,查他逆案的时候又查出他先前与某人之间的交易,又或者哪个旧属的违法事。这样的“小案”,叫她这样的小官去练个手应该是不错的。郑熹素来会安排,她祝缨干这些个事儿不是很合适的么一直以来,郑熹也都是安排她做些实务的。

    不想郑熹却依旧点了她,还是跟鲍校尉搭档,祝缨不好当面驳郑熹,一个劲儿地瞪他。郑熹只当没看见,又指派了两个账房跟着去,祝缨才不瞪了。派给祝缨的人也多了一些,都是大理寺的“自己人”。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鲍校尉对祝缨印象不错,笑道“小祝,又是我”

    祝缨也只好笑道“那可真是巧了。”

    两人合作过一次了,这回并不用京兆的人了,只用大理寺自己的人与禁军中的一部分人,没了王云鹤夹在中间,郑熹和叶大将军办起事儿来就方便多了。

    鲍校尉怕是为叶大将军干了不少事儿,祝缨虽然以前没干过,但是核账的是郑熹这边派出来的,也是熟手。郑熹只看了祝缨一眼,并没有多嘱咐什么。祝缨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看着,与鲍校尉那边的人协调,大理寺与禁军对半分,抄完上缴。

    王评事与左评事都对祝缨微笑,仿佛在说让我们说中了吧

    对此,祝缨也唯有微笑以对。这回禁军他们也带了封条,两个衙门一起上门去。封条也有讲究的,不同的衙门来封,情况也是不同的。这次一起,算是“互相监督”,不拉上京兆是因为这是定案了,不归京兆管了。

    也不知道同意这个决定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郑熹和左大将军硬是把个“互相监督”办成了个“同谋”。

    一到地方,就有识趣的士卒请二人“堂上已经打扫干净了,请二位大人上座,只管看小的们干活就是。”

    祝缨对鲍校尉道“我头回领这差使,想长长见识,您看”

    鲍校尉道“唔,咱们看一看,给孩儿们分派停当,再回来慢慢地等他们干活。”

    两人慢慢走着,此时里面已经清场了,所有的家眷、仆从都关押起来,四周都是自己人,鲍校尉也就与祝缨讲起“小祝,你看,咱们怎么抄呀”

    祝缨道“我也不大懂,只想案卷上要能交代得过来,总不能抄出一个清廉如水的逆贼报上去,说抄错了人吧”

    鲍校尉道“那是当然你可别当老哥哥是那等贪心不足的啊”

    “怎么会咱们又不是没共过事。不过我年轻,没经过这样的大事,还要请教呢。”

    鲍校尉也就说“当然要给上头交一本账。其实跟打仗一样,三七分账,就算很老实的啦咱们如今也是这样,上缴七分,剩下的三分咱们两家分。还是你明白,拿些方便花用、不着痕迹的最好。此外,咱们两个也可以比起那些,咱们就是零头啦,可也不能白忙一场不是袍泽、同僚都知道你来发财,不说分润多少,好酒好菜不得招待几顿不招待,那就是不会做人了。难道咱们抄了逆贼的家反而要自己贴钱”

    他絮絮说了一些,又说“不知道郑大理喜欢些什么虽然太显眼的东西有些挂碍,其余方便的名贵的东西,也是要为上峰留意一二的。”

    鲍校尉说了很多,又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年轻人,脑子灵活,又仔细。不瞒你说,我打小读书不成的,你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你看还有什么要留意的只管吩咐他们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祝缨慢慢道“也没什么了,我只要能交得上账就好。”

    鲍校尉道“这个不难自有做账的人”

    祝缨道“好。那就开始吧。”她也不往堂上坐,鲍校尉以为她年轻人好奇,也就陪着她闲逛,并且告诉她一点抄家的心得“这与打仗是一样的”讲着如何封门,如何分割布局,怎么清剿清查之类。

    祝缨也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她问道“这样抄家,有逃走的家眷吗”

    鲍校尉笑了“那要看谁抄了,一般是逃不掉的。你当那花名册是假的照着名册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点过去这么多年了,多少故事、话本里讲,什么地窖、水缸、床底下嘿嘿当咱们不进茶馆听说书呐”

