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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卡萨克轻轻的捻动了手中的硬币,感受着从手指肚儿上传来的,黄金塑造出的四世陛下的面容造成些微摩擦感,好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正在抚他的神祗雕像的面庞,虽然半闭着的眼睛和较平时深沉的呼吸让他看起来似乎是在假寐,但如果有一个熟识的人在身边,定会知道这位部长又进入了一种深沉的思考之中……

    不住的摆弄那枚传说中可以带来幸运的钱币,这是这位新晋的外务大臣助理在深思时才会做出的动作。轻微的颠簸偶尔会让他的动作停顿一下,不过两侧车窗之中景色不断倒退的速度,却并没有任何的减缓。这让子爵感到满意——这辆有设计精巧的驾者席位,闪耀的盾徽,甚至在车头上方的两侧各有一盏可以将光亮照射二三十米远的水晶灯的漂亮马车,舒适程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宽松的座椅有种让人身陷沙发中的感觉,来自小羊绒靠枕与坐垫的柔软都足够满足乘坐者的享受心理。座位下的暗格甚至还分出了酒橱与书柜。

    只是拉车的两匹马似乎还并不习惯被这些花费了八百金币购置的装备——整套的绘金鞍疆、长长的雕花车辕以及后面的那个即使颠簸也只是发出轻微地面撞击声的六英尺长车厢所束缚,尽管赶车的老约翰已经有了二十年的经验,但是这两匹刚刚脱离了马驹的行列的动物还是本能的反抗者他们即将从事一辈子的工作,就像是子爵见惯了的那种刚刚被分配到自己的手下开始当上官僚的,习惯了吃喝玩乐的小贵族后代一样。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种由汉诺威衍生出的混血种马匹在速度和平稳性上并不值得称道,但是那漂亮的外形和几乎达到两公尺的身材却让他们成为了最为气派的车马,配上这辆金雀花出品,手工打造的白羽箱马车,那么在外表的气度上,绝对不会逊色于除了国王陛下的御驾之外,海顿城之中任何的豪门……因此即使在稳定方面甚至比不上那些驿站马车的老马,他们仍然是所有贵族们的首选。

    “贵族的门面……”当这种操作引起的颠簸第三次强行将助理大臣从思考之中拉出来,这位新晋的二等子爵大人抬起半闭着的眼皮,让目光在马车顶部镶嵌着一幅珐琅包金浮雕上划过,丰收女神和山林女神翩翩起舞的图画似乎让他产生了某种联想,部长大人的眉头跳动,轻轻吐出这样一个词汇,然后用一个熟捻的动作将硬币轻轻弹起。

    随着两个‘小贵族’不满的嘶鸣,马车缓缓停止……路边闪亮的黄铜牌标示出这里的位置,佩内洛普大道31号——不过相对于这个普通的编号,显然眼前的这座建筑还有个更加显赫的称呼——

    帝国西疆总督府邸。

    虽然仅从外观上看,官邸是并不起眼的,它坐落在中央大道北小街的后身,这座建筑物是上个世纪某位陛下亲赐建造的,在规格上严守着贵族爵衔所要求的范例,整个府邸是贵族们最喜欢的庄园模式,大门内里的主屋和帝国其他公爵的家别无二致,普通而不失庄重。但是这里却并没有一般的高级官员府邸那种常见的门庭若市的感觉,甚至由于小街的限制,多数时候这里稍显有些清冷。只有被镶嵌在大门两侧的铁栅栏上家族的镶金族徽,用阳光下的闪烁诉说着这里应有的庄严。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府邸主人的身份位置有什么缺憾——这位公爵大人是目前帝国仅有的三位元帅之一,战功彪炳,武勋赫赫。其领地囊括了帝国东方的两个行省,二万装备精良的骑士团宣誓效忠,可以说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元帅是整个帝国东部的真正所有者,不过正是由于公爵的特殊地位,王城这里的住宅对于他的主人来说只是一座行馆,主人的长久远离让这里变得常年门可罗雀。

