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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3e1釜山行4

    东亚地区在麦克尼尔这个真正的局外人眼中是个共性多于差异的地理区域,这里的居民有着相似在他看来的相貌,使用着相似的文字,连语言中也能找到不少共同点,像极了日耳曼人在欧陆的各分支。本地人若是听到他这番奇谈怪论,定然要怒不可遏地和他辩论各种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而麦克尼尔本人也许从未在乎过其中的内涵。就像他的同事经常笼统地将整个非洲的所有本土居民称为黑人一样,麦克尼尔也将东亚地区的居民看作同一类人,而且并不会认真地思考其中存在的差异。

    满载乘客的客机抵达了面对着日本的港口城市釜山。匆匆地在新滨市靠着舒勒购买的机票逃离日本的麦克尼尔急需找到一个新的住处,他要确保自己不会立刻被美军派来的密探察觉行踪。舒勒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来研究这个世界的历史,并作出了一些有利于麦克尼尔的判断。假如帝确实完全失去了在韩国的情报网络,麦克尼尔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

    混在这些匆忙离开机场的乘客中不紧不慢地步行的麦克尼尔认准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一份能谋生的工作。他手头仅存的资金是大江岩博士的80万日圆,换算成韩元大概在800万左右。这数字看起来吓人,仿佛麦克尼尔成了百万富翁一般,实则只能保证他在韩国的短时间生活。那种用来维持义体正常工作的筒状设备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算便宜,并且其价钱理所应当地比同等时间周期内正常人花费在饮食上的金额要高得多。此外,伯顿的下落依然不明,麦克尼尔必须让那位训练有素的反恐专家和他一起行动。

    “住酒店的花销太大了,我应该考虑租房。”麦克尼尔见天色已晚,决定尽快地找到栖身之所,“希望这里的网络服务比美国本土好一些。”

    他没有急于离开机场,而是停留在机场附近搜索和租房有关的消息,然而越是仔细地调查那些发布的广告,他的内心就越是感到失望。租房广告多得很,只是几乎所有广告中写明的价格区间都超出了麦克尼尔自认为能够承担的上限。要是他按照这一标准去租房,考虑到他暂时找不到能承担对应房租价钱的工作,几个月之内他就会穷困潦倒而后流落街头。他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停留超过一年,也许下个月他就会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釜山或是离开韩国。无论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每当考虑事务时做出长远打算总归是没错的。

    看似价格低廉的租房业务则可能存在许多问题,例如房屋出租者不是房东本人且瞒着各方实施诈骗,又或者是业务信息的平台本身在诈骗,类似的经济犯罪活动每次都会让成千上万人赔到倾家荡产的地步。谨慎地评估了这些广告的措辞后,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发送了一些请求,而后乘出租车前往釜山西部地区。和工作有关的问题可以明天再考虑,他总不能今晚露宿街头。

    这一次他遇上的司机没有试图趁机和他聊一些私人问题,只是一直摇头晃脑地念着类似说唱歌曲歌词一样的不成句的单词。也许这位司机正在自己的脑子里播放说唱歌曲或是摇滚乐,那是他个人的自由。这要多亏电子脑技术的出现让所有公共场所的扰民行为失去了一切可能用于狡辩的理由,既然各类乐曲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中播放,再放出来影响他人的生活就是不折不扣的作恶了。

    麦克尼尔很快就后悔自己为了便宜的价格而选择了一处偏远的社区,在附近的灯火逐渐变得越来越稀疏后,他意识到这种远离繁华街区的地点周边不可能存在合适的工作,也许他每天要花上更多时间浪费于上班和下班的路上。一个纯粹的军人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可麦克尼尔凭借着他自己的意愿而放弃了继续效忠于美利坚帝国和帝,那么所有的后果自然需要他来承担。

    “谢谢。”他用英语对司机道谢,并将对应数额的金钱拨给了司机,而后提着他唯一的行李下了车,将空出来的右手挡在额头前方,面色凝重地观察着这些已经有了历史感的现代建筑。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建筑风格,即便是普遍被认为只具备钢筋水泥混凝土的现代城市中,那些为跟风而规划出的整齐社区依旧带有浓重的时代特色。