    祝缨嘴角一抽。

    鲍校尉撮着牙花子说“老弟你要是有看中的,又或者郑大理那里有什么合口味的,只要不是犯官家眷,府中什么歌伎舞女尽可以在账上抹一笔的。奴婢么,也是一样的。怎么样点点去”

    祝缨道“好。”

    家眷、奴婢也都一根绳子捆了,他们也算是“赃物”,有发卖的、有跟着流放的,凡此种种。经过这件事情,祝缨也明白了当年为什么冯家能把孩子换了。

    又有府中仆人不是卖断终身、家生子一类,只是雇来的,哭着喊着说冤枉。祝缨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点过去,将雇的都给放了,又做主“每人给些钱当路费,京畿的给五百钱,远州的一贯,都从这家里出。”

    鲍校尉心道这倒是个厚道人,到底是年轻,我就没这般心软了。

    账房们则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注也可以开花账,遣散费给出一百贯,就可以列成两百贯。

    有些卖断终身的也在哭着,说自己也是雇来的,又或者是被逼的,家生子里,也有父母心疼孩子的,想把孩子托付给雇工,乞求带走。鲍校尉喝道“你们这些鬼,平日里跟着逆贼偷奸耍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糊弄我们”都不许。因为这些也是“财产”,都放跑了,像什么话

    祝缨叹了口气,说“罢了,就做一回好事吧。”又把卖断终身的也给放了,同样也发了些路费。

    仆人们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哭得比什么都惨。

    大理寺的小吏本来是不方便插言的,此时忍不住说“不能再放了,奴婢人口记在户主的户籍上,放了没法交代。您纵放了他们,他们也是逃奴,自有官府捉拿。”又骂这些奴婢丧良心,欺负祝缨心软。

    祝缨把人口簿子收好,道“知道了,别骂啦。老鲍,咱们还是干正事吧。”

    鲍校尉道“正是”

    账房都是做账的老手,祝缨以前是没见过好东西,经过高阳王府的内库也算开了眼了,她不必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只要与内库的东西比一比,大概就能估个高低了。她与鲍校尉各按商量好的分账,祝缨虽不太会算账,却知道自家账房做账必然是向着自己的,回来交账必是己处多而禁军处少。

    府内公账上的东西分完了,各房还有些东西,这个就各凭本事来拿了。

    鲍校尉还许自己手下的士卒也各拿一些金银小件之类,祝缨这里又与他不同,祝缨允许账房、小吏各拿些没有印记的金银之类,但不许拿那些十分明显的物品。间或往一个有偷藏行为的小吏身边一站,拿一锭金子,说“来,换你身上那枚宝石戒指。”

    “换”出了戒指,就往盘子里一扔,说“入账。”又拍拍这人的肩膀,说“细水常流。”

    鲍校尉轻吸一口凉气,对祝缨比了个拇指。心道怪不得郑大理那么厉害的人,不派别人,就派个毛都没长齐的过来

    自此祝缨抄家的本领算是神功初成。

    抄家就比之前封门还要细致些,一个府,连拿人带核账、列单子就花了三天的时间。又因是正经的肥差,总有人盯着,祝缨这几天竟没个机会去找花姐。她也就沉下心来,认真干这项差使。

    回来报给郑熹时,郑熹欣慰地道“很好,我没有看错你。”又问她有何体悟。

    祝缨心道我跳大神的时候且能不偷不抢也不黑心骗人,小骗而已,做了官儿干的可比偷、抢厉害得多了。我知道做官的少有不吃些黑钱的,没想到您老人家吃得这么狠账房一笔,几百上千贯,再一笔上千银子,再一笔一箱金子,就这么没了。

    她说“当官儿也不容易啊。”

    郑熹道“这又是什么怪念头”

    祝缨道“鲍校尉都成我哥了。”

    郑熹笑了,说“促狭。”

