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听苏培盛发出声响,四爷头也不抬地道“你退下吧。”

    说罢,似想起了什么,把案桌上的首饰册扔给他。

    册子精准无误地落到苏培盛的怀里,苏培盛立马接住,塞进袖口,魂儿飘荡荡地离开了。

    张起麟见他魂不守舍的,笑眯眯上前关怀“苏哥哥这是怎的了”

    “没怎么。”苏培盛一看来人,转瞬恢复常态,呵呵,以为他这是被王爷训斥了

    没影的事

    苏大总管顿时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不就是主子看不上外头的首饰,准备亲自给年侧福晋设计么

    有赖皇上对儿子的高要求,从前皇阿哥们在上书房读书,什么没学过。书读一百二十遍都是小事了,骑射,书画,几何,音乐方方面面都有教学。事实上,四爷虽很看不上九爷,却也不会小瞧他的本事,除去为人和站队一言难尽外,九爷还真称不上一个废材。

    苏培盛回想起从前跟着四爷读书的日子,觉得自己还是世面见得少了。

    显然,他们王爷对艺术没有偏爱,但设计首饰,还是不在话下。爷从前还给爱犬设计过小衣裳呢

    说爱犬爱犬到,只听得一声“汪汪”,苏培盛循声望去,原来是百福放风的时间到了。

    百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性情桀骜,待人如出一辙的高冷。两年前,四爷在宫中猫狗房与之合了眼缘,就把它带进了王府。

    百福不咬人,却和温驯搭不上边,一生下来,就对照顾它的小太监爱答不理,便是四爷,也顶多准许摸上一摸。

    可以说是很叛逆了

    苏培盛怀疑它不咬人,不是不想咬,而是不屑咬。

    这是第二只百福了,嗯,王爷养的狗无一例外都叫“百福”。他的脸上堆出笑容,想和百福打个招呼,与往常一样,百福高冷地甩了甩尾巴,无视书房前凑着的一堆人,自顾自走远了。

    张起麟看着它黑溜溜的、油光水滑的毛发,心想百福还是不爱穿衣服啊

    他和苏培盛对上视线,也不欲探究苏大总管是究竟因为什么魂不守舍了,在心底暗爽起来,百福不理我,不也是不理你

    就如同王爷贴身总管的位置,他也是有希望的

    年娇不是没有去过前院,只是每每都和大黑狗的放风时间错开了。

    四爷也没怎么在她耳边提起,他觉得以年娇的性子,定然接受不了百福的无视,紧接着便是挫败与不高兴她不高兴了,折腾的还不是自己。

    粗粗画出几张满意的设计图,四爷先把其中一张涂得精细,他看了看天色,搁下了笔。

    忙里偷闲,也别有一番意趣。

    想必这个时候,府外早已天翻地覆,住他对门的邻居又是什么光景

    四爷对明日的早朝略略生了期待,除此之外,太子在江南的谋划,想必也落成了。

    他心里想着事,一边往

    栖桃院走,年娇早就坐得端端正正地等着他,见到老板眼眸弯弯,甜蜜地酿出一抹笑。

    卸下才女的大包袱就是不一样,尤其经历过李侧福晋让大格格作诗,年娇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为此,她要好好侍奉王爷,就算自己受点儿委屈,傍晚不能再吃炸鸡,她也可以忍受

    四爷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膳桌,发现今晚年娇极其照顾他的口味,点的都是他爱吃的。

    “”雍亲王诡异地觉得年侧福晋是在犒赏他。

    多稀奇。连五天没有吃的、她最喜欢的猪蹄都能舍去。

    一见钟情么

    尽管摸透了年娇这个小妖精的脾性,四爷还是愉悦起来,殊不知猪蹄中午就上桌了,而他忙于招待五爷九爷,也并没有着人打探。

    四爷坐到年娇身旁,一秒,两秒,二秒用不着他在心里数数,漂亮的美人柔弱无骨地黏了上来。

    年娇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往日出格到引来男人训斥的动作,只招致轻轻的一瞥。

    年娇迟钝的头脑,并没有察觉四爷待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小花妖只觉老板今天心情特别好,为人特别亲切,一双水润润的眼眸,也散发出高兴的光芒

    “爷劳累了一天,实在辛苦了,先喝一碗润喉的汤。”

    说着,端起四爷面前的碗,将不远处的玉米排骨汤盛了过来,原本要放在桌上的念头一转,年娇胆大包天地用银勺舀起,凑到了老板嘴边。

    四爷垂眼,那银勺就差一丁点的距离,便触碰到他的唇角,温热的汤汁散发着玉米香气,不见一点油腥,剔透又晶莹。

    他的手紧了紧,想要捻动佛珠,堪堪忍住了。

    短短片刻,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四爷神态若常,微微张嘴,把银勺抿了进去。

    年娇眼睛一亮,今天的老板果然特别好说话,见四爷喉结滚动,她像是得了鼓舞一般,手指挑动,飞快地又舀了一勺。

    只是没能重复刚才的动作

    因为王爷亲了过来。

    四爷是个守规矩的人,至少在年娇进府以前,他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年娇进府以后,除去夜晚,他依旧遵循着心中的条条框框,譬如用膳的时候亲密,他绝不会干。

