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再生欢 > 539. 一更君 捷报之后
    费扬阿弓着身子, 小步跑到营帐内。

    这是在夏州之外的冻土重镇,原本属于鄂极国的地界,前些日子被北原占领了去, 如今总算“物归原主”。

    费扬阿一进门, 便见薛放正指着面前的地理图,跟几个将领交代事项, 一眼瞥见他, 便先停了下来。

    “薛督军”费扬阿的脸上几乎绽放一朵向日葵花,搓搓手向着薛放靠近。

    前些日子, 薛放一直没有露面,让费扬阿心里没底。

    又因为跟北原交锋的连败, 费扬阿生怕自己“遭遇不测”,连日装病不肯到前线来, 更几乎要找借口跑回鄂极国国都去。

    直到今儿, 总算是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到薛放, 如同看到天神下降,满目放光。

    薛放望着费扬阿笑的灿烂的脸, 也跟着笑道“先前听说老费你病了, 我因为着急布置作战, 没得空去探望, 这是好了吗”

    费扬阿嘿嘿道“好了好了,你们大周不是有一句话, 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嘛,我心里一高兴, 病就好了。”

    薛放走到他身旁,道“这就好,不然我要担心的。毕竟这一战虽然获胜, 但难保北原人反扑”

    “他们还敢”费扬阿忽然抖擞起来,狐假虎威,好像能够一人抵敌千万。

    薛放眉头紧锁,道“他们吃了亏,岂会善罢甘休,听细作探听,北原此刻正调集大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而且这一次,我军拼力死战,伤亡不少,情形不容乐观,我正头疼着呢。”

    之前鄂极国因被北原打怕,加上连续战败几次也有死伤,所以更加畏惧。

    虽说是求的大周的援军,但这次能获胜,跟北原人作战的主力却是周朝。

    所以薛放这么说,也是实情。

    费扬阿担心他指出鄂极国不敢冲锋之事,忙道“话虽如此,这次北原的骑兵精锐元气大伤,他们比咱们惨多了薛督军不必过于担心”

    “咱们”薛放正等着他呢,一下子抓到把柄“据我所知,此番可没死几个贵国的人吧。一开战,大周的士兵个个向前,贵朝的士兵不跑就算是勇士了。”

    费扬阿脸红耳赤“这他们其实也很神勇,可是周朝的士兵更加神勇,所以就显得不那么呵呵。”

    薛放很佩服他居然能如此厚颜,便道“话虽如此,我们可是你跟我朝皇上求的援军,如今反而成了主力了,亲王不觉着有点儿说不过去吗”

    “这、这”

    费扬阿正答不上来。薛放又道“何况北原那边随时可能动作,我军才经历苦战,哪儿能这么快恢复战力我正想着,本来答应你们夺回冻土,如今还好冻土已经到手,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费扬阿起先得知大胜消息,简直不信,随从确认后,他喜欢不尽。

    但很快又想到,自己是在大周皇帝面前请得的援军,可原先大周跟鄂极国之间却还是敌对两国,万一薛放趁着这个机会不走了

    那岂不是所说的“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没想到照面后,薛放一直诉苦,又主动说要走。

    这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费扬阿反而“不舍”起来,。

    他倒不是真舍不得大周军马,而是听了薛放的话,担心北原真的会来报仇,如果是那样,没有大周军马相助,鄂极国只怕又撑不住

    而且薛放这么说,坦坦荡荡,显然是并没有想占据冻土的意思,又让费扬阿放心,于是说道“薛督军,我跟你打包票,假如北原人还敢回来,我鄂极国的士兵必当奋勇杀敌,一雪前耻”

    薛放道“是么”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两人说到这里,一个跟随薛放从定北城过来的副将,沉着脸色道“督军,这一次长刀营的兄弟们,折损了一大半他们个个都是好手,现在都交代在这里了”

    另一个副官也道“骑兵营也损耗不小,本来夏州这边儿的军力便不多,经过这次拼杀,损耗一半以上。连夏州几乎都难守了。这难道是白白地替人送命吗”

    费扬阿听了这两人的话,脸色微变,眼珠乱转。

    薛放望着他道“你听见了这一次乃是惨胜。你还是尽快上表给你国国主,告知此处的情形,总之大周已经如同双方的约定,将冻土镇为你们夺了回来,现在物归原主,而我们也该休养生息。大军这一两日就开拔回夏州。”

    费扬阿忙道“这么仓促薛督军不可啊”

    薛放叹息道“老费,我同你还算有点惺惺相惜,只不过,我的兄弟们伤亡惨重,实在交代不过去。虽说是从北原俘获了一些辎重粮草,但死的人是无论如何活不过来了,真叫人痛心疾首,对了那些俘获的辎重军马之类,你们不会还要来抢一口吧”

    其实在私底下,鄂极国确实有将领眼红大周俘获的那些军备。甚至有士兵确实有强抢之举。

    费扬阿听薛放说的那么惨了,何况他又怕北原真卷土重来,自己如何应对自然还要倚重大周。

    当下道“那是薛督军带人打下来的,我们当然不会要,这个放心”