    接着,郑熹总安排祝缨跟着去抄家,越大的、越富的,越是安排她。盖因祝缨的谨慎是许多老人都不具备的,抄家吃回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有账房做账都是好的,有些个大大咧咧的人,干脆把抄家单子抽几张走,这上面的东西就都归他了。至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担干系的内容,他们竟然不管。这又会成为日后此后被问罪的一项证据。

    祝缨不太认识珍宝,这是弱项,但是她明白“不着痕迹”四个字。这就非常的难得了。

    郑熹也听了回报,祝缨做事不贪,又放些仆人之类出府,很是能传出好名声。又会与禁军的人相处,后来禁军那里换了个李校尉,祝缨也与他相处愉快。

    如是一直抄到了腊月快过年,大理寺审的逆案也快成型了,各衙门要放假了,郑熹终于停了手,道“来年再办大家先缓一缓,过个好年。”

    大理寺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郑熹抄家自己占了大头,也很大方地给冷、裴二位准备了丰厚的年礼。底下也是人人有份,祝缨也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一齐谢过了郑熹,又有左、王两个小声说“小祝,干得漂亮”

    唯有苏匡声音挺大,说“这么些金银,多亏了有小祝啊”

    祝缨道“那是,我拿刀架大人脖子上给大伙儿勒索来的。”

    左评事大笑“满大理寺,也就你有这个胆子”

    郑熹听罢一笑,并不理会。祝缨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拉着王评事问,问京城哪家酒楼办年夜饭好“今年不想我娘下厨忙了,订几桌,反正放不坏,慢慢吃。”王评事就开始数起好吃的地方来。左评事又说“据我说,你还是先买个奴婢回家侍奉伯母。”

    大理寺的生活气息顿时浓厚了起来。

    祝缨得了外快,拿回家里依旧跟张仙姑分账,自己留些,大部分都交给了张仙姑存着。张仙姑道“哎哟,这当官儿可真是哎,我听他们说,抄家有油水,可没想到这么多呀。”

    祝缨道“什么油水这是衙门里郑大人给大家伙儿过年的。各衙门肥瘦不均,咱们衙门好些,是大人有本事。”

    张仙姑道“哦哦,我知道,我知道哎,这些钱,够咱们买个小房子了不”

    她非常的踌躇,小房子,差不多够了,但是她想弄个离宫里近点儿的,不然闺女天天两条腿跑着去心疼尤其是冬天,身上再不方便的时候。那怎么行呢她又想买个大点的,能养个脚力,这样祝缨可以骑马或者驴去应卯。

    祝缨这笔钱在普通人家看来可谓巨资,真要在京城弄套可心的房子却是又不够了。

    祝缨道“先收着。这房子租金都付了一年了,不急。”

    张仙姑道“咋还能再接着抄”

    祝缨叹道“抄家也不是什么好事的。”

    “那是,不过他们都说你心眼儿好,饶了不少人活命哩。”

    “瞎说,我又不管断案。对了,咱得备点东西,也得请请金大哥、甘大他们,还有同僚,一年到头都帮了不少。”

    张仙姑心里一算,得,新房子的厨房没了。然而也高兴,说“我知道了哎,这给了钱,还给升官不”

    祝缨道“得看什么时候了。”

    张仙姑道“不急不急,我不是催,听说你这个已经很快啦咱也有实惠呢。”

    张仙姑的嘴可能是开过光,她正式当神婆的时候总不大灵光,这一回却是很灵的。

    在她说完“实惠”之后不久,郑熹就叫祝缨去了郑侯府上。

    祝缨也去了,郑熹道“你准备准备,过两天随我去王府。”

    祝缨道“我又”

    “想什么呢册世子的典礼,不得去观礼、道贺吗”

    事情是早就定了的,不过通常有个典礼,因为要准备世子的仪仗、服色等等相匹配的东西,正式的这个典礼就在年前。这已算是很不错的效率了,甚至有一点点简陋。

    祝缨是不想去高阳王府的,那个地方,她去了一回,扒出人家儿子的破事,这儿子还不明不白死了,她怕迁怒。

    祝缨吞吞吐吐地说“我去了别扫兴,叫人想起来旧事就不好了。”

