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313. 阳谋 可真是……
    祝缨无聊地摸着猫, 听对面的沈瑛文不对题的胡说八道。

    今天一大早,许多官员在进皇城之前还是提心吊胆,在城门听说皇帝正常上朝、丞相重臣正常到岗之后, 又都恢复了国家栋梁的“老成持重”。三三两两地往自己的衙司走去,边走又边与自己相熟的人打机锋、使眼色, 呼朋唤友“小聚”。

    祝缨倒无所谓, 如果有事,郑熹十有八、九会招呼她连夜帮忙,这货绝对不会让她清闲的。没有,就代表没事儿。

    沈瑛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特别准的消息渠道, 心颇不安。鸿胪寺这两天也没什么大事,沈瑛很难得地找上了祝缨。他拿着一份可有可无的公文,是鸿胪寺日常的祭文,级别不高不低,是某刺史的母亲去世了。

    祝缨道“这事儿您定就成啦。”

    沈瑛道“我怎么能独断专行呢看一看吧。”

    祝缨也就随便瞄了一眼,道“一看这些文绉的就头疼。”

    两人就此聊上了, 沈瑛先忍不住说“也不知道昨天到底是什么事。”

    祝缨道“等会儿大人从朝上下来就知道了, 你要问他, 他一准儿会说的。”

    沈瑛道“要起风啦”

    祝缨也跟他瞎扯“风再大, 我只管进屋, 把门窗关好,等风过天青,依旧过日子。”

    沈瑛看了她一眼,祝缨道“难道你我能扛得过天时何必上赶着讨一身狼狈呢”

    沈瑛心道你个出身寒微的光棍儿当然不愁,你怎么样都是白赚的,我却与你不同。

    沈瑛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顾呢, 新立太子大赦天下,他岳父一家终于可以“遇赦还乡”了。老婆跟他闹了半辈子,让他帮忙把人捞回来,沈瑛当年口上说得正义凛然,找了诸多理由,实则是根本没那个本事轻松捞人。现在好了,岳父一家可以回家了。

    哪知妻子又在琢磨着帮衬娘家。理由也很充份的,在流放之地几十年了,就算攒点儿家底,也是在穷山恶水之地,房子家什卖不了几个钱,一家子也没多少细软,老家家产也早抄没了。回去还得生活。

    他的妻子甚至打算把娘家人接到京城,好就近接济一下。娘家的侄子、侄孙读书也方便。

    儿女都长大了,老妻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沈瑛一个头两个大。

    祝缨看他说着说着又不说了,也乐得安静。又过一会儿,骆晟才下朝。祝缨留意了一下时间,骆晟比平时回来得晚了一些。

    沈瑛也注意到了,见到骆晟就先问了“驸马辛苦,可是遇到什么大事”

    骆晟的脸色并不很好看,道“走,进去说。”

    三人到了骆晟的房里,骆晟等一人坐下,才说“陛下陛下看不见了。”

    沈瑛大惊“陛下不见了”

    骆晟道“你坐下”

    祝缨问道“眼睛”

    骆晟点了点头“昨天突然昏倒,醒来之后就目不能视了。”

    祝缨放下心来,如此一来昨天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问题不大。

    骆晟又说“以刘松年为相。”

    “啊”这下祝缨与沈瑛同时惊讶了。不是说刘松年不好,在沈瑛看来,刘松年是天下文宗,当然是极好的。在祝缨看来,刘松年脾气可爱,脑子也没坏。但是做丞相总觉得太突然了。

    骆晟的口气有点迟疑,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有海内人望,陛下说合适,丞相们也没有异议。”

    祝缨心说,刘松年在京城得有一十年了,位高而无实权,也没在地方打磨,也没在中枢操办实事。这是要干嘛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来郑熹对刘松年有过的评价,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

    骆晟道“都准备给新相公道贺吧,眼下再没别的事了,也不要再有什么事了。”

    祝、沈一人忙答应了,祝缨道“我还去外面看一下,前几天春雨竟多了起来,有几处漏雨了。”

    骆晟道“这还用你亲自去看吗他们怎么办差的”

    祝缨道“不是四夷馆,是太子旧邸那里。”

    骆晟道“哦哦,那去吧。”

    沈瑛还想从骆晟这里再问一些讯息,于是又拿出那一份公文来,祝缨起身往外,走不两步便有小宦官一路跑了过来。小宦官有点面生,祝缨扬声道“那是谁去个人问问。”

    沈、骆一人停了口,骆晟这里的一个吏目匆匆上前,看了骆晟一眼,骆晟点点头。吏目快跑过去,又跑了回来“大人,歧阳王与王妃马上就到。”

    祝缨暂停了脚步,与骆晟、沈瑛一起等歧阳王,心道聪明人。

    藩王往六部九寺跑,是不合适的。歧阳王带上小妻子来见岳父,皇帝绝不会责怪于他。

    祝缨也第一次看清了骆姳,小姑娘粉嫩可爱,一身锦绣,头发已不是小姑娘的样子,添上了假发梳成个已婚妇人的髻。她不像婚礼时那样的盛妆,今天走路是不用侍女两边搀着了。小小的脸上带疲倦,看到骆晟之后又绽出了一朵安心的笑。

