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苏培盛差点一个踉跄,轻掩上门,同手同脚地告退了。

    屋内,四爷捏着纸条,抬眼是年娇亮晶晶的眸光,雍亲王冷静片刻,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他说了她也不会听。

    四爷把信笺放在一边,淡淡开口“苏培盛自小跟着我,也算劳苦功高,平日里跑腿不多,管的都是贴身事务,极为忙碌。”

    就差委婉地说,别折腾人家了,堂堂大总管都要变传话筒了。

    年娇听得很是仔细。

    “原来苏总管那么忙。”她顿时可怜起苏培盛来,想了想,“爷不如给他减轻事务,让别人一起分担,苏总管太过辛苦,总有一天会累垮身体的。”

    四爷“”

    四爷眉目一抽,半晌道“你就不能少递些话”

    年娇闻言,有些困惑,又有些微微的不高兴。

    “爷亲口答应我的,有什么事就去找苏总管,现在不会出尔反尔了吧。”她漂亮的眼睫垂了下来,“莫不是王爷有了别的小妖精”

    四爷心知不能再让她说下去,手一伸,拎猫似的把她拎到怀里,捏住了年娇的后颈皮。

    年娇慌得脚扑腾了一下,直起身子,手肘撑在他的胸膛。

    四爷冷笑着看她,指腹摩挲她的后颈“一天到晚都在胡言什么”

    继而轻轻一叹“我的书房有幕僚,若是一日二回地接到你的口信,他们也会生疑。”

    见年娇盯着他,四爷顿了顿,抿唇“一日一回最多了。”

    年娇被说服了。

    抱大腿归抱大腿,却不能影响老板的大业,小花妖转瞬变得很乖,连连点头“我都听王爷的。”

    于是冰雪消融,皆大欢喜,年娇从男人怀中溜了出来,从一旁的桌案挑出一张信笺,献宝似的捧到四爷面前。

    上写一日不见,如二秋兮

    字迹为簪花小楷,极为娟秀,虽力道不够,略略一看,却是配得上才女之名。

    四爷盯了许久,问她“你摘了多少”

    年娇“不多,就几十张。”

    年娇得意洋洋,这些都是大哥督促她背的情诗,一旦摘抄,那叫一个信手拈来。若不是桃花笺不够了,她能一口气写上百句

    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老板,二哥说王爷喜好风雅,还有什么能比情诗更浪漫呢。

    四爷“”

    他对鉴赏书画、瓷瓶有着兴趣,至于诗词,不过泛泛而已。犹记得十多岁时被太子灌醉了酒,抱着毓庆宫里的诗集不放,从那以后,皇四子喜好风雅的传闻,便不知怎么流传了出去。

    至于偏爱才女,更是无稽之谈,他素来繁忙,哪有时间顾及风花雪月

    那是二爷的爱好,不是他的。

    四爷看着年娇手里捧的、往日他从不会研读的情诗,微微一笑,夸道“摘得很好。”

    夸得年娇脸红扑

    扑的,男人心脏被轻轻一挠,眉眼也变得柔和。

    四爷罕见地生了兴致,从年娇的箱笼里找来一本诗集,就着午后日光看了起来。

    年娇紧挨着他坐下,四爷八风不动,沉稳地随她去,看着看着,不知谁在念叨他,四爷轻轻打了个喷嚏

    他不太平静地望向趴在身上,意图给他擦脸的年娇,又瞥了眼窗外的白日,咬咬牙“下来。”

    年娇浑然不知天色救了她一命。

    她皱起鼻子,凑过去检查了一番“不是风寒”

    年娇脑袋窝在他的脖颈,毛茸茸的,四爷额角都生了青筋。

    就在这时,苏培盛小心翼翼的禀报响起,如同天籁“王爷,侧福晋,该赴宴了。”

    四爷蓦然起身,语气似含了冰碴“知道了。”

    小花妖能有什么坏心思,年娇连忙收拾好自己,把方才的种种抛在脑后。挑选衣裳的时候,忽听四爷在旁道“那件海棠花纹的不错。”

    年娇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是衣柜里唯一一件绣有金线,颜色不算太素的粉白衣裳,从衣领往下,大朵大朵的海棠开得娇艳,一直延伸到了裙摆。

    绣的虽不是年娇钟爱的桃花,但它也是如今雍王府里,年侧福晋最为喜欢的一件衣裳了

    她按捺住心动的渴望,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犹豫着看向四爷。

    四爷淡淡道“你虽喜素,节日里却要穿得鲜艳些,喜庆。”

    年娇像是得了圣旨那般,忍不住抿起嘴巴,面上矜持地点头“好。”

    秋嬷嬷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如果是颁金节或是中秋节,那当然喜庆。端午本为纪念,与其余佳节截然不同,难不成是她人老了,落后了

    家宴设在雍亲王府后院的凉亭,接近小花园的方位,只摆了一个大桌。这里风景独好,往外看去,入眼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与桃花,叫人心旷神怡。

