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社恐对恋爱没有兴趣 > 第二百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牵绊。”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这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苏成意看着陈锦之染上悲戚的眉眼,上前两步,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在扑面而来有些燥热的夏夜晚风中,陈锦之整个人却冷得像一块冰。

    此时握着她的手,苏成意产生了一种她的手会在自己掌心里融化成一滩水的错觉。

    陈锦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调整好呼吸,呛了风,低声咳嗽起来。

    苏成意的手移到背后,轻轻帮她顺气。

    陈锦之实在是太瘦了,仅仅是这样的触碰,都能感觉到凸起的肩胛骨。

    “我从前是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恐慌的时候的。”

    陈锦之垂下眼眸,语速放得很慢。

    这些年来波澜起伏的经历一度让她以为,她生来就是这样一個对什么事情都可以漠然置之不理的人。

    陈锦之还小的时候,刚去韩国不久,曾有一次听到阿姨和亲故打电话。

    平日里怕她听见会记仇,所以说难听话的时候,一般会避嫌。

    阿姨说她根本不像个小孩子,不哭不闹,不会想家。

    不知道找大人要玩具,在学校被欺负了也不说。

    很多外国人学韩语的时候都不能理解敬语这种东西,但陈锦之从来没有用错过敬语。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阿姨有时候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觉得她像是突然走进来的陌生人。

    不是说最近有机构在研究什么智能机器人吗搞不好这孩子就是。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把她送去福利院就好了。

    陈锦之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放缓脚步回到门口,故意弄出了响动来,然后和往常一样平静地说

    “我回来了。”

    即使是听到这样的话,陈锦之内心依然毫无波动。

    这时候这个家庭虽然貌合神离,但她谨慎小心,还算是勉强可以维持表面和平。

    后来男人染上了酒瘾和赌博,就是后话了。

    在异国他乡受到歧视和霸凌也罢,视作救命稻草的出道机会和四年来的练习生涯一并付之一炬也好,她都如此坦然地接受了。

    但盔甲和软肋总是同时出现,她早该知道的。

    瞧着陈锦之有些出神的样子,苏成意掌心更加用力,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原本也和自己一样,是百毒不侵、百无禁忌的人。

    今早在全班都被会飞的蟑螂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苏成意特地看了陈锦之一眼,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些什么吗”

    陈锦之抬起眼睛看他。

    说过的话有很多,但这时候她问的是什么,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是我会帮你,是不要听话,是我会和你一起向前走。

    “记得。”

    苏成意顿了一顿,回答道。

    “要做到。”

    她的声音突然很轻,苏成意感觉像是有人往自己耳根吹了一口气。

    “好。”

    苏成意点点头。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陈锦之向前靠近了一步,将脸轻轻靠在他胸口处。

    短暂抛弃掉清醒吧。

    她的眼泪掉得很克制,脊背小幅度地起伏着。

    苏成意感觉到胸口前的校服布料湿热一片。

    她大概是真的伤心了,他不由得这样想。

    回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苏成意感觉胸口似乎还被陈锦之的眼泪灼烧着,使得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他的脚步很轻,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没有惊动。

    所以他的身影赫然出现的时候,把等在门口的人吓得尖叫了起来。

    “妈”

    苏成意揉了揉耳朵,一脸困惑地打开了手电筒。

    果真是杨柳,她正捂着胸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手电筒灯光一晃,旁边居然还站着一脸担忧的林知婉,眼圈微红,像是已经哭过一场了。

    “你俩怎么来了”

    苏成意掏出钥匙先开了门。

    “你还好意思问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杨柳缓过神来之后,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

    步子也不往里走,只是抓着他上下打量。

    苏成意的手臂被她这样一抓,像被徒手撕裂了一样,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妈”

    “知道疼你逞什么强”

    杨柳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却还是轻柔了许多,带着他往房间里走。

    “你知道了”

