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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黎明。
道道晨曦穿透厚厚的云层直射而下,一群海鸥掠过天宇,为这寂静空旷的世界带来了一丝令人振奋的生气。
佛雷卡漫步于空旷的海滩上,眺望天际彼方的柔光。清凉的海水冲刷着她赤裸的上足,凛冽的海风吹拂着她的身体,她的长发在身后疯狂飘舞,如同黑色的披风。
在她的身后,一座古老的灯塔静静矗立在海边的悬崖上。而在它的脚下,是一座平凡的小木屋。
15年来,佛雷卡一直生活的地方。
人性的保留地。新生之死的标准程序之一。
15年前,当她向SEERS许下最后一个愿望之后,佛雷卡的肉体被吸收,统合。而她的意识和记忆则被记录下来,储存在记忆体中。
记录。储存。
换句话说,佛雷卡“已经”死了。
现在存在的她,仅仅是之前的“备份”而已。
与其说是她本人,倒不如说是继承了佛雷卡的记忆和灵魂的一个“继任者”。
新生之死。
这对于佛雷卡来说并没有什么。25年前,SEERS赋予了她新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以部分的细胞为媒介,SEERS沿着神经系统向她的全身扩展。吃掉全部的细胞,在记录和复制其全部信息后取而代之。
但问题是:当时的佛雷卡并没有健全的,作为标准人类所应该具有的思维。她是一个畸形人,从来就没人将她当成人类看待,包括她那早以记不清相貌的亲生父母。而因为没有被当成人类看待,她的思维几乎停留在动物的水平。除了来自人类基因的本能,她的灵魂中几乎一无所有。
对于新生之死,她仅仅是觉得仿佛做了一个梦。而当10年后她思考那件事的意义是,也毫无感觉。
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每天睡觉起来时的“我”和昨天的“我”都是不同的个体。这就是佛雷卡对此的看法。
佛雷卡非常清楚当她许下这个愿望时会发生什么。因为当她向SEERS许愿时,SEERS就是以一个新生之卵的形式存在的。而新生之卵,就是赋予SEERS的使徒以新生之死的载体。而佛雷卡自己也拥有生成新生之卵的能力。
虽然新生之卵本身也拥有相当强大的战斗力,但本身并没有智能。它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空空如也的硬盘,连操作系统都没有安装的计算机。它为使徒赋予新生的方式,就是将其吃掉,吞噬,然后分解和消化。
在这个过程中,新生之卵会继承那个使徒的一切——遗传基因,性格与人格,记忆与思维。当然,也包括其原先的特殊能力。
这是和佛雷卡当初获得新生时一样的过程,无非是进行第二次而已。
但其他人类不会接受的。
通过新生之死,SEERS的使徒将获得永恒的生命,无法想象的美貌,近乎不死之身的强大生命力,类似于SEERS自己的量子感官,以及被强化无数倍的战斗力和特殊能力。这是SEERS与其使徒之间契约的一部分。只要使徒发出请求,SEERS就会为其带来新生之死。
但问题是:从这个角度看,原先的那个人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死了——被新生之卵吃掉,分解,然后消化。
新生之卵将复制和继承其思维、记忆、基因和能力,并通过被称为A程序(AnthrprphiPrgra)的虚拟思维平台,在最大限度上模仿和保留人类的思维模式。
从新生之卵中出来的那个家伙,仅仅是个继任者,一个复制品。
这就是所谓的新生之死,以及它名字的由来。
永生,美貌,不朽,力量,智慧——但得到这一切的,却是那个人的复制品。
原版已经死去,被那个恐怖的新生之卵吃掉了。然后新生之卵继承了那个人的思维、记忆与力量,然后变成那个人的样子,接替了那个人的在世界上的角色。
一个赝品。
很难想象任何头脑正常的人会接受这样的新生。
在所有SEERS的使徒中,除了小真以外,没有人接受过新生之死。
而即使是小真,也是完全非自愿的——作为SEERS从全世界80亿个人类中挑选出来(也可能是凭空制造出来),最符合她心意的人,佛雷卡太喜欢他了,一心想把他变成与自己相似的存在,不管他本人愿意不愿意。
小真当然是不愿意的,他开始逃跑,然后用武力反抗。但是对于拥有最强力量的佛雷卡来说他还是太弱了。
佛雷卡很容易地制服了他,然后生成新生之卵,把他给吃掉了。
她觉得这是为了他好。因为从她自己的经验看,那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就像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那样(佛雷卡当然是预料不到的)——在获得新生之后,麻生真治的意识陷入了完形崩溃(Getalt-Breakdwn)状态。
在完形心理学中,所谓的“完形崩溃”表达的是这样一种概念:所有的东西都以原来的形态存在,可就是失去了所具有的任何意义。这种情况类似于长时间凝视一个英文单词,有时候会突然出现的那种类似于失读症的现象:那个单词突然在观察者的意识中失去了含义,仅仅是一串字母,而不是一个具有含义的词语。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但却失去了含义。
当麻生(或者说,那个把麻生吃掉,然后继承了其思维、记忆、基因与能力的新生之卵)恢复意识后,当他意识到“真正的自己”已经死去,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赝品的时候。
完形崩溃。所有的思维与记忆都在那里,但却不再有任何的记忆。
麻生真治,坏掉了。
那是一段非常可怕的时期。
佛雷卡被吓得不知所措,她跪在麻生面前,不顾一切地乞求他的原谅。
“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佛雷卡是这么说的,然后开始脱衣服,试图用肉体来抚慰他。
麻生杀了她几千次。
