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柯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但他的家里却意外地整洁。

    当然,这样的想法,仅仅到云谏看到寻柯的工作间之前。

    作为工造司的一名工匠,寻柯自然也在家里单独搞了个工作间,为的就是能够在有灵感或者搞什么私活的时候,在家打铁。

    货架上放置着各种材料,地上也是如此,还能看到许多书籍和草稿,不管怎么说,最终也只能用一片狼藉这个成语来形容。

    云谏冷静地将工作间的门关上,他完全能够理解工匠们对待自己的地盘是如此地肆意妄为,他的父亲云饷也是如此。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和母亲都绝对不会踏进独属于父亲的那个地盘。

    尽管混乱,没有下脚的地方,但那只属于工匠本人,里面的一切工匠都了如指掌,反而是他们这些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如果只是以不整洁为理由,就随意地摆放里面的物品,才是真正给工匠添乱。

    寻柯有点意外地看到云谏关上工作间的门,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软榻上面,翻看起了自己手里的书。

    似乎是注意到寻柯的目光,云谏抬起头,“怎么了”

    寻柯挠了挠自己的灰发,“没,就是有点意外,小云谏你看到我工作间竟然那么冷静,也没让我整理。”说到这里,他带着一股有点沧桑的味道,显然已经不知道被别人说过多少遍了,但始终一意孤行。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云谏反而有些好奇起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仙舟历史,微微歪头。以他所见,他可不觉得寻柯是那种被人说了就会改的类型。

    寻柯摸着下巴,“毕竟,小云谏你看上去就很干净,而且很有强迫症的样子啊。”

    白色是很娇气的颜色,只要稍微多了点其他色彩,就会十分刺眼。但是云谏的衣服却十分干净,甚至连什么褶皱都没有,对这个年龄的少年人来说,着实是个意外的景象。

    若非寻柯知道云谏的身世,他真的会怀疑云谏是哪个被教养在老祖那里,一丝不苟的世家子弟。

    云谏垂下眼睛,拿起了手边的书,“我是很爱干净,不过我还不至于闲到去管别人的份上,我难道看上去是一个很喜欢管教操心别人的人吗”

    听到少年这么说,寻柯露出了一个确实如此的表情,他诚实地说道“确实,小云谏你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就算有人死在你眼前,你也会冷冷地说死一边去,血别溅我身上的类型。”

    虽然寻柯的话有些凶残,但他确实看透了云谏的本质。

    冷酷、孤独。

    娃娃头的少年瘫着脸,“所以,你也不需要我打下手是吗”

    “别呀。”寻柯连忙求饶,他还想体验一下传说中的亲子活动呢,他咂了咂嘴,“没事,这样也挺好,云崽你一看就是我大仙舟未来的花朵,铁巡猎啊。”

    云谏捏着书的手指微微用力,如果可以他觉得巡猎命途还是不必了吧。他虽然对丰饶孽物的仇恨值高,但也不至于走上巡猎命途,应该不至于吧。

    不太确定的少年可耻地沉默了。

    手中的书页翻到了没看的那一面,但上面的东西,云谏愣是没看进去一点。

    而寻柯早就在云谏沉默的时候,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提着一大兜东西走进了厨房里。

    虽然距离晚上还有不少时间,可他要处理的东西也不少。

    自认为靠谱的成年大人寻柯从刀架上抽出菜刀,决定绝不让云谏动刀子,动刀子的事情还是他来好了。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有几个精通厨艺的,说不定是只能舞刀弄枪,却没法挥舞菜刀呢。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啊。

    寻柯无比唏嘘地想道。

    没过多久,云谏就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流水声。

    伴随着水声,云谏也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父母的故乡,这段时间,他时常回忆起父母的样子和言行。明明不久前和家人一起讨论过下个要去的地方,晚饭要吃什么,而现在却已天人永隔。

    生命啊,真是脆弱无比。

    无论是短生种也好,还是长生种也罢。

    终究难逃死之一字。

    少年靠在软榻的小案上,银白色的双眸出神地看向传出声音的厨房。

    仔细想想,心中这难以熄灭的火焰,究竟只是因为对于丰饶的狂热与信仰,对于孽物的冷酷,还是对于父母逝去的愤懑呢。

    他不晓得,只是那些情绪最后组成了满腹怒火与憎恶,充斥着毁灭的情绪。

    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收容压缩装置。

    云谏侧过头,面色平静地翻过书页,越是渴望毁灭,越是愤怒,越是疯狂,便越是冷静。

    因为,炸弹只有在关键时候爆炸,才能造成致命伤害。

    不急,他还有很多时间。

    厨房中,灰发的男人玉兆忽然响了起来。

    正拎着菜刀给肉切片的寻柯放下菜刀,满脸纳闷地洗干净手,用毛巾擦干,打开了玉兆。

    是当代百冶公冶,也是他的后门之一。

    显然,他摸鱼溜号的消息已经被百冶大人得知了,此时,对方正通过玉兆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狂轰滥炸。

    早就是老油子的寻柯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对对对好好好,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改,态度主打的就是一个敷衍。

