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92章 做官
    在府里有小厮捧着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府门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祝缨这儿的东西多不多、少不少的,拿是拿得动的,要是给她根扁担, 她还能担着飞奔呢。只是不雅相,叫人看着了, 多事的给她弹一本,就能收获人生出的第一本弹章了。只好预备转个弯,看能不能雇辆车或者雇头驴。

    甘泽的到来解了她一大难。

    她笑道“你来得可太好啦帮我叫个车吧。”

    甘泽雇车的当口,别人已经过来道别了, 六个人,五个跟着小厮, 就她单蹦个儿。其他几人也不特意说这个,只拱手道别。祝缨手里拿着东西还不方便, 幸而甘泽回来得及时, 给她接了。

    祝缨这才得以与五人有礼道别。另五人各有车马,祝缨的车雇来了,总算也没失场面。东西放上了车, 祝缨对甘泽道“我这就回去啦,你也赶紧回去吧, 别郑大人找不着人。”

    甘泽却坐上了车,说“我送你回去。今天我是有假的,有事才多来伺候一程。”

    车子动了,祝缨道“过节时正忙,你这请假又不是、当值又不是,怎么了”

    甘泽道“我来散帖子。”

    “咦”

    甘泽道“我要成亲了。”

    “恭喜恭喜, 怎么之前一点儿风都没听过陆二也不告诉我。”

    甘泽道“家里爹娘给定的, 我也才知道没多久, 他们又要操持,差不多了才告诉我。府里体恤下人,许我这些日子略宽松些。”

    祝缨把手一伸“我的帖子呢”

    甘泽也笑,从怀里掏了一张红色的喜帖来递给祝缨,祝缨也不看就塞进袖子里,问“正日子在哪天在哪儿吃席”

    “写着呢。”甘泽说。

    祝缨新家离郑府比以前近不少,不多会儿就到了,祝缨要付钱,甘泽说“已经付啦。”

    家里三人出去看龙舟了,祝缨开了门,请他去坐,甘泽抱着祝缨那一份子节礼进了门。俩人到祝缨的房里坐下,祝缨从窠子里倒了杯茶,顺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一边桌子上,说“坐。还没说新娘子是哪儿的人呢”

    甘泽道“就京城周围的人。本是高攀不上的,不过因传闻要采选宫女,他们急着嫁女,我才能娶得到她。”

    祝缨一听就知道了,甘泽这也是豪门仆人娶了外面平民百姓家的女儿。采选的消息祝缨也稍有耳闻,不过她问了杨六郎,杨六郎说这事儿并不是真的,她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促成了甘泽的一段婚姻。

    她说“新娘子愿意就成。”

    甘泽笑笑“是。我也听说仿佛没有采选的事儿,女家着急,就怕有个万一。进了宫里多少年见不着亲人不说,前程也不一定。虽也有些有志气的进去,有旁的法子的都想躲上一躲。”

    祝缨道“无论如何,是件喜事。”

    宫中采选这事儿跟祝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她家里四口就没一个能跟这个沾上边的。街坊家里也跟这个没什么关系,平日里邻居说这件事时口气都轻松的,可见并不是什么美差。不想进宫的人,能够躲开了这一件事,那是挺不错的。

    甘泽笑笑,犹豫了一下,道“因熟些,我有些话三郎听着觉得有道理就听,没道理就当我没说吧。”

    祝缨给他续茶“你说。咱们还用吞吞吐吐的么”

    甘泽道“今天这事儿吧三郎还是上点心。我知道三郎一向有主见,不过,时候变了。”

    祝缨点点头“嗯,今天几位都是能人。”别人她不太清楚,邵书新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邵书新做事很平实,嘴严,账做得不说天衣无缝吧,从账面上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甘泽道“三郎如今是官儿了,我依旧是个仆人,毕竟跟七郎看得久了三郎,场面该撑还是要撑的。譬如今天,你有个小幺儿就比没有强。府里,侯府,夫人是郡主,也讲点架子的。你再有本事,合群一点也比不合群要便利些。你有事,也要有几个能指使跑腿的不是”

    祝缨道“你是知道我的,从来没使唤过人,弄个人到家里来,是要住进来的。总得小心一点。”

