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初升的夜晚极为静谧, 只有灵角马在湖边咀嚼灵草的声音响起，更添几分悠远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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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衣服都是观云宗的弟子制服, 洁白无瑕，唯有姬透的衣摆沾了不少血渍，多了几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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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 你、你说什么”她有些困难地说，怀疑自己听错了。
厉引危的神色淡然, 唯有眼里流露出剧烈的情绪让人知晓，此时的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姬透无意中注意到, 瞳孔微微一缩, 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大概是已经说出口了，他也没再像平时那般藏着掖着。
“我说, 我倾慕于师姐, 想与师姐结为道侣”
这话他说得沉稳有力，仿佛在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和真心，绝无哄骗之意, 亦未有玩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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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夜色之中，白衣如雪, 那张脸如孤月寒山, 与红尘无关，不会让人想歪, 继而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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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会想歪, 知道自己和小师弟之间, 是纯粹的师姐弟，是属于亲人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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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慌乱地说“我、我从来没想过”
“那师姐现在可以想一想。”厉引危的声音很轻, “师姐，你觉得我如何”
姬透下意识地说“小师弟当然很好”
“那师姐可以考虑我吗还是师姐讨厌我，认为这样的我不配”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被她拒绝，更害怕她会厌恶自己，否定自己，连他都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胡说八道”姬透受不了他这种神态，“小师弟你很好，我不讨厌你，你也没有不配”
全世界都可以不配，唯有她的小师弟不会有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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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透顿时噎住，对上他在夜色中变得极为温柔的眼神，再次慌乱地移开目光，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有我以前真的没发现。”
姬透真的不知道，是她太迟钝，还是他太会隐藏
她将他当成小师弟，从来没有想歪过，甚至曾经还想过，小师弟将来会找什么样的道侣，却从来没想到自己和他可能会结为道侣。
她也从来不知道小师弟会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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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引危垂下眼睑，有些失落地说“师姐不知道是正常的，是我不好，我没有告诉师姐，没有保护好师姐，害得师姐当年出事”
他结丹时的年纪太小，当年一直维持着少年的模样。
女修更多喜欢的是成熟俊美的男人，有担当有魄力，而非玲珑剔透的少年，少年可以欣赏，却极少会考虑与之结为道侣。
很少有女修喜欢一个长不大的少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方面。
曾经他努力修行，打算结成元婴后，重塑肉身，届时成年的他，便向她表明心意。
可惜她却没等到他结成元婴之时，在他还是金丹时，她就陨落在他面前。
好不容易将她复活，他却因为伤势多年停留在金丹，仍是少年的模样，后来好不容易他晋阶元婴，可看到她那么辛苦地为他筹谋，为他的身体奔波忙碌，他又如何能自私地用这事去让她烦心
“不关你的事。”姬透赶紧摆手，“那又不是你能阻止的。”
厉引危垂着的眼睫微微颤，“若是那些人当时是冲着我来的”