    站在路灯下,麦克尼尔从电子脑中查阅了接收到的最新消息和电子合同。他不敢随意将这些文件发送给舒勒,万一他和舒勒的频繁交流导致舒勒被捕,后果不堪设想。凭借着他和gdi官僚机构多年以来斗智斗勇的经历,麦克尼尔确信这份合同中不存在文字陷阱,于是决定相信中介机构的文件。

    “大不了被骗一点钱。”他安慰自己,“如果实在赔本,我就用剩下的钱去炒股或是买彩票。”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运气,既然老杰克都能稀里糊涂地中奖,麦克尼尔没有理由一直和幸运无缘。将必要的手续完成后,他收到的不是钥匙,而是一种奇怪的图像密码。据说,将这种全息影像密码投影到对应的接收设备上才能让大门开启光学迷彩应用的也是类似的技术。

    看来普通意义上的小偷没有机会得逞了。找到了对应建筑的麦克尼尔先是打开了外面的大门,进入了一楼大厅。这里只有地板还算整洁,墙体普遍开裂,天花板的角落里已经发霉,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年轻的前士兵捋着还算茂密的头发,打开了对应的隔绝功能,这样他就闻不到那些奇怪的气味了。

    步行来到5楼的麦克尼尔听到上方传来了脚步声,他习惯性地站到另一侧,给对方让路。不料,来人见了麦克尼尔,竟然惊叫了一声。借着昏暗的灯光,麦克尼尔分明看到伯顿站在楼梯上方,后者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样子显得十分疲惫。

    “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梯上方,示意伯顿尽量不要说话。两人并肩来到了麦克尼尔选定的房间附近,伯顿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那意思是告诉麦克尼尔,他恰好也住在这附近。

    等到麦克尼尔终于和伯顿一起走进房间并关上大门后,两人才敢继续谈话。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您。”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根数据线,“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方便口述,我们还是用更安全的手段吧。”

    伯顿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新时代的生活,他没有对麦克尼尔的行为表示出任何惊奇或抗拒。比起提前三天醒来并迅速适应身份甚至还能借助权限去查找情报的舒勒来说,伯顿的处境略显尴尬,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丢在垃圾堆里。那时,他孤身一人在釜山的街道中穿行,茫然失措地寻找不知身在何处的队友,并尽力地习惯这种新时代的生活。

    第一个星期结束时,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严重的衰弱之中。伯顿的声音直接传递到了麦克尼尔的头脑中,而伯顿本人则打开了电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才真正认真地了解和这种新身体有关的一切知识。假如我当年有这样的身体,就不必担心被g炸得粉身碎骨了。

    尽管伯顿苏醒的时间比其他两人都要早,他身处的地点和极其恶劣的环境限制了他的行动。由于没有人为伯顿必要的服务,也没有人为他讲解这些应当被视为常识的情报,伯顿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吃了不少苦头。他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就算是被遣返也无处可去,只能留在釜山四处奔波。曾经和无数达官显贵谈笑风生的伯顿,如今成了躺在垃圾堆中坐以待毙的贫民,而处境像他一样艰难的外国人却不在少数。

    听到伯顿描述的画面后,麦克尼尔只觉得触目惊心。如果说那些和伯顿一样住在垃圾堆附近的贫民是韩国人,麦克尼尔尚且会认为事不关己;但是,伯顿告诉他,那些贫民都说自己是美国人,这就足以说明不仅美利坚帝国本身糟糕透顶,连它的公民也落魄到了极点。

    那您现在从事什么工作麦克尼尔看到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摆着一盒巧克力,习惯性地拿起其中一块,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需要吃任何东西,进食也只会给义体造成负担,于是他惆怅地把巧克力放回了原位置,我们没有办法回国,先不说我目前是被帝通缉的逃兵,这个帝国本身也不值得我们继续效忠。留着舒勒教授在那里支援就足够了。