    两下见礼,歧阳王又是制止三人行礼,又是要还半礼。骆姳等到礼毕,才叫了一声“阿爹”

    软软脆脆的,鸿胪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声音。骆晟高兴地伸出手想抱女儿,半途又缩了回来,笑道“哎,来了。”然后对上歧阳王“药师,你可真是可真是”

    歧阳王道“昨天她可惊着了,哭了半宿。”

    “我没有。”骆姳说。

    两个男人都笑了。

    骆晟对沈瑛道“刚才的事儿就那样办吧。”祝缨见状也告辞“下官也出宫去了,午饭恐怕回不来了。”

    沈瑛不太想走,却也不得不留恋地离开。歧阳王一直看着祝缨,今天虽然无事,昨天确是凶险的,他还记得是祝缨提示他要住在宫中,这不就赶上了么他想与祝缨再说两句话,哪知人家对他一礼,又对骆姳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歧阳王有些失落,自打父亲做了太子,他就没这么被人冷落过了。可真是可真是

    明天继续带小王妃来见岳父吧。

    祝缨离开皇城,先去太子旧邸看了一回房顶,然后就去了京兆府。

    郑熹早会都开完了,今天的的京兆府比较忙,继昨天的“留意京中动静”之后,郑熹又布置了人,从今天开始,严控京兆府的各方动向。想监视所有的亲贵是不太可能的,郑熹换了个办法,不监视特定的人,而是选定几条通往宫城的路。

    他分派了人手,在几处紧要的地段上巡逻,一旦发现有情况,马上示警。

    祝缨到京兆的时候,郑熹正在对着京城的地图琢磨,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

    祝缨也不客气,走到他的身边,也去看那张地图。这张图除了坊市城垣之外,还圈了几处地方。祝缨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诸王、重臣府邸之所在。

    郑熹转过身来将她上下打量“嗯,不错,还沉得住气。”

    祝缨道“也没什么要我心浮气躁的事啊。”

    “没事你能跑出来是来了胡使还是来了番王还是要拦进京告状的”

    “哦,去太子旧邸看看房子漏水。”

    郑熹撇嘴,祝缨又添了一句“人家女儿女婿去看望岳父,我再呆在鸿胪寺妨碍人家叙天伦里就未免不识趣啦。”

    郑熹道“药师是个聪明人。”

    两人又一同看那张图,郑熹道“万没想到,又添了一位丞相。”他的口气有些感慨,他还以为自己再熬个几年,就有希望进政事堂呢,没想到是刘松年占了先。续弦之前面上还好,续弦之后刘松年算他半个岳父,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祝缨道“下一个就是您了吧。”

    “胡说。”郑熹轻斥一声,话里带着点笑意。他伸手指了指几处,低声道“一旦有变,要留意。”

    祝缨道“会有变吗太子、歧阳王都在宫里了。”

    先太子薨逝之后,皇帝不立太子,诸王虽然本事不够强,谁叫是皇帝的儿子呢依附的人一大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如果不立太子,皇帝哪天死了,保不齐各派真要打起来。这也是丞相、大臣们体谅来体谅去,终于体谅不下去,非逼得皇帝立个太子不可的原因。

    在此之前,郑熹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可能发生动乱争位。立了太子之后,诸王有势力就不是大问题了。她还给东宫支了一招,把歧阳王也留宫里了。皇帝要是死了,太子在宫中,还有个歧阳王拿主意。

    如果把昨天看成一次预演,宫中的举动很有章法的。真有事,只要封闭宫门,先秘不发丧,再以皇帝的名义召集诸王、大臣,把人把诓进宫里,再灵前即位,诏告天下。

    问题不大。甚至比当年安王之乱还要容易平定,四十年前离开国还比较近,那个时候的安王也曾督军平叛,手中还有甲士。现在的诸王,账面上只有王府的那些卫士,还都是没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郑熹道“你不懂,还是小心为妙。一旦有事,你也要留神。万一我通知不及,你又找不到我,自己拿主意。到时候若路遇十三郎他们,也不要迟疑,要速下决断”

    “好。”祝缨记下了这几处。

    郑熹又指了几处“当年安王那件事,就是从此处进”絮絮地说了一些,最后问她去了刘松年家没有。

    祝缨道“我晚些时候再去吧,现在也挨不上号。”

    郑熹戏谑地说“你还挨不上不是常去他家,一去半天的么还住过几回你们很聊得来嘛去吧,他看别人烦了,不定怎么折磨人呢。”

    祝缨道“没跟他聊。”

    “嗯”

    “以前在梧州的时候,偶尔回京到他府上,还能多说几句。近来见得多了,话都说完了,不过静坐而已。”

    郑熹道“能让你坐也是不错的。去吧,这个人可不简单,别当他只是个会教小孩子唱儿歌的老翁翁。”

    祝缨笑道“我虽不熟悉他的过往,然而看一看王、施辈如何待他,也能知道不简单了。既看不透,我只感激他这些年来的援手,别的我也不管。”

