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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3e5八爪蜘蛛17

    随着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上浮,米拉每时每刻都会把眼前的场面和她在墨西哥的遭遇进行对比。对了,或许上一次他们在开城躲避无人机袭击时,情况也是类似的。相似的场景,不同的人物,而每次麦克尼尔都会下意识地做出同一个决定。把生存下去的希望留给自己的战友,冷酷而坚定地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并放弃挣扎,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对战友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倘若再发生一次类似的事件,麦克尼尔恐怕也会做出完全相同的抉择。当他们在墨西哥遭遇变故时,麦克尼尔完全没有争先恐后地逃跑的打算。

    “把消息告诉外面的人。”

    米拉基利安爬向不远处的通讯器,开始联络仍然留在地上的帝和维和部队士兵。不断响起的警报声告诉被埋在这里的两人没有人会接收到他们的求援信号。即将被他们公之于众的秘密,或许会和他们一起被埋藏在地下深处。

    大概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女孩从废墟的尽头返回,来到麦克尼尔身旁,俯下身检查着麦克尼尔身上的伤口。钢筋和建筑垃圾把他牢固地固定在了冰冷而结实的地板上,剥夺了他逃跑的任何希望。他们不仅缺乏挖出一条通道的工具,也缺乏用来进行战场急救的医疗设备。逐渐染红地面的液体无声地向着米拉说明了麦克尼尔的身份,只有义体化比例较低的生化人或完全没有接受义体化的普通人才会从身体中流出这样的鲜血。那些为了换取更加强大的力量而把自己的身躯改造成完全不具备人类特征的战斗机器的士兵定然会嗤笑麦克尼尔的愚蠢,世上怎会有士兵不去接受这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保住性命的必要改造呢

    “我们被困住了。”米拉手足无措地把双手放在麦克尼尔的身上,似乎这样做就能让伤势好转一样,“告诉我,你会没事的,对吧”

    “啊,我确实不打算死在这里。”麦克尼尔的视线逐渐涣散,但他仍然知道自己该去完成什么工作,“如果我们没办法逃出这里,至少也应该把敌人留下的东西全都解决掉。”

    支撑着这片尚未倒塌的地下废墟的,正是卡在了两层废墟中间的巨型黑色球体。它的存在阻止了上方的建筑把下方的一切彻底碾碎,但摧毁它却是麦克尼尔必须完成的目标。他有理由认为拥有这座设施的组织正在试图和帝对抗,即便麦克尼尔同样对帝国保持着怀疑和恶意,一个超脱战争之外并干扰战争走向的组织的存在是不可容忍的。若是他有幸能够逃出这里,一定会让他的战友们提高警惕。

    “或许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在乎。”米拉发觉麦克尼尔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连忙伸出手扶着麦克尼尔的脑袋,并绝望地发现生机正不可抑制地从他的躯体中流失,“要是你打算把数据保存下来、带回你的国家,也无所谓。把这里的一切都清除掉,不能给这里原本的主人留下任何东西,也不要把数据留给帝。”

    只有一只左臂还露在外面,麦克尼尔的另一条手臂也被钢筋刺穿在了地面上。他用这仅存的能活动的手握住米拉的双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再也不希望这世界上有像你一样的孩子来到战场上。”上涌的鲜血阻塞了气管,使得他每说出一个单词都显得十分吃力,“不要做被塞在冰冷的机器躯体中的杀人工具。既然你摆脱了血肉之躯的束缚,更要去寻找自己的存在意义。”

    如果说麦克尼尔对库尔茨上校那种先入为主的信任源自记忆中库尔茨上校对他的照顾,那么在米拉逐渐地恢复了身处墨西哥战场上的记忆后,她有些庆幸自己是首先认识了麦克尼尔而不是首先恢复记忆。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记忆不一定是准确的,留在回忆中的印象也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方才还谈笑自若地叙旧的麦克尼尔和库尔茨上校转瞬间便因为在对待敌人的不同手段上发生矛盾而变成了敌人,而米拉坚信眼前真实的麦克尼尔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通过真实的并肩作战换来的情谊比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同盟更加可靠,这也是麦克尼尔在事态急转直下后的无奈结论。