    “是得防着小人,多少人就是才一发达就大大咧咧,好些人都是叫不可靠的下人给弄坏了事儿的,”甘泽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说,“嗐,不知怎么的,这就多了嘴。反正,你是官儿了,还不嫌弃我们这些微末时的朋友,我们心里也高兴。可你的架子也要有,别叫人小瞧了。人是胆气的东西,一开始见你有架子就敬你,往后事事都顺,一开始觉得你好欺负,他就总给你添乱,麻烦。我也是个小人物,最知道这些小人物的心,你当心。”

    祝缨道“多谢你提醒,我明白了。只是他们几位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人家能有什么样的排场。譬如那位郑公子,大人的兄弟,我的架子又怎么能摆得过弄得四不像,反而不如我这样自在。”

    甘泽道“你也不用与他比。就说蔺、姜二位,也是才入京没几年的,以前也是穷书生,现在孤身在京,也同你一样是赁房住的。温岳,我们以前见过的,比我们还小两岁,他爹跟着侯爷出征死在外面了,叔叔伯伯也看顾他、侯爷也栽培他,他长大一点也跟着七郎,七郎给他安排在禁军中,虽然在京中有房有地,他一个老母总病着,也是花钱得厉害,他是个孝子,也肯给母亲治病。他自己过得就节俭。邵先生,他以前年轻气盛,不幸栽了,上峰拿他填坑,官身都被剥了,家也抄了,是七郎捞的他,用了一阵儿,给安排进的户部。也没太多结余。

    你只与他们差不离就成啦,官儿总要有个官儿的样子才好,得有仆人有手下,事才能越做越大。你以后官儿大了,我们说起来脸上也光彩,有事也好求你。”

    祝缨听他说了这许多,已经有了点数了,笑道“好,听你的。新郎倌儿,你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快接着送帖子去吧。到了正日子,我一准儿把全家都带上去吃酒。”

    甘泽豪气地说“都来叔婶也来,大姐也来”

    祝缨将他送走,独个儿在屋里踱步,搭个架子这个事儿,她有点犯难。弄个生人到家里来,第一得可靠,第二要精明,否则跟着出去不会来事儿岂不要糟太精明了也不好,她自己个儿还有些事儿不能叫人知道。

    祝缨捻了捻手指。

    后半晌的时候,那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一看门开着,张仙姑拍门“老三,老三你回来了啊”

    祝缨开了门,张仙姑道“回来这么早你没跟着郑大人看赛龙舟呐”

    祝缨道“啊,吃了饭就回来了,郑大人还给了些东西,都在我屋里。他能抽出这空就不错啦,不得陪他爹娘么”不止是爹娘,怕不还得有个舅舅舅母之类的。

    张仙姑在外面买了几样时令的小玩艺儿也都抱到了祝缨屋子里,看祝缨带回来的东西。有上好的绸缎数匹、文房四宝、扇子、长命缕。扇子是把腰扇,张仙姑拿了一看,说“比市面上卖得精巧多啦”祝缨道“我也能做”张仙姑嗔道“你现在还有功夫做这个得空不得歇歇”

    花姐把长命缕拿来看,说“比我的手艺好。”张仙姑就说“你俩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也不专一做这些事的,非要与别人糊口的本事比。我看你编的就很好”

    花姐笑着对祝缨道“长官赐的,还是戴上吧。”给祝缨在手腕上又系了一条。

    文房四房当然还是祝缨的东西,花姐道“都是好东西哩你平日要不用,可以收起来,有大事的时候再使,或分出一点来送人,都是很好的。”

    只有几匹绸缎,祝缨说“这个娘收了,给家里各人都再做一身衣裳。”祝大摸了一把,道“真滑嘿是好东西”张仙姑道“我算看明白了,都是好东西,我们使了怪可惜的,不如也留着,送礼也不丢人”

    祝缨道“做了吧,这样的料子说它好是真的好,但是你留两年它的纹样就不时兴了。穿出去也要叫人笑话。能穿得起这样料子的,都讲究这个。穿不起的,你穿给人看也没意思。”

    张仙姑道“那行吧,就做了,可惜了。”

    还有些金银,也是铸成花样的。张仙姑道“哎哟,大户人家真是什么都讲究,过年的时候你得的那些东西我就说,是好东西哎哟,这可真是”

    花姐却有些疑惑,端午确实是个节日,但是往年郑熹好像没这么过。她说“这也,太厚了吧”祝大道“老三越来越出息了呗。”

    祝缨道“今天跟别的几个人一同在郑大人面前吃酒,就这几个人。出来他们都有仆人跟着搬东西,甘大见我只有一个人就给我送回来了。且劝我,是该有个贴身仆人。”