“那又如何”姬透不禁笑了，“难道就因为是冲着你来的，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你，什么都不做”
厉引危脸上露出一个脆弱又欢喜的神色，轻声说“师姐，你连自己的性命都愿意为我付出，让我如何舍得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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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还是她的错
“不是师姐的错，是我痴心妄想，想要得到师姐”
厉引危轻声低喃，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是脸上的神色越发的苍白脆弱，夜风吹来，掀起他的衣袂，也更衬得那立于风中的人身姿单薄，脆弱无比。
若不是刚才和他同骑一匹马，靠在他怀里，她真的以为他的身体是单薄脆弱的，一如少年之时。
也让她知道，他原来真的已经彻底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姬透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道“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
她心里乱糟糟的，脑子很混乱，一时间也理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她是拒绝他，还是答应他，都是一种不负责的行为，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想想，想明白才能答复他。
“那师姐考虑吧”厉引危的语气有些欣喜，再次小心翼翼地问，“师姐要考虑多久。”
姬透“我也不知道。”
“师姐能不能快点”
“快点”这种事能快的吗
厉引危抿唇，有些失落地说“我从少年时就倾慕师姐，只是当我想告诉师姐时，师姐却为了保护我陨落了”
姬透心头微微一堵，呆呆地看着他。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宁愿在时空隧道流浪，也要历尽千辛万苦、付出极大的代价，将她的残魂收集齐全，将她复活。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师姐，还因为他竟然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以前根本没发现。
只是
“你从少年时期就”她有些困难地问，“为、为什么”
她回想自己少年时期，当年她一心修炼，其他的事从来不考虑，更不用说什么男女之情。
当初幻海宗子明炀说她是木头美人，其实也没说错。
少女时期的她，深受宗门那些教习的影响，小小年纪就老成持重，成天板着张脸，肃穆端静，实在不讨喜，很少有人喜欢这般古板无趣的姑娘。
当时她心里只有修行和如何教好小师弟，什么少女情怀，少女情窦初开都是没有的。
更不用说少年慕艾，倾慕哪个男修。
要是真要倾慕男修，她的大师兄雪稚剑之主秦不渡，温柔儒雅，笑语晏晏，不知多少女修为他倾倒，不是更容易引起少女的情丝吗
还有她的师尊阆吾剑尊，一剑惊天，当年不知迷倒多少女修，同样是极为出色的修士。
有这样两个强大又优秀的男人珠玉在前，与他们日夜相对，怎么样都会产生一些属于少女的情怀吧
然而完全没有。
厉引危不语。
他这般通情达理，姬透反而不好意思，也更不能随便敷衍他。
她没能阻止小师弟，又让他用了破妄之瞳。
姬透被震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无法将“罪人”这两个字与小师弟联系在一起。
“没关系。”厉引危语气变得极外的温和，像是倾尽毕生所有的温柔，“我只是想告诉师姐我的心意，希望师姐知道，若是师姐不能接受也没关系的。”
星月下的湖泊消失，肃杀的战士消失，连在星月下向她表明心迹的男人也消失了
无意中闯入白雾的修士不少，但这些修士在幻境里都没好下场，有的死了，有的苦苦支撑着。
作为被森罗塔选中的人，幻境以他为主变化，每一个幻境之中，都有一个真实的厉引危，就像他的三千化身。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喜欢，就像春日的花，它突然间就开了，夏日的雨，总是来得那般急切，秋日的落叶，冬日雪尖峰的雪，它突然间就落下来”
老头的眼睛转了转，“这森罗迷雾内有三千幻境，每个幻境都是依照你的心中所想而变幻，就算你有破妄之瞳可以破解，但它们不会彻底消失，除非你自己能彻底破解它们，令它们消失。”
这样阴暗的心理，除了自己，除了师尊外，没有人能发现。
小师姐在他年幼之时就出现在他身边，陪伴着他，这么多年，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他的生活之中，已经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老头觑着端坐在那里的厉引危，见他睁着眼睛，望向塔内的虚空，再次嘿嘿一笑。
姬透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前方又出现一个海市蜃楼的幻境，也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
“师姐”厉引危反手抓着她的手臂，“算了，我们跑不掉的，不管跑到哪里，他们都会找过来的，这里是幻境，并非现实世界。”
这句话她先前已经说过，但他并未太放在心上，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生平所有的耐心都给予了她，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