    苏成意叹了口气,他知道李天王迟早会告诉家长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林知婉小心翼翼地跟上来,把手里拎的药膏放到桌上。

    “疼都是好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你妈怎么活我问你。”

    杨柳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不是吧,今天见的眼泪未免也太多了。

    苏成意赶紧抽出几张卫生纸递过去。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而且妈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下次绝对不会了。今天是情况太紧急了,我一时冲动。”

    苏成意非常娴熟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套话术。

    已经实验过好几次了,目前只在陈锦之那里无效。

    杨柳用纸巾捂住眼睛,缓了好了一会儿。

    苏成意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还老老实实站着的林姐姐,她耳朵里戴着助听器,便有些疑惑地问

    “怎么不坐”

    林姐姐看上去一副在憋着眼泪的样子,指了指她拎来的药膏。

    “你身上一定很痛吧这个擦一下会舒服点。”

    苏成意点点头,便伸手去拿,谁知道这一抬手不知扯到了哪根筋,顿时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林姐姐慌忙摆手阻止,自己从包装袋里把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摆好。

    杨柳擦干了眼泪,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哑着嗓子开口说

    “知婉按摩的手艺很好,你让她帮你按按。”

    居然还有这种手艺。

    苏成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林知婉似乎对这样的夸奖有些羞赧,但她还是更忧心苏成意的情况,拿起药膏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成意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于是果断地脱掉校服背过身去,趴在椅背上。

    林知婉原有的一些不敢直视的心绪,在看到他肩膀上骇人的大片淤青之后,也就迅速消失了。

    杨柳真真是心疼极了,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小意,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之前,能不能为亲人朋友,为妈妈考虑考虑”

    林知婉的手指因为常年干活,覆盖着一层薄茧,在皮肤上触感清晰。

    引着药膏在肩上游走,带来清凉而舒适的感受。

    苏成意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如果是你亲近的朋友,你那么拼命,妈妈还能理解,可那是邹敛,你俩私下有半点人情往来吗”

    杨柳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始终不能理解。

    苏成意还是闭着眼睛,中药的清苦味道围绕在四周,有着舒缓心神的功效。

    “我和他倒是没有,但你们上一辈之间的人情往来,恐怕都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了吧。”

    杨柳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顿时怔住了。

    “他迄今为止都活在他母亲所亲手制造的阴影之中,我就是他睡前故事里的大反派。虽然那和我没多大关系,但如果他今天死了呢”

    苏成意说完这句话,感觉背后的林知婉手指短暂离开了一下,侧过头一看,她居然默默地摘掉了助听器。

    可能是觉得这些话自己不应该听吧。

    但其实没什么的,杨柳能带着她一起过来,就代表已经把她当做亲近的家人在看待了。

    “所以说,你们大人之间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纠缠到今天”

    苏成意干脆问得更直接一点。

    杨柳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急躁地喝了一口,又整理了一下心绪,才开口道

    “我和钟秋荷,也就是邹敛的妈妈,我们是发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第一次见到苏泽朗的那场演出,也是她介绍我去的。”

    “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们认识的时间更久一点,她一直暗恋苏泽朗。倘若我早点知道就根本不会和他开始。”

    “我和苏泽朗结婚之后,她几乎是同时间,毫无预兆地就跟一个她的追求者结婚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很少联系了,她单方面疏远我,当然了,我那时并不知道为什么。”

    “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是离婚的那件事了。你想必没少听人嚼过舌根事实和那些八卦差不多。只不过苏泽朗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苏成意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的确没少听过这些。

    有的人说得比较委婉,戴着伪善的面具,想从他的嘴里再套些内幕出来。

    有人就比较直接了,满脸促狭和八卦,很大胆地问他有没有见过钟阿姨,和妈妈哪个漂亮

    但自从他把桌上的烟灰缸砸到某个人脸上之后,八卦的人就渐渐少了。

    林知婉牵过他的手臂,轻轻柔柔地按着,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在。

    她平日里都是挽着头发的,方便做事,今天可能是有些晚了,忘记了。

    发丝时不时扫过鼻尖,有些痒。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被冤枉了。至少有一件事你爸没办法说清楚,对于钟秋荷喜欢他这件事,他早就知道。而且这些年来,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完全无法接受了。”