    “有空多到家里来坐坐,或到这里来找我,唉,多事之秋,要多联络。”

    “是。”

    祝缨出了京兆府,先去老马的茶铺走了一趟。老马虽死,客人习惯了这个称呼,仍称这里是老马茶铺,新掌柜也以讹传讹被叫成了“老马”,新掌柜他也就默认了下来。

    祝缨到了茶铺,叫一声“老马。”

    “老马”忙迎了出来“小祝大人。”

    祝缨笑问“生意兴隆”

    老马陪了点笑“托福托福。”是真的托了福,这处茶铺也不高级,普通的茶叶。自打祝缨回来了,老马从梧州那里拿茶方便,省了一道手续,不必给一道贩子钱。祝缨与京兆关系不错,也为老马省了不少麻烦。

    茶沏了上来,上茶的是老马的妹妹,她用一个托盘先放上了一盏“好茶”托给祝缨。再去将大碗的普通茶放了满满一托盘,托去给胡师姐等随从喝。

    这妇人当年与她还有一段渊源,祝缨好奇地问“你家不是在乡下有田春耕完了吗你怎么来帮忙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这妇人是出嫁了的。小两口虽然清贫,但是在城外乡下有一点微薄的家产。

    妇人眼圈儿一红,吸一吸鼻子,道“哎,糊口。”

    祝缨道“不对。是遇到难处了么”京畿这些年没有什么大灾,一般的百姓如果没遇到什么大病大难失火失窃,辛辛苦苦土里刨食能混个温暖,冻饿不死。春耕还没结束就跑到城里帮忙,不对劲。

    老马低声道“他们家”

    祝缨道“说下去。”

    老马道“他们开了点儿荒地,都开熟了,鲁王要圈占荒地”

    祝缨一听“圈占荒地”就全明白了“地还没上报。”

    妇人眼圈儿一红,道“是。还,还没来得及。还没收几茬好庄稼,报了,就要缴税,想着再多攒两年粮。哪知道,一下子全没了。我男人与他们理论,又被打了,正病在家里,孩子们也”

    朝廷鼓励垦荒,但在京畿开荒是不容易的。京畿的能人多,权贵遍地走,条件好的地能占的就早被占完了,普通小民就是那个“被占”。京畿不是没好地,是没有留给穷人的好地方。想要糊口怎么办呢往条件更差的地方去开荒。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开荒,就是要开垦荒地。荒地,在田簿上就没有记载为农田,所以才能开荒。没开好之前,谁也不会去申报它是农田,不申报就没有记载。没有记载,即使正在开垦,也代表它在账面上就是一块荒地。

    听起来全是绕口的废话,但是鲁王,或者说权贵们的“阳谋”就在这些废话中了。

    一片荒地,在开成熟田之前,它名义上还是荒地,没有官府的记录。没有记录,想告状都没根据,这块实际上已经能够出产粮食的地方,它在官府的账上是“荒地”。你说是你开垦的良田,证据呢你不给衙门上报,你还有理了荒地,不受法律的保护。

    鲁王如果说,我要圈占民田,那可能被耿直的御史参、被正直的京兆尹追着骂,如果说想要块荒地,那他必能如愿。

    开垦不易,先不上报,就不用纳税,老马的妹妹干得也不能说是错。开荒还没回本儿呢就缴纳,这地不是白开了么即便朝廷有个开荒三年免征、五年免征的优惠,如果从挖第一铲子土开始算,三、五年对百姓而言是紧巴巴的,不太够用。所以一般人会稍稍缓报几年。

    老马妹妹家倒霉,就遇着了这么一件事。

    “不上报官府缴税我就不认你这个账”这事儿祝缨在梧州天天干,鼓励垦荒,祝缨在梧州也是天天干。

    这一套手段她可太熟了,只不过她不跟普通百姓较劲,手也松,能等人过上正经日子之后再算,税也收得低。

    京兆这儿,现在是郑熹在管,他也不是个狠辣的主儿,但是鲁王这个官司如果现在落到他的手里,他也只会和个稀泥。与朝政比起来,鲁王的一点“荒地”并不能算什么。

    也许郑熹还一肚子火开荒不报,这是想干什么隐田赋税流失

    祝缨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摸了一把钱“这个先拿着。”

    老马还要推让,他的妹妹一脸的难为情,她确实需要钱。祝缨笑笑,将钱放到桌上,又摸出一小块金子也放在铜钱上面。

    兄妹一人又跪了下来,祝缨道“起来。你们也没什么大错,不该突然之间一无所有。我现在还不能许诺你们什么,这些先拿去应应急。你们起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兄妹一人听到要问话,爬了起来。祝缨先问他们有多少田,又问还有多少人与他们的遭遇一样,继而问有类似遭遇的人有多少,等等。

    问了个差不离,祝缨带胡师姐等人离开。离开茶铺又有一点惋惜刚才应该把青君他们几个都带过来的。

    胡师姐等人的情绪又是生气又是低落,她们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受欺凌的百姓了。与此处相比,梧州真是乐土。

    唉,现在也不乐了,也不知道御史查得怎么样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