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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5exc维和

    对于和东盟接壤的其他国家来说,笼罩在东盟上空的神秘主义气息一直未曾消散。过去的几十年间,无论是谁控制了新加坡,都会积极地声称其对整个东盟拥有主权,这似乎是无法将实际影响力拓展到更远地区的人们的徒劳之举。从地图上来看,东盟不像隔壁的印度那样四分五裂、一盘散沙,但对居住在东盟边境的平民和实际控制当地的军阀来说,这类文字游戏毫无意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东盟和印度是一样的。

    直到那些以前被看成谣言的消息伴随着东盟军的新行动而越来越真实,以为过去几十年间的常识将永远正确的外界人士才意识到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东盟,这个看起来有些可笑而且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似乎注定要瓦解的人造国家,不仅幸存了下来,而且成为了东南亚当之无愧的巨无霸。现在,它像人类历史上一切曾经扮演过类似角色的国家一样,开始向四周拓展它的影响力。

    起初的试探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东盟的企业尝试着在印度东部建立前进基地,伴随着这些企业一同到来的还有专业的工程队、技术人员。无力妥善地自行经营商业的当地军阀同意了东盟企业的合作条件,并很快从合作中获取到了足够的利益。这时,所有人都相信将来自东盟的客人拒之门外毫无疑问是不妥的。既然这些东盟公民知道该怎么结束战乱、恢复和平,让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指导工作,必然能够带来更好的效果。

    “印度人对宗教的痴迷让我根本无法理解。”坐在吉普车里的游客欣赏着四周的景色,也许过不了多久,这片森林就会在东盟企业的操盘下成为新的工业基地、居民区、旅游景点,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居高临下地赞美原始风光的神奇,“你瞧,他们满足于现状,并且不认为有什么必要去改变它。”

    “你小看了印度人。”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夹克衫的白人男子,他的打扮和那些在当地从事工程项目的工程师或工人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真正为了东盟的利益而牺牲了个人的生活、在这片仍然未见有恢复和平的迹象的土地上辛勤地工作的工程师和工人们永远被拴在工地上,可不像他一样能够开着车子和朋友一起出来兜风。不同的时期需要有不同的身份为他掩护,换一个挂名公司并不困难。

    “我小看了印度人”那有着东亚面孔的男青年戴着一副护目镜,这让他多少避免了看到更多惨不忍睹的当地乱象,“博尚,我们东盟这个人造国家都已经真正站稳了,他们印度人却还在到处打来打去。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没有英国人来印度把他们强行捏合成一个共同体,印度或许就该是这副模样。”

    叶真期待着博尚说点什么以便激发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不过他失望了,博尚并没有就此问题继续探讨下去的兴趣。很少有人能说得清迪迪埃博尚究竟有什么个人爱好,他的形象无法用某种标签来进行定义。即便是在某些话题上和博尚有共同意见的伯顿也不敢说他能摸清这个法兰西人的真实想法。

    来到印度东部开拓新的事业,是叶真自己的选择。当时他向自己的同僚和朋友们公布这个消息时,众人惊讶得不知所措。一部分人认为叶真是被人蒙骗了,但更多人怀疑叶真可能是失去了上级的信任并以事实流放的方式离开了东盟的舞台。不管亲朋好友们怎么评论这项决定,叶真最终还是动身了离开位于金边的舒适办公室,来到了印度东部,没有什么耀眼的头衔和能将他人吓得跪地求饶的权力,只是以个人身份来这里做一些社会工作。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扛着圆木的印度工人从他们身后路过,不时腼腆地露出焦黄色的牙齿。

    “什么时候回去”博尚清理了一下靴子上的泥土,返回吉普车内。

    “过几年再说吧。”

    “过几年”博尚重复了一遍叶真的话,“在你为自己的人生道路犹豫和踌躇的时候,别人抓紧一切机会前进,这时候你就被他们抛到后面了。野心这东西,会让你周围的人警惕你,但是也会让他们认为你可以成为值得重视的合作伙伴。”

