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再生欢 > 第400章 三更三更君
    江太监引着几人看过了宅邸, 又请杨仪过目那新制的侯爵冠带衣袍。

    桌上的紫檀木托盘内,依次端正摆放着石青缎的金绣四爪蟒朝服,金镶玉腰带,金缘忠靖冠, 一应具全。

    江太监道“这只是两套夏秋的常服, 还有春冬两季的在赶制。”

    他笑眯眯而又不乏恭敬地望着杨仪“大人要不要换上”

    杨佑持倒是也想看看杨仪穿这蟒袍的样子, 眼神甚至充满渴盼。

    杨佑维还算内敛,只微微笑。

    唯独杨登蹙着眉, 不见怎样喜色, 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仪不知几位的心思,却只忙着道“不不不必了。”

    江太监笑道“那就改日也成,可到底要穿穿看,毕竟也要试试看合身不合身。还有些重大场合, 都要穿的。”

    杨仪只敷衍地笑笑。

    几个人“参观”过侯府新居, 眼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好紧着在这里叨扰。

    于是,杨佑持回长安街铺子, 杨登杨佑维进宫。

    江太监陪送出外,杨登下台阶之时,抬头看着“永安侯第”四个字, 眼中掠过一点忧色。

    垂眸看杨仪站在门边,杨登便忖度道“虽说是皇恩浩荡, 但如此隆恩,未免有些僭越之意”

    杨仪低低道“我心里也是这么觉着, 回头若有机会,会跟皇上谏言,看看如何。”

    “最好如此, ”杨登叹息颔首,又道“另外,我怕会有人因此说些什么闲话,或者总之要越发谨言慎行。”

    “是,我知道了。”杨仪垂首答应。

    杨登担心的是那些言官。

    之前杨仪封侯,因为皇帝铺好了路,六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翰林院学士,包括辅国将军文武各路,都是在场赞同的。

    加上杨仪功绩有目共睹,而那些言官们当时多半正躺着吃药,没有道理一边吃着人家给的救命良药,一边儿张口骂人的。

    因此都偃旗息鼓。

    可如今皇帝竟又弄出这一招来,这让杨登忍不住又担忧。

    占用大皇子故居还是被追封为太子的皇子。

    虽说皇上的荣宠无双,但一旦荣宠过了头,反而叫人害怕。

    送了杨登众人去后,杨仪叹了口气,定神,便对江公公道“我也该去了。”

    江太监问道“为何方才不跟杨太医他们一起进宫”

    杨仪道“我要先去巡检司看看。”她心里自然还惦记着胡太医的那个案子。

    “可要奴婢陪同”

    “不不,不必。”

    江太监笑道“也罢了。不过还是换换座驾吧”然后又点了几名侍卫,两名内侍,吩咐“好生护卫永安侯大人”

    他极有眼色,见小甘跟小连两个,从头到尾都是跟着的,便知道是杨仪身边不可或缺的丫头,所以没叫其他宫女跟随伺候。

    杨仪面有难色“我只是去巡检司,然后进宫,不必这么多人。”

    江太监满面堆笑道“您还是委屈委屈,不然,叫皇上知道还以为我们轻慢着您,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他笑容可掬,话又说的如此,杨仪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太监却又赶着问“中午自然是在宫内的,晚上回来,可有特别想吃的若没指定,奴婢就吩咐他们按照常例做了。”

    杨仪愕然,她还没想过要来住。

    “先不必了,我未必回来。”杨仪好不容易冒出一句。

    江太监眨着眼“哦,想必大人是舍不得杨府要回那府里去,也无妨。只要派人回来说一声就是了。”

    杨仪勉强一笑“劳烦了。”

    “哪里哪里,奴婢只怕尽不了心。”

    杨仪望着江太监含笑应答的样子,竟似有点儿豆子的风采。

    新的车轿来了,黑辕绿盖,绿檐皂尾,是侯爵该有的仪仗。

    前面两人开路,后面八位侍从尾随护卫。

    杨仪看看自己的马车,见车夫还等在那里,眼巴巴看着自己,不敢靠前。

    这车夫是她用惯了的,颇为可靠老实,杨仪于是道“能不能”

