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玄坤异史记 > 楔子5. 玉石俱焚
    伏羲见状,却是佛尘一挥,厉声喝道:“玄皇三思,妄魔绝不能放!既是娘娘令玄皇为难,此乃臣教幼无方,今日便由臣工代劳,亲手除去妄魔罢!”他再展拂器,内出千丝涛迭,桢桢化剑,凶狠杀向卧于雪地的魄军。

    说时迟,那时快,魄军星眉宇间森寒一亮,双眸瞬变漆黑,额心诡痣中猝然爆出成百上千股腥浓墨烟,各自阴风呼啸着扑向大神天四面八方,诸天神兵见状,惊呼声此起彼伏,纷纷执器来挡,那些黑烟却无孔不入,猝不及防地钻入神兵耳鼻口喉,却见被钻入黑烟的神兵们,双眼立刻变得如同魄军般森黑一片,不现瞳仁,仅一炷香的功夫,原本英姿簌爽的诸天神兵们纷纷从浑沌中抬起头来,却是个个目露凶光,神情悍谲,转身便将兵器捅向一旁瞳孔尚未变化的一众神兵将,一时间延天兵阵中只见血色荼蘼,纣甲拼杀,神兵自刑之势迅速蔓延开去。

    “不好!妄魔群出,神兵被附,请玄皇速速颁旨剿魔!”伏羲见状连声道,玄皇蹙眉环顾神天一周,扭头再看聂小凤一眼,却是寒目如冰。他飞身跃上真理长城最高巅,背向宙荒绝境,雪袖天扬间展出十色真辉,交织成吞天矩阵,将眉目变色的诸天神兵全部困于阵中,但闻他低沉道来,一字一顿:“愆、罪、双、休。”

    矩阵内顿时晕出盛大金曌光辉,困于阵中的神兵们立刻握住双耳嘶吼大叫起来,个个痛苦不可名状,玄皇不为所动,双掌合拢,掌心间泄出澎湃真元,汹涌推入陷魔矩阵,却见阵中神兵的五官间,纷纷涌出方才贯入的腥臭黑烟,黑烟们在覆天矩阵中四处碰壁,鬼哭狼嚎,只得齐齐翻滚于矩阵上空,阵中金辉吞吐,真光起伏,不消半刻已将层叠盘踞的黑烟驱散了干净。

    待魔烟散尽,地面神兵们立时恢复本性,顿知方才已闯下大祸,纷纷向长城之巅跪倒谢罪。

    聂小凤亦被眼前景象慑住,她当下纵身飞出数米,在真理长城前停了,对着倒卧于地的青衫郎君不可置信地哀声轻唤:“军,你没事罢?”

    魄军闻声抬头看她,此刻他目中清朗如昔,似是将体内魔灵悉数放出后,便恢复了往日灵识,却见他画栋之躯微微一颤,低声道:“你不要过来。”

    聂小凤忡怔一秒,细细打量他一番,疾步上前道:“你经脉已毁,全不能动,别怕,我带你走,我陪你去宙荒绝境!”

    见她走近,魄军却愈加努力挪动着身躯向城墙处退去,接连厉声道:“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眉间赤痣中已窜出一抹紫殷光芒,一遇空中立刻涨如碗口之粗,化作炼蟒,蜿蜒扭曲着便朝小凤迎面扑来!

    聂小凤见状不好,慌忙掉头奔去,炼蟒紧咬不放,眼看要缠上她身,空中雪缎一闪,天地玄皇旋身入阵,一记净光手刀将蟒头斩落。

    魄军从地面一纵而起,高高跃上真理之巅,他双瞳复现墨黑诡色,额中探出的巨蟒断身卒然化为千条紫殷小蛇,枚枚蛇身在空中蜿蜒触探,他郎朗笑道:“罗玄,你当真要杀我么?我乃寰宇万罪之首,常助志于无形,你若非得我一路暗顾,如何能走到今日?人若心无妄念,又岂能做得了这九界神皇?”