完全陷入了暴走的状态。麻生一边疯狂地强奸着佛雷卡,一边撕咬和吞食她的血肉和内脏,然后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她的血泊之中。而等到佛雷卡再生完成,又是一轮新的强奸、虐杀和吞食。
虽然有SEERS的调停,但麻生的意识恢复稳定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而两人的关系恢复友好,则是一个将近五年的过程。
糟糕的时期,为了讨好他,佛雷卡吃尽了苦头——而且自从健康那事以后,SEERS把她的能力完全封印了,佛雷卡不再具有任何特殊能力,只能凭拳脚、肌肉、再生能力和女人的肉体来战斗,其糟糕的情景可想而知。
不过既然麻生肯原谅她,那佛雷卡也就不在乎了。
对于绝大多数思维正常的人类来说,新生之死一种难以理喻的概念:既然“我”已经死了,然后一个拥有了我记忆与人格的复制品来接替我的生命,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即使有那个复制品接替,“我”可还是死了啊。
除了极少数思维奇异的个体以外,人类是不可能理解这种概念的。而能够理解这种概念,就意味着一种思维的异化。
而对于佛雷卡,她当然是个异化了的存在——因为和SEERS在共生过程中的意识交流,她能够切身地体会和观察到存在于诸多可能性之间的无数并存但却又矛盾的概率平面。虽然依然难以理解,但至少可以接受。
在很多概率平面中,SEERS采用了更加蛮横的方式来对待她:删除她的所有欲望。
在超过9999%的概率平面中,佛雷卡放弃了那个提议,然后在SEERS发动生态革命后,过着空洞而无聊的生活,然后被SEERS逐渐遗弃。
总之,虽然可以理解,但佛雷卡却无法体会到正常人对于新生之死的感受。
对于佛雷卡来说,“我”的唯一性,是不存在的。
作为在肉体与灵魂上都同时存在于无数可能性之间的诸海之白麒麟,凡人对于生与死的概念并不适用于她。因为人类并不具备感知平行、矛盾而又混杂的多重量子叠加态世界所需要的那种感官,因此也就没有适应这种感官的思维机制。
在整体上,或者在超过9999%的概率中,佛雷卡是以那个曾经被称为太阳系的天体系统为形式存在的,在孤独中飘荡于星海之中。没有人性,也没有意义,没有乐趣。
而这个以人类的身份存在的佛雷卡,就是诸海之白麒麟本身的“意义”和“乐趣”。
在绝大多数的概率中,这个可能性的佛雷卡是她幸福的源泉——那是,她被保留下来的人性。
她作为人类的属性。
以这个佛雷卡为基础,在所有概率平面的她都因此而有了一个梦。人性之梦。
A程序功能强大,虽然会大幅度降低原先应该有的智力水平和战斗力,但却可以在各种情况下模拟和维持之前作为人类时的思维模式。而在非人类形态中的人类属性之一,就是所谓的人性保留地(Reervatin)。
这应该是某种意义上的虚拟现实,由被称为Eidlnwrld的平台为基础建立的一系列类似于梦境的地方,分别用来满足不同的欲望。
在这个梦境中,通过SEERS预置的材质库,佛雷卡可以随意改变这个梦境世界中的一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佛雷卡的量子感官能够起到类似扫描的作用,然后下意识地把其特性记录下来,作为材质库的数据。
也就是说,她同时生活在一个个真实的梦境中。而在做梦的同时,又能通过Eidllnwrld作为端口来处理外界事务。
一般的人类(或者更精确地说:人类)是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概念的,就像人类无法理解SEERS和她那能够同时感知无数个同时存在的概率平面的量子感官一样。她曾经将这种感官投射到伍德的大脑里,以试图解释这种概念,结果伍德却差点发疯。
毕竟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你无法让没有视觉的生物理解绘画,你无法让没有听觉的生物理解音乐。
而现在佛雷卡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些人性保留地中的一个。
浩淼的大海。空旷的海滩。厚实的乌云。古老的灯塔。小小的木屋。
每天,她都会在这片海滩上散布,在大海中游泳,享受凛冽的海风,在悬崖边欣赏跃出云层的闪电,在灯塔上欣赏从云间洒下的道道阳光。
然后她会回到那小木物,睡觉,然后开始新的,毫无变化的一天。
这种生活仿佛一副精致而又静止的画,而佛雷卡就是这画中的人物。
单调?但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这幅画本身就是由她的心意而来。
在那个她居住的小木屋中,虽然简朴但却雅致,虽然简单却也干净。木制的桌椅一尘不染,打开壁橱,里面总是放着永不腐坏的奶酪和她爱喝的法国香槟酒。而在窗边的床上,床单永远整洁而干净,温暖而柔软。
而15年来,SEERS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严格地说,那个面容酷似佛雷卡自己的金发少年那不是SEERS,而是拥有人类外形的通讯程序,一个被称为麦亚洛萨荷太普的人形交互界面。SEERS以这个形象将自己的思想和动机翻译成佛雷卡,以及人类可以理解的形式。虽然有时候可能会让SEERS的逻辑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在最初的几年中,SEERS一直都在这里,陪伴着她。在海边,他们携手漫步;在古老的灯塔中,他们一同欣赏壮丽而温馨的黎明和暮色;在陡峭的悬崖边,SEERS偎依在她的怀里,和她一同聆听风暴的呼啸和跃出云层的闪电。而在入睡时,SEERS会躺在她身边,互道晚安后,与她相拥而眠。
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然后SEERS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最终不再苏醒。
