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关。
这是老者的名字。
若是活得久一点的莽朝之人，都会对这位老者有印象。
因为他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爷爷，也就是太上皇的太上皇时期，皇城内务府总管。
已经活了不知多少个岁月。
在整个莽朝，也属于不世出的老怪物，外界盛传此人早已寿尽坐化。
而且他修行的正是万象森罗宗失落许久的天残玄经，一身修为无人知晓深浅。
“那老妖怪自然是比我强的。”
“毕竟妖族本就先天比我人族强，他修行时间又长，没什么奇怪。”
“那老祖宗为何不多带几個人”
德公公思索了片刻，拱拱手低声问道。
马三关并没有正面回答德公公的话，只是瞥了他一眼，端着茶杯的手放下，淡淡问道“小德子，你的修为已经卡在元婴期许久了吧”
德公公连忙点头。
“我看你倒也不是天资的问题，不过是杂事缠身，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境。”
“等你入了化神自然会明白。”
“有时候靠人数是没有意义的。”
“道可道，非常道。”
“那老狐狸快死了，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即死的情况，否则哪里有这么多家伙敢暗中觊觎他的财产”
“老夫修行了一千五百年。”
“这天残玄经的路子能走的都走了一遍，试也试吐了。”
“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差那么一丝。”
“就是这一丝。”
“卡了老夫整整三百年。”
“最近我才终于琢磨明白，并非天残玄经不如万象森罗神功，而是这修为到了一定的境地后，靠的反不是闭关苦想，而是要触类旁通。”
“道果倒是也算其次。”
“老夫就是想见识一下，这天底下最顶级的大妖是个什么气候”
“有没有资格在老夫面前装装逼。”
“可是万一老祖宗”
德公公满脸的纠结。
“你这小子，对老祖宗没信心是吧”
“我死了以后你失去了靠山，怕在陛下面前吃不开。”
老者的调笑让德公公面色刷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求饶道“老祖宗明鉴，小德子只是关心老祖宗的身体安危。”
“一片赤诚之心。”
“绝无其他想法。”
“起来吧，起来吧。”
老者呵呵笑道，眼中古波不惊，仿佛他面前这位权倾天下的公公只是一只蝼蚁般，做出任何举动都不足以调动他心绪上的变化。
“此番出行，既然是受了陛下的委托，也是我亲自求来的机会。”
“像我们这种做了一辈子奴才的人，所有的资源都是主子给的。”
“既然给了就要把握住。”
“否则老夫当年一同入宫的那么些人，为何只有我活到了现在”
“老夫还活得十分滋润。”
“只是这日子呀，一成不变的还当真有些无聊。”
“你说呢小德子。”
德公公闻言脸色一抽，原本想要起身，却再次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
“恕小德子愚钝。”
“老祖宗的教诲还要回去慢慢体悟一番才能品味其中真意。”
“也好，你先下去吧。”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等到了青丘山，你出去与那望月楼的斐少爷对接，注意莫要惊动了狐仙一族的人。”
“是。”
德公公站起身擦了擦自己额头冷汗，缓缓地后退出了凉亭，随即消失在小楼中。
老太监马三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没有因为之前的对话而生出一丝的情绪，整个人坐在凉亭中如石佛入定，动也不动。
视线回到莽朝帝京城。
卫染看似任命，浑身真元被封，双眼无神地躺在李七七的床上，任由她施法寻找张无机，但是一连几日下来，对于轮回法则掌握不算梳理的李七七一无所获。
卫染实在忍无可忍了，坐起来对着她面前闭目施法的李七七怒道“你若是不行，不如让我来。”
“我们红尘妙法寻找一个人，还是比你们的剑诀有用的。”
半晌之后，李七七抬起一只眼的眼皮，以世外高人的姿态瞥了卫染一眼，轻声道“聒噪。”
“你”
卫染心中一怒，然而在看到李七七警告的眼神后，暗暗叹了一口气，又装出先前那副柔弱而摆烂的表情。
“李前辈随意施展手段便是，小女子不敢有意见。”
“哼。”
李七七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看似淡然，实则心中却有几分烦躁，时时刻刻都在骂娘。
“这破造化轮回之力还行不行了，找个人这么费劲，凡间的妇人编织一件毛衣也没这么劳累吧”
望着眼前魔宗红尘一脉的小渣女，后者身上露出密密麻麻的丝线，简直要将她本人给吞噬掉，梳理起来过于费劲。
李七七现在对轮回法则的领悟还不到家，显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头包。
毕竟是红尘一脉的弟子，沾染的因果太多了。
譬如有些已经变成灰色的丝线，显然属于卫染过去认识的某些人，已经与她之间的联系中断，八成是没了；而有些淡到看不清的丝线，则是属于与她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伙，基本对她的命运没有任何影响；而对于一个比较重要的那些因果，在卫染身上显然不止千百条，让李七七直接看傻了眼。
不应该只有与无机那根最粗吗
李七七啊李七七，你快些弄明白，不然日后徒弟们进了轮回境还怎么有脸教授人家
她试着按捺住性子继续研究，然而连日来的一无所获让她最后还是破防了。
“罢了。”
“红尘妙法果然神奇，本尊竟然无法一时无法看破你的轮回。”
“呵呵。”
李七七缓缓起身，背对卫染，双手负后，活脱脱的世外高人形象。
但是卫染这连日相处外加道听途说，还怎么能不明白李七七是个什么性子，睁开眼睛噗嗤笑出了声。
“七七前辈也莫要妄自菲薄。”
“我红尘一脉弟子最不怕的手段便是被人命运，毕竟我等的命运也不在自己的掌握中，结局早已注定了。”
卫染笑盈盈地看着李七七妙曼的背影，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李七七闻言转身，盯着前者片刻，随即摇摇头道“不愧是万象森罗宗天罡功法，这么说，倒显得我有些欺人太甚了。”
“说吧，你献身张无机，到底是何意”
李七七定神看着卫染。
后者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二女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然而，李七七突然从卫染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下意识暗道不妙，随即感觉到了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神念向这边扫过，此神念之强大，要远远超过她这初入化神的剑修。
李七七在哪一刹那开启了轮回之瞳。