    说着,却见妄魔目光挪去玄皇身后的聂小凤,在她面上悛巡两番,颔首笑道:“情妄,果是情妄,情之一字,真乃我妄界十万孽因中,首席神通广大之器。”

    玄皇面无表情,却是双臂缓张,雪袖轻掀,身后的小凤立刻被推去远处伏羲身畔,伏羲一把揪住孙女,花白胡髯气得簌簌乱颤,聂小凤看他一眼,垂首咬唇,再不出声。

    “神佛因爱自堕,魂鬼执情升天,凡夫俗子,势成天地主,却只为了一个女人!罗玄,你可知自己早已身陷情妄,便是那最最病入膏肓之人?”

    妄魔一头褐发迎风散开,雕梁画栋的身躯直直矗立城台一侧,与另一侧真理之巅的玄皇遥遥相对。

    玄皇脸庞朝身后微微侧去,日月双曌将他轮廓映衬如锦缎山川,小凤闻得魄军此言,亦望去玄皇背影,二人心有灵犀般,竟双双同时错开目光,彼此漠视不语。

    魄军趁二人短暂分神,面露清邪一笑,飞身便欲跃下宙荒天地,玄皇目中一动,宽长缎摆向长城阙口挥去,万丈真理壁上的每处断亘残岩便一块一块垒叠归位,应瓦应砖,完好如初,立刻阻断了魄军去路。魄军皱眉跃起,猛地拔出插在真理壁上的龙舌剑,意欲重开阙口,却见玄皇当机立断提身高去,天幕中数掌连发朝他打下,一时间大神天上真光飞舞如海倒山排,龙舌剑从中震出,插入地面,剑身血渍点点浮去空中,瞬息散弥不见。

    魄军之前已是经脉受损,再加这番致命神齑,早已无法招架,一身青衫在玄皇真气圈起的巨大剿场中被击得左隳右突,光重影错间只见鲜血四溅,纷纷洒下御界周圈的透明真璧。聂小凤面如白纸,大力挣开伏羲的钳制,一手隔空运力将插于地面的龙舌剑摄回袖中,这便纵身跳下高天,向真理长城匆匆赶去。

    “师父,我求你留他性命!”见无法插足阵中,她只得持剑守在真光与厉风铸就的剿杀场外连声哀求,气柱内电光攒动,血脉飞溅,聂小凤泪流满面,双膝一软跪倒在光柱边缘,以首叩璧,一磕一哭道:

    “小凤今后再不敢忤逆师父,师父想要如何都成,小凤任凭师父处置!只求师父饶过魄军一命,小凤愿将身代过,师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见她哭得动容,在场众神一一侧目,剿场中彭湃气流亦渐趋缓平起来,伏羲神在半空中重重跺脚,一声长叹。

    空中御界大开,唯见玄皇负手而立,脚边俯卧着被一枚黑金长链五花大绑的妄魔魄军,聂小凤哭着攀爬过去,不顾一切地张臂将他搂在怀中。

    魄军瘫倒在聂小凤怀内,已是粉身碎骨,他眼角流下一泪,双眸复开时,却又变回了那灵台净明的星君郎。

    聂小凤抖着手揩去他面上浓糜鲜血,颤着嗓子连声哽噎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她紧紧搂住魄军,先是强抑啜泣,后终是遏制不住,放声悲哭起来,鹅黄娇躯簌簌战抖,直哭得心魂俱灭,凄怆绝然。

    在场八领神同十二旗神主见她如此,彼此相视一眼,手中兵器已纷纷低了半尺,伏羲也下意识地摇一摇头,满面无可奈何。

    玄皇别过脸去,一双浩眉间却是雾锁愁城,许久,他平声道:“妄魔不可遣放,至于魄军,我会再寻两全齐美之法,我答应你,不至山穷水尽,绝不放弃他。”

