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雯没想到棉纺厂的工作,比暖瓶厂累这么多
上班八小时,眼睛死盯着自己那几台机器,老远看到有一个断头,就得跑过去接上,真是一刻不得闲,偏偏机器还老是坏。
挡车工可比在流水线上烧暖瓶内胆要辛苦得多,以前她还不服气为什么嫂子每个月工资比她高一百块。这段时间干下来,才体会到什么叫脏、苦、累
这次厂里分流老职工,虽然没落到自己头上,江雯心里头还是很不痛快。
不过更让她不痛快的还是钟卉,厂里人都说质检部工作最轻闲。她嫂子宁愿顶替老职工分流,都不肯把她的岗位让给自己。
“什么你嫂子替人分流”江父正对着梅花谱打棋谱,闻言从老花眼镜后头直瞪着女儿。
正在盛粥的江母也从厨房里跑出来,“咋回事你嫂子咋了”
江雯上了一个大白班,累得瘫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现在厂里人都说我嫂子是活雷锋主动替她们班组的老职工分流这年头听说过停薪留职下海,听说过请假出去揽私活,就没听说过替人分流的,这不是活雷锋是什么”
“这么大的事,咋没听她跟我们商量”江父面色不虞“现在年轻人,厂里出现一点困难就跑连我这个退休工人都不如。我们老一辈工人怕过什么我一直跟你讲”
江父以前是机械厂工人,退休后在家里闲得发慌。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女儿说起当年在厂里的光辉事迹。
母女俩早就听出茧子了,江母将饭碗往桌上一放,语气不快地打断自己男人“这个质检员当初走了多少门路,才给她换的岗,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要是真不想干了,不能让雯雯顶了么总比现在天天干这个挡车工强吧”
钟卉生完禾禾腰不大好,挡车工上班要长时间站立,她身体吃不消。那会她和江晟才结婚,没什么钱,是老俩口的门路,费了些功夫才把她转到质检部门。在国棉厂,质检员可是上上下下紧盯着的香饽饽,就连厂干部都恨不得把家属塞进去。
为此,江母没少念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钟卉是靠江家的关系才当上质检员的。
江雯揉了揉酸胀的小腿,不满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嫂子现在有啥好处从来都想不到我。”
江母脸拉得老长“这事你哥知道么”
江雯嘟囔道“知道不知道不就那样么。上回跟我哥打电话,他也不赞成我进厂,恨不得我像钟妙那样上天桥摆摊。”
江母冷声道“摆地摊就有出息了都像她那样搞,以后工厂没人干活了,国家还不要垮掉”
一家三口坐下来开始吃晚饭,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江雯直犯嘀咕“我们厂子里的桑塔纳都卖掉了,这是谁把汽车开进家属楼了这么阔气”
江父平日最看不惯厂里那些赚了点钱就得瑟的年轻人,“有点钱就开始耍派头搁我们那个年代这都是”
江雯站起来探身往楼下张望,突然激动地大声道“好像是我哥”
江晟拎着两瓶从琼海带回来的酒,和一包脏衣服下了车,从亮子那拿回来的三个编织袋还躺在后备箱里。
那堆东西他现在看着就堵心,回琼海之前,哪来的哪去吧他打算走之前放进荔河花园的新房子里头,不管怎么说那房子是花他的钱买的。钟卉要是觉得碍眼,直接扔到荔江里头好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刚回来又和钟卉吵了一架,江晟说不出的疲惫,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眼下钟卉还在气头上,他不会自讨没趣,再过两天她气顺了自然就消停了。
说实话,江晟自
认为自己对钟卉的要求不高。这个家的吃用开销、存款储蓄,一应都是他来负责。她赚的那点工资,自己花就是了。
房子买了就买了,虽然他不喜欢接不到地气的电梯房,也至于真为这事生气。她不想上班也行,他现在赚的钱完全能养活一家子。
他和许瑶清是有过一段,那早就是过去式了。江晟不明白,老夫老妻,孩子都两个了,为什么钟卉还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他想了一路,自认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当丈夫,他挺合格的。他对钟卉的唯一要求就是,替他带好两个孩子。
难不成她真的以为离了婚,她带着两个娃能找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江晟压了下去。
不可能当年可是钟卉主动追求他的,瞎子都能看出来,钟卉就是爱惨他了。这些年她心里眼里全是他,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哪能不知道
她不过是仗着怀孕,想来拿捏一下他。想到这,江晟眉头松开些许。
离婚协议算个球,撕了就是。只要他不认,跟废纸没什么两样。刚才光顾着生气,倒没细看她买的房子如何,瞅着房间挺小
还有,杨念远只是个机修工,他懂个屁水电线路
江晟眸中黑云翻涌,脑中思绪纷杂,拎着东西进了楼道口,便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手里牵着一个瘦小的小姑娘下楼。小姑娘瞅着比禾禾要大几岁。
孕妇看着不年轻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脸色蜡黄,手脚细长,倒显得那隆起的肚子愈发明显。
“梅大姐。”江晟冲那孕妇点了点头。
梅大姐拽过小女孩,捂着肚子侧过身子,挤出一抹笑容“是晟子回来了啊。”
江晟拎着包上楼,小女孩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江家两口子没想到儿子今天回来,江雯也很意外“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刚才听到汽车响,还在说是谁呢。”