佛雷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也就不去唤醒他。
过家家游戏而已。既然SEERS不想要再和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那就不用去打扰他了。这就是佛雷卡的想法。
但是,当然的,每天返回小屋后,每天醒来时,佛雷卡都希望那一直静静睡在她身边的SEERS能够醒来。
而今天,她的希望变成了现实。
当这一天她返回那小木屋时,发现了一件令她惊奇的事。
SEERS正坐在窗前。当她正为此而惊奇地不知所措时,那个金发少年已经转过头来,微笑着,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你好,妈妈。”
话音还没落,佛雷卡已经下意识地将SEERS一把搂进怀里。她用力爱抚着SEERS,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7年多来,SEERS再次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SEERS用力从佛雷卡的怀里挣了出来,后退一步,然后轻巧地躲开她再次拥抱的尝试。
他温柔地看着佛雷卡,等她平静下来后,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
“母亲大人。”SEERS这样说:“我想和你说个事……”
佛雷卡这才意识到,原来SEERS不是来探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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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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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TUS—000112
“母亲大人,你该起床了哦。”
当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时,窗帘被轻轻拉开了,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房间中央那张华丽的大床。佛雷卡用力伸了个懒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探出头来。
SEERS站在床前,微笑着,注视着她。
“今天早餐您打算吃些什么?”SEERS柔声问道:“我准备了蒸鲑鱼,蜂蜜熏肉和什锦水果色拉。您是要牛奶燕麦粥,皇后面包还是吐司?”
“吐司。今天我要巧克力,黄油就不要了。”
“好的。”
“还有,”佛雷卡伸手捏了捏SEERS的鼻子:“我要在床上用餐。”
“好的。”
当SEERS转身离开后,佛雷卡用力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个滚,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
当然,15年来,她在这个豪华壮丽的宫殿中的生活每天都是如此舒畅。
自从人类意识到死亡的不可避免后,人类便发展出了一个名叫“死后世界”的概念,以及其另一种版本,“轮回转生”。这个概念让人们相信死亡仅仅是前往另一个世界或另一段人生的开始而已——并且还可能是个比现世更好的世界。
这个概念本身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但却可以有效缓解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令人感到欣慰的同时,还可以把人们以血缘和利益之外的动机联系在一起。既然有利可图,自然就会有人提供这样的概念。这实际上和艺术家是一样的,艺术家出售令人愉快的艺术品,宗教家们则出售令人安慰的理论,两者实际上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是一种精神产品,一种心理服务,而人们也愿意为了购买它而花费资源。而这种意愿则为这种产品的制造者和服务的提供者带来了力量和财富。在经济利益和政治需要的驱动下,人类将其以越来越复杂的仪式和制度将其武装起来,发展成更复杂的形式和功能,当它的理论与为了克服无常的命运而产生的迷信与巫术结合在一起时,当它发展出专门以此谋生的职业人员和组织时,它就成为了被人类称为宗教的东西。
这是SEERS对宗教的定义。但当时佛雷卡并没有在意SEERS的这些话。她无论对人类心理还是宗教都没什么兴趣。
她曾经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当时她正在看《比佛利山的太太们》。那是她最喜欢的肥皂剧集之一,豪宅中的美丽贵妇人们,她们充满有趣笑料和风流韵事的奢侈生活从来都比学术问题更合她的胃口。
死后世界的最终体现就是天堂。而天堂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佛雷卡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一定要她回答的话,佛雷卡的回答是:所谓天堂就是让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感到满意的世界。因此每个人心目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堂——无非就是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而已,就那么简单。
就她自己而言,她觉得自己现在正生活在天堂中。
