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再生欢 > 第151章 一只加更君
    羁縻州的时候, 杨仪自从听说了这搭帕是摆夷青年男女定情的意思后,先是觉着好笑,可随即, 心里隐约有个模糊念想。

    后来在笏山,杨仪自以为必死, 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她把搭帕叫屠竹转给薛放, 是她最后一点心意。

    虽然她明白, 只怕她这份心意, 世上无人知晓, 只有伴随她于地下而已。

    杨仪没想到自己并未死成, 而且这份原本极其隐秘的心意, 却又被薛放察觉了,大白于天日。

    方才她狠心伤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 心底的悲苦却无以言语。

    她从没有主动想要过什么,只有薛十七郎,她很不愿意失去。

    当初在羁縻州津口,牛马栈的案子, 众人都以为她治死了卓瑞, 连她自己也不信自己。

    是薛放对她说“你知道我最相信的是什么”

    她不懂。

    十七郎说“我相信我的刀,也相信你的手。”

    他如信他自己一样信她。

    薛放是第一个对杨仪深信不疑、给她足够信任的人。

    也是在杨仪困惑于杨登说的“侥幸”的时候,砸碎了那份侥幸的人。

    他就像是阳光,伴随左右, 她不能想象没有阳光的日子。

    薛放扔下那句“你好狠”,他走了。

    杨仪听他脚步远去,觉着自己就如同回到了笏山那日,比那个更厉害, 她仿佛又垂死了一次。

    所以在薛放去而复返,点破那搭帕的用意后,杨仪再也没有任何迟疑。

    十七郎单膝点地,半跪着,歪头在她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从没干过这些事,天分似乎也并不高明,薛放亲了口后,一下子愣住。

    眼帘微抬,他看杨仪的反应,她的长睫正自发抖,眼底还有一层晶亮的薄泪,阳光下细碎地闪着光。

    察觉他停了动作,杨仪抬眸,对上薛放的目光,她醒悟他们方才做了什么。

    杨仪忙转开头。

    薛放靠近她些“你刚才说的,我可都听见了,你可不能反悔。”

    杨仪的脸颊上涌起淡淡的轻红,过了会儿才道“我没反悔。”

    薛放心头怦然,喉结动了动。

    他握住杨仪的肩头,认认真真打量她的脸。

    杨仪被他看的赧颜“怎么了”

    薛放忍着笑意“你今日真好看。”

    杨仪诧异,她连病了两日,脸色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又因为先前小甘不在,更懒怠上妆,只用点粉遮了遮脸上憔悴,淡描了眉而已。

    刚才一番痛哭,必定越发狼藉难看。

    “谎话。”杨仪竟捂住脸“我知道我的气色不好。”

    薛放把她的手轻轻握住掰开“说起这个,之前为什么一回府就病倒了”他越说话,靠得越近,几乎把杨仪挤在了树上。

    她觉着窘迫,只得道“你先让我起来。”

    薛放这才醒悟,倒不好叫她坐在地上。

    于是忙扶着杨仪把她抱起,又给她摘拍身上的草尘。

    她先前紧靠在桃树上跌落,鹅黄的衫子背后被划搓出浅浅灰痕,薛放举手去抚,手掌心顺着她的脊背向下,不出意外地向内陷落,是她的腰。

    他很想在那里握上一把,却又赶紧撤手。

    杨仪定了定神“时候不早了,先前你指使二哥哥做什么去了”

    薛放道“我就叫他去吃杯茶罢了。”

    杨仪低头“咱们先回去吧。”

    薛放拉住她“才说的好了些就走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府就病了。”

    杨仪道“我这身子,得病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又问什么”

    薛放道“不会是那天晚上累着,亦或者是我说的话不对让你心里生了气”

    杨仪微微一笑“没有。”

    那夜薛放说要收敛规矩,她是欣慰的,毕竟那正是她所要的,但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却无法完全自控。

    只是现在又何必再说这些。

    她擦干眼角泪渍,温声道“别叫二哥哥久等,咱们回去吧。”

    薛放意犹未尽,尤其想到方才大好机会,自己竟然只蜻蜓一吻“杨仪”

    有贼心没有贼胆,他张了张口“今日说的话,你可得记着。”

    杨仪瞥他“走吧。”

    她迈步往外,薛放赶紧跟上,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要是这样,我先前做的那些梦是不是正常的”