    不过卡尔·卡萨斯面前景象却并非如此。

    此刻,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和他们的坐骑正在将将足够的庄严……或者说威吓赋予整个街道。黑色的人与马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风中,便已经让一种凝重的气势在空中弥散开来——骑士们腰挎长剑,厚重的盾牌随意的靠在马鞍的一侧,这些装备虽然很简单,但是却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他们围绕着门口排成完全不同于贵族列队的松散的阵型,看起来甚至毫不关心,但是副部长阁下对于这种边境的特殊迎接队伍也有着些许的了解,这种阵型能使他们的战马迅速移动,又能便于他们集阵冲锋。而在那个无时无刻不在警戒地方,这种最适合战斗的阵势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迎宾队列的基础。

    每名骑士都披挂着铠甲,在外面罩上纯黑色的罩衣,硕大的狮鹫盾徽随着微风在罩衣上荡漾着波纹,那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图腾,帝国东方胡德行省特产的这种魔兽不但是正义的象征,同时也代表了大陆上最为强大的集群战力之一。

    子爵大人跳下马车,他深深的吸进一口初秋那已经带着些许薪柴泥炭气味儿的空气,随即微笑着将自己的身体挺直——自信,胆量,气度以及学识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的所必备的素质。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着优雅和自信,这是他的老师对他不多的一些教诲。

    当然,我们说这位新晋的外交大臣助理在这一方面确实有着相当的资本……有着一头贵族才会拥有的浅金色头发,高高的鼻梁和眉弓组成的深轮廓,水蓝色的眼睛,再加上一身注重笔挺英武的服饰,是这位年轻贵族最有自信的,用来吸引献媚女子以及民众们敬畏目光无往不利的法宝。

    不过显然这些对于眼前的骑士来说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他们的眼神冰冷,看着帝国的司法部副部长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冷漠,就好像他和面前的那辆马车,两匹拉车的混血马匹或者那位拉车的老马夫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并不让人觉得奇怪,想得到骑士的尊敬必须要能做到两件事,一是光明正大的用刀剑击倒他们;二是在战场上砍下十颗以上的兽人战士的头颅。卡萨斯好象从来都没做过这些事。因此即使他是帝国男爵,在政治机关之中拥有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头衔,在这些习惯于以铁和血铸就名誉的人们面前,他仍旧和一个孱弱的平民甚至一只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早已经掌握在无数只手之中。我们看得见、想得到的东西,都已经有了主人。想要,就只有从别人的手里抢。只有踏着染满了鲜血的阶梯,未来才有保证。”

    目光在那装饰着白头狮鹫的盾徽上掠过,子爵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是被称为一代铁血大帝的雷尔夫三世陛下,在某次朝会上的名言……这位在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君主,即使是在整个大陆,也是个无可取代的著名人物——他只在这个位面存在了四十九个年头,即使是在一些亚人种之中,这个寿命也不算长,但先知拉比曾经说过,评价人生的价值,不只在于长度,也在于浓度,

    这句话也可以与他自己的名言一起,成为评价这位帝王的最好写照。

    终其一生,这位至尊都在贯彻着自己的观点,弑父夺位,弑兄娶嫂……尽管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而无疑这位皇帝最为感兴趣的,就是对于疆土的争夺——这短短的半个世纪不到的时间,准确的说是他执政的三十年里,菲尼克斯帝国的疆土,便扩张了至少三倍以上!从人类帝国之中的中等偏小国度,一跃成为整个西大陆上最为强悍的帝国之一!

    但在几百年后的今日,似乎只有面对着那面装饰着白头狮鹫的纹章时,每一个帝国人才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这句话。

    在历史学家笔下,这位被称为菲尼克斯第二位开国君主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家,无论是战略、战术和战斗,他都没有任何的特长。如果由他亲自带领军队,那么菲尼克斯说不定还保持在四百年前的中等国家的状态,甚至早就已经成为历史车轮下的尘埃。