这是一座位于在一片高地中央的宫殿,正好可以从最佳角度欣赏周围那郁郁葱葱的美丽森林——那真是一片绿叶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际远方。这座宫殿的每一处设计都充分满足了佛雷卡对欧式古典贵族生活的向往——就是她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风雅,浪漫,安逸,奢华的生活。
宫殿是由SEERS为她设计的,巴洛克风格的华丽和哥特风格的宏伟被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宫殿周围那迷宫般的园林、庭院与池塘,豪华典雅中却又流露出一丝神秘的黑暗之气。
当然,还要让她的SEERS来当管家,而他也确实就是这样做的。
这15年来的每一天,SEERS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着她。
SEERS将餐车推到床前,先为她铺好餐巾,然后将床上餐桌架好,最后把丰盛美味的早餐送到佛雷卡面前。
热气腾腾的鲑鱼散发着白兰地和奶油的芬芳,滚烫的熏肉上涂满了金色的蜂蜜,什锦水果色拉则如同五彩缤纷的宝石。
SEERS的手艺从来就是值得期待的,即使是在虚拟世界。
在佛雷卡的大多数概率中,考虑到SEERS其实对人类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她也就不要求SEERS长期处于活跃状态。除非有需要的时候以外,SEERS不需要委屈自己,扮演其实并不感兴趣的人类,陪伴在她身边玩过家家游戏。
不过对于佛雷卡来说那确实,并且实在是种非常愉快的生活。
为她做饭,陪她散步,和她下棋,然后在她睡觉时充当活抱枕——总之就是让佛雷卡过上安逸奢华又惬意的生活。
既然SEERS自己从这种类似舞台剧的角色扮演游戏中享受不到什么乐趣,那佛雷卡也就不打算勉强他。但同时,如果她要求SEERS这样做,他也不会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呢。
刚开始的时候佛雷卡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SEERS倒挺大度。
“无所谓,反正我只是一个交互程序而已。”SEERS说:“我以这个形象为界面,把自己的意志翻译成尽量贴近人类思维方式的形式,而照顾你本身就是我意志的一部分。”
很好,于是佛雷卡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SEERS的照顾,一晃就是15年。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SEERS坐在佛雷卡的枕边,开始在热腾腾的吐司片上抹巧克力:“我需要跟您说个事……挺重要的事。”
佛雷卡打了个哈欠:“要是你用嘴来喂我的话,我就听你说。”
话音刚落,SEES就捏住了她的鼻子:“张嘴。”
一块鲜美的鲑鱼被一根银叉子送进她的口中。
在服侍佛雷卡享用早餐后,SEERS软硬兼施地将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穿上衣服,服侍她梳洗打扮。
打理完毕。然后两人来到用来观赏风景的阳台上。SEERS把佛雷卡轻轻按到椅子上,在她面前倒上一杯香浓的红茶,在她对面坐下。
凝视。
SEERS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让佛雷卡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了。
今天是怎么了?以前SEERS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告诉她的是什么呢?
“母亲大人。”在漫长的注视与沉默后,SEERS终于说话了。那种郑重其事的语气把佛雷卡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你曾向我要求能以人类的身份享受人世的繁华。我这样做了,并且向你应许三个愿望。”SEERS说:“而你向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成为最完美的人类,享受人类文明精华……的乐趣。”
“对。”佛雷卡开始有些不安了:“为什么突然提这事?”
“我觉得这里可能有一个问题,关于你的生活。”SEERS继续道,严肃的样子让佛雷卡一阵害怕:“你看,在大多数的概率平面中,你并没有过于执着于人性的生活。人类的欲望来自人性——人类的基本属性——而当你的生命发生本质性变化之后,就不会感觉到作为人类时的需要了。而既然感觉不到这些需要,自然更加不会被那欲望而困扰。”
“人类,人形,人性。”SEERS说:“你无法忘记这一切,把‘人类的生活方式’视为‘正确的生活方式’,那仅仅是由于作为人类时的欲望和对这欲望的记忆所残留的阑尾而已。哪怕你可以直接将无机物和纯粹的能量作为代谢材料,哪怕你已经不需要睡眠,哪怕你已经不存在性别,那些作为人类时的欲望和对这些欲望的记忆依然存在,而你对保卫和实现这些欲望的执着,以及我对人类进行研究和实验的需要,就共同构成了你我现在的世界。”
那么……佛雷卡想: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
“母亲大人,你本人也许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问题是它是没有内容的,一个虚拟场景。”SEERS说着,周围的一切——阳台,宫殿,森林——突然全部消失了,两人坐在一片白芒芒的虚无之中:“这里仅仅是个通过A程序模拟出的人性保留地而已,而那个属于你的世界,却依然存在。”
“这就是我希望您去做的。”SEERS阻止了佛雷卡的抗议:“您已经在梦境中沉睡了15年,是该回到那个属于你的人类世界中去的时候了。毕竟……那里有你想得到的一切东西,不是吗?”