    杨柳又喝了一口水,平复着自己有些激动的语气。

    “虽然莪经常说遇见这俩人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俩一齐锁死结婚就好了,干甚么要祸害别人但是,有时候又觉得,这或许就是我命里的劫数。避不过,逃不掉。”

    “而且,如果没有熬过这劫数,世界上就没有你了,小意,妈妈想想,还是值得的。即使回到过去再选一次,妈妈也要选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点,杨柳忽然又笑了起来。

    苏成意侧头看了一眼,自家妈妈这张脸,年轻时候的确是风华绝代的。

    实在也不怪苏泽朗一见钟情,或者说见色起意。

    在儿子面前把这件从来不愿提起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她的笑容渐渐染上了几分释怀。

    这些老一辈的事情,还真是歌里唱的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也不知道今年这首歌出来没有。

    “翻篇了,妈妈。都向前看吧。”

    苏成意重新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

    这句话他说给杨柳,也想说给故事的其他两位主人公。

    尽管他感觉,这件事在苏泽朗和钟秋荷的嘴里说出来,恐怕会是另外两个船新版本。

    比如苏泽朗,他一定会解释说他对钟秋荷没有半毛钱意思,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而且假如他会跟钟秋荷在一起,认识那么久,不早在一起了吗哪还有后来这些破事。

    钟秋荷的角度苏成意有点猜不出来,她性格实在太扭曲了些。

    邹敛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有心理变态报复社会,实在也已经有些难得了。

    大抵会说一些先来后到啦,感情太不公平啦,之类的话吧。

    希望今天在生死线反复横跳了一圈,邹敛也能够做到不为过去的事情买单,向前看。

    林知婉按摩的手艺的确可圈可点,苏成意只是这样趴在椅背上,几乎都要睡过去了。

    临走时,她绞着手指,似乎有点什么想问的事情。

    苏成意看着她躲闪的目光,猜了个大概,马上打手势说

    “今天肩膀太疼了,背不了书包,所以放学校了。”

    林知婉这才如释重负,她低着头,手指飞快地从眼角抹过。

    又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打手势

    “要平安。”

    苏成意点点头,目送着她和杨柳一起下楼离开。

    短短几步阶梯,林姐姐走得一步三回头的,生怕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做一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

    苏成意侧躺在床上,脑子里窜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这简直是今天这一天下来,他最深的心理感受。

    楚倾眠离事发现场最近,想来所受的惊吓也最大。

    他早就预料到了她会生气,但等到她真的为此伤起心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非常沉重的负罪感。

    好在楚倾眠愿意讲道理,或者说,愿意相信他所说的道理。

    陈锦之就不一样了。

    平日里始终保持着距离感的人骤然卸下心防,将他的狡辩都拒之门外,说着唯一会让她感到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他。

    这实在由不得他不深刻自省一下。

    总之,要是把今天这几位流的眼泪收集起来,差不多是可以把他淹死了。

    那么,“恐惧”在他这里的定义,有没有发生改变呢

    想着自己差一点就死掉了这件事,苏成意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今天为了打发时间,看完的那本晦涩难懂的哲学书里说

    “凡业已圆满者,皆为向死;凡依旧青涩者,乃念久长。

    身陷苦难,终求苟活,唯愿圆融愉恰,高远久长,乃至璀璨。”

    求得圆满了吗

    显然没有。

    对他来说,死亡或许仍旧不值得恐惧,但人生也还有太多遗憾未完成。

    退一万步说,像今天这样的眼泪洗礼,苏成意也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