    薛放对门口的鄂极国跟大周将领扬声道“你们都听见了,但凡有人敢伸手的,不用废话,给我直接剁了他的狗爪子”

    费扬阿清清嗓子,又道“只是要撤离的事,不如再缓一缓”

    薛放摆手“不成,老费,我跟你交底吧,定北城那里有机密军报来,说是北原将起兵攻打定北城,我自然也要早点打算,总不能为了你们的地盘,反而把自己的老家丢了吧”

    费扬阿听他说的在情在理,又看到他脸色泛白,双手上裹着的棉布上隐隐透出血迹,不敢再说。

    于是只略安慰了几句就赶紧离开,去写奏表给他们的国主。

    此刻老关等才又围过来“督军,真的就这么走了”

    “走,当然要走,”薛放道“只叫他们快些把东西都运回夏州去。”

    老关迟疑“万一北原的人真的打回来怎么办”

    “跟咱们没关系,反正已经如约完成任务。何况”薛放冷笑道“你没看到费扬阿那些人吗因为这次把北原打的很惨,他们就得意起来,兴许以为他们也能。何况这是他们的地盘。若一直留下去,他们未必感激不说,反而会怀疑咱们是有什么企图了,对我们而言并无好处,所以一定要走。”

    老关跟几位将领其实还有一种想法比如冻土重镇是他们打下来的,那能不能

    只是不好说出口,毕竟原本是大周皇帝应允了对方要出兵,自然不可违诺。

    但死伤了这么多,又有点不太甘心。

    薛放转头看着面前的地图,脸上却浮现一点奇异的淡笑“至于北原人,不必怀疑,他们一定会继续打,我正是要他们再打回来那样才好办事儿,也教教那些狗东西们,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爷爷。”

    老关隐隐地有些明白,试探着问“难道想要以退为进”

    薛放嘘了声,笑道“别胡说,明明是咱们元气大伤,要回夏州休养了,赶紧准备去吧。”

    有他交底,众将领飞快执行,果真在两天之内,从冻土撤离的干干净净。

    当然,那些俘获的军马辎重之类,也都搬离的一根草都没留下。

    这得亏是冻土的房子不能拆,不然薛放得叫人把砖石梁木都搬走,毕竟他可是大周第一“贫穷”的小侯爷,“见钱眼开”,不过本色而已。

    回夏州的马车上,夏州军的随军医官给薛放手上敷了药,又去料理腿上的伤处。

    虽然先前已经缝住了,但这一场血战,他又非得亲自上阵,伤口竟绽裂了。

    医官望着那仿佛犬牙差互狰狞惨烈的伤处,手微微发抖,劝说道“薛督军,这可千万不能再贸然行动了,要不然只怕会酿成大症。”

    薛放闭着双眼,眉头微蹙,只在心中盘算事情,虽听见医官在说话,却并没搭腔。

    医官叹了口气,只得又咬牙给他清理了伤,重新敷了药。

    本想再给他缝针,但望着这破烂不堪的伤口皮肉,他竟有种无法下手之感。

    薛放微微睁眼瞥了瞥医官,望着对方满脸委屈似的,淡淡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哭丧着连脸什么”

    医官红着双眼道“督军、我真的您该多多保重才是。”

    薛放的双手本就有伤,那朔寒天罡枪又沉,更加磨得鲜血淋漓,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完好的,几能见骨。

    医官哽咽,有些艰于言语。

    薛放扫了眼自己被包扎的如同粽子般的双手,轻轻地哼了声“幸亏这会儿不用拿枪,不然可怎么办”

    医官忍不住小声嘀咕“要是给永安侯看见了,不知该多”

    薛放闻言,才总算没做声,自下意识把手压了压,仿佛真的怕杨仪在跟前儿看到一般。

    他的手当然是先前在图兴山的时候,被风雪冻伤,被山石蹭伤、划伤的。

    薛放靠在车壁上,想起在图兴山的惊魂那一刻。

    当时他几乎要从山崖上坠落,一只手及时探出将他拽了上去。

    那是一个涂温族的猎人,身上穿着简陋的皮毛马甲,头上戴着兔毛帽子。

    他将体力耗尽的薛放扶着,带他从风雪渐大的山岩向下。

    薛放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多亏了那人,他的身手矫健,体力过人,似乎也很熟悉这山上的地形,没用多久,便带了薛放下山。

    就在山脚下不远的一处歇脚的小驿中,那人生了火,却并不让薛放靠近火边上,只先检查他身上的伤。

    当时薛放的双手已经伤痕累累,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那人眉头紧锁,先拿出一个亚腰葫芦,打开塞子,送到薛放嘴边“喝。”

    薛放抬眸看了他一眼,闻到了浓烈的酒气,他张口,咕嘟咕嘟喝了半个葫芦。

    那猎人把剩下的酒水倒在他的双手上,以及腿上的伤口处。

    虽然薛放先喝了酒,但倒酒的瞬间,就仿佛有无数小刀子在凌迟他的肉,顿时疼得半是晕厥,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那猎人见他虽然疼极,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响,不由诧异,却也暗暗佩服。