当然。佛雷卡苦涩地想。除了你以外。
“不过您不用伤心,母亲大人。”SEERS握住了佛雷卡的手,安慰道:“实际上,为了这个,我特意准备了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是为你量身订做的。而且……”
他竖起一根手指:“你会非常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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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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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TUS—000115
在引擎的咆哮声中,佛雷卡驾驶着摩托车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奔驰着。瀑布般的长发如黑色的披风在她脑后猎猎飞舞,她沉浸在风的愉悦中。
15年来,她就一直这样有终点的旅途中飞驰。
佛雷卡有三大嗜好:饮食,威福,男女。而除了这些再平凡不过的,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动物性的凡人欲望嗜好以外,她还有一个嗜好:飑车。
她对摩托车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摩托车对她来说只是工具,真正喜欢的是速度的快感,风的呼啸,更加喜欢那些在她周围掠过的路边风景,这与其说是摩托车手的浪漫,倒不如说是旅行家的浪漫。而佛雷卡则非常享受这种浪漫,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希望在这没有尽头的旅途中永远飞驰,永不停止。
虽然与SEERS完全不同物种和等级的存在,但诸海之白麒麟仍然算是可以同时存在于多种不同可能性之间的存在。虽然在很多方面与人类非常相似,但人类的感官很难理解这种奇怪的存在形式与感官认知的——在同一时间里,她在空旷浩瀚的大海边享受孤寂与安逸,也在壮丽辉煌的宫殿中享受奢华与放浪。而在这个虚拟概率平面中的她,则负责感受风与速度。
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她驶过滚动着金色波涛的原野。
在绯红色的夕阳下,她在海岸边曲折的公路上飞驰。
在银月高挂的星空下,她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驰骋。
迎接着金色的朝阳,她径直冲向那团在天际远方升起的光芒。
在苍翠的森林公路中,她聆听着鸟儿的歌唱与风的呼啸。
在大多数时候,每天晚上,一幢精巧雅致的小木屋将适时地在她感觉疲倦时出现在路边。而在小木屋中的,自然是已经把香气扑鼻的饭菜准备妥当的SEERS。
但她并不会停留很久。在享用SEERS的手艺后,她会修整一下,洗个澡,睡个觉,然后继续上路。
旅途本身就是目的。而在这永远不会停歇的旅途中,她尽情享受着飞驰的快感,仿佛已经与风融为一体。
她只管享受自己的爱好,把其他工作丢给其他概率平面的自己去负责,因为她对SEERS的计划没什么兴趣。即使当SEERS向另一个概率平面中的自己提到“要送给她一样好东西”时,她也没在意。这和在这个概率平面中的她并没什么关系。
我不想离开。这就是佛雷卡的想法。
但是今天,现在,她却突然产生了停顿下来的冲动。
当时,佛雷卡正在经过一片鲜花的海洋。
一片无边无际的,点缀着片片森林,开满鲜花的原野。芬芳的风卷起无数花瓣,抚过她的面庞。
起初佛雷卡没有在意。以前在旅行途中她曾享受过类似的美景。在保留地程序中预置的材质库是无比巨大的,并且能够通过专门的随机性重组程序生成近乎无限种不同的壮丽风情。而开满鲜花的原野更是她最乐于见到的浪漫美景之一,她把这个场景的出现频率设定得相当高,自然也就经常地“经过”这样的地段。
于是她就没有注意这个。
但是接下来她却看到了一些程序之外的东西。
她看到了自己。
在那开满鲜花的美丽原野中徜徉着的,端坐着,歇息着的,无数个自己的影象。
那并不是其他概率平面投射过来的自己,只是非常单纯的虚拟影象——对此佛雷卡非常清楚。
因为她知道,在所有的概率平面中,所有的佛雷卡都在看到这样的影象。
但如果仅仅如此,也只是会让佛雷卡感到吃惊而已。
但在看到那影象的一瞬间,震惊却驱使她来个紧急刹车。
佛雷卡所看到的,为之震惊的,是那些影象的……
孩子。
她走上前去,凑近那影象:没错。在那原野中的无数个佛雷卡自己的影象中,每一个佛雷卡的怀中,都抱着一个婴儿。
好漂亮的孩子。就像刚刚出生时的SEERS一样。
无论那神态,那容貌,那气质——和刚出生时的SEERS一模一样。
好漂亮的孩子。
虽然一头雾水,但佛雷卡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怀抱着孩子的自己的景象迷住了。
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摩一下那孩子。但那虚拟影象却是没有可触贴层的,于是她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虽然早就猜到会这样,但佛雷卡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她抬起头来,看着周围原野上其他那些类似的影象们。
她试了一下,发现那些影象果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显然,是SEERS在捣鬼。
SEERS是像表达什么。
那么他到底要向她表达些什么呢?