    三人都很踌躇,祝大本来就觉得应该有一个仆人,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敢有。张仙姑是觉得不用仆人,家里有点儿活自己就能干了。花姐是自觉寄居在别人家里,且事也少,祝缨也不方便,不如不请仆人。

    现在祝缨提出来了,他们就把自己的想法放到一边。花姐问“可是必得要个仆人了也是,怎么也得有个跟出门儿的,你衙里有事,也好叫他回来传递消息。”

    祝缨道“那就不如雇一男一女,也好帮你们做些家务。”

    张仙姑道“人多眼杂,还要两个这又要多少钱才说家里没几个钱了呢。”

    祝缨道“就算我想找,也得找得到合适的呀”

    花姐低头想了一想,道“要不,慢慢打听又或者相熟人家有荐的也好。有些外放的人,赴任时有种种缘由致使仆人留京的也会想要去处的。”

    祝缨道“也好,不急在此一时,先寻摸着,怕是不能一直没有人。”

    张仙姑等人就都留心。

    祝缨又说“甘大要娶妻了,请咱们都去,帖子都给我了。”张仙姑与祝大都开怀,说“那一定要去吃这个喜酒的。”花姐犹豫,说“我一个寡妇去”

    祝缨道“那又怎样还不是我姐姐走”

    花姐还犹豫,张仙姑和祝大都撺掇,她再一犹豫也就答应了“哎那咱们得备礼了。他相熟的人里有没有与你身份差不多的比着”张仙姑道“问问金大吧。”

    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祝缨把一小盒金银锞子拿着看了看,捏出两个说“这两个穿个孔,好当个坠子。”张仙姑道“打了孔怪可惜的,金匠还要偷金哩。”

    花姐道“打个络子,网上了戴,我来弄。”

    张仙姑玉抱着绸缎收去自己房里箱子里锁上,不管祝缨这里的精致金银。花姐则留下来与祝缨算一算家里的账,因为要雇仆人。一男一女倒也使得,但是每年都是一笔支出,差不多的人家,一年给人家置办几身衣裳也是要的,还得管饭。还有住的地方,男仆可以住门房西间放杂物的地方,但是那里要先收拾一下。女仆,花姐就预备跟自己一个屋睡,再添张床的事儿。

    祝缨玩着手里的锞子,这一盒她没给张仙姑,张仙姑也不跟她要。祝缨对花姐道“这也算是有钱了。”

    花姐道“给你钱,就是要你办事的。你先前为他办的也不少,他也没亏待了你,这一次,究竟是”她对官场上的事懂的不多,但是在冯府住过一阵子,毕竟是官宦人家,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一些。

    祝缨道“认认门儿,别拜错了,今天可没有金大哥。唔,郑大人船上,从此有我一个座儿了。”

    花姐道“也不算坏事。怪不得今天又得了这些东西,又要雇仆人的。”

    祝缨道“只这些东西他可支使不动这些人,你看看我,已是司直了。邵书新,前两年还是抄家时的账房,现在是员外郎了。旁人我估摸着也差不多。”

    花姐中肯地说“哪有那么多的意气相投这样就算不错啦,这官场上步步凶险,有人照应是很好的。你肯定行的。”

    祝缨笑道“不行也得行呀”她留了一部分锞子,将剩下的都给花姐,“接着买田吧,只要有合适的,你名下也买点,我名下也买点。”几十亩田光看产出是不少了,但是她是抽租的,又不想把佃户给饿死,佃户还一大家子要养活,到她手里的就不多了。她也知道,黑心财主收到四、五成地租的都不算最狠的,还得要佃户去家里干别的活,轮到她自己又不太下得去手。

    花姐最终是定了个两成的租子,要维持一家人现在的生活,主要还是指望祝缨的俸禄,以及偶尔得到的节赏之类。

    花姐收了,说“好,忙完了喜酒我就再接着看田。有合适的好田,咱们也看一点儿”

    祝缨道“成。”

    仆人必须精挑细选,一时也没弄到。买田也很麻烦,也没有现成的。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现成的官职。

    第二天早上,祝缨起床穿戴整齐,吃完了饭,又把腰扇别在了腰上才出门去应卯。

    到了大理寺,都是过完节的同僚,有人说着饭菜、有人说着龙舟的结果。祝缨听家里人说了两句“穿红的有人落水了”、“穿黄的最后那个猛子扎得漂亮”,就凭这两句,与同僚们聊了半天。