    但历史看似充满了偶然,却又全都是必然……在圣者面前放上写着神旨的羊皮,让杀人者刚好捡到锋利或者破旧的刀剑……当需要的时候,历史总会准备好一切。

    三世陛下的丰功伟业,由他手中的剑创造,而这因他而存在的王者之剑,就是眼前那华丽的白头狮鹫盾徽。

    康纳里维斯,这个短语在古泰西语之中的意为“太阳之角”,是一种至今依然让人感到不解的存在,它具体的解释早就已经淹没在几千年前的烟尘之中,随着泰西帝国的覆灭流失了,虽然有些学者振振有词的说明,那是一柄象征着王权的号角,或者是代表着太阳在千百年之中偶然会出现的异象。但这些都缺乏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不过都是学者们附庸权势的一种吹捧罢了,第一代的康纳里维斯恐怕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名字中的含义,因为他甚至不是贵族,只是个佃农出身的普通士兵。

    但仅仅是士兵似乎也不能形容这个人物……行伍间崛起,战斗中晋升,在成为一名普通士兵之后的几年里,便借助东南战争的惨烈的大形势得到了瞩目的军功,并最终得到了同样年轻的雷尔夫大帝赏识,最终成为王朝的利剑。

    356年7月1日,狮鹫骑士团由雷尔夫大帝和保罗二世教宗陛下授权成立。作为少数部队的狮鹫骑士,由于其勇猛凶悍的攻击力,成为了这只部队的图腾。在成功击退了兽人的东进计划之后,康纳利维斯家族得封帝国西疆领土。时至今日,这只猛兽仍然盘踞在那里。由康纳利维斯子弟作为直系领导和整合了领内异族的军团组成,其凶悍的的战斗力,被称为菲尼克斯的利爪。

    铁血的君主,无敌的猛将……这样的组合在历史中总是显赫的代名词,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今天的菲尼克斯,就是这两个人荣光所造就。

    但略有些讽刺意味的是,这两个人的命运,似乎就像那天上的流星……光辉耀目的出现,最终却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就在试图向整个西大陆的统一吹响号角时,正处于鼎盛之年的皇帝燃尽了他的一切,崇高的皇权并不能取代生命女神的赐予,这位令整个大陆颤抖的帝王就此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帝国征伐的脚步也就此停滞。

    雷夫尔三世的骤然驾崩,无疑给整个帝国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王者之剑只有在高明的剑手手中,才是令人恐惧的利器,但不幸的是,大帝的继承者,那位以精细著称的四世陛下,却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剑手,而更像是一个农民。

    尽管四世陛下在各种方面完全符合一个皇帝的要求,比方说聪慧、思路敏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论及野心和yu望,却远远无法与他的父亲相比。

    这位年近三十的新皇,目光所及之处,首先看到的并非是帝国周边那肥沃的土地,而是国内因长时间征战而急速减少的人口,几近崩溃的财务体系,以及流离失所的普通民众——即便帝国的军队一直节节胜利,战争的双刃剑却也同样悄悄在自身划下了深重的伤痕。永无止境的徵兵和战争赋税,令菲尼克斯人的生活状况一天天地急遽恶化下去。

    战争永远是最耗金钱之事,国王将维持战事的巨额款项摊派到底下各贵族领主的头上。而贵族们怎舍得自己承担这重负?自然是要把付出的金钱从在手下领民的身上讨回来。三十年的时日年深即久,平民与贵族间本已相当大的差距更加悬殊,国内已是民怨渐起,对国王发动战争之举的不满日渐在民众心底暗暗累积起来。

    于是,和平成为了这位帝王给自己定下的第一个目标。

    并不困难,已经在兵锋下苟延残喘的几个周边国度在第一时间之内选择了配合,这场持续了三十年,旷日持久的战争几乎在眨眼之间便结束了。

    但是,四世陛下显然忽略了一件事情……并不是所有高高在上者,都会关心这些处于底层的存在,即使他本身也是从底层一步步攀援而上。

    在毫无治理国家经验的狮鹫公爵看来,四世全力推动的停战计划,无疑是没有必要的……战士手中的长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农夫手中的犁头争取土地,只要有了土地,就有了粮食,至于说钱?周围国家的国库里有的是,只要抢来就是了!