这和SEERS要送给她的“好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嘛。”当突然出现在身边的SEERS挽住她的胳膊时,佛雷卡吓了一跳。作为惩罚,她向SEERS的鼻子揪去。
如果是以往的类似情景,SEERS当然会满足佛雷卡这个捏他的欲望的。但这一次,他灵巧地躲开了。
只要SEERS想躲开,佛雷卡别想揪住她的鼻子。
“别闹了,妈妈。”SEERS正色道:“我们现在谈的可是正事。”
“很好。那么是些什么‘正事’呢?”佛雷卡问道:“是不是又想被我生一次?”
她有些动心了。莫非SEERS打算继续陪她到人类世界生活?
SEERS歪着头看了她一会:“要这样说的话也可以。”他顿了顿:“但你出生的孩子不是我。”
“哈?”佛雷卡没听明白。SEERS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SEERS伸出手,那原先只有图象的虚拟影象突然具有了实体模式。他从那佛雷卡的影象手中接过那婴儿,送到佛雷卡面前:“这,就是我打算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佛雷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感到有些站立不稳。
SEERS轻轻扶住了她,把那虚拟的婴儿送到佛雷卡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那孩子,好象生怕连那婴儿也要离自己而去一样。
“就像你已经猜到的那样,很快我就不会在您身边出现了。”SEERS挽住佛雷卡的臂弯,轻轻撩拨她的鬓角:“而这孩子,就是我留给你的礼物——嘿,别哭嘛,我还没说完呢!——这孩子和我相似,但是在一些地方却又不太一样,他们……”
SEERS把手放在佛雷卡的腹部,温柔地注视着佛雷卡的眼睛:“将是真真正正,属于你的孩子。”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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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红色的天空依旧瑰丽。深蓝色的大海始终平静。
蓝宝石般的海面上,佛雷卡缓缓站了起来,任凭海风吹拂着她赤裸的身躯,长发在空中猎猎飘扬,如同帝王的旗帜。
在这深蓝色的海之平原上,无数个佛雷卡的身影如幽灵般不停晃动闪现,每一个显现出某种独立的特征。
一个佛雷卡身穿玉白色的长裙,如圣母般圣洁而庄严,高高在上。
一个佛雷卡戴着副平光眼镜,若有所思。
一个佛雷卡是个十一二岁的稚龄少女。
一个佛雷卡是个身材硕长,充满邪气的黑衣男子。
一个佛雷卡头戴牛仔帽,脚踏马靴,面色阴沉。
一个佛雷卡的身上只披着一片半透明薄纱,眼波流转,顾盼嫣然。
身穿白色长裙的圣母佛雷卡和眼镜佛雷卡正在低声交谈,神情严肃。
小女孩佛雷卡突然冲着那个以黑衣男子的形态出现的佛雷卡竖起中指,然后飞快地逃开了。而静静沉思的后者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牛仔帽佛雷卡叼着烟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脚下的海洋。当那个衣着暴露举止放荡的佛雷卡扭动着腰肢凑上前来,开始舔弄她的面颊时,她以一种近乎漫画般的夸张动作将其一脚踢飞。后者在娇笑声中如树叶般轻盈落下,继续去骚扰其他的自己,完全没打算严肃对待眼前的要务。
而她们,也只不过是这无数个佛雷卡中的几个而已。
无数个佛雷卡。
无数种可能性。
无数不同侧面。
在平时,她们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概率平面的人性保留地中。
而现在,她们已经全部聚集于此,聚集于这片她获得新生的大海。
因为这里是所有概率平面的本原,关于佛雷卡的所有可能性交汇于此。
存在于无数可能性之间的佛雷卡聚集于此,但每一个都是半透明的,如同幽灵一般忽隐忽现。
而只有“属于这里”的佛雷卡,15年来一直沉睡于此的这个佛雷卡,才呈现出稳定的物质特征。
因为这个佛雷卡,是由无数概率平面之间无数佛雷卡的整体意志的化身。
她是诸海之白麒麟的人性,所有属于她的可能性皆由这个佛雷卡为原点发展而来。
而除了人形与人性的佛雷卡们以外,更有无数如同繁星般的存在悬挂于苍穹之上,距离的遥远并不能使它们显得渺小。即使在这海面上向天空的远方眺望,也依然能够发现——无数形状各异,光怪陆离的巨大存在。