    聊到一半,杨六郎又来了。祝缨道“你怎么总来呢”杨六郎嘿嘿一笑“你们这儿容易听到新奇的案子。”左司直道“那你错了,近来风平浪净。”杨六郎道“前阵儿不是还有周游的事儿么”

    祝缨问道“他又怎么了吗”杨六郎道“这不过节么他也能出来逛逛了,你猜怎么着撞上了高阳郡王家的世子,那位世子可是个娇贵人,王府的独子这回可谁也护不得他了,被郡王当场打回了家躲羞去了。”

    大理寺一阵快意

    这一天郑熹上完朝回来,看着也是神清气爽的模样。就在众人都以为今天也还是与之前一样的时候,郑熹却宣布了几项人事上的调动祝缨被调去做了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与司直的级别相同,但是职司有所区别。如果不是之前遇到了逆案、复核的事情,司直主要还是出差,以及大理寺里有了疑难的案子跟着一起办案。大理寺丞的工作就要日常得多,日常复核下面州县报上来的比较大的案子,以及参与一些大理寺的日常细务的处理。

    郑熹同时又调了几个人,也有人被调出了大理寺而由他通知的,也有人得到一点晋升的,还有如郑缨这样是平调的。

    祝缨难说自己这个调动是好是坏,明明她当司直当得很闲的,正要读书呢长官的话是不能反驳的,她就只好等着吏部的文书下来,就算正式调动了,现在她得先谢了长官,再跟同僚说说话,然后准备接手一些大理寺的细事。

    她以前没管过事

    祝缨先去见郑熹,郑熹道“敢不敢干好”

    祝缨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可是,我司直干得不好”

    郑熹道“你还出什么京外面的事儿你又不是不懂”他给安排好了,祝缨一个起身寒微的人,世情是知道的,还出去见什么世面她欠的是这些细务的历练。接着干司直,总有外派的时候,派出去是浪费大理寺丞就很好,也能复核案件干活,也能锻炼点别的本事。

    祝缨知道了,白拿钱不干活的日子结束了,她白天得干活,书,得落衙再读了。她也不挑剔,高高兴兴就答应了“行”

    郑熹道“你去找裴少卿,看他怎么安排你。”

    “是。”

    祝缨出去与同僚们叙了个话,左司直道“这也算高升。”祝缨道“得干好了才行,就怕我年轻,没经验。”左司直道“怕什么,有我们呢。”祝缨道“叫我去找少卿,看分我什么活儿。”

    “快去。”

    裴清一向比较欣赏祝缨,听祝缨说了郑熹的吩咐,就说“你不是与胡琏熟么叫胡琏先带你几天。复核的事儿你是老手了,断案也很好难的是细务,搬去,正式与他一处。等你熟了,再给你派事。”

    “是。”

    祝缨又去找胡琏,胡琏笑道“你才来时不过是个评事,如今好与我平起平坐啦,后生可畏呀”

    祝缨忙说“都说是后生了,可见还是有先后的。平什么平这里头的事儿,还得您指点。”

    胡琏道“倒也不难,都说大理寺丞除了断案,还要兼管些细务,什么诸州之事。其实都是琐碎的东西,你上手干干就知道了,无他,唯手熟耳。你想,咱们上头还有大理寺正人家才是正经干这些个事儿的人呢再有,大理寺正上头还有少卿、正卿,你呀,一开始就是郑大人跟前的,好些事儿你都含糊着。后来才好些。现在看来,是没吃过亏哩”

    祝缨道“是大家看我年纪小,让着我,不然且要吃苦头。”

    “也是你讨人喜欢,运气也好。”胡琏说了一句。

    接着先给祝缨讲了一通“禁军,周游那案子,你是跟着少卿是吧正经那样的案子,该京兆给判了,递过来。我这样的看,看完了,五人同押,报大理寺正。无误。再往上报。就因是周游,大人派了裴少卿牵的头。懂了吧”

    “是。这是记载在章程里的。”

    “屁章程是章程,真干的时候你看,照着章程办了吗其实啊咱们这里,官司复核也好、什么也罢,从庶人至权贵都是管的。可你看这狱里,除了牵连逆案的,关了多少庶人又有多少小官儿”