    “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望着被米拉打得滚出去十几米的库尔茨上校,麦克尼尔并未放松戒备,他知道等待着自己战斗只会越来越多,“抱歉,我的判断又出错了。”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米拉笑了笑,“我不是说你对别人没有防备但你肯定会在起初的几次试探后就完全放弃进一步的交流,假如别人足够耐心地伪装自己,最后被骗的只有你。”

    “哎呀,也许我确实容易凭借第一印象去评估一个人但这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麦克尼尔一面走上前,一面拍了拍米拉的右肩并示意她撤退到后方,“不过,你是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能怎么办呢”米拉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一个刚和我认识不满一个月就救了我一命的人丢下,那会让我良心不安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麦克尼尔说过的冷笑话,“果然,你们美国人总是对没成年的小孩子感兴趣。”

    见倒在地上的库尔茨上校忽然消失了,麦克尼尔心中的警惕性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随着他在依附于电子脑的意识深处打开了某个开关,眼前所有的景物变成了黑色和红色交织的另类油画,而他无比清醒地认为红色的人影代表着灵魂。制作出对应传感装置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具有创新性的天才,他们让人类获得了看到本质的能力。

    尽管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定他只能识别出电子脑。

    “什么叫做我们美国人”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我觉得你最好称呼我为合众国公民,帝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它不过是一个占据我的家乡的”

    眼前忽然闪过红色的影像,麦克尼尔及时地出手挡住了敌人的进攻。凭借潘多拉的辅助计算,库尔茨上校的每一个近战攻击动作都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很快,他从对手的动作里看出了类似的轨迹,那种精确的控制不是普通人仅凭电子脑就能办到的。库尔茨上校手脚齐用,向着麦克尼尔乱拳打来,他的每一次攻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为了避免贸然还击带来不利因素,麦克尼尔只管挡下库尔茨上校的拳脚并把那令他的躯体内部隐隐作痛的力道完全转移开。当米拉从侧面发起突然袭击时,措手不及并被麦克尼尔抓住双臂而难以躲开的库尔茨上校又一次被打得倒飞出去。这一次他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了,或许是找到了一个角落来筹备新的攻势。

    “合作愉快。”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我猜,他的电子脑里也安装了这个义体辅助运动程序或者说,他能来到这里,不是凭借着同伴的情报支援,而是他假意投靠ic组织来换取对应的权限和身份作为自己暗中从事破坏活动的掩护。碰上这样的对手,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管是近战还是射击,我都没有把握在不危及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击中他。”

    “他可不像明海俊那么吓人。”米拉松了一口气,背对着麦克尼尔,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在密闭的地下空洞内,任何声响都会变得清晰可闻,以至于光学迷彩也不能完全帮助使用者隐藏行踪,“刚才我无意讽刺你对家乡的态度,但我确实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下设施坍塌时选择救我哦,算上开城那一次,是两次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古怪地挠着头,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驱使着他行动的更多是一种依靠一套完整的逻辑、守则编织成的本能。硬是要他把自己的每一个动机都以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我是个军人,而我这人比较善良,不想看到十几岁的孩子出现在战场上。假如他们出现在敌军一侧,为了保命,我只能开枪;要是他们在我的阵营里,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去送死的。”说到这里,他那因刚才的近战而有些枯竭的体力在义体的全速运转下开始迅速地恢复,力量回到了手臂和躯干上,“这是实话。换成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走上了战场,我都会选择去救他们。在我们的思维真正拥有自主性并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微小决定会带来的后果之前,不能承担这种后果的人就不该出现在对应的场合。把他们劝回去,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不会放弃这些被囚禁在没有身躯的容器中而承受着无尽折磨的受害者。他们非自愿地被创造出来,自身的存在也仅仅是为了满足名为ic的组织的险恶用心,更为悲剧的是他们还继承了本我的全部记忆并相信自己原本是活人只是因为某种意外而惨遭不幸。或许他们的存在确实对他人造成了一定的危害,但麦克尼尔相信这些人从未或很少有作恶的想法。将心比心,他也不希望别人随便地找个理由来毁灭他的人生。

    不过,如果不是库尔茨上校违背规定把这一次进行实验的麦克尼尔放跑,说不定麦克尼尔就会面临完全不同的经历。

    “蠢得无可救药。”不知为何,米拉有些失望,“居然还认真地说自己是军人。”