    还没说完,江太监已经机智的会意。

    可他回头看看,见杨家的马车是两匹,而侯爵的车驾是六匹,他便斟酌道“让大人用自己的车夫倒也无妨,只是怕才上手,这几匹马他不熟悉,不如让他们两个一起吧”他不敢自专,是请示的语气。

    这一番仪仗,确实跟往日不同。

    前呼后拥,威风赫赫过街头,行人皆都驻足观看。

    有人便问是哪一家的车驾,有认识字的,便指着那车驾道“那正是皇上新封的永安侯”

    “就是那位女太医这次疫情里立了功的”

    “这是自然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

    “好厉害,真真的巾帼不让须眉”

    一时啧啧四起,议论纷纷。

    车驾刚来到巡检司门口,早已经有人向内通禀。

    这次,冯雨岩带了葛静孟残风等,竟亲自迎了出来。

    杨仪下车看见,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立竿见影。

    赶紧上前几步,拱手道“老将军,抱歉我不知道”

    “不敢当”冯雨岩一笑,赶紧抬手还礼“永安侯封侯之后首次前来,怎能不出迎”

    杨仪的脸上微微发热,心里暗暗叫苦倘若如此,自己以后岂不是不能常常来“串门”了,弄得这么风风雨雨。

    刚要入内,又见几名侍卫要跟着自己,她忙回头“各位不用跟着,且在此稍等片刻。”

    众侍卫忙领命,便在原地等候。

    冯雨岩陪着她向内“不知永安侯有何要事”

    杨仪道“这、不知十七小侯爷在不在”

    “十七还没来。不知为何今日迟了。您找他有事”

    “啊,也不用非得他,俞巡检呢”

    “俞巡检倒是在,似乎在问案子我陪永安侯前往。”

    杨仪止步,她浑身不自在,便正色道“老将军,我说句实在话,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得,您这样,我也不得自在,倒不如还是如先前一样,把我当作宫内太医就是了,至少不要如此兴师动众,毕竟我来巡检司,也没有什么要紧大事,只是为一件、小事想要当面请教俞巡检而已。所以”

    “明白了,”冯雨岩会意“既然永安侯要亲见俞巡检,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杨仪松了口气“请。”

    冯雨岩一拱手,葛静在他身后,很想跟杨仪多说两句,可又不敢越级插嘴,只得先跟着冯老将军“撤”了。

    等他们都去了,杨仪长吁了口气,回头对小甘道“这可如何了得”

    小甘笑道“这怎么了不得”

    杨仪嘀咕道“我还是宁肯跟先前一样,这么闹闹哄哄的,动辄一堆人跟随,也不好办事儿。”

    小连道“可知这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求不到的呢。”

    俞星臣寅时过半才醒。

    才起身,便觉着有些鼻塞头重,喉咙干咳。

    灵枢听他咳嗽了几声,心中惊惧,问他觉着如何。

    俞星臣只说无事。

    灵枢看他面上,却见脸色泛白,灵枢就道“大人,我去请蔡太医给看看吧。您好像不太妥当。”

    昨夜子时过半,灵枢帮着俞星臣清理妥当,他已经沉沉睡去。

    从灵枢跟着他,就没见过他这么纵情纵yu的时候

    多半是亏了阳元,再加上昨夜在极燥热的时候喝了凉水,就算灵枢不懂医,但也知道常识,这样是会害毛病的。

    只是俞星臣倔起来,倒也令人无法。

    他一早上醒来,洗漱过后,便吩咐去那个南街的水粉铺子,将店东带来。

    杨仪赶到的时候,俞星臣正在审问那沈掌柜。

    只不过,他问一会儿,便咳嗽两声,灵枢已经送了几次水了,甚至暗示他歇会儿,俞星臣只是不理。

    突然听说杨仪到了,灵枢赶紧先悄悄地退了出去。

    巡检司内的一名侍从在俞星臣耳畔低语了几句,俞星臣点头,就先命审讯暂停,他自己快步出门。

    见杨仪进了院门,俞星臣下台阶,躬身行礼“不知永安侯亲临,有失迎迓。”