    郑熹道“叫你去你就去。”

    说话间,一个仆人过来说“侯爷和夫人听说小祝来了,要见一见。”

    郑熹道“来吧。”

    祝缨就被带了过去。老侯爷身边站着金良对她挤眉弄眼,老侯爷看着他,对郡主说“这孩子看着精神吧”

    郡主也笑着说“嗯,看着就聪明懂事儿,过来我再看看。”

    祝缨看了一眼郑熹,郑熹使了个眼色,祝缨这才上前。郡主笑道“不错不错,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啦我这个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干事太拼命,自己拼命呢,还要叫别人陪着一道。”

    祝缨道“我挺喜欢这样的。”

    郡主和郑侯都笑了。

    郡主很大方了,既然说了她辛苦,就给了不少药材、香料之类,端详一下,又让拿一匣子簪子、佩饰出来,好给她“打扮打扮”。另给张仙姑一套金首饰,一套一共五件,簪环都有,还嵌着珍珠宝石,宝石不大,倒是好看它还是真的值钱的宝石。

    金良小声说了一句“侯爷。”

    郑侯咳嗽一声,先训了个话“兵行险着,不可持久以正合,以奇胜还是要踏实一点才好”

    这老头还伸手弹了祝缨的脑门儿。老头手劲儿极大,给她脑门儿弹出个包来。祝缨脑仁儿嗡嗡的,捂着脑袋瞪眼。老侯爷就给了祝缨一套好弓箭、并刀剑,还让金良带她去挑。

    这一家子如此,祝缨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天下多的是把下属的辛苦当作理所应当的上峰,郑熹大方已然是难得了,连他的父母都这么慷慨就更少见了。

    她对去王府的抵触之心也就小了许多。

    到了王府,没有人迁怒她,对她还挺不错的。王府不大看得出来才死了一个大儿子,郑熹照顾是被老太妃搂在怀里一通揉,郡主和郑侯也来观礼,却都由着儿子被老太妃揉来搓去。

    好容易老太妃搓完了外孙,对小心立在一边的祝缨说“这孩子眼熟呢,看着就让人喜欢。”

    老太妃就赏了祝缨些缎子之类,王妃也说凑个趣,赏的也是缎子和一套文具。郡王又赏了一条银腰带还有一身袍服,非但如此,郡王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夸奖道“你是个很用心的孩子,要不是你认真,我还要为难呢。”

    祝缨在王府就非常的沉默,样子极恭谦,有点怕哪句话说出来让这个能狠心让儿子“病死”的郡王记恨上自己。

    然而郡王一家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郑熹对祝缨使了个眼色,祝缨便极礼貌地接了这些赏赐,又谢了赏。老太妃道“你谢什么呢他们该谢你的。”

    也就这一阵儿了,宾客们陆续到了,祝缨被郡王再拿出去暗示一回“这小子帮我们清了家贼,我十分忠心,所以十分感谢他”之类。祝缨维持着腼腆的模样,等到郡王向一些重要的宾客展示完了,她也就识趣地后退。

    这些宾客里,她还看到了陈萌,这位大公子是代表父亲前来的。陈萌对祝缨很热络“小祝也来了我还说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呢老黄他们也想你,就要过年了,我的年酒你可要来。”

    祝缨道“好。我去只吃饭喝菜,不喝酒。”

    陈萌也笑道“知道你这脾性。”

    祝缨不由想我还有事要请教他呢,几乎要忘了

    觑了个空儿,她凑到陈萌跟前,陈萌也看到了她,两人往僻静处说话。祝缨低声问道“这府里,真的很欢喜么”

    陈萌道“这是自然的”

    “可是不是才有白事”

    陈萌笑了“你果然还是太年轻。我只问你,要是没有这白事,留那个人下来做什么”

    祝缨道“好歹是儿子,如今名份已定,翻不了天。”

    陈萌道“就因为是儿子。殿下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可他更心疼这王府,这家业。留下来,那一个会心服吗到时候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呢龚劼又身陷逆案,殿下正好借这个机会表白自己。这样的儿子,哪家没一两个呢不过有的父亲明白,有的父亲心存侥幸罢了。”