    他转身看向聂小凤,脚下已挪近两步,音色更低,犹似哄劝:“小凤,一切有我,你便先随神公回天都去,莫要急坏了身子。”

    聂小凤闻声素面朝天,眼底一抹清光直逼玄皇,却是音若丝竹,朗朗道来:“师父若要小凤相信,只须还了魄军自由,放他去宙荒新天重拾生机即可。如今神天之上,无人不欲取他性命,即便将他封入了真理长城,又能保得几时?众神向来只识剿魔止妄,党同伐异,却从不顾寰宇浩瀚,造物之理,须知圣魔古来共存,自有其因,一如阴阳交泰,得失天衡,孰善孰恶本是错综纷呈,焉能武断以待之?”

    玄皇静静听完她一席辩说,颔首应道:“不错,妄念人皆有之,天地众造只需存有灵识,则妄念之生无可避免。可妄魔所为,是教九界众生将个人妄念凌驾于苍生,使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直至众人蒙劫,生灵涂炭,故其本为恶,其性为魔。那宙荒绝境,内藏寰宇亿万谜底,无量天机,自上古时起便无人敢入,乃善恶混沌,真理不存之地。妄魔若入得宙荒,不知又将变成何等难缠造物,会于九界造成如何危害,无人可料,师父身职九界之守,又岂可放虎归山,引患入世?”

    “可魄军遭妄魔附体是真!诸神欲剿魔,必会连累他肉身,他又何其无辜,却要承受此等冤屈?”言已至此,聂小凤定定看向玄皇,一字一顿:“师父,这明明都是你的错啊!”

    听得她这番控诉,玄皇眸中竟生生敛起一抹无奈的疼痛,他走近聂小凤,在她身旁屈膝半跪下来,浩瀚雪缎铺展了一地,轻声劝道:“把他交给我,我不会伤害他。”

    聂小凤眉眼一抬,却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事:“这话好生耳熟,小凤年幼时也听师父如此许诺过,你可曾做到么?如今却又如何要我相信?”

    “往事已矣,我无法改变,你要救他,必得信我。”玄皇耐性已快用尽,他眸中寒意渐拢,语调严厉起来。

    “你要我信,必得放他。”聂小凤却也毫不示弱,一双秋水天瞳圆睁对峙。

    玄皇豁然起身,拂袖便走。见八方领神立刻持器团团围将上来,聂小凤慌忙纵身扑去,一把拽住玄皇袍缎,恸声哀求道:

    “师父!他是魄军,是远比你我本性更良善百倍之人啊!这世间若还存有赤子丹心,那便是他!以他之正心,或可与妄魔之力对抗亦未可知,即便放他去了,他也未必会卷土重来。他本非魔灵中意之人,或许脱离了九界,妄魔便会弃他而去,这些都未可预料,师父却为何总是吝于一试?”

    “苍生福祸,岂可儿戏。”玄皇顿了一顿,迈步又走。聂小凤死死拽他襟摆,身子竟随他脚步于雪地上连连拖出几步,感她无比执拗,玄皇皱眉止了脚跟,聂小凤双手仍然紧攥着他的袍摆,仰头幽幽道:

    “小凤明白,师父要将小凤留在身边以补偿在人间的罪愆,而魄军之存在便会阻碍师父的晋佛宏愿,小凤不敢连累玄皇大业,今后甘愿以身侍奉师父登峰造极!可殃及池鱼亦是佛曌大忌,魄军今日若遇害,佛祖又岂会不知?师父的千秋正道,岂非更加遥遥无期么?”

    她娓娓道来,一气呵成,想是觉得自己此番言之确凿,合情合理,必能使他心动,却不料玄皇闻言竟是须臾大怒,道:

    “好!好一个鸿图大愿,千秋正道,我这便杀了他!”