    虽然在外头被冯雨岩那么一惊,让杨仪心里有所准备,可猛地看见俞星臣也这么“前倨后恭”的,她一时竟无言。

    回想起来,俞星臣当真是绝少在她面前这样“低头”的吧。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于公还是于私。

    杨仪望着他欠身拱手的姿态,心头微微地有些恍惚,竟忘了开口。

    俞星臣抬头。

    他看见那双昨夜出现在他“梦中”的明眸

    但是此刻的杨仪的双眼,跟记忆中在羁縻州那水火交加的激烈不同

    她极澄澈,沉静柔和,这会儿不知为何似有几分茫然般,那点茫然,就仿佛横亘于秋江上的淡淡白雾,朦朦胧胧,欲说还休。

    “啊,”杨仪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俞巡检不必如此,对了,我来此是为了昨儿的案子,不知道不知如何,您开始查了么”

    杨仪本来以为薛放已经到了,那自然不用她开口相问。没想到薛放竟不曾来。

    俞星臣才要回答,忽然抬手拢住唇,转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杨仪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鼠疫可还没完全过去,他这是怎么了

    其实方才乍然照面她就觉着俞星臣的脸色不佳,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那突兀的举止给弄得恍神。

    此刻总算清醒,立刻问“俞巡检身体欠佳”

    可昨儿离开的时候,他人还好好的。

    俞星臣道“没什么大碍。”

    灵枢在旁想插嘴,又不敢随便出声,只用担忧的眼神看他。

    “我给俞巡检号”杨仪抬手,握住了俞星臣的左腕。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手刚撩开他的衣袖、堪堪碰到俞星臣的腕,他就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把手抽了回去。

    杨仪的手被“打”的一歪,她惊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俞星臣。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算是“不计前嫌”,怎么他反而“嫌弃”起来了

    可是看俞星臣的神情,那表情却仿佛比她还要错愕,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杨仪咽了口唾沫此人举止失常,脸色发白,又咳嗽总不会是,中了鼠疫吧。

    她赶紧摆手示意小甘小连后退,自己也退后两步,又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蒙住脸。

    俞星臣正发怔,望见她的动作,惊愕之下失笑“你以为我”

    杨仪警惕地看着他“俞巡检,让我给你号号脉,不可大意。”

    俞星臣的脸色却终于平静下来,他哑然而笑“好吧。随你。”

    到了偏厅,杨仪给俞星臣仔细地听过脉,又看向他面上,疑惑地说道“不是鼠疫,只是有些肝阳上亢,湿热中阻你原本好像又有些气滞血逆,怎么回事”

    灵枢耐不住,不等俞星臣开口,就说道“之前蔡太医也说大人有些七情郁结,所以开过四花解郁汤,喝了三天已经见好了,只是昨夜”

    俞星臣刚要呵斥他,却又捂着嘴咳起来。

    杨仪道“昨夜如何”她记得自己跟薛放离开的时候,俞星臣说不审案,那他应该早就歇息了才对,难不成“莫非是又操劳了”

    灵枢瞥了眼俞星臣“是,半夜发热,还非得要凉水喝。”

    杨仪嘶了声“这如何使得,那寒气发于内,冷热一激,不害病就怪了。”她冷笑了声“俞巡检这个身子,自己难道不清楚凉水真是,亏是怎么想的。”

    俞星臣听着她仿佛训斥、而内含关切的话,心头一阵战栗。

    灵枢小声问“该用什么药”

    杨仪道“先服两副天麻钩藤饮”她看着俞星臣,提醒道“不过,还是不要过于操劳,操心过甚,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

    俞星臣垂着眼帘“知道了。”