    “聪明人都去玩阴谋诡计了。”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总要有像我一样的蠢货去做他们不屑于做的事情。”

    他暗自评估着自己的体力,打算快点结束这场战斗。麦克尼尔的义体在经过多次修复手术后已经恢复了不少,但离完全修补伤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主治医师多次警告他不要在日常生活中过度用力比如仗着义体力量强大而去搬运重物可惜麦克尼尔今天注定是没法遵守医嘱了。但愿他回到首尔看病的时候不会被医生骂得无地自容。

    刺耳的摩擦声预示着对手拿出了更为凶险的招数。在麦克尼尔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库尔茨上校的手臂发生了变化,从上肢和部分胸腔中钻出了金属零件并迅速组合成了锋利的刀刃,以麦克尼尔的目测,那样的兵器能在近距离内直接把他一刀斩为两段。

    “我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大东合众国的新技术。”库尔茨上校冷笑道,“以前我笑话他们只会模仿,不过他们造出来的东西确实很好用。瞧瞧日本人,保持着小作坊的心态去制作什么精品,后果就是被批量生产的普通商品冲垮。”

    试探性地朝着库尔茨上校射击并目睹着对方不断地利用光学迷彩进行躲避后,麦克尼尔放弃了远程射击的打算如果他开启另一种视觉模式,就干脆连自己手里的枪都看不到了。

    “希望这礼物有点用可惜我又要丢掉一段证据了。”他从背包里翻出了近战兵器,那是他们离开开城时,明海俊送给他们的礼物。

    在几秒钟之内跨越了几十米距离的库尔茨上校扑向麦克尼尔,左臂的剪刀型武器对准了麦克尼尔的喉咙,另一只手臂上安装的链锯刺向他的腰间。恰在此时,手持一柄黑色短刀的米拉把刀刃卡在了剪刀的中间,这让库尔茨上校根本没法把这寒光闪闪的剪刀合拢。

    “我们需要的是坚定的战士,不是对敌人大发善心的懦夫。”库尔茨上校右臂的链锯不断地逼近麦克尼尔的腰间,战术背心在链锯的疯狂转动下被轻易地划开,库尔茨上校甚至看到了人造皮肤碎片从裂口中飞出,“我们本来应该是共同对抗他们的战友,但你却不仅不赞同我的办法,甚至还要阻止我,那我只能把你当成和他们毫无区别的敌人。”

    “那你们和现在的帝国又有什么区别呢”麦克尼尔怒吼道,“长官,你们难道也要让无辜的几百万人去牺牲他们没犯什么错,只是想度过平淡的一生的普通人。”

    “每个默许这一切发生的人都是同犯,他们都有罪。”库尔茨上校再度把链锯逼近麦克尼尔,但每一次麦克尼尔都在链锯嵌入他的躯体并把他撕碎之前躲开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就要首先用行动去赎罪,而不是在帝国的统治下充当为帝国继续效力的工具。既然他们认为帝国和合众国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为何要在乎他们”

    话音未落,库尔茨上校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电火花,他突然发觉自己失去了对上半身的控制并不可抑制地向后跌倒。这种错乱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却足以让库尔茨上校失去先前的优势。与此同时,从他的手臂中脱出的近战兵器正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迫着折叠、缩回原来的位置。

    “小心”

    米拉及时地把正要靠近库尔茨上校的麦克尼尔向后拉去,只见库尔茨上校突然手舞足蹈地继续向着他们扑来。

    “这家伙为了防止自己在电子脑被控制的情况下失去战斗力,又额外安装了其他处理器,他身上的兵器现在不受控制了。”米拉感到事态有些棘手,“我们也许必须杀了他。”

    “不必,让他失去战斗能力即可。”麦克尼尔用手里的黑色短刀比划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尽快把其他处理器全部控制住,我去用物理手段让他没法行动。”

    麦克尼尔所说的办法无非是用短刀把库尔茨上校的义体关节卡住,之前他可办不到这一点,但眼下库尔茨上校的电子脑被米拉入侵,其躯体的自主行动远不及按潘多拉的计算结果执行时那么灵敏。艰难地和库尔茨上校在围绕着巨型黑色球体的场地里像跳舞一样原地转圈接近两分钟后,麦克尼尔终于抓住了机会,成功地迫使库尔茨上校承认自己的失败。