    便从腰间的鹿皮囊中掏出些药草粉末,给薛放敷在手上,又包扎起来。

    他大概是留意到薛放腿上伤口处的血色不太对,嗅了嗅,用涂温语嘀咕了一句什么,从鹿皮袋里找出一个小包,打开后是赤红的粉末。

    猎人犹豫了会儿,挑了一指甲,喂到了薛放嘴里。

    也许是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又或者是伤口恶化,薛放昏昏沉沉,发起热来。

    朦胧中他觉着自己被人搬动,他拼命睁眼想看看那是谁,是敌是友,但现在他实在是从里到外的精力耗透,更加上病痛折磨,竟无法自主。

    等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奇怪的所在,不是屋子,而是一处不大的半圆的帐子中。

    地上有几根烧红的枯木,上面一个锅子,里头热气腾腾地煮着一条鱼,散发着奇怪的香味。

    而在他面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涂温族妇人,看他醒了,便向外叫了声。

    不多时,之前救了薛放的那个兔毛帽子的年长者走了进来,端详了会儿他的脸色,又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薛放爬起来,却难免碰到了手上的伤。

    那猎人道“不要动,你受的伤很重,要好好地休养。”

    妇人在旁也嘀咕了几声,仿佛附和,又摇头。

    猎人却点点头,对薛放道“你是一个人翻过图兴山的”

    他说的是大周的官话,虽然有些生硬。

    薛放道“是,您老人家又如何称呼是您救了我”

    那猎人的眼神有些奇异“你不是北原人。”

    薛放一笑“我当然不是。”

    猎人道“那你是谁,为什么要一个人翻图兴山,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那是很危险的么”

    “我要到夏州去,十万火急,丹溪河过不去,只能如此了。”薛放看出他并无敌意,所以照实说。

    图兴山这一片,是涂温族的人行动的地方。本来冬日的话,他们在南丹溪河上自由来往。

    只是数天前,丹溪河突然起了皲裂纹,起初还有人敢大胆来回,但很快就不能过人了,冰成了冰块,冰块变作流凌。

    那天,胥烈等人带薛放在河对面的南驿休息的时候,一个涂温族的猎人察觉,他们这些人自然都是嗅觉眼力皆极灵敏的,虽不曾看见胥烈跟薛放,但从金环跟摩天侍他们的做派气质,看出不是大周人,多半来自北原,立刻示警。

    他们族内自有一套传信的法子,老猎人虽在丹溪河这边,却也看到了警示。

    那天晚上,老猎人十分警惕,他发现图兴山的方向,秃鹫们似乎有异常的骚动,而且传来豹子的吼叫。

    这图兴山的豹子,为王的是一只极大的公雪豹,只不过因为有了崽子,这公雪豹就把领地给了那带崽的母雪豹,自己却离的远远地另寻地盘去了。

    可昨夜,老猎人却听见了久违的公雪豹的叫声。

    他本来怀疑是北原人想翻过图兴山,一夜难眠,次日天不亮便爬上去看究竟,谁知正遇到了薛放。

    老猎人埋伏着,打量薛放不像是北原人,只是震惊于他的身手跟毅力,犹豫再三,才在最后关头将他救了。

    此刻老猎人细细端详薛放的脸“你姓薛吗”

    薛放很讶异“您老人家怎么知道”

    老猎人眼睛微睁“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薛放屏住呼吸,更加震惊“你、你认识我哥哥”

    老猎人先是极惊喜,继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回头看向那妇人,用涂温语说道“这是少将军的弟弟,最近在定北城任督军的。”

    老妇人一惊,把手中的毛皮放下,凑近细看薛放“是有些像,真的吗”

    “就是他了,我看他翻山的时候就觉着像了,除了少将军,谁还有那样的胆气呢”

    老妇人听着,眼眶微红,口中喃喃道“天神保佑竟然会让我们遇到少将军的兄弟。”

    后来薛放才知道,原来当初薛靖驻守定北城的时候,他是个闲不住的,在没有战事的时候,除了定北城,四处游走,有一日便过了南丹溪河。

    这涂温族人以渔猎为生,因为这块地方处于鄂极国、北原跟大周交接之处,鄂极国的人常来袭扰,那天薛靖经过这里,正有一队鄂极国的士兵越过边境,跑到这里肆意烧杀。

    这些猎人不通武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欺负的极为凄惨。

    多亏薛靖到的及时,他以一敌十,竟杀了十几个人鄂极国的士兵,那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神勇之人,胆战心惊,匆匆逃命。

    从那之后,薛靖又命人加紧了夏州方面的巡护,又有几次交手,鄂极国没讨到好,士兵们就不敢再过来作威作福了。

    而薛靖但凡有空,便会来探望,他是个性子豁达的人,涂温族的人都很喜欢他。

    老猎人说着,将手中发黄铮亮的亚腰葫芦递给薛放看“他听说我喜欢喝酒,就特意叫人找了这个,送给我的。”

    薛放本来还奇怪,难道如此苦寒之地,也长这种中原才有的葫芦,而且据他所知,北境的人,一般都是用猪皮或者牛皮做的酒袋子,极少看到酒葫芦。

    原来竟是薛靖所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