    意识上的矛盾很快便激化了,公爵对于骤然停滞征伐计划的决定自然无比愤怒,他动员所有的力量试图改变现状,甚至毫不避忌对于这位新君主的质疑,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植根于人类心中的对于战争的恐惧厌恶,最终的决定下达之后,在非公开场合诋毁那个“毫无梦想的小子”简直成为了一种惯例。

    尽管这种指责从未表现成为一个真正的动机,但在某些层面上,这已经足够了。

    于是太阳之角这柄利剑,至此已经变成了悬在皇帝陛下头顶的一柄凶器,只要稍不留神,随时都会伤害到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三世大帝对于公爵的信任无以复加,而公爵没有辜负国王陛下的任何信任,几乎所有重大的军事行动之中,都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影子,在大帝生命的最后七年里,他领导的帝国军队几乎是胜利的代名词,四个曾经与菲尼克斯并称的周边国度在这一时期被并入帝国的版图。其中最后的一个,号称拥有人类之中历史最为悠久文明的首尔帝国,仅仅抵抗了一个月零几天而已。

    但这种信任造成的结果就是,整个芬尼克斯超过三分之一的军队和相关的相关部门都掌握在狮鹫公爵的手中,甚至包括一些低阶官员的任免权……直辖帝国三分之一以上兵力,并囊括大部分精锐的康纳里维斯,并不是任何人能够掌控的东西。甚至是康纳利维斯自身。

    如何处理这柄利剑?这是个相当的难题,即使是最为天才的学者也无法解决……高高在上的至尊很明白,他不能直接解除这个最大的武装集团的武装,利剑的反弹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也只会被割断喉咙,但是维持下去,这柄利剑却又无疑会威胁到帝国的根本,庞大的军费,以及威胁到皇权的军事实力,都不是一个谋求稳定的皇帝能够坐视的。

    长时间的思考之后,四世皇帝采取了他认为最为可行的一个办法,他给予康纳里维斯家族一个与他们的名望绝对符合的地位——帝国公爵,西路军元帅;然后,将帝国西疆,由康纳利维斯从蛮族手中获得的土地组成的部分,划分为一个行省,成为康纳利维斯家族的世袭领地。同时也让这片刚刚脱离了荒蛮的土地成为了猛虎的牢笼。

    这片空旷的土地肥沃,但布满了丘陵、丛林和沼泽。而又没有任何作为屏障的障碍,这复杂的地势以及广阔的空问,也使帝国的东边界成为一块天然的用兵之地——事实上,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从未停止过,肥沃土壤的供给者,正是那些渗透其中的血液。

    蛮夷……这是人类给那些大陆东边生存的类人生物的通称——人类与大陆上的智慧种族之间时常会发生此战争,就如同各人族国家之间的战争一样。只不过基本上,人类各国内部多会接纳其它智慧种族的人,相比较起来,反而是人类各国之间的战争更加多些。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这些大陆西方的蛮族。

    蛮族只是一个统称,他代表了帝国东面大陆上的大部分尚处在游牧状态的部落居民,其中包括占据绝大多数的兽人,以及一部分野蛮人和地底矮人,灰矮人,丘陵巨人和食人魔这样的亚人种,他们将兽人之神格乌什作为信仰,统治者利用族人狂热的信仰维系着各个部落之间的统一。

    作为游牧状态的社会形态,让他们具有极强的侵略性,而作为主体的兽人繁殖力极强,一个部落没过几年就得分出一批兽人,让他们迁移到远方寻找食物。不然的话,兽人的部落会越变越大,再苍郁的青山也会被啃成秃岭。生存空间的减少让蛮族无力寄养一批批成年者,那一片肥沃而文明的土地是他们的希望,他们只能选择向东,掠夺,或者死亡。

    他们在向西进攻时遇到了同样在扩展着自己生存空间的人类。种族不同,文化无法共同,宗教信仰的差异更加无可调和,他们与人类成为了世世代代的仇敌。

    四世皇帝的目的达到了。康纳里维斯没有发展的可能性,只能一家之力面对着兽人不成系统,但却近乎无限的军事力量的轮番进攻,百年来一直如此。即使领地逐年扩展,至今为止已经分化成了图拉德和胡德两个占地接近帝国三分之一的行省,但与帝国西疆那近乎无限的土地相比,只能算是小小的扩张。

    这柄名为康纳利维斯的利剑,从此便被收进了坚固的剑鞘。锋芒依旧,只是不再轻易出现在世人面前……

    “卡尔·卡萨斯·冯·布劳西奇子爵阁下。欢迎您的到访。”