    确实如此。伯顿点了点头,我和那些暴君斗了一辈子,就是为了避免我们的合众国也变成那副鬼样子。现在看来,我们无法改变合众国,也没有办法保卫它,那么我们还是优先考虑如何自保吧。工作的事情呢,你不必发愁。釜山的韩国人近几年都在流向外地,这里有许多工作都是由外国难民来做的。至于我的工作呢刚才我下楼时其实是打算上班的。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纵使义体不太需要通常意义上的休息,两人还是一致认为早点休整更为重要。麦克尼尔离开伯顿的房间,返回了自己位于对侧的屋子,而伯顿则径直离开了大楼,去上他的夜班。

    “夜店的保安。”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很好,合众国和gdi的战斗英雄的下场就该是这样。”

    这是伯顿自己的选择,除了他曾经为混入上流社会而充当花花公子等原因外,保安尤其是全身义体化保安这种工作的技术含量很低,而且一向较为清闲。伯顿可以设置好自动巡逻区间,而后将全部心思用来检索消息。和传统概念中终日不务正业的公司职员相比,伯顿才是真正领会了忙里偷闲精髓的大师。

    “说是只打算做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其实你的本意是去夜店鬼混吧”麦克尼尔打开了和伯顿的通讯频道,“那么,假如你真的找到了值得留意的情报,记得告诉我。”

    清理了屋子中的灰尘并简要地打扫卫生后,麦克尼尔倒在床上,设定了睡眠时间,很快地进入了梦想。床铺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响声,为普通人设计的产品似乎不会考虑到完全义体化生化人的使用体验。

    第二天一大早,一分不差地准时醒来的麦克尼尔穿好衣服,照例检查了所有通讯内容,而后披上外衣,准备到伯顿所说的垃圾堆附近调查一番。釜山市即便作为韩国的重要港口城市,其市区内有着聚集大量外国难民的地段,依旧值得警惕。麦克尼尔不知道有多少帝国公民因战乱或皇帝的暴政而流亡,他在日本的新滨市没有发现类似的情况,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也不为人知。

    义体化程度不高的普通人可以靠着吃残羹剩饭、饮用污水而苟延残喘;义体化程度较高或是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如果一周之内弄不到新的供能设备,就会瘫痪甚至是脑死亡,毕竟世上暂时没人开发出为电子脑能量的太阳能设备。这些人会聚集在垃圾堆附近,只能说明他们缺乏谋生的手段。没有足够的金钱就无法享受服务或是摆脱当前的处境,大部分滞留在垃圾堆附近的外国难民必然迎来死亡。

    等到伯顿下班返回住处后,麦克尼尔告诉他,自己准备去那个垃圾堆附近实地考察。

    “根据帝国目前的管理手段,我不敢想象大批帝国公民流亡会不引起帝国的任何关注。”麦克尼尔凭借自己的想法推断可能存在的幕后交易,“因此,这里也许存在一个人口贩卖组织,他们借助所谓逃离暴政等诱人的口号,把那些毫不知情的普通公民卖到国外去充当劳动力。”

    清晨的社区稍微恢复了活力,一些健步如飞的老人就在楼下散步,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更换了新身体的老朋友聊着天,那样子只会让人想到祖辈和孙辈的友好交流总会有一些人希望获得更年轻的躯体,没人打算刻意地保持衰老。

    “假如我们能获得自己的记忆,许多问题就会立刻消失。”伯顿细数着自己的不满,“我们事先没有从那个自称李林的家伙口中得知任何情报,也不能从这个新躯体身上获得记忆。天哪,你们之前是怎么经受这些考验的尤其是舒勒,他比你还擅长利用仅存的情报去敲诈出更多的信息。”

    “保持清醒。”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我们的工作多得数不胜数,想要拯救世界也只是空谈。假如我们迟早会卷入一场危机,在这危机中尽可能地让人类避免受害并减小危机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的几率,那就是我们最主要的工作。引火烧身或许是全人类的天性,那些持着燃烧的十字架明火执仗地为非作歹的魔鬼为我们了最好的范例。”

    他已经做错了一次,由他选择的nffa的船长很可能将合众国推上绝路。因此,这一次麦克尼尔希望自己保持谨慎,即便是到了激烈的斗争即将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刻也不要轻易地下注,更不能让自己成为让天平变动的重要干涉力量。这样,他就不必为亲手制造悲剧而自责了。尽管他清楚这只是一种逃避,因错误的选择而承受了巨大打击的他暂且没有更好的办法。

