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某地，一间不足五平方的地下室内。
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商品，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杨磊刚挂完电话，轻轻的抚摸这燕子的头，“燕子，你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个大姐姐吗”
燕子把拨好的鸡蛋放到杨磊碗中，“是那个买了好几盏灯笼的大姐姐吗”
“嗯”杨磊眼里满是慈爱，“她联系了水木大学附属医院，在那你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疗。”
燕子低着头，“爸爸，那一定要花很多钱吧我还病还能治好吗”
稚嫩中带着沮丧的声音在耳畔环绕，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剜这心头肉。
杨磊一把女儿搂入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流出的泪水，“说什么傻话，燕子的病一定能治好，一定能。”
说道最后，杨磊自己都长生了怀疑。
一个小时后，肿瘤内科。
杨磊一脸的紧张，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翻看病例的医生，“医生，怎么样”
游夏把手中的检查资料放到一旁，“你这些检查，最早的也是在半年前做的，只能作为参考。早上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你先带着孩子去做几项检查，等结果出来，你再带着孩子过来。”
一听到检查，杨磊就有些犹豫。
这两年来，带着燕子跑了大大小小无数医院，每到一家医院就说要检查这个，检查那个。什么样的检查没有做过，一个ct就做了五次，就别提抽血化验了，十几次啊。
游夏开好检查单，“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站在一旁的王诗云还以为杨磊因为钱的事情才会犹豫不决，“杨哥，费用的事情不用担心，医院这边对于特殊人群有减免。”
ct还好，抽血检查就检查了，孩子受苦还轻一些，可每次孩子做胃镜时那难受劲，想到那副场景，杨磊就是一阵心疼，“检查都做了这么多了，怎么还要检查能不做吗”
唐毅看完检查报告，耐心的解释道，“人体的新陈代谢是二十四小时都在进行，通常血液检查有效期是两周左右。另外根据病人病情不同，ct，胃镜等影像资料有效期在半年到一年之间。燕子经过大半年的化疗，期间没有任何的检查依据。再加上孩子还小，对于很多情况无法用语言细致的描述，检查还是有必要重新做一遍。”
听唐毅这番解释，杨磊长叹一口气，不甘的点点头，“那好吧”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医院也同样如此。
有王振华这层关系在，所有的检查都走的加急，根本无需像普通患者那般排队。
医院永远是人最讨厌来的地方，有的时候却不的不来。
数百平的大厅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叫号声。
四人坐在大厅内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突然急促中带着急的声音由远而近。
“让一让，不要挡路”
闻声唐毅抬头看去，一名三十多岁的医生正抱着孩童向着抢救室的奔跑。
一路上周围前来医院就诊的病人，慌忙让路。
直到背影远去，燕子收回目光，抬起头看着父亲，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不舍与恐惧，“爸爸，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爸爸你千万不要哭，燕子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收回目光，杨磊强挤出笑容，轻抚着燕子的头，“燕子要相信医生，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我孩子呢”
“我的孩子你们的医生要抱着我的孩子去哪”
刚过不到一分钟的时候，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王诗云闻声望去，“刚才那名医生应该抱的就是她的孩子吧发生什么事了”
结合医生以及孩子的情况，唐毅说道，“刚才那名医生应该抱着孩子去抢救室了。”
抢救室担负着心肺复苏、维护患者生命、边抢救边诊断、给予危重患者各种基本抢救措施的场所，亦是救命场所，一般被送到那里的病人基本上都是情况危急的急重患者。
王诗云回过头，伸长脖子好奇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抢救室医生没有通知家属吗怎么会不知道了”
“应该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告诉家属吧。”想了一下，唐毅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唐毅很快来到口腔科。
口腔科门口，一名妇人双手抓住一名医生双肩，用力的摇晃，“我孩子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就是补个牙，你告诉呼吸困难”
