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统统应了下来, “好好好，嬷嬷都给你们做，娘亲跟婶婶在这谈事儿, 可别再去吵她们了。”
孩子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嗖’一下又跑远了，只听到快乐无比的笑声在上空飘荡。
屋里的三人笑着喝茶，等孩子们走远, 才重新说话。
杨氏听说丈夫要回来了, 立刻喜上眉梢，“真的吗？太好了，泡泡都要不记得爹是什么样子了。”
隋愿也感慨, “明睿也不记得爹爹了, 这孩子打小胆子就小, 等顾之恒回来, 怕是要被吓哭了。”
上辈子的明睿病病歪歪，不亲人，胆子也不算大, 这辈子还有了个刁蛮大力姐姐，就更喜欢缩在后头了。
裴宁回想那天见过的周瑾, 变化确实大, 但珏儿肯定还认识的。
“行了, 不管这些了，我带你们先去拜见母妃, 然后咱们也去吃些东西吧。”
她大大方方地将两人带着去了正北上院处, 如今镇南王去了, 周瑾不在, 后院由她做主, 王妃身子不好，还整日闷着，见见外人也好。
何况阿愿跟杨氏都是好相与的，见一见，说说话，排解一下，对心情有益处。
隋愿和杨氏走在裴宁身后，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都带着笑，两人还未在王府留下吃过饭呢。
如今的裴宁与从前的谨慎小心模样大不一样，大概是最近处理这些大事儿，也习惯了，行走间隐约带着威严，一路过去，丫头们更恭敬了，俨然是看做正主子。
穿过垂花门，走上游廊后，景致便深了许多，连藤蔓都粗壮盘根错节。
隋愿轻声道：“裴姐姐，大公子怎么会同意去的？玉京这时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裴宁淡淡一笑，“大哥应该心里对玉京很有好感，本来也不愿意，不过只要出够了价，自然愿意去。”
隋愿闻言点点头，没想到这件事还挺顺利，也挺好。
上辈子镇南王爷的尸身一直滞留玉京，这对周瑾的影响肯定很大，她难得见过几次，明明年纪不大，眉心的川字就深得很。
而且，周瑾还越发宠爱丹壁，顾之恒还提过好几次，也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不一样？
见过王妃后，三人便去吃饭。
隋愿见王妃面色苍白，眼中了无生气，不由叹气，王妃也是个命苦的，并没见到儿子登上皇位的一天。
她心有感慨，觉得权势也不一定就那么好，活得可能比她还累吧。
今天的见面十分圆满，三人松快了一天，孩子们也开心的玩耍一天。
顾明静最高兴，不过想到要回去，就有些难受，“腿哥哥，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我不想读书。”
周珏失笑，“怎么了？我休息你就可以不读书了？”
豆豆也点头了，“你休息了，裴婶婶就会让我娘带我过来，不用读书，不用习武。”
周珏摸摸顾明静的头，“我也一样要读书习武的，等我们长大了，这些东西都有用。”
三人约好下一次玩的时候做什么，就听到娘亲唤的声音了。
隋愿抱着睡着的顾明睿，杨氏抱着睡着的泡泡，身后跟着顾明静和豆豆，和裴宁母子道别后，各自准备回家。
日子悠悠匆匆过，镇南王府大公子出发去玉京快半月了，北边大捷的消息已经传遍大周，有消息传出来，说周瑾正在往宁安赶，不过身受重伤。
至于玉京那边，也有不少赏赐运送过来，毕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大捷，有些表面的赏赐还是要给的。
九月中旬的时候，宁安的天气还是有些热。
隋愿午睡过后，正在焦头烂额的翻账本，就听到珠玉的喊声，还带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珠玉笑着撩开珍珠帘，“夫人，姑爷回来啦！”
隋愿先是一愣，随即将账本一丢，拎着裙摆就往外跑，虽然前不久就见过，可烛火昏暗，压根瞧不太清。
她真的想他了。
顾之恒和王韬刚进二门呢，两人相视一笑，这么些年过去，好像也没怎么改变。