    按照章程,庶人犯流死以上,九品以上犯除、免、官当,诸司百官所送犯徒刑以上,大理寺都要复核,都能把人提了来审的。实际上,一般也就管管五品以上拿过来,重新过堂、核验,又或者是苏匡亲自跑的那种私铸钱的案子,影响大些,才会亲自下去查。其他的是审卷宗的居多。否则一年多少案子,大理寺这点人手哪办得过来

    所以周游案,大理寺与京兆府打擂台,裴清张口说五品,是因为实际的办这个事儿的时候是另有一套不照着章程来的规则的。有些事儿,没人告诉你那就是个盲区,不经手是真的不知道。

    这些个本是没人教的,是要靠自己看的。胡琏现在都告诉了祝缨,祝缨认真地道“胡丞,好人。”

    胡琏道“呸你快点上手来干活是真的大理寺丞本该有六人,常年的不满员”他倒是想“大权独揽”,然而上头一个郑熹不好糊弄,往下裴清也是盯着要成绩,他苦重要的是,祝缨虽然有点好强,干活是真的干、本事也是真的有,何苦得罪这个人

    他又看了祝缨一眼,说“这小子有点邪门,跟你一起共事的都能有点好运气,都升了。如王司直那样,运气真是好极了今你我同侪,我也能升一升才好。”

    祝缨道“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哎管用就行。快来,接手,这些都是你的。我想到哪里,就告诉你到哪里。你遇着含糊的事也跟我说,我讲给你。”

    这位仁兄竟是打了与左司直同样的主意

    祝缨也只好整理好自己的案面,接了他递过来的杂务,开始处理了起来。什么大理寺小吏报上来的用度啦,什么与各处的行文啦,琐碎是真的琐碎,也确实锻炼人。而且,他们要管的最多的不是大理寺里比他们官职小的官,而是吏。大理寺官就几十个,吏有两百多抄龚逆案的家不够使的,日常管理起来真是够够的一不留神就被蒙了。

    他们这儿整理完了,还要想好怎么往上报,先给大理寺正,大理寺正人家是正经的从五品,不是王司直最后休致前升的那种散官水货。

    两个大理寺正都是进士出身,只因上头三个人来头都不小,平素才跟不存在似的。大理寺正不太喜欢细务,所以对大理寺丞交上来的公文要求就高,得写得条理明白让他们一看就知道,顶好写个片子摘录一下。

    胡琏道“可不敢小瞧了二位大人,他们只是在这上头不上心,其实心眼儿是很够的”

    他们日常的爱好是见天翻着律书,看律条哪条不太对,琢磨着怎么修律。同时,在郑熹那里领的任务就是日常与各衙门交际联系打嘴仗。除非是皇帝当面问到郑熹的问题得郑熹自己解答,其他各部之间的推搪、扯皮,全是他们在弄大一些的文告也是他们在拟。

    这个祝缨是知道一些的,毕竟是在大理寺混的,但她没有打断胡琏,只管听着。心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位大人职司应该很重要,但是被郑大人一手架空了呢实事儿不是他们在干啊不过,人家兴许也不在乎干实事儿,就是想垫垫脚,升一升呢

    还有两位少卿,也是半架空了一个,另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话她都憋在了心里,也是没个人能说。

    她这里忙得脚不沾地,左司直还能溜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拇指“好”

    回到了家里,花姐和张仙姑已经准备好了给甘泽的结婚礼物,一些布,主要是随喜的钱。花姐买了一卷结实的红绳,回来跟张仙姑一起重新把钱给串好了,装了好大一筐。

    到了正日子,装了车,一家人去甘泽在京的宅子里吃喜酒。

    甘泽是在庄子上拜堂成的亲,再回京城这里宴请京城的朋友。喜宴上,祝缨也遇到了金良。张仙姑与金大娘子一处说话,才要说雇仆人的事儿,被花姐制止了,花姐道“明天咱们去金大嫂子家仔细说。”

    祝缨与金良有日子没见了,祝缨道“你怎么黑了”

    “还不是死鬼老马害的一直操练到现在,不带停的”

    祝缨道“你们还说过他好呢,真要心里觉得他好,就一直这样想。也不用忌讳在我面前,案子是我查的。”

    金良叹气道“我们是信你的本事的,死人都被你掏出来了。只是气闷。”

    祝缨道“过一阵儿就松啦。”

    “知道。哎,你杯里是茶吧别拿酒乱碰我”金良检查过后,才跟祝缨碰杯。周围听到的人都哄堂大笑了。

    祝缨与他碰了杯,说“哎,没见温校尉来哎,他”