“可能你孩子本身就有先天或后天疾病，才会补牙过程中出现胸闷，呼吸苦难的情况”医生头来回摆动，还是耐心的解释。
妇人脸上的泪水如同开闸的大坝，止都止不住，“我孩子身体一项健康，上次来医院补牙的时候，还发着烧都没事，怎么这次就突然呼吸困难了，一定是你们医生操作不当，一定是”
医生看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女生，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可事实确实如此，孩子在补牙过程中出现呼吸困难。我们的医生不存在任何违规操作的行为，这一点我能很肯定的告诉您。”
“不，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一直都很健康，不会有其它疾病”任由医生怎么解释，妇人摇着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医生叹了一口气，“女士，还请您冷静一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们首要的还是先抢救患者为主。我们手术室有监控录像，事后您要不相信，我们可以调取监控，让您看。”
可能是因为孩子突发急诊，妇人一时的慌了神，被医生这一提醒，这才想起了孩子，“对，对，我的儿子，你们把我的儿子抱到哪里去了”
医生开口说道，“你的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送到抢救室了”
妇人满脸着急，“抢救室在哪”
“我带您过去。”
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唐毅，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结合妇人的话，猛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唐毅不敢有任何犹豫，向着抢救室的方向狂奔。
“孩子如果没有先天或后天疾病，突发胸闷，呼吸困难，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越想唐毅心中越是担心。
突发胸闷，呼吸困难医护人员首先考虑呼吸系统疾病和心血管系统疾病，抢救方案也会按照这两种病症来进行急救。
如果真是如此，孩子很可能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你干什么”
“快拦住他”
“这里是抢救室，不能进去”
救人如救火，唐毅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一把推开面前挡路的护士，直接冲进前抢救室。
“血氧含量还在还在继续下降。”
“心跳每分钟一百五十九”
“血压升高。”
厚重的大门从外面重重的推开，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毅直接扑倒病床前，一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听诊器带上。
一名负责抢救的医生呵斥道，“你是谁赶紧出去”
“谁让你进来了，不知道现在正在抢救吗”
“出去”
嘈杂的声音让唐毅根本无法听清孩子此时此刻的肺音，“都给老子闭嘴”
在场的医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会被一个小年轻吓住。
一名负责医生指着唐毅，“赶紧滚出去，现在正在抢救，不容许有任何耽搁”
唐毅的手指紧紧按压这诊头，竟可能听清楚肺音。
负责抢救的医生呵斥，“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赶紧出去，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收回听诊器，唐毅看着指着自己的医生，“是啊，我担待不起，你们就能担待的起吗”
赵洋冷哼一声，“我们有什么担待不起的正常抢救，哪怕没有抢救过来，责任也不在我们”
现如今不打消这些医生的顾虑，根本没办法正常进行抢救，唐毅很明白这点，所以开口解释，“可如果你们诊断错误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按照心血管或者肺功能问题抢救的吧你们就没有想过是异物堵住了气管”
一般检查异物是否有异物堵住气管的方法有有胸部x线、ct等，或是选用纤维支气管镜检查。
这三种方法最快的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出结果，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个速度实在太慢。
再加上患者是从口腔科那边送来，并没有听说有异物进入过口腔，负责抢救的医生根本就没有往异物进入气管上想。
赵洋皱起眉，目光看向抢救台上的孩子，“不可能，孩子是从口腔科送过来的，当时正在补牙，不可能有异物堵住气管”
唐毅冷笑，“你听肺音了吗患者呼吸气管两侧颤动，有哮鸣”
“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刚才还一脸愤怒的医护人员的脸上无不漏出不可置信之色。
赵洋不信，连忙上前拿起听诊器进行检查。
“滴滴滴”