王韬很有些感慨，看着这里熟悉的景致，喃喃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顾之恒也想起那时候，背着拉到虚脱的王韬进家的事儿，如今回想，竟然也觉得十分有趣。
“对了，听说崔时这次立了功，已经升为百户。”
王韬斜眼看过去，“我王韬难道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崔时那人虽说有些鲁莽，但也是一员猛将，收拢过来，世子也高兴。”
顾之恒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远远看到一个人往这边跑，鲜艳的衣裙格外打眼。
他立时露出笑，又连忙整理自己皱巴巴的衣裳，察觉到胡茬都老长一截，终于放弃了。
王韬眼睁睁看着夫妻两搂在一起，互诉衷肠，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隋愿偎在顾之恒怀里，只觉想笑，“王韬，我可是已经接了村里的爹娘过来，到时候娶青青，就看你自己了。”
王韬闻言眼睛都亮了，想拱手行礼，但是手上的夹板又没拆开，只能鞠躬，“先谢过千户夫人了，不不不，谢过镇抚使夫人。”
顾之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隋愿冲过来，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住了，王韬看就看到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行了，快去休息吧，顺便让丫头给你找大夫换药。”
隋愿看着王韬走后，又细细打量了顾之恒一眼，胡子拉碴的，瘦倒是没有瘦，但是又黑了许多。
“走吧，你也去洗漱一下，待会儿明静明睿就要下学，总不能也这么见孩子吧。”
两人手牵手的回去了，路上的话题都在孩子身上，隋愿也不再争着跟孩子吃醋了。
顾之恒的眼神温柔了很多，并没有急色，只是老老实实进了浴桶，任由隋愿一边絮叨一边帮他搓洗起来。
他其实也想要她，但是想到待会儿要见孩子，又觉得能忍一忍。
隋愿看着他身上的伤，有些心疼，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很多。
她轻轻抚着他心口处一条格外渗人的伤痕，还未完全恢复，距离心脏也就半寸，“还疼不疼？”
顾之恒轻轻摇头，大手握住她的手，“阿愿，相比那些永远留在战场的将士，我已经很幸运了。”
隋愿眼中含泪，默默帮他擦洗身子，上辈子她对那些战争并没有太多了解，如今细想，顾之恒能冲杀出来，真的很不容易。
一切梳理好后，她拿出新做的衣裳，有些失落，“尺码大了点，先穿着，等明日我让绣娘再做几件。”
顾之恒对于吃穿并不挑剔，微微一笑，“我觉得挺好的，不用再麻烦了。”
又握住她的手，柔柔道：“走，陪我去看看孩子。”
顾明静和顾明静下学，老老实实跟先生道别后，姐弟俩手牵着手回了小院，一进门，就看到娘亲旁边站了个身量极高挑的男人。
两人都有些发愣，不过顾明静回神极快，很快就认出来了爹爹。
顾明静一把甩开弟弟，拍着手立时欢呼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爹爹，你回来啦？”
顾之恒笑着蹲下-身张开手臂，“明静明睿，快过来。”
顾明睿看着姐姐投进爹爹的怀抱，他眨巴着眼睛，默默的走到娘亲身边，张开手要娘亲抱。
隋愿无奈的抱起明睿，捏捏他的小脸，“怎么了？爹爹回来，你不高兴么？”
明睿搂紧娘亲的脖颈，小声道：“可我不认识他。”
顾之恒大概也猜出来了，看着明睿陌生的眼神，有些失落，抱着明静走过来，和隋愿道：“一起去吃饭吧。”
顾明静一路上不停的问各种问题，还想炫耀自己的鸳鸯剑，“爹爹，等我长大，我就和你一起上战场，我要当女将军。”
顾之恒并没当一回事，笑呵呵的：“好，那爹爹等你长大，带你一起打坏人。”
隋愿埋怨他，“就是你老是答应这些，明静整天都是舞刀弄剑，认的字还没明睿多……”
顾之恒听完也连忙收起笑，和明静说起战场上的事儿。
“……有很多的图，还有各种文书需要处理，当将军不止要会冲锋陷阵，更要有勇有谋，这些东西，不读书可学不到啊……”
饭桌上也是顾明静在大说特说，顾之恒不时回答问题，隋愿为了让明睿也融入进来，不时提起，想让明睿也一起说，但也没什么用。