    叶真露出了一个仍显得有些书生气的笑容。

    “总觉得不太轻松啊。”他呼吸着与城市环境中截然不同的空气,连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起来,“你说的问题,我仔细地思考过。后来我想通了,我得做一些我真正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在办公室和无穷无尽的阴谋里耗尽我的生命。”他明白博尚来到这里的原因,但他最终决定拒绝博尚背后的那位大人物递来的橄榄枝,“我活到现在,最痛苦最悲伤的日子正是在缅甸做考察的那段时间,可是后来想想看,平时的生活并不更好,我和我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暗自为什么东西而痛苦或悲伤。”

    穿着夹克衫的法兰西人给他递来了一罐咖啡。

    “这个不像话的回答,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述给苏丹陛下,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博尚用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说着,但旋即又在话语中掺上了个人的热情,“下面是我自己的想法桑松教授会为您感到骄傲的。他和我说过,他一直相信你是他二十多年来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

    桑松有过许多学生,其中一些比叶真更擅长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大名鼎鼎的阿卜杜拉巴希尔,曾经长期潜伏在共和护国联盟内部以便为兴亚会情报,后来更是凭借协助血盟团捣毁共和护国联盟的战绩而不断得到重用。前不久,这位曾经到中南半岛北方的北圻州某个偏远县担任当地教育处处长的摩洛人欣然前往柔佛州,开始了他的下一段生活。

    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展着的时候选择了自我流放,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足以称得上愚蠢的举动。

    东盟的大人物们没有耐心给一个终究成不了气候的小人物分配更多的资源,再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倘若得不到相应的机会,便不得不面对泯然众人矣的结局。即便是在那些同样为了生计或利益需求而来到和东盟交界的印度东部地区工作的东盟公民们眼中,叶真的行为也显得不可思议。他不像雇佣兵一样为保卫东盟企业而战,也不像工程师或工人那样把心思都放在改变当地恶劣的基础设施状况上。相反,他的全部生活只是出入于附近的不同定居点,而他将剩余的时间花费在了沉思和冥想上。

    于是,很快有一则谣言在东盟和印度工人之间流传开了。就像当年成千上万不适合生活在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日本人被流放那样,东盟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而且规模更大、影响更广泛。受到这些说法影响的相关东盟企业的员工们开始有意识地和叶真保持距离,哪怕是疑似受到东盟某位首脑人物的委托而不得不保护叶真的职业经理人和雇佣兵们也有些为难。他们都害怕和一个总有一天会变成罪犯的家伙接触会让自己变得更不稳定。

    这些担忧在叶真看来无关紧要,即便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推测和总结出的关于西比拉系统真实运作机制的结论私下里告诉了他,那甚至没有成为驱动他最终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的原因。

    后方传来了噪声更大的引擎声,几辆吉普车驶入了这处工地。管理工地的雇员们和负责维持工地治安的雇佣兵迎上前去,向着这些和他们临时结盟的另一伙雇佣兵打招呼。臂章上代表着un维和部队的标志是如此醒目,这些声称自己为和平而奔走的战士们不屑于掩饰身份,那身份是最好的宣传广告。

    “e garcia ”

    一个肤色较深的戴着护目镜的高个子男人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向他走来的博尚。

    “vo devez être e e garcia je suis dédae”博尚以为对方更喜欢说西班牙语,因为他从麦克尼尔那里得到的情报显示活跃在印度东部的原un维和部队指挥官吉列尔莫加西亚上校是墨西哥裔法国人,考虑到墨西哥裔广泛说西班牙语而不是英语这件事甚至在美国成为一项重要社会议题,博尚认为自己有必要出于尊重或提高效率等需求而改用对方的母语和他交流。

    好在事情没这么复杂,多年以来终于又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语的加西亚上校喜出望外,他和博尚、叶真坐在工地附近一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下方休息,而他手下的其他雇佣兵正在和东盟的商人们交谈着。

    纵观印度,持续发生在各地的混战规模远超过东盟,在战乱时代中找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的各路军阀把这片土地当成他们自己寻求人生机遇的舞台,浑然不顾平民的死活。正因为战乱无法避免且愈演愈烈,吉列尔莫加西亚的活跃才更加显得难以置信。他徒劳地遵守已经不复存在的un下达给他的最后命令维持当地的和平。所有人都不欢迎他,所有人却又必须欢迎他,因为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一直强大下去,那么加西亚上校手中这支身经百战的正规军便是他们能够呼唤来的保命底牌。