    终于,百冶也意识到,寻柯这个老油子,都是嘴巴答应得好,行动上那是一点不改。索性,他换了个话题。

    没事别烦我云饷的孩子怎么样

    寻柯沉默了一瞬,他已经意识到至交好友亲子的特殊,可是他是人,有私情,会偏心,尽管公冶也是他的熟人,可是他还是决定不透露全部。

    下班了,不在线是个好孩子,这娃以后绝对是个铁巡猎,老铁你信我。

    没事别烦我谁是你老铁。寻柯,你能不能对我尊敬点。

    没事别烦我以你的眼力,这孩子将来能继承云饷的手艺吗

    下班了,不在线啥你期待他继承他爹的手艺,去工造司打铁

    寻柯差点连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公冶这老头想啥呢,让一个喜爱干净,看上去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孩子抡锤子,在工造司打铁。

    下班了,不在线老登,你疯了吧让人一乖巧孩子抡锤子,你多冒昧啊

    没事别烦我我看你才冒昧。

    没事别烦我你今天又早退是吧,我算你旷工,明天给我滚回来加班正好来了一批订单,让老夫看看你的手艺退没退步,要是退步了,哼,你自己知道后果。

    对面气呼呼地扔下话之后下线了。

    寻柯对着玉兆上的消息唉声叹气,对于他这种摸鱼人来说,工造司的单子,分到他手里多少,他就做多少,ki永远卡在及格线,不少做,也绝不多做。谁知道百冶不爽他说实话,让他加班。

    果然,诚实的人永远都是遭受排挤的。

    寻柯一边感叹,一边自得地摸着下巴。

    他收起玉兆,眼睛瞟到了走到门口的少年。

    云谏站在门口,“寻叔,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明明说要打下手的,结果最后还是当了那个坐着等吃饭的。

    “你怎么过来了”寻柯重新拿起菜刀,“我这里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去看书吧。”他思考了一下,试探问道“包饺子的时候我叫你”

    娃娃头的少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进入了厨房内,他走到放着买回来东西的桌子上,挑选着袋子里的桃子。

    “行。有果盘吗”

    寻柯眨了下眼睛,“有,有,你稍等我给你拿。”

    然后他拿出了一个盆。

    云谏低头看了看盆,又抬头看了看男人,迟疑地问道“这,果盘”

    灰发男人理直气壮,“就问你能不能装吧。反正你洗桃子也要找个盆,一起用得了,省事。”

    云谏抱着盆,“行。”

    他转过身,挑选着桃子,一边挑,一边问道“寻叔你喜欢吃脆桃还是软桃”

    寻柯刀工极好,手上动着,也不妨碍他说话。

    “我啊都行吧,要不你就都洗洗。”

    云谏挑好了桃子,走到水池边,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桃子。他双手捧着桃子,认真地用盐搓着,“寻叔你刚刚怎么叹气,难道是偷溜被人发现了”

    寻柯挑了下眉,“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他转过头,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不可置信。

    云谏转头打量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猜到的。难道我猜对了”他放下洗好的桃子,换了一个。

    寻柯叹了口气,“你没猜错,你老叔我明天就要被捉回去加班了。”他把切好的肉摆在有着冰的盘子上。只是从摆盘来说,绝对是外面餐馆的摆盘水平。就差点什么用来装饰的配菜了。

    云谏盯着那盘肉,“有必要摆成这样吗”

    又不是在外面吃,家里吃饭的话,更随意一点不就好了。

    寻柯摆摆手,“你不懂,小云谏,这可是必不可少的生活仪式感。”

    “生活仪式感”云谏复述了一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灰发男人点头,“不错,生活仪式感。你也知道,咱们仙舟人作为长生种,若是日子每天都如死水一般,一成不变,早就堕入魔阴身了。而这仪式感能够给我们这样的长生种一点激励和目标。你想啊,咱们时间观念与短生种截然不同,那如何确定我们还活着,还在照常地生活呢只要有一点变的特别,就会变得特殊,就会期待。”

    侃侃而谈的男人看上去就像在发光一样。

    那种表情,云谏也在母亲和父亲的脸上看到过。

    “我研究美食,自己做饭,算是一种爱好,亲手做饭,也是一种仪式感。咱们这些长生种啊,若是能找到一样自己喜爱的,并且能够为之活下去,努力的事情,那魔阴身也不会来得太早了,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呢。那话怎么说来活得舒心,活得开心嘛。毕竟,我可还想参加仙舟最长寿人大赛呢。”

    云谏凝神,“咱们仙舟还有这种大赛”

    寻柯正在制作虾滑,这些虾都是新鲜的,买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

    听到云谏的疑问,寻柯回答道“有啊,那怎么没有呢据我所知,现在的那个耍剑很好的姑娘,就快一千岁了,明明已经是要魔阴身的年纪了,却依然清醒。还有朱明方舟的将军,那家伙,好像是上届、上上届和上上上届的冠军吧”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为什么寻柯在话语里对朱明将军那么熟悉,还是朱明将军怎么会参加这么离谱大赛,甚至还连冠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他关上水龙头,端起盆,从里面拿了个喜好的桃子,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比赛,什么时候举行”

    寻柯思考了一秒,“一百年一次,网络投票。哦,不过据说下届或者下下届,就要把怀炎除名了。毕竟这冠军不能老是一个人当,不然这比赛还有什么举行的意义。”

    云谏不,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举行的意义。

    拿起洗好的桃子的云谏咬了一口,口中是脆甜的桃子,心里却对仙舟人有了新的认知。

    长生种无聊起来好像和短生种也没啥两样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