    杨仪一愣,没想到他竟又想到这个。

    脸上发红,她哪里肯回答他,只赶忙埋头往外走。

    “你跑什么”薛放见她垂手腰间轻轻摇晃,他赶紧上前一把握住。

    杨仪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嗔似喜,却并没有抽离。

    薛放心里的喜悦顿时开出了无数朵花。

    笑意在嘴角洋溢,十七郎拉着杨仪的手,先前明明握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却跟之前的所有都不一样。

    这一回他握着的是她的手,是杨易也是杨仪,是他的仪姐姐,也是他心上的人。

    他握的又喜欢,又踏实,还有点说不出的羞涩。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冲动,薛放停下步子,拉起杨仪的手放在唇边,啵地亲了一下。

    杨仪给他突然的动作惊呆了“干什么”

    薛放揉揉她柔软的小手,嘿地一笑“不干什么,就想亲亲。”

    杨仪往外看了眼,已经能看到马车,就是没见着杨佑持跟车夫。

    “不可胡闹。”她想了想,还是警告了一句“别叫人看见。”

    “知道了,没人的时候我再”他突然极为聪明机变。

    杨仪赶忙把手拉出来,也不肯听他说完,就加快步子往车的方向走去。

    “仪姐姐”薛放叫了声,正要追过去,却惊见路上来了一辆马车,窗户旁边有个影儿一闪而过。

    薛放扫了眼,并未在意。

    十七郎在画船上脚踩顾瑞湖的时候,陈献带了闻北蓟在岸边上,躲在一块岩石后看热闹。

    闻北蓟见到薛放自小舟上直接高高跃起,冲向画船,吓得惊叫了声。

    还好隔得远。

    陈十九郎啧啧惊叹“我自觉也是个不错的了,可是还是没法儿跟十七比,这种自愧不如的感觉真讨厌。”

    闻北蓟忙道“十九哥,你已经比千万人都强了。”

    陈献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说出来。”

    两个人看见薛放把顾瑞湖扔进水里,陈献笑道“这顾家的小子今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算他作恶多端遇到对手了,换了别的人指定不敢这么弄他。”

    闻北蓟道“这顾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陈十九郎想了想“你没看到岸上,那位俞巡检也在么顾家再能,也不敢跟俞家和扈远侯对上,何况他们两个身后还有整个巡检司。”

    闻北蓟眨眼“顾瑞湖肯吃这个大亏”

    “这个要看看他们将怎么处置了。总之一定会又有一场好热闹。”

    两人这里说着,就见杨仪走到河边那个受伤的青年身旁,陈献本来没在意此人,见薛放也跟了过去,才转头。

    青年本是背对此处,这会儿转过身来,陈献看见那张脸“奇怪。”

    闻北蓟问“十九哥,怎么怪”

    陈献皱眉“这个人有点面熟。”

    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哪里见过,又看薛放等要走了,他才拽着闻北蓟上了车。

    陈献本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谁知走到半路,远远地看见一辆车在路边,正觉着奇怪,顺着往后看,就见薛放拉着杨仪的手,喜喜欢欢地自桃林走出来。

    十九郎震惊,赶忙放下车帘往旁边一躲。

    毕竟杨仪也在这里,陈十九郎怕两下照面节外生枝,就只忙催车夫不要停,快些走。

    闻北蓟小心地从窗户往外看了眼“十七爷他们停在这里做什么”

    陈献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没看到他们两个手拉手出来了”

    闻北蓟探头的时候,杨仪已经要上车了,薛放跟在后头,故而没见着。

    陈献捧着腮,叹气道“我看他那个样子,眉眼带春的,走路都要飘起来,要不是杨大小姐还站的住,我可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刚大战了百回合,得偿所愿了,唉看起来他们两个是真的好上了。”

    闻北蓟只顾眨巴眼,似懂非懂。

    陈献有点烦恼“薛不约这个家伙还有点本事,竟把杨仪弄得服服帖帖,哼,怎么也不给他来那么一下呢。”

    他还惦记着在杨仪手里吃的亏。

    闻北蓟小心翼翼道“十九哥,你不会也喜欢杨大小姐吧。”

    陈献道“我当然喜欢她,你不知道她是多有趣难得的人罢了罢了,给薛十七咬住了,以后我跟她怕是说句话都难了。”

    闻北蓟道“十九哥,你要是觉着她难得,怎么不叫人去提亲”

    陈献眉头紧锁“提亲”他摇头“我只喜欢她的性情有趣,未必到定了终身那个地步,再说,我才不跟薛十七抢人呢。”

    闻北蓟道“你怕抢不过他”

    陈献嗤地笑了“你这小子不是我抢不过,是没人能抢得过。”