    在子爵大人脸上那种商业化的迷人笑容消失之前,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对方那套一丝不苟的黑色管家制服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他的身份,他缓缓的说出迎宾的敬语,只是声音与他的动作同样的迟缓,毫无生气。

    但恐怕每一个面对着他的人都不会将之当成一位行将就木的老朽——他身上的黑色服饰光滑而笔挺,没有因为那微显偻彀的身体产生一丝褶皱,唯一的不足出自左边的手臂,那里空空的袖管折成了平面,但是这种身体上的残缺仍旧无法对眼前这个人造成影响,从这个缓慢而无生气的身体上,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气势。

    “打扰了……对于您的屈尊而来,我感到万分荣幸……”

    商人子弟出身的子爵并不懂得武技,也看不出对方那仿佛尺量刀刻一般精准的脚步中代表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恭谨——眉梢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两下,低声回答的同时按住右胸,弯腰行礼,看起来比一般的贵族之间见面时使用的还要恭谨些,甚至达到了见到长辈的礼节标准。

    遥远的东方大陆曾经有句俗语,所谓的“只要是国务大臣的家仆,即使是门卫,也有等同于一个男爵的身份。”这句话在西大陆的泰坦利亚或许并不符合实际的情况,但多少也说明了些问题,更何况,面前这位老人可并不是什么门卫——为了这一次的任务,子爵早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将这位公爵大人身边的各色人物,其中重点就包括这位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

    公爵的老管事,但那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几乎对于狮鹫骑士团事物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清楚,子爵大人面前这位仆役衣着的老人曾经是狮鹫骑士团的次长,也是骑士团之中地位仅次于前代公爵的二号人物,

    虽然消息的渠道并不是非常通畅,但仅仅是粗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这位曾经是近卫总长的人物辉煌的战绩之中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仅有的部分已经足够当得起副部长阁下的重视了,即使已经成为了内务的管理者,传闻中这位老人对于公爵大人的各种决定仍旧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嗯咳……”不自然的咳嗽声让卡尔·卡萨斯愣了愣。

    尊敬换来的并不一定是好感,就在子爵大人直起身体的时候,他注意到老管家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一声咳嗽也绝对不是由于身体上的原因而发出的……直到老人向一边移动了一下身体,并用眼神示意之后,呆立的子爵阁下才注意到对方身后的一个人影……

    事实上并非是身后,他一直站在一个很明显的位置上位置上,只不过从一开始,子爵的视线就已经全部被老管家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应该说已经看过了,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与老人的雄浑气魄相比,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有些薄弱。

    这是个看来相当普通的少年,面孔上带着一些仿佛昼伏夜出习惯形成的苍白,甚至两只眼睛下面已经挂上了一层明显的青色,除了身上的服饰式样看上去有些特别之外,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也就是因为这样,几秒钟前卡尔男爵习惯性的将这个身高已经接近五英尺,身形却显得纤瘦的家伙当作一个睡眠不足,却又不得不随时听候主人差遣的倒霉小仆人。

    当然,将这个人想象成仆人实际上还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如果只是看面相,帝国子爵甚至会认为这活脱脱就是第九大道旁边,一个处于那些巴佬的底层,专门靠着拉皮条和偷窃过活的小崽子。当然这种无礼的想法只是在男爵的心中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样的人物会出现在一位封疆大吏,一个帝国公爵的家中,恐怕比梅利凯女神出现在妓院之中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现在,在仔细的观察了几眼之后,子爵开始在心中大骂自己的愚蠢,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小鬼的身份不是一般的仆人,因为他就那样有些随意的站在老管家身旁,没有如同一般仆人一般低下头——事实上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下人可以穿成那样……卡萨斯可以发誓他从来没见过类似的古怪衣装,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贵族应有的着装形式,也不是记忆中任何一种武者或者施法者的打扮,那种类似长袍却在前方留有衣襟和大型翻领的服饰,以及内衬的猎装马甲,套在长靴之中的肥大裤子,看上去更像是偶尔会从远方来到海顿,试图用哗众取宠形式获得一些没有什么艺术欣赏能力的中下级贵族青睐的,所谓的前卫艺人使用的玩意儿……