    “垃圾堆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

    伯顿所说的垃圾堆,位于垃圾处理厂附近。一座庞大的城市每天都会产生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若是没有那些殚精竭虑地为市民生活考虑的专家和普通工人,城市就会被垃圾淹没,无论是多富有的社会精英也没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这些从美利坚帝国流亡到国外的难民选择居住在垃圾堆附近,或许是他们认为自己可以频繁地从中找到各类能够用以勉强维持生活的物品。

    如今,外国人的相貌在韩国的街道上已经不会引起额外关注。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做完全义体化改造时会选择偏欧洲人相貌的型号,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伯顿所说的难民往往从事着相当低级的工作,这些工作的报酬只够他们苟且度日。感受着那些不同的目光,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叹时代的变迁。过去,东亚地区的霸主将其他地区的居民一概视为蛮夷;后来,随着欧洲的崛起,轮到世界其他地区的居民被视为野蛮人和不配活下去的弱者;现在,就在这个新世界中,美利坚帝国的失败让文明和野蛮的定义再一次逆转。

    两人来到垃圾处理厂外围的垃圾堆附近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在此处活动的美国人或是疑似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难民。麦克尼尔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伯顿,后者也一头雾水地走进垃圾堆深处,试图寻找那些难兄难弟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的原因。

    “我向你保证,之前这里有很多人”伯顿结结巴巴地对麦克尼尔解释着,“而且,这些穷人没有能力承担改换新义体的花费,所以他们也不大可能把自己的电子脑塞到类似韩国人相貌的义体中”

    “说不定是走私人口的人贩子把他们转移了。”麦克尼尔也觉得蹊跷,“贩卖人口在韩国要判几年有期徒刑”

    “不知道,我不了解韩国的法律。”

    在教会伯顿怎么灵活地调节电子脑支配的各项功能以屏蔽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后,麦克尼尔大着胆子沿着缝隙走进了垃圾堆中。附近没有警卫或是保安人员,看守场地的自动机器人离垃圾堆也很远,他们暂时不必担心被巡逻的机器人发现。

    “哎呦,那里不是有一个吗”眼尖的麦克尼尔找到了一个躺在垃圾堆附近的身影,“我们过去问一问。”

    然而,两人很快就失望了。倒在地上的疑似外国难民是个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20岁的女孩,身体略显瘦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衫,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居住在泰伯利亚黄区的变种人和营养不良的孩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似乎原本刻着一些代表身份或是义体出厂日期、性能的标志,现在也只剩下了几个模糊不清的数字。伯顿大步迈上前,将女孩从垃圾堆旁拖走,开始认真地检查她的情况。

    “昏迷中,应该是时限到了。”伯顿挠了挠头,“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她带走”

    “像你这种徘徊于夜店的人,每次行善都会让人产生怀疑。”麦克尼尔一面说着笑话,一面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孩翻了过来,想要从对方的相貌上查找出蛛丝马迹。这也许是一具民用的量产型义体,那些在审美上追求所谓国际化的厂家和设计师偏爱这种类似混血的外表。

    “看长相也判断不出她生于哪个国家。等我们回去以后,我会调查一下到底哪家公司经常生产有沙宣头发型的义体。”麦克尼尔放弃了对比,“至于这串数字501前面的数字好像都被抹掉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在垃圾堆中捡到了一个可能还没成年的女性,按照麦克尼尔看过的那些恶俗的垃圾电影的表现方法,接下来就该发生一些让他没什么兴趣的事情了。他一向鄙视那些脑中只装得下交配的同类,认为那些意志脆弱的家伙不配在一个艰难的时代中生存。

    然而,亚当希尔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每当麦克尼尔回想起自己的错误选择时,他就会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价值观。

    “瞧她这模样,弱不禁风啊。”伯顿叹了口气,决定把女孩带离这个垃圾场,“真难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你不要小看她。”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仔细地检查这具义体的人造肌肉和骨骼结构,就会发现它用来杀人的效率不会比我们更低。”他回头望着很绅士地扛着那女孩的伯顿,“简单地说,她要是把躯体的性能完全调动起来,就会随时变身成比我们两个人都强壮的大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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