    马车正行,忽然迎面马蹄声响,陈献毕竟是带兵的,一听就知道人数不少。

    忙掀开车帘往前看,果真看到一行十几匹马,正向着此处狂奔,陈献望着为首的那人“是他。”

    马上的人也看见了陈献,隔空向着他一点头,仍旧马不停蹄地去了。

    闻北蓟也凑过来瞧,只看了个背影“那是谁”

    陈献道“刚才被扔下河的那个小霸王的兄长,漕运司司事顾瑞河。”他思忖着“这必定是顾家的人听说了顾衙内被打,所以顾瑞河才带人来了。”

    闻北蓟一惊“小侯爷他们在后面,这些人人数又多,会不会为难他们”

    陈十九郎起初也这么担心过,可一想“未必,这顾瑞河在漕司上的名声还不错,他也没有那些吃喝嫖赌的恶习,跟顾瑞湖简直是一天一地再说,要他真的想不开要对十七动武,他带的这些人只怕少了点儿。”

    闻北蓟伸出胳膊,看着自己细瘦的腕管,摸了摸,落寞地说道“我要是能跟小侯爷一样,不不,我自然比不上他的一半,哪怕别老是这么病殃殃的也行啊。”

    陈献忙笑道“你虽然身体弱些,到底是高门大户里的,从小锦衣玉食,千宠万爱,也已经比万千人要好的多了。你看杨仪,她的身子也跟你差不多,但她的命可没你这样好,从娘胎里就被带出去,流落到如今才回来,这其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她还是个姑娘家。”

    说着他拍拍闻北蓟的肩头“你长长志气,可别自怨自艾的,对了,杨仪说的那个八段锦,我之前在哪里听说过,等我给你打听打听,你也练起来,她的医术不可低估,也许过了两年,你就真的体质改观了呢”

    闻北蓟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十九哥。我听你的。”

    薛放跟杨佑持在后,果真跟顾瑞河的人马碰了个照面。

    早在看到那一行人往这里冲来的时候,薛放已是警惕。他对杨佑持道“要真打起来,二爷不用管,带着姐姐走就是了。”

    杨佑持一阵紧张。

    十几丈,数丈几乎面对面,顾瑞河放慢了马速。

    薛放坐在车辕上,一本正经“是顾司事,怎么啦,这么着急忙慌的有什么要紧大事。”

    顾瑞河道“小侯爷打伤了我弟弟”

    薛放凛然正色道“这可怪不得我,他强抢了俞星臣俞巡检大人的丫头,还想对俞大人动手,我身为俞大人手下实在忍无可忍,自然要保护长官。”

    顾瑞河道“若一切真如小侯爷所说,也算是舍弟该有此报。不过,此事我会命人详查,是非曲直自有定论,倘若是小侯爷跟俞巡检理亏,我们少不得要公堂相见。”

    薛放撇嘴“你说的还算中听,怪道我常常听人说,顾司事是个正直光明的人物只不过你既然行事规矩,怎么有那么个横行霸道的弟弟,你也不管管遇到我算是他命好,万一遇到个脾气暴躁不懂规矩礼法的,早把他打死了。”

    顾瑞河在马上一欠身“回头家里自会管教,我先去了,请。”

    说完之后,顾大公子扬鞭,径自带人离开。

    杨佑持在旁看的瞠目结舌,方才他几次想要插嘴,欲跟顾瑞河解释不是自己方面的错,都没来得及。

    更加没想到甚至不用他开口,顾瑞河分毫没有动粗的意思,竟自去了。

    杨佑持呆“这”

    薛放道“这人倒还成,可惜他们顾家家门不幸,他迟早晚给他那个兄弟带累坏了。”

    将回城,杨仪自马车里说道“这里靠西外城最近,能否顺路去看一看付老先生”

    薛放心喜“我正惦记着又不好开口,姐姐真是跟我心有灵犀。”

    杨仪车内咳嗽了声。

    几日不见,付逍的家门院落也都已焕然如新。

    门口的路重新铺过了,就算再下雨也不至于再积水成潭的。

    两扇白骨森森的门被重新刷了青漆,破烂的地方做了修缮,透出几分庄重。

    院内也统一修理过,中间的甬道用青砖整齐铺就,连原本透风的窗户都重新糊了桑皮纸,整个小院都迸发出生机。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呼呼喝喝的响声。

    杨佑持见薛放正扶杨仪,自己便探头看了眼,竟见一个半大少年,正在那里扎马步,打拳,倒也算是虎虎生风。

    只是那少年看着瞳仁发蓝,不像是中原人。

    杨佑持乃第一次来,自不认得这就是隔壁的晓风。

    晓风却瞧见了门口的薛放,当下叫道“付叔,十七哥哥来了还有杨姐姐”