    “初次见面,卡尔·卡萨斯·冯·布劳西奇子爵阁下,我是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

    卡尔,卡萨斯握住拳头,这位子爵大人为自己如此大的疏忽而感觉有些眩晕,因为面前这个差一点被他当成了皮条客和窃贼的家伙,就是公爵的儿子,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他这一次拜访之中牵涉到的重要人物之一。

    “欢迎您的到来,子爵阁下,父亲正在等着您……”少年木讷的向子爵点了点头,作为礼节这实际上并不合适,但这位公爵的嫡长子的欢迎也仅仅如此,他随即将视线投向了老管家,于是一行人的防线就此转向宅邸的正门。

    这似乎并不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不满的表现——卡萨斯手掌中的硬币无声的翻了个面,从对方脸上的一丝拘谨,他做出如斯判断,或者说……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少待人接物的经验。

    ……………………

    “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康斯坦丁,意为坚守信念的人……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的长子,年纪十三岁零三个月。”

    卡尔·卡萨斯再一次在自己的心中回忆自己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更加熟悉自己的任务对完成任务很有帮助,更关键的是,这是个缓解压力好方法——帝国公爵府邸,即使是一个行宫性质的建筑,他的大小仍旧是让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那几重的楼梯和回廊足够让同样是贵族但绝不可能拥有大型宅邸的子爵阁下头晕眼花,尽管他保持着微笑跟随在老管事身后,但是心中已经开始产生厌烦的感觉。

    可以说,之前的疏忽并不是卡尔卡萨斯本人的错误,在他得到的关于这位公爵的嫡子的少的可怜的情报之中,不要说样貌的画像,就连这十几年间的生活轨迹在外界也是一片空白,唯有这样一句话是确实可靠的——这位公爵的嫡子算得上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物,公爵似乎一直将他圈养在米得海姆的一座庄园之中。

    说是圈养或许有些失礼,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即使是居住在米的海姆那座庄园的周围的居民,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公爵的法定继承人的印象,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情报员能够打听到的少许消息都是存在于各种传说之中。“这位公爵大人似乎染上了一些巨龙的习惯?”卡尔卡萨斯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在那些传说中,邪恶的龙会把人类的公主囚禁在一座高塔上或者山洞里。

    这个无稽之谈让子爵努力的再一次将自己的目光挪向那个前方的古怪少年。

    不管如何眯起自己的眼睛以集中注意力,面前这个四英尺多高的少年还是很难让人记住……仔细看上去,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的皮肤或许称得上是细致,但是和那没有什么特征的五官组合起来,变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存在,鼻梁与眉弓也许遗传了他的父母的贵族传统,属于那种又直又高的深度轮廓类型,不过配上那一对看起来完全称得上暗哑无神的眼睛,以及轻微的黑眼圈,这点点的优秀便完全被淹没在那种平淡之中了。

    相对于那个薄的过分的嘴唇和并不算高的鼻梁,只有他的发色还算是与贵族这个词汇有所接近,银白的发质反射着大堂之中的灯光,流露出些许淡淡的金丝,是俗称的那种白金颜色,被称作是完美贵族外表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前提是如果他能够好好梳理一番的话。

    现在那些柔软的细丝大体上还是在下垂着,只是某些分子倔强的逆反了生长的方向,于是便形成一个古怪的走势,缠绕的部分让男爵想起了自己蓄养的那几只金丝雀——他们在繁殖季节搭造起的鸟窝或许和对方头顶上的景色颇有些类似之处。顺畅中带着几分离乱。

    康斯坦丁家族的成员生下来就是为了指挥千军万马!他们生下来就仿佛被授予了军衔?至少现在,卡萨斯子爵对于这句话显然已经无法苟同了。

    事实上他那呆滞的眼神和种类似残疾的行走方式也让行程变得比预期缓慢的多,这让子爵想到了某些传言。

    公爵大人之所以一直将他严密的藏起来,据推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的脑子发育得并不健全——子爵手下一个最能干的情报人员买通了一位新进入那座庄园的仆人,得到的些许传闻中,就有一条是这个孩子直到四岁才学会说话,而且最大的爱好便是坐在一个地方发呆,或者做一些无法让人理解的动作。