    只闻空中一击巨大焖响,如天雷在洪钟内爆破,魄军星的头颅猝然贲开,他体内如引爆了连环巨炮,一路炸裂,脖颈、胸膛、胯骨、四肢,瞬间整人便化作了血肉横飞,浆髓四溅,朝四面八方披靡贲射开去。他周身万枚血珠遍布大神天中,殷红翻飞若繁天星子,却无一滴沾染上众人衣襟,似被无形真气一一隔阻。

    “万物殇!”却闻四面驻守的十二旗神,值此纷纷惊呼出声,一时间场上噤若寒蝉,竟是人人自危。

    事发太过突然,聂小凤坐在漫天血雨中半晌,已是呆若木鸡,见她本能伸出手去拦一颗飘过眼前的血珠,那血珠却巧妙绕她而去,须臾便弥散不见,她两瓣樱唇无助抖动着,再也发不出声来,目光愣愣地随着从魄军身上贲出的一枚物事向天空中看去,那物事呈色釉紫,圆琤发亮,被巨大的爆破之力震去高天后,又直直落上了真理长城,一路沿着地砖滚去,敲得城壁内嘚嘚作响。

    一旁的绛雪见此惨状,喉间簇发“啊”地一声惊叫,慌忙避目埋入罗玄的肩头,罗玄展袖挡在她面前,另一手轻拍女儿颤栗不休的后背。

    魄军之凄惨死状,绛雪之惊似麋鹿,加之小凤这般心如死灰,悉数种种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颗火种。当下无比顾虑聂小凤之安危,迈步便要上前察看于她,胳膊却被人紧紧拽住了,低头一看,却见绛雪泪盈满眶地拉着他,轻声道:

    “爹爹不能去!此人长得如此像你,却是这般凶狠歹毒,若见了爹爹容貌,岂非又将你当作了甚么妖魔鬼怪一并处置?”少倾,她低头自问:“可神仙,不是都该无比善良仁慈的么?。。。这里是什么天,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远处的玄皇却听到了绛雪所言,一双无底墨瞳便向他父女二人看来,罗玄忙皱眉将女儿护去身后,与玄皇沉沉对峙。见其人出手如此之狠,罗玄的心中愤慨已甚,胸中燃起雄雄怒火,此番看他便是肃杀无情。

    那玄皇望向绛雪倒是眉目清和,然而回视罗玄的目光却似层层谜底,仿佛酝酿着深沉愠怒,直看得他愕然莫名。

    聂小凤僵硬地转身看去魄军殒命之处,停顿半刻,却见她突然手扶丹田,胸前剧烈起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当下双目一休,身体朝后直直仰去。

    罗玄大吃一惊,纵身飞去欲接,却见玄皇与伏羲亦同时跃来,聂小凤的身躯径直穿过他手,落入二人臂中。罗玄这才忆起自己于此本不存在,只得暗叹之下,立起身来。

    却见伏羲抱住孙女后,天袖一扬,一记耳光便重重煽在玄皇脸上,他大怒道:“罗玄!你杀魔便杀魔,为何要当着她面使出如此辣手?你还怕她伤心不够么?!”

    伏羲这一掌由心而发,力道足足灌上了七八成,他掌中怒火澎湃,直打得一旁的罗玄都觉得自己半边脸上火烧火燎。玄皇的左颊上迅速晕起五枚砂锅掌印,一张俊颜肿如红丘,面对伏羲的震怒,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却是千言万语,齐缄齐休。

    众目睽睽之下受此冒犯,他竟无半丝动容,仿佛那一掌不是煽他。见他默不作声地执起聂小凤的手腕,探摸片刻,眸中一抖,立刻全神贯注为她渡入浑元内真。

    聂小凤受此真元输入,当下嘤咛一声醒转过来,她埔一醒来见到的便是玄皇,娇躯顿时重重一颤,玄皇一时也不敢再做举动,只负手起身遁默不语,目光却未曾稍离于她。

    “孩子没事,没事。。。”伏羲将孙女搂在怀中,连连抚着她一头云缎青丝,聂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