只见莽朝帝京城中，原本数之不尽的因果丝线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热烈且艳红到了极点的花朵绽放在所有人上空，花朵上似有烈焰燃烧，无时不刻都在发出致命的吸引力，让瞧见的人口干舌燥，忍不住顶礼膜拜。
“红尘之火。”
李七七喃喃道。
“是红尘仙那个老妖婆，不好，得走了。”
李七七自知不是红尘仙这种成名已久的魔宗高人对手，立马起了离去的打算。
她看了一眼卫染，感知到后者体内也散发出淡淡的红尘之火，似乎正在与天空中那朵花遥相呼应，李七七顿时冷笑一声，砰砰砰，对着卫染的肩头一敲，后者还来不及反应，就双眼一翻软软倒地。
于此同时，坐在兴庆楼顶盘膝施展红尘妙法的魔宗红尘仙轻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纤纤玉手。
“只差一丝呢。”
“既然能窥探到本仙的红尘之花，最少也是化神高人，堂堂这等人物，为何要图谋我的小徒弟”
红尘仙自言自语，心中十分纳闷。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空间泛起微弱涟漪，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在黑布中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红尘仙的面前。
“红尘前辈。”
“在我莽朝帝京城这般肆无忌惮地发动红尘法，有些不大妥当。”
此人虽然姿态恭敬，但是眸子里冷光十足，显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红尘仙并未回答此人，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几息，随即对着这黑衣男子说道“我要报官”
“啊”
“哎呦。”
“这帮狐狸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粗暴了，占据了我们的牛车不说，还将我们当做牛马使唤，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大好妖域，居然会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距离青丘山还有百里之遥，张无机等人一行在狐仙们的押送下，穿过了茫茫平原，好似苦行僧朝圣般闷头赶路。
与狐仙们来时不同，既然有了免费劳动力，狐妖们自然不用风餐露宿一路与时间赛跑，只是悠闲地占据了野猪妖怪商队的牛车，坐在上面颐指气使，看起来有些官僚主义作风。
这下可苦了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野猪大哥。
他作为商队首领，接到的指令自然最多，连连三日，人都累瘦了一圈。
有次野猪大哥斗胆向狐狸们请求，能否放出幻阵让商队的兄弟们爽一把，却遭到了晏阑阑的强力驳斥。
险些挨打。
委屈。
委屈的情绪迷茫在商队所有的妖怪心头。
只不过这一切在看到远处的那神仙福地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张无机从未到过仙庭的九霄城，据说初到那里，任何人都会产生不知天上宫阙，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但是他在面对青丘山的时候，人也有些茫然。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仙境吧
五彩霞光从美轮美奂的建筑内逸散而出，漂浮在天空中的六个巨大浮空法阵承载着青丘山的全部，岿然不动，数之不尽的生灵在其中悠闲穿行，怡然自乐，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野猪妖怪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到青丘山，但也呆愣愣地看着，挪不动脚步。
“他娘的。”
“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这里，就想着若是哪日能攒够灵石，在这里买一套小小居所，守着狐仙大人，也不枉此生了。”
“然后蹉跎了五十年，竟是连一半都没赚到。”
“唉。”
“也许是老猪我不配吧。”
猪大哥显然心情十分低落，望着自己心中的圣地，唏嘘不已。
“哼，就凭你，也能进入我青丘山”
野猪妖怪的话语被一个狐狸给听了进去，此人扭头便是一顿冷嘲热讽，显然不屑之极。
这等长相粗鄙，举止轻浮的野生妖怪，断然不可能入籍青丘山。
猪大哥也没有反驳，只是笑嘻嘻地对着后者鞠躬致歉，等到那狐狸离去，才露出些许茫然神色，受到这样的嘲讽，他也没有丝丝愤怒。
张无机看在眼里，倒是颇为同情这老哥。
这世间生灵由生至死，时时刻刻都在挣扎求生，妄图谋取更好的日子，可惜某些东西，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妖怪也好，人也好，都是一样。
“好了，我们即将进入青丘山外围，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不要到处乱看，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莪也保不住你们”
这时候，队伍最前方的晏阑阑神色冷厉，回头对着商队众妖说道。
“知道了大人。”
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听起来十分有气无力。
晏阑阑皱了皱眉头，心中有几分不快，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阑阑族妹，这是带了一群什么玩意儿回来”
“歪瓜裂枣的，也不怕惊扰了族中长辈们的清修。”
这个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傲慢无礼，让好脾气的猪大哥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众妖抬头，只见一个身影如天仙般飘然而下。
是个美艳动人的狐仙。
样貌与清冷的晏阑阑相比各有千秋，但是眉眼有几分相似之处，显然是血脉亲戚。
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倨傲。
望向众人的眼中全是轻蔑，显然没有将这帮衣着破烂，神情茫然的野生妖怪放在眼里，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晏阑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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