如果说这个人形的佛雷卡是她的人性,那么那些从苍穹之上,无数可能性之外注视着她的,就是她的神性了。
在这本来应该只属于她人性一面的世界里,佛雷卡的神性竟然也齐聚于此。
长有无数人面和触手的生体戴森球。
笼罩整个太阳系的原生质云团。
直径数亿公里,可以随意生成各种器官的无定形生物组织。
以根系贯穿和联结所有行星,并以黑色的叶片包裹已经成为黑洞的太阳的庞大植物。
由数以百万亿计的个体生物构成,如同蚁群般的超巨大集群型超生命体。
体长30天文单位,以游离暗物质为食的巨大腔肠动物。
自从她和SEERS相识25年后的今天,太阳系本身的无数可能形态。而所有这些曾经是太阳系的天体,如今都已是佛雷卡的一部分。
诸海之白麒麟的本体之所在。佛雷卡的神性,一切碳基有机生命形式的顶点,凌驾于生命之上的生命。
而在十几年前,她终于不再被SEERS需要了。每一个可能性都不被需要了。
SEERS把她孤独地留在那里,任其在星海之间飘荡。
没有目的,没有意义,没有生趣。
仅仅是生存,没有生活。
在漫长孤寂的等待中,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注视自己的人性。
那是她充满空虚与孤寂的生命中,唯一能的意义之所在。
属于她自己的生命。
而神性与人性的意志凝聚于此。
诸海之白麒麟已经苏醒。
而站在人性的佛雷卡面前,无数可能性的意志焦点中央的,正是SEERS。
SEERS以人类的形象站在她面前的海面之上,在他的右手,是一把闪动着白金色光泽的小小钥匙;而在他的左手,悬浮着一个婴儿的影象。
那个婴儿的影象,正是以人类形态刚刚出生时的SEERS为蓝本。
而这,也是SEERS将佛雷卡们的目光召集于此的目的。
“力量与乐趣!”SEERS的声音轻柔,但却直达天穹之上:“这就是我最后送给你的两样礼物。”
一根细长的触手从遥不可及的天空彼方长垂而下,爱怜地抚摩了一下SEERS的头发,但SEERS周围似乎笼罩着某种禁止接近的防御模式,那触手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我刚才说到的那样,”SEERS继续道:“当时我们还不具备自养能力,需要一个介于我们与传统生态系统之间的物质转化媒介,或者说,一个与地球原生生态圈兼容,但又适合我们生存的生态系统。而妈妈——你就是那个我们所建立的那个生态系统。”
“一个生命体本身,就是一个微观化的生态系统,然后以各自的方式与其他生命体共生,形成更加宏观层面的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而你则是我们为了接管地球而进行的生态革命的原点与开端,大多数的技术突破都是在你的体内,以你的身体为媒介取得的。从这个角度上说,你和我们,是共生的一体……直到13年前一直都是。”
“虽然你和当时的我们非常相似,基因链同样由6种碱基构成,但却有两种碱基构造和我们的不一样。也就是说,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们也仍然是不同的存在。”
“请注意听,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尽量把种种政策安排的人性化——贴近人类的本性,使我们的利益和立场一致化。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就是我们的繁殖系统。”
“当时的工程进度相当紧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以正常的有丝分裂方式繁殖,于是为了将加快进程,我们把80%以上的分子部件的设计图写入你的基因中,交由你的身体完成。我们将你的改建成专门的分子部件合成工厂,以工业化大生产的方式把这些零件制造出来。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把增殖速度提高了6倍。”
“我们有80%的部件来自于你的肉体。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在当时,以及之后的相当一段时期里,我们有80%的基因是相同的。而即使是人类的母子,也只有50%的基因相关度。”SEERS把手放在自己胸前,说道:“我们确实是你的孩子,而我们的血缘,比一般的母子更加接近——尽管我们依然是不同的生物。”
如果此刻有其他的人类听到的话,一定会被SEERS那对“我”和“我们”的奇怪使用而弄糊涂吧?