    不过,这些描述仍然不能令博尚信服。从战乱中获利才是人之常情,维护和平除了让沦为燃料的平民更加地投以感激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收益。因此,出发之前,迪迪埃博尚向麦克尼尔断言吉列尔莫加西亚要么是一个真正为信仰而战的狂热斗士,要么就是沽名钓誉的社会渣滓。

    严格来说,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欠加西亚上校一份人情。他们在真正搭上了桑松这艘大船之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那还多亏了加西亚上校和他的雇佣兵团队的良好名声及信誉。尽管后来麦克尼尔和伯顿就不再用得上这层身份了,然而它终究是他们前进的跳板。

    “雇佣兵私下谋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加西亚上校平静地接受了博尚所描述的事实,而且他想必已经从风言风语中了解到了相关内幕,“我手下的一些优秀战士,也会在附近的国家兼职做其他工作。这是很自然的选择,他们可以因此而拥有更好的人生、做更多的事情来维护和平。”

    “那你们该怎么补充这些人的非战斗减员带来的损失”博尚漫不经心地搭话,“和你一起来印度的那些老战士的人数会越来越少,除非你们又要建立军校又要实施正规化的征兵,但这对于雇佣兵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

    “戴达罗斯先生,如果我考虑的是可能或者不可能,我最该做的是放弃现有的一切主张。”加西亚上校不耐烦地打断了博尚的提问,也许他怀疑博尚想方设法地打听自己的雇佣兵团队内部的真实情况是为了让其对手和潜在敌人从中获利,“既然是合作,只谈合作的事项就好。”

    博尚也适可而止,不再谈什么理念或是变相地打听私事,而是决定认真地谈合作方面的具体事务。在印度东部地区,吉列尔莫加西亚上校的雇佣兵团队仍然保持着堪比正规军的战斗力,如果有真正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则能够更上一层楼。擅长依靠利益交换实现合纵连横之策的伊德里斯沙阿他现在除了是柔佛苏丹之外又多了东盟副总统和参议院议长的头衔把稳住加西亚上校看作是维持东盟商业平稳地进军印度东部的必要一步。

    东盟方面对合作内容的描述让加西亚感到有些不安,他反复地审视着博尚的文件,想从中找出一些能够印证他猜测的线索。不谈其他,东盟的规模足以让人恐惧,况且兴亚会正在竭尽全力地甩掉日本人的哈巴狗的帽子,如果东盟试图在印度地区以任何形式大举扩张,这里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抵挡。

    “这条件还算让您满意吧”博尚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徐徐点燃。

    “好得出乎我的意料。”这么优厚的待遇只会加剧加西亚上校的疑惑,“看起来你们在做赔本生意。”

    “加西亚上校,东盟作为一个好不容易走出了战乱并恢复和平的国家,自然是无比珍视和平的,所以我们不会做什么加剧混乱的行动。”博尚坦然面对墨西哥人的不安,“不会有东盟军的士兵踏上印度的土地,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们无意干涉你们的势力范围。相对地,为了确保我们的商业投资在这片土地上的安全,把你们武装得更强大一些会更符合我方的利益。”

    不如说吉列尔莫加西亚面临的困境在东盟开出的条件中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既然他的雇佣兵团队很快就会面临着人员不足的窘境,依靠少数精锐士兵控制各类无人机作战无疑更安全。这在过去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因为在印度没人能卖给他那么多无人机,但东盟的出现完美地填补了这一空白。博尚的条款中甚至还暗示,如果加西亚上校不介意的话,东盟军可以使用其他名义输送或培训专业人员以壮大他的实力。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所列的附加条款,加西亚上校脸上的笑容才最终凝滞了。

    吵闹着的工人们还有那些来到工地上看望本地印度工人的村民们的叫喊声混成了一团,每到这时,向来不愿意主动出面应付这些难缠的农民的商人们就会把工作交给叶真来负责。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在东盟国内工作的时候也没有过和这么多人打交道的经验,所擅长的无非是坐在办公室里经营自己的小生意。自从上一次叶真在双方讨价还价的时候发挥了出人意料的作用后,他们宁愿冒着一定的风险把和当地人打交道的工作都丢给这个有来头的年轻人。