    管事婢女来来去去,皆是面上带笑,落座的格格侍妾们精心打扮,唯恐被往日的竞争对手比下去。

    唯有钮钴禄格格神色憔悴,尽管拿出了压箱底的珍贵发钗,与花重金够入的粉黛,还是压不住眼下的青黑。

    武格格冷冷一笑,心道钮钴禄莫不是和禁足的耿氏闹掰了转眼看见奶嬷嬷抱着的四阿哥五阿哥,很快笑不出来了。

    自福晋与王爷商议后,改为钮钴禄格格抚养五阿哥,而不是李侧福晋,钮钴禄氏不知吃了多少眼刀。

    李氏到底是侧福晋,位份摆在那儿,就算她们酸,却也不会不服气,而她钮钴禄氏凭什么

    平日里一个透明人,生了四阿哥已是得天之幸,一下子养俩,也不怕折了寿

    她们还笑耿氏机关算尽,结果给好姐妹作了嫁衣,殊不知钮钴禄才是满肚子坏水的那个呢。

    武格格自从被四爷一番训斥,吓破了胆,再不敢把怨恨倾注在年侧福晋身上,可回过神来,惊觉钮钴禄颇有借刀

    杀人之嫌。上回花园偶遇,她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难不成是故意的

    她越想越是气愤,这半个月来,堪称针对钮钴禄格格的马前卒,日日冲锋在最前列。

    钮钴禄氏避开四周投来的视线,强自让自己冷静。

    她的目光,投注在石桌前的柚子皮,以及亭外摆放在地的一盆盆水上,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武格格轻声细语“妹妹有所不知,福晋说柚子皮清香,柚子水有遮去尘埃的作用,这样一来,就能洗去年侧福晋的无妄之灾,也让我们好好过一个端午。”

    “”钮钴禄氏隐约知道年娇进宫受了针对,临到头却是安然无恙,不由揉紧了帕子。

    年氏此人,为何那么好运。独宠传言是真是假,她还不知么,可惜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压了下去,还是皇上亲自开的口

    还有福晋,福晋就一点也不怕年氏爬到她的头上吗

    柚子皮柚子水,到底是作秀还是真心

    不一会儿,李侧福晋牵着二阿哥弘时走了过来。二阿哥今年八岁,圆头圆脑,五官清秀,与大格格像了六成,一看就知是姐弟俩。

    李侧福晋带着他入座,眼底满是慈爱的光芒。

    直至通报的人拉长了声音“王爷、福晋、年侧福晋与大格格到”

    所有人回头望去,四爷走在最前,神色冷肃,一如往昔。

    再一看,年侧福晋今儿穿得竟是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娇艳,落后福晋半步,正与她亲密地说着话。

    霎时满园失了颜色,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钮钴禄格格有些失神,不知是失神年侧福晋再也不被素衣“拖累”的姿容,还是她与嫡福晋的亲近。

    其余侍妾格格张了张嘴,你看我我看你,随即低下了头。

    二阿哥看向他的额娘,李侧福晋轻哼一声,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阴阳怪气,张开嘴,才后知后觉儿子在这里,废好大劲憋了回去。

    弘时悄悄说“额娘,年侧福晋真好看。”

    李氏说“你额娘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好看。”

    弘时不说话了,半晌问“有年额娘在,阿玛不会考校我了吧”

    说着,露出希冀的神色。

    李氏愁得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年侧福晋可是众所周知的才女,你阿玛不考校你,她也要考校你”

    弘时“”

    福晋远远望了眼凉亭,对年娇温和道“我就说你适合鲜亮的衣裳。”

    衬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福晋端详着,露出一抹微笑。

    方才半路遇上了福晋,福晋一见到她就是夸夸,年娇眼眸微亮,强忍着嘴巴翘上天的冲动,依旧谦虚,依旧低调。

    她小声对福晋道“王爷说端午穿这个,喜庆。”

    福晋登时有些困惑。

    她瞟了眼四爷,片刻,缓缓开口“是很喜庆。”

    这话也就骗骗年氏,但凡换个人来,都能把他的谎言揭穿,福晋心里动摇了下,对王爷昔日的印象摇摇欲坠,最终还是稳住了。

    四爷脚步一顿,忍住回头看的欲望,捻佛珠的动作愈发快速起来。

    转眼到了凉亭,众人互相见礼,年娇落座李侧福晋的身旁,忽然察觉二阿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儿。

    眼神不愿意与她对接,神色暗藏着点点畏惧。

    虽说二阿哥对四爷也是如此,但畏惧之中,却有着对父亲的孺慕、敬仰。连年娇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何况四爷与福晋

    四爷放下了碗筷“弘时。”

    弘时一个激灵,讷讷叫了声阿玛,李侧福晋在旁焦急起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晋朝四爷摇头,擦了擦嘴,温和地问弘时缘由“自年侧福晋入府,你都没怎么见过她,嫡额娘也是知道的。”

    年娇在心里附和,难不成是她脸上有叫人害怕的东西

    弘时耳廓红了。他忙摇了摇头,大声道“回嫡额娘的话,额娘说年侧福晋是个才女,儿子、儿子是怕她心血来潮,考校于我。”

    年娇睁大眼睛,谴责的目光顿时望向李侧福晋。

    李氏“”

    四爷“”

    考校什么

    背情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