    他快步跑出来,激动不已,杨仪忙问“你母亲呢”

    晓风道“在家里,姐姐找她有事”

    杨仪笑道“我又要为难她了,劳烦她找一套能穿的衣裳。给我的丫头换一换。”

    晓风忙道“我这就去说”撒腿跑了。

    院中,付逍已经出了堂屋,正站在门口往外看。

    杨佑持知道他就是当年拳打监军的老都尉,果真自有虎威,竟不敢造次,只跟在薛放身后。

    薛放却道“付老头,你的脸色好的多了这两天可按时吃药了”

    付逍哼道“你这浑小子,刚见面就损人,哪里有一碰面就叫人吃药的”

    薛放道“那是你的救命药。你不吃是你自己想不开,我只是怕糟蹋了开药人的一片心。”

    付逍听他信口胡说,又打量他的脸色,忽然感觉今日的薛十七郎跟先前不太一样了。

    此时杨仪走了进来,惊讶地打量院中情形,付逍见她只穿着短到腰的对襟衫子,没穿外褂,便知必定有事“你们打哪里来”

    杨仪正行了礼,薛放道“刚才去了一趟码头。”

    付逍脸色微变“是那个大通码头”

    薛放惊讶“你也知道”

    “哼,这儿谁不知道,”付逍冷冷地“顾家的那个小霸王在那条河上不知道造了多少孽,顾家竟都能给他平下去”

    西外城这里都是些平民百姓,干苦力的当然最多,也有不少在码头上讨生活的。

    关于顾瑞湖的事情,付逍知道的比薛放多。

    杨仪请了付逍进内,给他诊脉,又问他吃药的情形,有无戒酒。付逍叹道“隔壁那小子每天跟盯犯人一样盯着我,我敢缺一口药他们简直把我当药罐子看待。”

    杨仪抿嘴“老先生的情形略有好转,只是不可大意,这毕竟是要长期调养的。”

    岳屏娘找了几件自己的、没很穿的衣裳暂且给小甘换上了。

    看到小甘头发还是湿的,岳屏娘二话不说,冲回家去烧水煮姜汤,又兑了点儿糖,赶紧捧过来给小甘喝。

    小甘喝了滚热而甜的姜糖水,整个人身心熨帖,额头出了汗。

    杨仪连连道谢。

    岳屏娘道“大小姐竟谢我做什么前日你们二爷叫管事送来的十两银子,付大哥只都给了我叫我收着,让我抓药日常开销之类”

    她的眼圈蓦地红了,掀起腰间的围裙擦泪“我心里惭愧,知道是大小姐的心意,见我们穷困的那样只是那么多银子怎么敢收,我去拿来”

    薛放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吃惊地看着杨仪。

    杨佑持总算找到了一件自己熟悉的,毕竟这是杨仪交代他做的,见薛放讶异,他便道“那会儿大妹妹叫我去找十七,我心想他忙得很,反正找来又不麻烦。”

    杨仪上次来,不管是付逍还是岳屏娘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付逍又把自己仅存的一点钱都给了萧太康买银纸老的老少的少,屏娘又是女子,他们将何以为继

    杨仪早拦住屏娘“上次借我的鞋袜我还留着,今日又来烦扰,以后兴许也会常来往,娘子又何必说些见外这话。那银子你只管留着,我想,若用不了我看娘子是个利落能干的人,也许可以做点买卖之类,也是好的。”

    岳屏娘满目感激。

    晓风在旁道“我娘跟人学过做豆腐,只是苦于没有本钱,这次岂不是可以做起来了”

    屏娘怕他无礼,刚要呵斥,付逍道“你只管拿着用,如果真的做了好买卖,将来赚了钱连本带利还给人家就是了。”

    杨仪去东屋看小甘的情形,屏娘也跟了进去。

    杨佑持怕薛放有话跟付都尉说,就跟晓风一起出门,问他练的什么。

    里间,付逍看看薛放“这位杨姑娘,身子虽弱些,倒是个难得的好人。”

    薛放低低道“我都不知道她叫人送银子,比我想的还周到。”

    付逍道“小十七,这姑娘很好,我看中了。”

    薛放一惊“什么你”离谱,难不成人老心花

    付逍却悠然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啊”

    薛放正怒视付逍,闻言发蒙“提亲”

    付逍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这傻小子,别的也罢了,这些日子她在京城内声名鹊起,太医杨家虽没落,倒也是过得去的门庭,你以为就只有你有眼睛认得珍珠,就没有别人也盯着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