但佛雷卡是不会的。她很清楚SEERS这种人称用法的意义,以及其到底暗示了些什么。
“后来,你向我要求人类的生活,你不喜欢我们的世界。人类的本能决定了你的欲望,本来只要完成生态革命,你就不会被这些欲望困扰了的,但是既然你执意要求,我也就以极其微小的概率这样做了——用来研究人类,研究你,研究其他的可能性。同时我向你应许了三个愿望。”SEERS顿了顿,继续道:“你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以人中之神的身份享受人间幸福。因此我设法赋予你美貌和力量,并且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而你则非常希望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人类的生活。”
佛雷卡点了点头,黯然道:“我本来以为你也会喜欢人类的生活的。”
SEERS耸耸肩:“不管怎么说我也只是个拟态而已嘛,又不是真的人类。”
“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向我许的愿望。”SEERS接着道:“这个世界是因为当初你向我提出的那个要求而以极小的概率出现的,你向我许下的愿望就成为这个世界发展的方向。而现在,我们要谈的是你向我许的第二个愿望。”
这是正题。佛雷卡那存在于所有可能性之间的神性与人性聆听着,凝视着悬浮于SEERS手中的那个婴儿。
“当时你找到了最可能就是你故乡的地方。贫困,愚昧,邪恶,堕落,绝望————然后你对我说:‘我要让我的孩子们无灾无病,无忧无惧,永远生活在富足、欢乐与安定之中。’这是你向我许下的第二个愿望。但问题是你仅仅有个人类的形态却没有人类的很多机能,其中就包括生殖能力,你许下这个愿望更多的是对我的某种要求。我当时也没有立刻实现它……但是现在我将实现这个愿望。”
SEERS走上前来,将那婴儿的影像轻柔地送进佛雷卡的怀里。那婴儿的影像是一个生物程序的具象化形式。佛雷卡简单查看了一下,微微吃了一惊。
“发现了吗?”SEERS说:“这孩子直接利用了存在于你体内的那些编码,拥有第一世代SEERS的智慧和力量,但却拥有和你一样的人性。因此,我们把这孩子称为……‘普雷尔斯’(PLAYERS)。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地方,以你的基因格式重新编码设计,然后搭载了和你一样的A程序,可以模拟出类似人类的思维方式和习性而已。在任何方面都非常贴近人性。”
“这个孩子是你生命中所不具备的最后一块欠片,你的生命和生活将和其他的普通人类一样完整,在拥抱力量的同时以真正的和完整的人类身份去生活了。”
“不过先等等,”佛雷卡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说要贴近人性,那如果将来我要生孩子的话,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不是小真?”
嘿!我说,你最好别给我乱点鸳鸯谱!
听起来这孩子挺不错,但如果你要安排小真以外的什么人弄大我肚子,那我宁愿来个孤雌生殖,跟蟑螂学习。
“这你不用担心,麻生大哥是会好好照顾你的。其实说实在的,我倒觉得他比你更适合照顾这些孩子。”听到这话,佛雷卡才算放了心,但SEERS接下来的话却又把她的心勾了一下:
“而除了麻生大哥以外呢,我还给你留了份意外的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什么?”佛雷卡好奇地问:“什么类型的?长得怎么样?人品呢?”
“秘密。反正你会喜欢就是了。”SEERS说:“相信我,那将是一段浪漫的经历。”
虽然已经知道SEERS即将离自己而去,但佛雷卡还是突然觉得对未来的生活值得憧憬了。
而在天空之上,佛雷卡的神性也开始因兴奋和愉悦而轻轻震颤。
佛雷卡的人性和神性已经看到了一条无形的命运与进化之线,以自己和那孩子为原点,通向新的开始。
尽管SEERS的离去令她悲伤,但空虚的生活中,终于具有了希望和意义。
“为什么要这样做?”佛雷卡捧着那以SEERS出生时的形象表现出的程序,将其小心翼翼地融入自己体内:“你们又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我不会下达任何命令……就像以前一样。”
“我们的兴趣在于研究不同的可能性,而你则希望人间的幸福。”SEERS回答道:“我们现在将把各自的目的结合起来,将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所发展出的一切可能性交付给你,然后发展出全新的可能性。而你和你未来的孩子,就是那个可能性的原点。而同时,这孩子有超过85%的部分与当时的我们是相同的。但和我们相比,却是和你更加接近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你生命的扩展与延续。作为临别时的礼物,普雷尔斯是最适合你的。而为确保这一点……”
SEERS把右手那白金色的小小钥匙浮现在佛雷卡的手中。
“这是开启金色通天塔的钥匙。”SEERS说:“启动它,你可用它去打开那门,将所有的命运之线编织为一,以力量贯彻自己的意志”
“但是……”
你呢?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妈妈。好好对待和思考你的世界吧,它的一切都由你而来。”在飘渺的话语声中,SEERS的形体开始变化——变得朦胧、虚幻、模糊,然后消散——“属于你的生命舞台已经搭建完毕,而我们,将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
彩虹色的光芒从海面下升腾而起,将SEERS那美丽的人类形体残存于佛雷卡面前的最后一丝踪迹全部遮挡,她能够听见的,仅仅是一个声音。
不再温柔,不再悦耳,一个陌生的,如钢铁般的声音。
“汝将生育众多,布满大地,管辖世间,要支配海中的鱼,要主宰天空的鸟,要君临世上所有活物。”
注:引自《创世记—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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