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细心地帮凌秋云收拾行装。
“你真想好了要去中原”她幽幽问道。
“您不想我去”凌秋云反问道。
沈宁忙摇头否认“你爹既来信让你去看他，身体状况必然不是很好，你是他儿子，我怎能阻拦不让你去见他况且，我也不希望让你留下遗憾。”
“您放心，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
“好”
昨天她收到一封信，看清楚来信之人的名字后她立马乱了心智，连手上的东西都不知怎地掉在了地上。
很久，沈宁才回过神来，她慢慢走回房间，连地上的东西都忘记捡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沈宁犹豫很久，才决定把信拆开。
原来那个人病了，所以想让秋云去见他一面。
他竟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是她在苦苦支撑一切，她的身体都累坏了，凭什么这个负心之人身体不好了便理所当然地想起儿子，让儿子去找他
沈宁气得想要把信撕碎，既然那个人没有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那秋云不去见他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她终究无法狠下心来。
沈宁失魂落魄，但最后还是决定要把这封信交给秋云。
那孩子本就不肯对自己吐露心事，沈宁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秋云才会这样对待自己。
从秋云懂事起，自己就不停向他埋怨责骂他的父亲，可她却从未想过秋云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听这些控诉。
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也会渴望完整有爱的家庭，也会希望他的父亲能够想起他，可是沈宁却无情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与期待。
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给秋云编造一个美好的谎言
不然秋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思深重，让人捉摸不透
最近小程大夫总会来家里，在跟他的交谈中，沈宁也开始尝试着去思考她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她可以找很多理由为自己辩护，可沈宁知道促使她这样做的最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想让秋云知道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一切不过是出于私心罢了。
她现在也有些想通了，过去的已然无法更改，所以更应该努力弥补现在，因此尽管心里不愿，但她还是把信交到秋云手中。
沈宁一直观察着秋云的反应，但他读完后只是面无表情地问“您的意思是”
沈宁努力让自己说“你还是去看一下他吧。”
“好，那我明天就出发”
“明天这么早”
“从这里去他那儿有一段时间，我看完他后就早早回来。”
沈宁点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当沈宁把行装都收拾好后，又忍不住有些后悔，她真的不想让秋云离开这么久。
“李将军已经批准，一会儿我就直接出城。”
“秋云，你想见你爹么”沈宁突然问道。
“不知道。”
如果他还是个孩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是
他真的期待过娘能多讲一些关于父亲的事，当他看到别的父亲牵着孩子的手去买糖吃时，心里真的非常羡慕。
可是很快秋云便懂了，她不能在娘面前提父亲，不然娘会不开心，会说很多很多不愉快的话，最后弄得他也极不开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父爱的渴望，对家庭的渴望就冷却了下来。
沈宁一直盯着秋云，她又问“见了他后，你还会回来么”
这是沈宁最大的顾虑，她真的害怕秋云会心软，害怕他们父子最后解开心结，更害怕那人想要弥补多年来对秋云的愧歉而坚持把秋云留在中原。
要是秋云真不回来了，那她怎么办
她只有一个秋云了，沈宁真的不想再被抛弃。
“办完事后我立刻回来，您放心，我不会骗您的”
“好，那你快些回来，娘在家里等你”沈宁哽咽道。
“我会的”
“那就好，”沈宁这才放下一点心来，“一路上小心，一定要注意身子，保护好自己，知道了么”
“知道了娘，您就安心等我回家吧，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您也务必保重好身体”
“好秋云，你说”有一个问题藏在沈宁心中很久。
“什么”
沈宁仍有些支支吾吾。
“娘，有什么您尽管说。”
沈宁终鼓起勇气“你爹他，还记得我么他想到我会不会觉得愧疚哪怕他只存有一点这种想法，我的心里都会好受很多。”
“要我帮您问一下他么”
沈宁赶紧摇头，她怕那人知道后会瞧不起自己。
“那我就不问他怎么想都不重要，您还有我，我会好好孝顺您的娘，您要答应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要照顾好自己。”
“嗯，别担心娘好了，你快走吧，娘不耽搁你了。”
“好。”
秋云离开后，沈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凌秋云昨天便跟李敖说了信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
李敖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还劝道“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是你的父亲，你理应过去看他，既然去了，就不要太纠结过去的事，矛盾如果能解开，自然是最好的”
秋云办事认真能力又强，李敖自然非常器重，可他有一点却很担忧，那便是秋云的性格。
他知道自己不好多加评判，所以只能尽力对这个属下好些。
“我会让夫人照看好你的母亲，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不仅如此他还怕秋云有危险，便想派些人跟着一起。
凌秋云没有同意。
他对李敖的感情非常复杂，他是真心尊敬李将军，但在很多事上，他又和李将军的看法完全不同。
凌秋云想不明白，李敖在西境百姓心里威严甚高，他又有足够的能力和兵力，可为什么还是甘心为朝廷卖命
那个朝廷已经腐朽的无可救药，它根本不值得将军这样对待。
凌秋云也知道李敖对刘家深恶痛绝，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忍耐。
难道这便是李将军心中的正义
如果正义在强权面前不得不低下头来，那还会有谁去维护那些弱小的人
最初追随将军时，凌秋云盼望着他能够除恶扬善，严惩刘家那些恶霸，可是后来他彻底失望了。
他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切只能靠自己。
或许李将军有别的担忧和顾虑，他不想在关键时刻得罪那些权贵，从而影响朝廷的稳定以至胤国的安宁，可是，朝廷、国家已然成了这副样子，它真的还有希望么
如果自己拥有兵权，他一定不会忍让
他，要颠覆一切
所以，尽管李敖对自己有情有义，可注定改变不了他的计划，他们永远都不会成为同路人。
出城前，凌秋云还是去了程木家里。
他希望程兄能听自己的劝，已经离开西境。
可惜期待终成空。
“程兄，”凌秋云赶紧收住情绪，“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要去哪里”
“去中原，有些事情要做。”
“嗯。”
“程兄就不好奇我要去做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
“我去找我爹，他写了封信，说身体不好，让我去见他一面。”
“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
“我会的。”
“伯父既然身体不好，你见到他时，就多些体谅吧。”
“体谅”凌秋云冷笑起来，“那他可曾体谅过我”
“他要见你，这就表明他一直记挂着你，想要弥补他曾经的过错。”程木劝道。
“你怎么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好一个为了富贵抛妻弃子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有所改变”
“人是可以改变的。”
凌秋云不以为然，“未必，有些人天生就坏，你不要妄想让他去变好”
“我还是觉得，真诚和善意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凌秋云嘴角带着不屑的笑。
年少时他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懂事，就能改变娘亲动不动发牢骚伤心掉泪的行为。
可是他怎样都改变不了娘亲，他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
除了不断往上爬，又能怎样
“程兄，我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我只知道，这世上，总会存在不可救药之人”
程木看着他，突然问道“既然你如此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是娘让我去的”
“我本以为你若不想做一件事，那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
“原来在程兄眼里我是这么固执己见。”
“秋云，你真的是去见你父亲么”程木冷不丁问道。
凌秋云目光没有躲闪，“不然程兄觉得我会去哪”
程木没有再回答，他淡淡说道“照顾好自己伯母那里不用担心。”
“谢谢对了程兄，如果你放不下那位姑娘，就大胆一些，今天便出发去找她吧”凌秋云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我知道眼下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那好吧，程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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