江母看儿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忙接过他手里的包,抄起靠在门边的掸子,用力掸了掸儿子身上的灰,心疼道“你这一个月在外头过的是啥日子”
江父则板起面孔“你买车子了”
“我买车子做什么是王老板的车子。”江晟将买的两瓶白酒放在桌上,大喇喇往餐桌前一坐。
江父面色稍缓,闷声道“买了车子也不要开到我这来别搁我这装阔”
江晟不耐烦听老爷子长篇大论,低头开始扒粥。中午吃的那个洋快餐,实在不合口味。
江雯觑了江晟一眼“哥,我嫂子顶了别人的分流名额,这事你知道吗”
江晟头也不抬“知道。”
江母和女儿互换了个眼神,语带不满“知道,你也同意了她在质检部那名额不可以给雯雯吗雯雯这天天干着挡车工的活,回来腰都直不起来”
江晟抬眸冷道“我当初就不赞同雯雯进国棉厂,她自己非要进,这才干几天,就喊累”
江母板起面孔“钟卉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么分流这么大的事,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一声。她就是想要那笔买断的钱,我听雯雯说有两万块钱呢”
说到这,她瞥了眼低头喝粥的儿子,嘟囔道“当初我和你爸为了她换岗的事,拎着东西找人找关系,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不然她是怎么当上质检员的按理说这两万块钱我们也有份”
江晟压了一天的火“噌”地上来了,“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面色发沉“妈,这事翻来覆去拿出来说有意思吗这些年我给家里的,还抵不了你们当年拎的那几瓶水果罐头”
江母不料儿子突然发难,面皮紫胀。这些年江晟赚了钱,确实没少给家里,只
是那些钱全被他们补贴给乡下的大儿子了。
看小儿子是真的生气了,江母语气缓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大的事她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眼里哪还有我和你爸两个长辈”
江晟没吭声,钟卉结婚后确实跟公婆不亲近,逢年过节上门就跟上刑一样。因为这事,江母还经常念着许瑶清。当年他和许瑶清处对象的时候,她跟他父母关系就处得不错。
江父在一旁唱起了白脸“好了,吃饭吧儿子一回来,你就叨叨个没完。”
江雯见状岔开话题聊起职工楼的事“楼上梅大姐快生了吧前几天瞅着肚子挺大了。”
江晟随口道“梅大姐快四十了吧我记得女儿比禾禾还大,这又怀上了”
江母炝了盘花生米端上来,皱眉“还不都是为了拼儿子,流了几次了,终于怀上了。”
梅大姐的老公早就下了岗,她自己因为拼二胎被单位给开除,家里日子穷得揭不开锅。
江晟思忖片刻“现在生二胎要交多少钱罚款我记得前两年就要好几千了。”
江母“交多少她都交不起”
江雯“交不起医院也给生怕是准生证都办不下来吧。”
江母嘴角带出一丝冷蔑“别提了,说起这事我都臊得慌。她跟她男人打了离婚证,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男人扯了证,这下符合再婚生二胎的条件了。关键是,前头那个男人和现在这个男人住一个屋里。一女二嫁啊这是”
江母边说边摇头,浑然未察觉自己儿子脸上已是阴云密布,扒粥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江雯啧啧称奇 “看不出来啊,梅大姐长得不怎么样,大着肚子还能找到新老公。”
江母撇了撇嘴“老话说的好,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只有娶不到婆娘的汉子。梅大姐大着肚子都能找到男人,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呢。”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嘴,一旁埋头喝粥的江晟脸色愈发难看。
江雯自顾自嘀咕道“这不在说梅大姐么,咋又绕到我身上了。”
江父用筷子狠狠地敲了几下碗“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人家没条件,想尽办法创造条件生儿子。咱家倒好,明明有条件生,却不肯生。”
江雯闻言撇了撇了嘴,瞟了一旁的哥哥一眼,这话说给谁听显而易见。
江晟火气直冲天灵盖,瞪着眼睛“看我干什么江家又不只我一个儿子,谁爱生谁生去。再说了,大哥不是已经生了个儿子,江家又不是没后”
江家大儿子江淼当年上山下乡下放到隔壁市一个偏远林场,在当地娶妻生子扎了根,一直没有回城。江淼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儿子。老二比禾禾大几岁,小学快毕业了。
这几年江晟不爱来父母这,每来一次老爷子就要念叨一次生儿子的事,让他烦不胜烦。
虽然他也想要儿子,但父母这个重男轻女的样,他要真生了个儿子,那心眼子还不全得偏到儿子身上去了,到时候禾禾怎么办
刚才得知钟卉怀孕了,他都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这会当着父母的面态度依然强硬“谁都别提儿子的事,我有禾禾就够了”
江父还梗着脖子要说什么,被江母给拦住了。
江雯丢下碗,便开始翻江晟的行李“哥,上回跟你说的珍珠霜,有没有帮我带”
琼海的珍珠霜很出名,江雯皮肤黑,一早跟江晟说了让他给捎一瓶珍珠霜回来。
江晟没好气“没带我哪有闲功夫去买那个”
江母看见儿子拿了一包脏衣服回来,没吭声。这都有老婆的人了,脏衣服拿回来给老娘洗是怎么回事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