厉引危终于转头，冷冷地看他，“闭嘴，你太吵了。”
她突然蹲下身，双手拢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双膝间，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
厉引危没搭理他，继续感受白雾中所有的幻境。
厉引危丝毫不惧，慢条斯理地问“我何罪之有”
为首的一名身穿甲胄的战士手持银枪，直指厉引危，厉声喝道“岐山之主，该你伏罪了”
话还没说完，大雾已经重新弥漫。
但是这些的前提是，他必须得到她，而不是放开她。
老头越看越欣喜，它是森罗塔的塔灵，以恶念为食，没想到森罗塔被困在此地那么多年，第一个进来的人，竟然拥有如此庞大复杂的恶念。
这些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小师弟在幻境里，会有罪人的身份这些幻境是因为小师弟而形成的吗
小师弟竟然对她抱有那种心思原来他在婚礼亲她是这个意思
半晌，姬透重新振作起来。
一个矮小枯瘦的老头站在旁边，围着他打转，嘿嘿地笑道“小子，有两个幻境被破了，是因为那姑娘的原因吗她是你什么人”
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先前的一幕仿佛是梦境般。
星月下的他笑容竟然透着几分令人心动的温柔，虽然没有大师兄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温柔，却是难得一见，令人乍然一见，惊艳之极。
否则一直被困在幻境里，对所有人都不利，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切都是突然而来罢了。
“小师弟，我会好好考虑的。”她咬了咬嘴唇，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如何离开这个幻境吗”
她就是这么木讷无趣，看不到身边那些优秀的男修，按部就班地修炼，跟着师兄师姐们修行，和小师弟一起出门历练，历练归来时和师尊一起喝茶聊天
“那姑娘会释放你心中的恶，还是会让你的恶归息，我很期待。”
可以说，幻境的主宰是厉引危。
正说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样让他如何割舍
这么一耽搁，便见那群骑着灵角马的战士已经逼近。
她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这白雾和幻境怎么回事，然后找到小师弟和师姐、燕同归他们，一起脱困，再考虑其他。
那些人的死因，或多或少都和厉引危有关系。
若是在现实世界，他们可以跑得很远，也可以躲进须弥空间里。
小师弟为何要被幻境当成出世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甚至还让他伏罪他何罪之有
“等等”姬透赶紧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不准使用破妄之瞳还有，若是出去后，我在下一个秘境还能”
姬透被他的形容触动了下，忍不住想笑，“小师弟，你这比喻不好。”
“你是巫皇之后，以一己之私，打开修仙界与魔界的入口，造成生灵涂炭，你的存在就是罪人”
姬透神色一顿，知道那些追兵过来了。
她觉得应该先离开幻境冷静一下。
他心里有一只扭曲丑陋的怪物，如果得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那只困在体内的怪物会不会破笼而出。
姬透深吸了口气，朝白雾走过去。
白雾深处，一座若隐若现的高塔内，厉引危突然睁开眼睛。
厉引危神色冰冷，无视了那群战士，扭头对姬透道“师姐，我送你出去。”
但这里是幻境，幻境不允许人躲进须弥空间，也不允许逃离安排好的一切。
这一声“罪人”震耳欲聋。
那些厉引危，会冷漠地看着别人死去，甚至还会邪恶地补上一剑，仿佛彻底地释放出心中的怪物，不再遮掩自己的邪恶。
老头噎了下，顿时大怒，“当年明王将本尊困于此，亦不敢言本尊吵，你一个小小的剑修，若不是你被森罗塔选中，本尊还不乐意你待在这里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落寞，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有些急切，拉着他就想上马继续跑。
厉引危顿了下，“知道，可以用破妄之瞳，或者杀了所有前来杀我的人。”
他在幻境里搜寻自己的化身，同时也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小师姐。
厉引危也不在意，含笑道“我只是想让师姐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姬透不禁有些赧然，心里涌起几分羞涩，“可是我从来没想过”
当看到白雾中又出现一个海市蜃楼的轮廓，她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厉引危突然笑了。
姬透不禁看向小师弟，觉得这幻境真实得让她心里有些恐慌。
“原来，那个姑娘是关键”
她的小师弟虽然行事有些疯狂，但却从来不作恶，更不是罪人，不会与这世间为敌。
安祥的星月之夜被打破，宁静的湖泊边被肃杀的气息笼罩，疾风吹来，压弯了那些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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