    不守规矩的向来是年娇,白日里,除却不痛不痒的冷脸和训斥,年娇有恃无恐。

    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在吃饭的时候耍流氓

    年娇睁大眼睛,脸颊唰地红了,然而后颈被第一时间禁锢,她想逃也没法逃。

    好不容易捱了过去,年娇被亲得云里雾里,而四爷已是眼神清明。

    他夺过她手里的汤碗,学着她的模样,不容置疑地把银勺凑到她的嘴边,嗓音肃然“娇娇。”

    年娇颤颤地张开嘴。

    四爷这才满意。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堪堪没有演变为喂猪,一碗汤下去,四爷熟悉了喂人的技艺,年娇肚皮也鼓了起来。

    她的

    唇齿都是玉米清香,连见到王爷的第一眼想说什么都忘了。

    半晌,年娇晕眩的神志回归正常,脸依旧红得要命,老板怎么能怎么能这种时候耍流氓呢

    年娇迅速地伸手,给自己添了碗饭,防止四爷再次做出过分的举动。

    见她安分下来,四爷随意地一擦嘴,也不再多言。

    饭吃得差不多了,年娇放下碗筷,面上气哼哼的“我明天要和福晋出门逛街。”

    四爷“嗯”了声,仿佛不很意外,想了想道“带上足够的人手,别往危险的地方挤。”

    年娇心想这什么话,她今年二岁吗

    还往危险的地方挤

    她胡乱答应下来,迫不及待地抖落消息“据说还有九福晋在,她开了一家茶楼,位置十分清幽,来往的都是女客,生意特别好。”

    往日年娇不爱出门,一来因为沉甸甸的人设包袱,二来因为雍亲王府十分陌生。如今包袱消失得差不多了,王府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也混得如鱼得水,一听人很好的福晋相邀,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年娇说着,渐渐失去了警惕。

    见四爷专注地望着她,仿佛还不如她见多识广,年娇嘴巴一翘,又一次凑了过去,枕着四爷的肩颈道“九贝子那么可怜,九福晋多赚点钱,也是应该的。”

    四爷“”

    对于生意,老九夫妻俩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恐怕妻子有多能耐,老九也不是全然知晓。年娇这话让他实在想笑,嘴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出声。

    府外不似宫中,年娇可以放心地玩,老九福晋也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人,等今日过去,九贝子府想必就要与八贝勒府彻底分割了。

    四爷漫不经心地想,即便老九依旧想不开,老五和宜妃也不会放任不管。

    于某个方面而言,年羹尧以至于年侧福晋,和他一样,都是她们的恩人不是吗

    除去八福晋,四爷对其余女眷都没有恶感,只是看到年娇提起“赚钱”时,那放着光的钦佩眼神,四爷嘴角微微拉直。

    谁还没有个茶楼了。

    他恍若不经意地道“王府也有些产业,光是福晋手里捏着的,就不比九弟妹的少。”

    年娇“嗯嗯”两声,显然极为赞同,钦佩的眼神霎时转移到了福晋身上。那不叫钦佩,都可以叫做敬仰了,显然,福晋平日里的为人和作风,已然折服了年侧福晋,万万没有想到福晋会比她九弟妹更懂赚钱

    四爷“”

    四爷清俊的面庞霎那间变得极为危险,她是不是听漏了“光是”两个字

    福晋手里捏着的产业不少,何况他

    四爷转瞬放弃了与她解释的想法,没关系,他还有一晚上可以教导。

    殊不知年侧福晋是个冥顽不灵的人,在他凑到她耳旁,让年娇猜测他有多少存银的时候,年娇抿着红润润的嘴巴,仔细想了想。

    她不确定道“一万”

    四爷没有说话。

    年娇心道也是,一万两,连根五百年的人参都买不来,她改口“两万。”

    世人都说雍亲王为人节俭,讨债的时候如同阎王下凡,掌管户部的时候精打细算,恐怕平日里一瓣银掰成两瓣花。二哥替她谋划人设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王爷私库富有,不代表他的存款富有,两万两想必顶天了,年娇一边瞅着四爷发黑的脸色,一边软软地环住他的脖颈,肯定自己猜测的同时,安慰的念头涌了上来。

    毕竟这事关男子的尊严。

    年娇咬咬牙,心痛道“爷别难过,我从年府带了些银两,都可以给借给你用”

    四爷“”

    他气血上涌,勾出一个冷笑“给就给,再加一个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