    “哎,见过阿岳了”

    “嗯。”

    “他的喜钱送来了,不过不常过来,他家里有事儿。”

    “他娘的病”

    金良道“是呢。是个孝子,看了这么些大夫总也看不好。他娘也不容易,寡妇娘们儿拉扯大个儿子,家里也打理得好。说怕连累儿子,前二年险些上吊要死,亏得发现得早被救了下来。儿子要跟她一起死,这才不寻死了。这二年不肯吃药了,说白花钱,却又病痛难过。天天念佛也不管用。”

    “什么病啊”

    “我也不明白这些个。”

    祝缨问道“他住哪儿”

    “你要干嘛”

    “郑侯关爱部下,应该住挺近的吧没给找个好大夫好大夫不是钱,还得有面儿才能请得来。”

    “请了许多名医都不管用,钱也花了,名贵的药也用了。有一年,郡主那儿来了个御医看过了,又多给了金钱叫他给阿岳他娘看一看,疼痛缓了一缓,也没有能够根治哩。”

    祝缨跟他套话,最终套出了住址。

    那边甘泽出来敬酒,这个话头就止住了。

    等吃完了酒,主人家又给准备了好些喜饼之类带走。祝缨回到家里就说了温岳的事,问花姐“你能治不”

    花姐连连摆手“我才到哪里只能治些小风寒和些一常见的妇科病。”

    祝缨道“那这样,过两天我跟你瞧瞧去。”

    花姐道“我学医的人,听说有病人当然是想瞧瞧的,可是学医的经手都是病痛是人命,不能玩笑的。没有拿人练手的道理。”

    “那你就先去看一看,权当是给你师傅探路呢看完了,回去跟你师傅讲一讲,师傅要有把握,咱们就帮着请师傅去。要我猜呀,他们请的名医里,恐怕没什么女医。”

    张仙姑对“孝子”尤其是孝顺母亲的儿子观感极佳,也撺掇“花儿姐,你学这医术不就是为了给娘儿们瞧病的么左邻右舍都瞧过了,也不差这一个。她儿子也不比咱老三官儿高多少,我看她与我也差不多,你都给我调理了,不如也看看她去。”

    祝缨道“放心,我先探探他口风,他要同意了,咱们就去,不愿意,咱也不去讨这个嫌。”

    花姐终于答应了“好。”

    祝缨第二天在宫门口遇到了鲍校尉,向他打听了温岳的班次,才知道禁军这些校尉也同大理寺丞一样,也有不同的分工。怪不得日常遇不到温岳

    她假装散步,与温岳“偶遇”,与他打个招呼“温兄。”

    温岳也抱拳一礼“小祝大人。”

    祝缨抽抽鼻子“端午过好些天了,你还带着药囊”

    温岳吸吸鼻子,道“并没有带,许是家里染的。”

    “家中有病人这个时节天气湿热,可不能不当回事儿。”

    温岳苦笑“是家母。宿疾,与天时不相干的。”

    “没请个好大夫瞧一瞧么”祝缨眉头微皱,奇道,“你不应该请不着好大夫呀”

    温岳看着祝缨有点关切有点不解的样子,他知道祝缨,且大家都一处吃了席了心里也有个数。这个少年看起来温文无害,一双眸子清澈而亲切,只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想对他说心里话。

    对这样的人,温岳是警惕的这样的气质可不止适合混花街让妓女们夸啊

    然而说的是家常,温岳母亲的病也绝不是什么秘密,稍稍留心就知道的。他也确实为母的病担心,就多说了两句。

    祝缨道“家姐常往慈惠寺里去,从那里尼师处习得一点医术,那里往来都是妇人,对妇人的疾病有些心得。望闻问切,有些话,能对女人讲,不好对男人讲。反正家母与家姐总有说不完的话,据说,调理之后比年轻时觉得舒服多了。”

    温岳不由心动

    祝缨个神棍猜人心思极准,温岳这个大孝子,小时候他娘生病自己忍着,也没好好瞧。病情惭重,他长大了,就专拣有名的好大夫请,请的就多半是男医。男大夫看妇科病本就有劣势,男女大妨就是头一条。

    他想了一下,道“如此,就有劳了。”又说了自己的地址,并且问祝缨的住址,他派车去祝家接人。祝缨就报了自家的地址,与温岳住得也不远,以金良家为中,他们两家刚好一左一右,三个坊挨挺近的。