    杨仪打量他的神情,总觉着他今儿颇为冷淡,不知何故。

    她一时也没了言语,便缩了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俞星臣扫见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抚过袖口,修长而纤细的晶莹玉指,昨夜曾见曾经历。

    之前并没有刻意往这上面去多想,但昨夜的事,就如同一个契机,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俞星臣突然痛恨自己的记忆为何这样好,眼前这只手,带给他的所有感觉,那些没法儿淡忘的,勾魂动魄的,他记得何其真切。

    甚至

    他只觉着腹中似乎又要作祟,不不,不能再想下去。

    生生地压住那种腾然而起的欲念,俞星臣道“我方才,正在审问那个铺子的掌柜。”

    提到案情,脑中缓缓清醒了过来。

    杨仪的手势一停,而他的心底却响起了那声“别停”。

    “那掌柜,”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你大概不知道,就是易仼当账房的那个水粉铺子。”

    杨仪有点意外,俞星臣竟主动跟自己说起案子“是吗他难道有什么嫌疑”

    俞星臣咳嗽“昨夜,陶氏自己招认说给易仼服了两倍的药我察觉其中有疑点。怀疑是易仼死在外头,被人故意丢回他家里的。”

    杨仪听的模模糊糊“喔,什么药”

    俞星臣一震“啊我已经给蔡太医看过了,说是”

    他没法亲口说出来。

    灵枢琢磨着,小声替他道“有什么人参,淫羊藿,还有什么巴、巴什么”

    杨仪道“巴戟天”

    “对的,就是这个。”

    杨仪当然清楚,这几样东西碰在一起,代表着什么,而她虽然没看过那药,但却料到,其中必定还有一味是“阳起石”。

    因为这几样凑着,就是一副现成的胡太医所说的“助兴”之药。

    俞星臣润了润唇“我问过蔡太医,这些药多吃是否会害及性命,他说除非那人体弱之类以你所见易仼的情形,是否、可能”

    杨仪略一想,笑了。

    “怎么”她一笑,俞星臣竟莫名有点儿心虚。

    杨仪道“昨夜我看易仼的模样,就觉着他有些阴虚火旺,面上无华,起皱,精瘦若说别的症状倒也罢了,唯独这阴虚火旺,服不得以上说的那几味,尤其是淫羊藿,人参,巴戟天。”

    “这是为何”

    “阴虚火旺,是体内有虚火,而人参,淫羊藿跟巴戟天,却都是助阳补气之物,其中淫羊藿更能助火而伤阴,这样势必会引发上火,若大量服用,那体内的火愈旺,津液却会枯竭,阴阳越发失衡,便会导致大症候,跟服毒自戕无异。”

    俞星臣琢磨道“这么说,易仼就是因此而死”

    “或许。”杨仪不敢断言,谨慎地“但这只是推论,毕竟人已经死了。究竟如何,还是找到当时在易仼身边之人。”

    俞星臣点头“我先失陪。”他刚要起身,突然突兀地顿住,垂眸先向下扫量。

    目光所及,悄悄地放松心弦。

    俞星臣起身仍去前厅。

    杨仪目送他去了,灵枢则吩咐人去抓药。

    正蔡太医过来,见要取药便问“是不是俞巡检昨夜所吸的那些药有什么不妥”

    灵枢一僵。

    杨仪疑惑“俞巡检吸了什么药”

    “永安侯。”蔡太医忙先行礼,又道“怎么俞巡检没说么他不小心吸了些那人犯所配的”

    及时地收住口。

    但杨仪刚才跟俞星臣才议论过,如何会猜不到

    蔡太医清清嗓子,小心地问“永安侯,俞巡检无碍么”

    杨仪心头转动“只是有点气郁化火,阴不制阳。我用了天麻钩藤饮。”

    “也好,”蔡太医附和“先前俞巡检便有点七情郁结,唉想来必定是为了案子太操心了。”

    杨仪的心中本有点怪异之感,听蔡太医说为了案子,略略释怀。

    她起身往前厅走去,想看案子审的如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