    祝缨想到陈萌那个诅咒的弟弟,一时沉默。半晌方说“多谢大公子指点。”

    陈萌道“要是旁人,我也是不会说这些的。因是你,你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唉,我那姨父的事儿,多亏你提醒,才好有所准备。”

    祝缨道“何必算得这么清楚”

    陈萌道“那我也是要谢你的。只是不知道,龚案如今还有什么新进展不”

    祝缨道“我净忙着抄家去了,不过都是原来的那些,牵连的也都是些小案,犯官品阶也不高。可不是什么好差使,看着那么许多人哭哭啼啼的,心累。”

    “听他们说,你放了好些个仆人一条生路。唉”

    两人又沉默了,还是陈萌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殿下有好事,世子也是好事,你也将有一件好事了。”

    “什么”

    陈萌笑道“你这官儿升得,我几乎要以为你是郑熹的亲儿子了他上了一本,你们大理寺能升的都给升了,有些人是散官的职衔升了,你,司直,从六品啦你数数,这是多少级”

    祝缨吸了口凉气“我怕有人想把我给活吃了。”

    陈萌道“不招人妒是庸才,怕它怎的你又不是没人护着。且你也不是很显眼的,大理寺那里有郑大理,旁人不能把你怎么样。出了大理寺,你可数不上号儿了,这一回升迁的人多了”

    “咦”

    “抓人不难,杀人不难,空下来的位置谁来顶”

    “原来如此。”

    两人正经话说完了,那边典礼也开始了,祝缨与陈萌又都回去,等着观礼。祝缨品阶低,她也不想过于显眼,就老老实实憋地郑熹侧后颇远的地方。叫她,她能听到、赶过去,不叫她,她窝着。

    今天的主角也登场了。

    这小世子出现的时候祝缨吃了一惊,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京城的人见多识广,见了她并不怀疑她是个姑娘。

    这小世子比她还像是个姑娘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大部分长得都很细皮嫩肉,不像乡间,一下地,大部分都晒成了黑炭。可小世子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里,长得都是美而精致的。

    只是看着就挺瘦弱,穿着大礼服,一左一右两个侍儿扶着,行礼也是人扶。

    祝缨心道怪不得郡王不大敢把家业交给他,他比当年朱家大郎看着还弱,这要当了家,不得被人吃绝户郡王也确实怪难的。

    她对郡王有了些同情,郡王拿她去说事儿的账被她减了几分。也明白郡王至少眼下不会迁怒于她了,她就很放心地吃席了。又想着自己将做司直的事儿,猜测不知道做了司直之后,是不是能办些案子了又想,不知道升的还有谁王、左二人又如何

    正式的任命还没下来,祝缨也不便向人透露,依旧在大理寺正常的当差。新年将近,所有人都有些懈怠,祝缨被左评事拖出去晒太阳,兼与太常寺的杨六聊天儿。

    杨六这些天不能往大理寺跑,也是憋得狠了,三人一起抄着手,趴在栏杆上看景,一面胡扯。这些小官们的一大爱好,就是八卦一下经过的大官儿。

    左评事道“那边几个人,有点眼熟啊,见过吗”

    杨六一看,乐了,说“嘿那不是先头被斥回家去的钟宜钟大人么旁边那个,周游,周将军。”

    “他们”

    “嗯,一个掌礼部,另一个好像要调入禁军啦。”

    “啥”祝缨问,“为什么呀”

    “缺人了呀”杨六理所当然地说,“你们还好意思说,龚案你们弄了多少人下去那位子,能一直空着吗”

    我干事,你得官

    明知道杨六说得有理,钟宜、周游办事不力是真的,但是比龚劼等人更可靠,眼下皇帝重新起用他们是有道理的。

    祝缨还是被气到了。

    我辛辛苦苦干坏事,升个从六品,你啥都没干,随心所欲干坏事,你 “他,的官,几品”

    “唔,正五品上。”杨六随口说。

    祝缨心道狗屁的天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