顾之恒在桌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无碍，不要特意逼孩子，隋愿也只能作罢。
很快入夜了，夫妻俩为了和孩子亲密，便亲自给他们沐浴，隋愿和明静一起洗，顾之恒和明睿一起洗。
隋愿还叮嘱顾之恒：“孩子还小，男孩子也很脆弱，你别太凶了。”
顾之恒点头，便抱着明睿进了另一件湢室，感受到怀里孩子紧绷的小身子，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个爹当的，实在不称职。
顾明睿很乖巧，见顾之恒脱衣裳，自己也把衣服脱光，站在旁边等顾之恒把他抱进浴桶。
他还和顾之恒解释，“娘亲说我是小男子汉，自己的事儿要自己做。”
顾之恒听完心都软了半截，抱着他一起进了浴桶：“好孩子，你真棒。”
顾明睿到底年岁小，听到夸奖后，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害羞的笑起来。
顾之恒看他还不肯叫自己爹爹，心头叹气，又主动和他搭话，“听娘亲说，你如今认字比姐姐还要多，很喜欢读书吗？”
明睿点点头，“嗯，姐姐喜欢习武，可我学不会，就只能好好读书了。”
顾之恒摸摸他的头，“读书很好，你现在还有先生，那时候爹爹读书可不容易了，你爷爷送我读了几年，就没办法继续读了。”
明睿听的入神，“为什么不读了呢？是不是跟姐姐一样，也更喜欢习武呀？”
顾之恒摇头，“是因为家里需要人照顾，也没那么多银钱，后来爹爹遇到你娘亲了，她教我读了很久的书，读书能明理，爹爹很喜欢读书的。”
顾明睿羞涩的垂首，“我还以为，大家都更喜欢习武呢。”
顾之恒心口有些涩，明睿跟阿愿的说的一样，有些敏感，可能平日里姐姐的光芒太过，将他盖住了。
便笑着抱起他，“怎么会呢？明睿读书好，爹爹很高兴，娘亲也高兴，姐姐喜欢习武，那她就要好好习武，只要学的好，爹爹跟娘亲一样高兴，很多人都是这样，能喜欢一样东西，并且精益求精，专注于此，那就已经很棒了。”
顾明睿年纪小，听的懵懵懂懂，但是能感觉到话中的真诚。
他努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顾之恒笑着帮他搓洗身子，父子俩倒也相处融洽。
等到收拾好孩子，夫妻俩自己也进了卧房。
隋愿听到顾之恒说明睿还没开口叫他，面色有些为难，“那孩子生性胆小，过几天就好了。”
顾之恒揉揉她的头，“好了，别担心，那是我们父子间的事儿，该睡了。”
夫妻俩躺在榻上说话，帐中迷迭香气味极为舒缓。
隋愿的手四处乱摸，借着昏暗的罩纱灯，一边摸一边叹气，“哎，还是瘦了些，也黑了许多，不过肉比从前还紧实……”
顾之恒本来还在想怎么和明睿打好父子关系，这下子被小猫儿撩拨的起了火。
他握着隋愿的手轻轻的咬，“瘦了力气也一样的大，要不要试试？”
隋愿媚眼如丝，背过身去，“哼，说不定不行呢？”
顾之恒登时被激得就覆身过去，咬牙切齿的，“你这不听话的猫儿，待会儿你可别哭，没用……”
隋愿笑着挡他，娇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唔……”
……
此时镇南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周瑾和周珏从书房出来，看着孩子困倦的眼睛，温声道：“去睡吧，功课做的不错，明日便看看你拳脚功夫。”
周珏恭敬地躬身：“是，儿子这就回去。”
裴宁站在一边，笑着点头，“夜里别踢被子，小心着凉。”
夫妻俩看着孩子走后，便并肩往卧房走。
裴宁不像从前那么拘谨了，大方谈论着府中的琐事，“父王还未迎回来，所以暂时设了个灵位，你别怪我自作主张。”
周瑾摇头，突然叹了口气，“你做得很好，是我不孝。”
裴宁大着胆子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别责怪自己，你已经竭尽所能了，战场凶险，高座云台的皇帝并不一定能明白。”
周瑾怔怔看了她好几眼，手指微微用力，回握过去，“咱们也休息吧”。
他渐渐懂了父王所说，娶妻娶贤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