    “你会毁掉我们的事业。”库尔茨上校冷笑着,他虽然已经认输,却不承认理念上存在胜负,“想要让我们的家园恢复本来面貌,靠你们是不行的。”

    “那我们就分头行事,你按照你的办法去做,我有我的办法。只要你们不把无辜的平民当成筹码,我没兴趣关注你们的活动。”麦克尼尔在库尔茨上校的作战服关节处找到了安装的额外处理器,“我可没想妨碍你,再过几个月,也许我就会回到美洲去对抗正在节节败退的帝。你们的办法可能有效,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太不友好了。”

    说罢,他指了指库尔茨上校脖颈后方的接口,让米拉把对方的秘密全部找出来。

    “我不想杀你,因为你毕竟算是我的恩人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若非你的庇护,我早就被帝情报部关进秘密监狱了。然而,我实在没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地把我看成仇人所以,我打算收取一点保护费。”说到这里,他继续告诉米拉加快搜索,“把他的脑袋里能找出来的东西全弄走,韩国人肯定很喜欢。”

    库尔茨上校一声不吭地等待着麦克尼尔和米拉完成这次分赃。就算他想要说些什么,大概也是说不出来的,现在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受到米拉的控制。下一次他最该做的事情不是改造自己的义体,而是去换更好的防火墙。

    “真的要把他放走吗”

    “他很有用效忠于帝国和ic组织但又暗中从事反对这二者的工作。”麦克尼尔不带任何感情意味地解释着,“在不清楚掌握更多权力的群体中是否有类似的人物时,像上校这样拥有两种身份的人,越多越好。再说,万一他死在这里,帝国和ic组织很快就会从后续调查中意识到自己的组织当中出现了间谍。”

    “如果我们让他离开,也许他会计划着伏击我们。”米拉仍然保持警惕,“你高估他们的良知了。”

    “那就加点限制措施,比如让他手臂里的东西在几个小时之内变得无法使用。”麦克尼尔也暗自害怕,要是库尔茨上校转而打算进行埋伏,他本人确实没有安全逃跑的把握,“尽管弄好,我们还有别的工作。”

    完成了情报搜集工作后,米拉缓慢地向后退却,同时从地面上捡起了步枪。如果她现在决定开枪,已经被限制了大部分功能的库尔茨上校不可能躲开。

    “长官,我不想让你去见上帝,也不想去韩国人那里通知他们说有个帝军官今天潜入了他们的陆军训练设施废墟。您从哪里来韩国,就从哪里离开。如果可能的话,带着您的同谋一起离开,别回来了。”麦克尼尔严肃地板着脸,“这片土地远离战争七十多年,还是逃不过灾难。”

    “你一定会后悔的。”库尔茨上校活动着身躯,想要确认自己的躯体是否还能保持正常运动状态,“为了争取自由,没有什么代价是过于高昂的。”

    “区别在于这代价需要谁来付出是我们,还是除我们之外的公民谁决定反抗,谁就要站在前线。”麦克尼尔背对着库尔茨上校,他正在操作巨型黑色球体地步的控制台,以便在需要对韩国人做出解释时找出合理的借口,“要是我确实做错了,以后我会亲自到您面前表示忏悔。哦,最好再请一个神甫到场倾听。”

    麦克尼尔心中还有很多疑问等待着库尔茨上校的解答,但他没有时间了。危机无处不在,确保知情人最少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见到麦克尼尔和米拉确实不打算杀死他,库尔茨上校点了点头,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着大门走去。在大门另一侧,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的伯顿疑惑地望着一瘸一拐的库尔茨上校踏过那些机器人的躯体碎块。

    “我等着那一天”在回过头向着麦克尼尔示威似的喊了一声后,库尔茨上校消失在了光学迷彩的掩护下,狼狈地离开了。

    彼得伯顿抱着一个被水浸湿的塑料箱子,进入空腔内,把箱子放在地上,又朝着麦克尼尔问道

    “那家伙是谁”

    “我在帝的上司。他是个好人,但思维实在是僵化。”麦克尼尔扫兴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在我们进来之前就把这里面弄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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