正在此时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监护仪上血氧含量，心率，血压成滑坡之势急速下降。
赵洋的目光看向唐毅，眉头紧锁，“小子，你知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吗如果按照你说的方案进行抢救，如果出了事情，责任可全在你。”
医护人员被比喻做白衣天使，可那只是比喻。
医生是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
对于自己的诊断唐毅还是有几分把握，“我也是咱们医院的医生，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赵洋盯着唐毅，轻轻的点了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海姆立克急救法主要用于气道异物梗阻的现场急救，及时阻止窒息，昏迷，心脏骤停等危机情况的发生。
如果患者只是刚被异物卡住气管，使用这种方法却实没错。可此时情况危急，单纯的海姆立克法急救法已是来不及。继续拖延下去，孩子能不能救回来还不一定。
“让开”唐毅箭步上前，拿起托盘中的手术刀。
就要动手之际，一名护士伸手拦住，“你要干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唐毅已经失去了解释的耐心，一把推开挡路的护士，“这还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做气管切开术。”
“现在这种情况，气管切开术却实是最好的选择。”赵洋看着已经走到抢救台前的唐毅，“麻醉师准备麻醉，其他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随着命令下达，整个手术室再一次忙碌起来。
一名护士哪来枕头垫在孩子双肩下，让头后仰，使气管接近皮肤，暴露明显。
麻醉师没有第一时间对孩子注射麻药，而是在备好麻药后站在一旁。
现在的孩子还处在昏迷中，注不注射都一样，备着也只以防孩子在手术过程中因为过渡疼痛醒来。
另有护士手持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纱布，对创区进行消杀。
还有一名医生自觉的充当了助手角色，坐在手术台最前方，位于患者头侧，你双手固定头部，保持中立位置。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没有长时间的配合，根本无法做到他们这样默契。
位于手术台一侧的唐毅收起刀落，自甲状软骨下缘至接近胸骨上窝处，沿颈前正中线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
唐毅没有做过气管切开手术，一次都没有。
可气管切开术的难度相比于建立心脏体外循环，内循环来说，在难度上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血管钳分离骨舌骨肌和胸骨甲状肌，暴露甲状腺峡 部，小勾牵引 峡 部向上，便于暴露气管。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停顿，可谓是形如流动，丝滑无比。
“双手拉钩用力均匀”看着面前的切口有所偏移，唐毅提醒旁边充当一助的赵洋，同时手指探查环状软骨及气管是否保持在正中位置。
负责拉钩的赵洋连连点头，“好，好的马上就要切气管壁了，小心一点，别刺伤气管后壁和食管前壁而引起气管食管瘘。”
根本不用提醒，在选定第二节气管环处，手术刀的刀尖至下而上直至切到第一节环壁。
到了这里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唐毅深吸一口气，伸手说道，“切口扩张器。”
随着扩张器固定好，切口彻底暴露。
这一次根本不用唐毅吩咐，一旁的器械护士已经把带管芯的气管套管递到了唐毅手中。
外套管的插入气管，唐毅立即取出了管芯，放入内管，开始吸取异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没有任何异物吸取出来。
到了此刻，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一颗心提了起来。
如果没有吸取到异物，那么证明唐毅的判断是错误的。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扶着主治的赵洋，还是麻醉师，亦或是一直站在一旁学习的实习生，每一个人都要担责。
“都吸了这么久了，什么都没有不会这小子诊断错误吧”
“完了，完了，就不该相信这小子。”
“这下死定了，工作丢了不说，还可能面临被起诉。”
到了此刻，唐毅也有些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孩子真的是因为有先天或后天心肺功能为题，引起的胸闷，呼吸不畅
可如果是这样，肺部为什么会有杂音
正在所有人还已经放弃之时，手中的气管突然有微微颤抖。
一个小拇指大小的东西，顺着管道被吸出。
“真有东西”
“太好了，太好了，不用担责了”
“d，吓死我了，要是没有东西卡住气管。医院追究下来，饭碗可就丢了。”
异物被吸出，孩子渐渐的恢复了自主呼吸。
心跳，血压，血氧含量渐渐恢复正常。
原本因为缺氧陷入昏迷中的小孩，脸上漏出痛苦的表情。
唐毅拿起被吸出的异物，手指轻轻碾动，一团洁白的医用棉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名护士惊呼出声，“孩子的气管内怎么会有医用棉”