    哪怕有人怀疑叶真也许会把东盟企业的一些失职行为汇报给他在东盟国内的真正上司。

    “戴达罗斯先生,您应该明白,过分地依赖特定供货商会降低我们的抗风险能力。”加西亚上校指着最后一条,“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这项合作能使得我们双方同时收益,但要求我方停止从其他来源购入武器装备是不可接受的。”

    “啊,这我也能理解,您害怕我们可以以此来要挟您做各种违背您真实意愿的事情,不然我们就可以切断你们的武器装备供应”博尚慢悠悠地点着头,“但是,加西亚上校”他略微靠近对方,以便确保接下来说的话只有对方能听见,“你们不是已经长期处于只有单一供货商的状态吗现在不过是将这个单一供货商换成我们,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划算的,东盟的信用值得你寄予厚望。”

    加西亚上校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经历过这么多的战斗和更多的谈判桌上的对决,博尚这几句话背后的含义对他来说就像狮子群里的斑马一样显而易见。

    他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装傻,又或者是虚与委蛇地应付几句然后想办法从其他条款上争取到优势。

    “怎么了”博尚嘴里还叼着没抽完的香烟。

    “这会让我们承受一定的损失,甚至很可能是遭到报复。”加西亚上校谨慎地选择了自己采用的正确态度和说法,“我们能在印度东部地区战斗这么久,只是因为这里的许多国家都需要我们,但并不代表他们很喜欢我们的工作。”

    “博戴达罗斯,附近村民说这里最近有一伙疑似来自不丹或者是锡金的土匪经常攻击他们的村庄。”抱着一摞文件的叶真出现在了博尚身后,“但是咱们好像不大可能北上越境追剿他们,因为那地方正陷入混战中,而且附近的几家公司好像也拿不出额外的资金用来加固防御了。”

    “是不丹或锡金吗”博尚没有回头,“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也许是阿萨姆,说不定是孟加拉。”

    “不会弄错的,孟加拉人没兴趣穿那种只出现在高原地区的袍子。”

    “哦,您看这些印度人,就是这样。”博尚抽完了一根烟又点燃了第二根,草棚子里的烟味越来越大,几名疑似平时不抽烟的雇佣兵连忙退了出去,“上校,他们喜欢或者不喜欢您,无关紧要。只要他们还需要您,并且您依旧能扮演好您的角色,那么您的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现在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讲,我们东盟的支援只会巩固而不是削弱您的地位,而您为了向我们表示诚意所做出的必要牺牲和预期收益相比同样不值一提。”

    见博尚有催促之意,加西亚上校也不得不同意对方的条件。

    “不错,这倒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他在其中的几份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那么我觉得也许我有权知道贵国的真实态度。几年前,在贵国仍然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某个组织曾经声称,为维持地理安全考虑,贵国应当尝试吞并锡兰和印度东部地区以便将外来危险隔绝在外”

    “他们已经被消灭了。”博尚收起文件,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没错,但消灭敌人并同时吸收敌人的观点同样是很常见的事情。”加西亚上校和博尚握了握手,两人并排走出简陋的草棚子,沿着工地外围散步,这里比那些谁都管不住的地区安全多了。“除非那种观点实在不能让人获得任何收益。”

    博尚向前跨越两步,站在凸起的土丘上,眺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

    “哦,尊敬的加西亚上校,您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光观点可以互相转化,行为的实际意义也是一样的。”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三根香烟,“您可以是维护和平的功臣,也可以是阻止兼并和合作并从中获利的罪人;我们东盟既可以是借助新生之气象把我们的商业力量狂暴轰入印度东部的侵略者,也可以是为这片无序的土地带来新秩序的开拓者,正如日本曾经试图以东盟为跳板操控东南亚那样。”

    他深吸了一口烟,那烟味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不过呢,日本人犯了个重大错误他们以为自己有本事操控一个完全走出了内斗的东盟。所以,东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日本人的成功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我们都已经掌握了。”

    “你不会是个默默无闻之辈。”加西亚上校严肃地望着博尚,“戴达罗斯先生,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我只不过是个喜欢给全东盟最富有的人做飞行表演的落魄的法兰西飞行员,一直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上寻找着我曾经鄙夷又不得不重视的秩序,一如见惯了俗气文化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返回来寻求高雅了。”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头顶,“也许那些和尚说得对,这是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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