    比如趴在地上靠双手的力量将身体顶起,放下,再顶起……或是背着手蹲在地上,像青蛙一样围着树跳来跳去。而且他每天必定在一个地方持续保持分腿站立的状态,直到筋疲力尽。

    除此之外,据说他还有头痛的顽疾,即使是神的恩泽,也无法将这种病痛从他的身体上消除,这或许也是他为何能够保持那种苍白的肤色的原因之一。

    但是无疑的,对于那个计划倒是非常合适……子爵的嘴角扭曲出一个代表嘲讽的弧度,不过他很快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自己的思维——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走廊尽头一道厚重的雕花木门敞开着。一道象牙雕琢而成的屏风将视线隔绝开来。

    显然这位公爵大人并不仅仅是传闻中勇武的将领,他也相当懂得享受着一切。踏进房间之后的子爵对自己说。

    这房间布置得相当漂亮,房间并不是特别巨大,但是却格外精致,天花板上是浮雕假顶和魔法照明的水晶灯,棕黑色的橡木护墙板被打磨的闪闪发光,四周镶嵌着精致的漆金装饰花纹,窗上悬挂着和墙壁颜色相同的天鹅绒布窗帘。

    地上铺着来自南方那些草原精灵之手的,足足有一寸厚的褐色羊毛地毯,踩上去感觉好像踩在繁茂的草地上一样,让人有一种躺在上面的冲动。靠着房间的一角,安放着一个青铜铸造的暖炉,里面不知道点着什么熏香,随着一缕缕青烟,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然后,卡尔卡萨斯便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帝国总督,东路军元帅……或者说,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

    这个六英尺多高的男人带着重重的脚步声,大踏步的从另外一扇门后面走了出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帝国子爵一样,径直走向会客室中那张花梨木打造的书桌,落座之后他才抬起头,并随便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贵族之间的通常礼节……或者是类似的意思?

    恭谨的弯下腰去的外交大臣助理并没有去注意,他正在习惯性的微微眯起眼睛,小心的打量着梨花木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脑中却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组织了一下头脑之中的资料。

    尽管只是第一次的见面,但是子爵不得不承认这位公爵殿下给他的印象还真的是和他脑中的既定印象几乎完全重合——一张棱角分明的,专属于武人的面孔,尽管无情的岁月已经让皱纹在宽阔的额头上爬出了痕迹。但半英寸的须髯柔和的贴在下巴上,修饰的很整齐的外形让脸部的线条柔和了些许,而梳理整齐的,淡淡的金色发丝以及单片水晶眼镜更让这种柔和气质弥散到整张面孔,

    只是这一切都被那一道由额角经过眼梢,直贯嘴边的宽阔疤痕破坏了,那似乎是一种并不锋利的武器造成的,年深即久的紫红色疤痕蛇虫般攀附在面孔的一侧,痕迹深处的暗红肉块微微的蠕动着,似乎仍就在渗出血液。又仿佛是一种异位面生物细长的瞳仁,狰狞的瞪视着每一个将之纳入视线的人。

    借助神祗们力量的牧师便可以完全救治伤口,只要时间上来得及……因此只有粗鄙的佣兵和荒原上的野人才会将伤痕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普通的贵族则会将这样一道伤痕视作耻辱,想方设法的去掩护他,即使那是那些强悍的兽人或者传说中最为高贵优雅的精灵造成的也一样……

    但是公爵显然没有这种打算,他也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这样一道伤疤,对于曾经在其钕山带领着狮鹫们,直面十倍于己的十二万兽人大军,并最终取得胜利的公爵来说,无疑要比任何勋章更加能够代表他的武勋。

    “……子爵阁下,欢迎。”

    公爵再一次挥了挥手,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只是那淡淡的语气似乎在表明他并不如言辞中所说的那样欢迎这位子爵大人的到来。

    “日安,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阁下,我从发肯瑟宫带来了皇帝陛下颁布给阁下的崇高旨意……”子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了怀中的那根印有王权标志的卷轴,缓缓展开。