把医用棉放到托盘内，唐毅缓缓开口，“在修补牙齿的时候，为避免长时间张口造成口水分泌过剩影响补牙，医生往往会在患者口腔中放一小团棉花吸收口水。补牙过程中难免会有不适反应，孩子还小，自然会哭闹，不小心把棉花吸入气管也不奇怪。”
赵洋皱着眉，“那名牙科医生当时就没有发现吗”
唐毅摇摇头，脱下无菌手套，“这就要问那名牙科医生。这次手术总体而言比较成功，缝合工作以及后续就交给你们了。”
赵洋让旁边的助理医生接手剩下的工作，“谢谢，今天要不是你，可能因为我们一时的误诊耽误了孩子的最佳抢救时间”
看着旁边监护仪上渐渐恢复的各项生理特征，唐毅脸上漏出礼貌的笑容，“没什么，我来之前，孩子的母亲就在和口腔科的医生争执。今天这件事算是一件医疗事故，如实给患者家属说明情况吧。别到时候患者家属调取监控，到时候医院就被动了。”
赵洋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托盘，里面一团洁白的棉花静静躺在里面，“放心好了，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且不说口腔科的手术室有监控，我们这里也有。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患者的治疗记录，病例根本不容许作假。”
医院的任何资料记录，用药，病例无论大小，轻重都不允许有任何修改，删除，如果非要进行修改也需要上级医生进行签子。
即便如此，修改之前的原有记录，也需要保留。
听赵洋这话，唐毅放心了很多，他就怕有些医生，为了顾及医院的名声，同事之情有什么徇私舞弊的现象。
到时候，患者家属在网上一说，卫监局那边肯定会派人下来调查，到时候包括参与治疗的医生，以及院方从上至下谁都脱不开责任。
离开抢救室，迎面就看到了正在抢救室外着急等候的患者母亲。
妇人看到有人出来，连忙上前，“你是医生吗手术室内正在抢救的是我的孩子，他，他到底怎么样”
妇人有这样的疑问并不稀奇，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孩子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机根本来不及换无菌服。
“嗯，我是医生”唐毅点头，轻声安抚，“放心吧，孩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医生正在做最后的缝合工作，一会就会被送出来了”
原本听到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可后半句的出现又一次把妇人把原本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缝合，什么缝合我孩子为什么昏迷”
唐毅看了一眼站在妇人身边的穿着白大褂中年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先抱着孩子来抢救室的应该是眼前这位。
孩子之所以出现窒息很可能就是这名医生的操作失误，患者家属的情绪激动，如实告知很可能让事态更加严重。
“孩子为什么昏迷，具体的还要主治医生给您回答”唐毅从妇人的双手中挣脱，“抱歉，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妇人可能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没有注意到唐毅的眼神。
可牙科医生不同，他虽然着急，却并不紧张，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操作并没有任何不当的地方，孩子昏迷是自身原因。
注意到唐毅的眼神变化，牙科医生心中“咯噔”一下，趁着妇人不注意，连忙追上已经离开的唐毅。
“等等，小伙子等一下”
听到身后的呼喊声，唐毅停下脚步，看到迎面跑来的牙科医生，微微错愕之后，很快猜到了对方找自己的原因。
周云跑到唐毅身边，“小伙子，你是抢救室的医生吧辛苦了半个多小时，咱们出去抽支烟，放松放松”
唐毅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大厅中的王诗云三人，“不用了，你是想问孩子的情况吧。”
刚才在走廊的时候，周云对整个补牙过程回想了无数次，不说每一步都记忆深刻，但多多少少有些印象。每个步骤，每一个动作，如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错误，带着几分希冀的语气，“嗯，我想请问你一下，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先天疾病例如，肺 炎，支气管炎，亦或是心源性疾病”
唐毅明白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没有，小孩子没有任何疾病。之所以陷入昏迷是因为一个医用棉堵在了气管与支气管之间。”
一席话击碎了周云所有的幻想，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嘴中不断呢喃，“医用酒精棉吗怎么会进入孩子的气管的不，不可能啊”
直到周云从癔症中醒来，还想在问些什么，唐毅早已经走远，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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