    两人讲定,温岳固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感觉心到神知。祝缨也不是确定就一定能治好温母,但是她也不介意给花姐多找一些能发挥的地方。

    祝缨回到家就跟花姐说了这件事,花姐则取出一本书来,说“那我再抱抱佛脚。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祝缨道“什么事”

    花姐道“是今天,种咱们家地的老钱一家过来说,他们邻居一户人家愿意投效你。也是二十亩地,比咱们现在的田要好些。”

    “诶”

    花姐以为她不明白,解释说“就是,他们的田都算成是你的,地还他们种,每年给你交租子。我先看你的意思,你要答应了,我再跟干爹干娘说。然后咱们去过了户,每年净等收租子就好了。”

    “为为什么呀”祝缨是听过有这种事的,很多人都这么干的,但是没放在心上。她才算个什么官儿呢

    “咱们租子低呀,你又不使唤他们到家里来干活儿。你是官儿,你的田不纳税,他们只交给你的租就行。人家说了,你要能保得住这个田呢,他们乐得一年就交两成租子,省心又省事儿。你要保不住,他们也不过是与原本的结局一样,被旁人盘剥。总要再挣扎一下的。”

    “京畿地面上,王京兆的治下,也这样”

    花姐道“你忘了咱们的地都是怎么来的收成也就那样。灌溉也不好,全看天时。什么地方没有穷人就算手里拿着几亩田,也是保不住的。不小心的时候,什么欠个债,打坏个东西,或者就是诬赖,没用的。”

    “国家赋税就少啦。”

    花姐道“他们有本事就守住了别叫人欺负人呐又守不住,还给他交什么税来你能护得住人,就护吧当年,咱们在家里时,唉”

    祝缨道“行。只是要交割清楚。”

    花姐道“有我呢。”

    祝缨想了一下,说“那这样,这一份田我来收,把那四十亩地移到爹娘名下。”

    花姐也想了一下,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祝缨丝毫不觉得愧对朝廷。至于保不保得住,她已另有主意了。

    第二天,温岳就派了车来接花姐。祝缨那时还在大理寺,花姐与来人对上了名字,到了温岳家。等祝缨回来时,花姐已经回来了,脸红扑扑的,手里捧着本医书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祝缨道“这是怎么了很难么难就请尼师去别病人没治好,大夫疯了。”

    张仙姑道“你胡说什么我看花儿姐好好的”

    花姐双眼放光,捧着书出来说“能治的虽难,是因为病得久,并不是不好治”

    “咦”

    “嗯,小祝你猜对了是大夫和病人说话不顺。男女大妨本就麻烦,有时狠狠心,让大夫病人见了面,问了也不好意思说。说了也不能感同身受,总是差那么一层。那位娘子真是妇科上的病症,我与她聊过了,知道我是官员的寡姐,她说话也顺多了。我断的她的症候都对,这样的症前阵儿在庵里我也见过,不过是年轻人,比她病得时间短。我想先拟了方子给尼师看过了,再给她下药。”

    祝缨道“那可太好了以后必成名医”

    花姐一直笑“那可不敢当,不过我照方抓药总不会救不了人。”

    祝缨掌鼓“好”

    花姐一直在尼庵里帮忙,也治过一些人,但她总有种想法我学医虽是为救贫苦人,然而贫苦人是因无力延医问药才叫我医治,我的医术未必就好。有时或许只是因为身体缺药,随便一点药身体就能好了。又有尼师把关,我才没出纰漏。且也有不治生亡的病人,总是我学艺不精。

    现在有一个病人,不缺大夫,她还能看出来,心情就格外的好。

    第二天,她先去尼庵请尼师看了方子,还请尼师去看病人。尼师道“你的病人,断得已经很准。”花姐再三请求,请人到了温岳家。

    尼师也喜欢花姐踏实,随花姐到了温岳家,重新诊脉,又问情状,对花姐道“这一样症候,你算是学成啦药方拿来我看。”

    花姐将药方拿给了她,尼师略作增减,告诉花姐“她年长,比前番那个更体虚一些,这里份量要有不同。”又多给了一个食补的法子,让温母“不要总是静躺,每日可披发缓步,早晚各走两刻。”

    过不数日,温岳在皇城门口等着祝缨“小祝大人,家母已见好转,多谢多谢。不日定登门拜访。”

    祝缨道“本也是凑巧了。伯母康健就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