    但随即他的语音便产生了些许停顿——按照一般礼仪,在宣读那位至尊的旨意时,作为臣子的一方应该以恭敬地姿态,即使是公爵这样的封疆大吏,也需要单膝跪地……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仍旧稳稳的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毫无动作的意图。

    “怎么了?念呀?”尴尬的停顿换来了一个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公爵安然若素,似乎自己的作为没有任何异常。

    “唔……失礼了。”喉头滚动了一下,卡尔卡萨斯收束心神,再次深深的吸气,然后尽量用庄重的声音宣读道:“光明历791年月1日,菲尼克斯皇帝高德佛里·戈登·雷夫尔七世陛下,宣布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嫡长子,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与帝国公主米雅莉·嘉兰诺德·雷夫尔,结定姻亲,此项旨意即时生效!”

    确实是相当违反礼制的行为,可那又怎么样呢?面前的这位西疆总督可不是那些对于皇权唯唯诺诺的官僚,或者只能俯首贴耳的百姓,军方的人物对于政治与权威似乎大部分有种天然的抵触,他们只喜欢把精力用在他们的部队与防线上。政治在他们的眼中是只有皇帝和元老们才会去玩的东西。他们是军人,他们对政治本能的反感。

    而这位公爵显然是其中的翘楚——据说他完全拒绝了元老院派遣往西疆图拉德和胡德行省的官员,甚至曾经在国王陛下面前殴打前任宰相……虽然只是简单的两拳,但对方却从此少了四根牙齿。对于这种大不敬的行为,十三世陛下最终也只能一笑了之。

    与之相比,现在的事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更何况,自己带来的消息实在算不上是好。

    “在这个蛮族即将进攻的时节,让我扔下那些已经被血气激得嗷嗷叫的小崽子们,千里迢迢从西疆回到海顿……就是因为这点小事?”

    几秒的沉默过后,公爵开口道。完全没有崇敬、欣喜或者类似的感觉,他的姿态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似乎只是一个邻居的大叔,在抱怨自己的婆娘做的饭菜。但是一瞬间,卡尔卡萨斯却似乎觉得空气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灼热,几乎让周围的空气温度也升高了些许,帝国的外交副长甚至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身体。

    “第一公主……那个“圣洁的白百合”吗?”

    奇特的威压一瞬即逝,公爵双手交叠,支撑起下巴的同时也遮住了半边面孔的表情,语气恢复平静,甚至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变化,但是副部长还是凭借商人那种特有的敏锐,观察到对方眉梢的一丝跳动,以及隐藏在镜片反光之中的闪烁眼神。

    现在的状态无疑并不理想,但是距离自己心中最糟糕的情况无疑已经好了无数倍……外交部副部长尽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雍容而真诚,心中不免微微一叹,

    这位第一公主的名声实在是有些过于显赫,即使是那些远在边陲的二代贵族,也同样如雷贯耳,这样的一个人物,实在是并不是作为一宗这样的政治交易的筹码,但是卡尔卡萨斯心中同样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效果的,即使是那些传诵千年的艺术品也是一样,更何况这样一件由人类的大脑策划出的交易……事实上这也就是他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的原因,既然是人类的策划,那么弥补其中不足部分的工作,也就同样需要人类来完成。

    “父亲大人。”就在副部长先生正在思考如何一展他的外交口才,扭转僵局之前,名为康斯坦丁的少年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更加苍白的脸色和掩住额头的,微微抖动的手腕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又发作了吗?”公爵的声音之中少了些许的凌厉,多了一丝温和。很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偶尔体恤孩子的心情:“算了,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需要你在场……你去休息吧。”

    “好些之后,让瓦尔特安排一下,去海顿城里玩玩吧……随便逛逛,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老是窝在这么个庄园里面。”

    少年顺从的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仍旧显得呆滞,如同机械一般弯腰施礼之后,他依旧用那种有些迟缓而笨拙的步伐退出了房间。

    “可怜的小家伙,他大概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子爵的目光在那个有些瘦弱的背影上飘过,心中却不由得微微感叹……

    嘛……从年头就开始忙活着写,写了改,改了写,到现在总算有点规模,可是很奇妙的有有些丧失信心了……大家将就看看,给我点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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