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诸世记 > 第五章 在真实背后
    露菲娅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城,没有人注意她,在他们螺旋形盘旋上升的街道上,人们像往常一样做着各自的事,露菲娅很快就来到了最顶层的花园里,她仍旧从后门溜进去,这个时候,花园里没有人,她身影一闪,就来到她自己的阁楼门口,她推开门进去,然后倚在门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窗口的帷幔一动,一个声音说:“回来了。”

    露菲娅吃了一惊,看到她的姐姐掀开帷幔出现在她面前。

    萨薇娅注视着她的妹妹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挂在额角的晶莹的汗珠,惊魂未卜的眼睛,走了过来,淡淡地说:“你到哪里去了?”

    露菲娅失望地看着萨薇娅,她的姐姐有着天生的威严,在她美丽细致的脸上始终充满着淡淡的严肃,即使是在同其他族人一样的七彩变换的瞳孔里也并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欢跃,欧·萨薇娅小姐是德高望重的族长广受称赞的长女,天生的继任领袖,而欧·露菲娅小姐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我……”露菲娅眼珠一转,说,“我出去玩玩……”

    萨薇娅一直用她特有的温柔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妹妹,露菲娅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用了急切的声音重新说:“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帮帮你,姐姐,我也想要做点什么!”

    萨薇娅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拭去了她的妹妹额角的汗珠,说:“露菲娅,你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出事,懂么?”

    露菲娅注视着她的姐姐,这是一张怎样美丽的面孔啊,有着最温柔的流光溢彩的眼睛,几乎透明的洁白皮肤,还有那垂在腰际流水般细软柔滑又长又直的淡紫色的头发,纤细苗条的身材,还有举手投足间那令人惊讶的天生的优雅,欧·萨薇娅的身上简直集合了所有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在旁边的镜子里,露菲娅看到了她自己,一个大眼睛的卷曲头发的女孩子,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纯真的活泼,美丽么?镜子里的是一个纯粹的与优雅毫无关联的孩子。

    一层泪水出现在这双又大又圆的七彩流动的眼睛里,露菲娅说:“姐姐,我想长大,我想帮你,我不想永远是个孩子!”

    萨薇娅注视着她,说:“你会长大的,露菲娅,我们都等着你长大。”

    露菲娅失望地垂下头,这句话里是像往常一样的淡淡的温柔的口气,对任何人,萨薇娅都用这一种口吻。

    “不要到城外去,”萨薇娅接着说,“不要让大家为你担心,露菲娅,记住我的话。”

    这句话依旧温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说完,捧起她妹妹的脸,吻了她的额头,和她的话一样,这是温柔但严肃的一吻,她离开了妹妹的房间。而直到很久之后,露菲娅仍旧感觉得到她的姐姐印在她额头上的淡淡的冰冷的一吻。

    露菲娅望着镜子里那个一脸纯真的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去点着镜子里这张脸上翘起的鼻子,眼睛里忽然现出一种迷茫而又怨愤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要我记住他们的话,为什么我一定要记住别人的话?”

    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说:“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此时,欧·露菲娅纯真的脸孔上突然出现了阴沉犀利的神情,这种神情与她年轻脸庞上天生的纯真极不协调地揉杂在一起,使得她骤然间变得难以辨认。

    萨薇娅匆匆穿过走廊,来到位于这座城中最高点的祭祀阁楼外,走进去,周围马上暗下来,大祭司的阁楼并不因为在最高点而格外明亮,这里挂满了层层叠叠的帷幔,似乎祭司更加喜欢的是黑暗而不是光明。关上房门,这间圆形房屋里就只剩下中央一颗硕大的七彩宝石成为唯一的光源了。这间阁楼空旷而又拥挤,只在宝石四周放有七张黑檀木雕花的椅子,没有其他家具,而所有空间又都挂满了厚重的帷幔,它们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都是漆黑的。

    大祭司从层层叠叠的帷幔中迎上前来,他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有着洁白的皮肤和深得近乎黑色的紫色头发。像所有幻族人人一样,他也有着七彩流动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深陷进眼窝,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殿下。”他谦恭地为萨薇娅挡开帷幔,陪着她走到屋子中间来。

    “法师,”萨薇娅略显疲惫地扶着祭司的手臂,说,“不要叫我殿下,没有人还真的认为我们是王族的后裔。”

    “公主殿下!”大祭司加重了口气,固执地说,“您是王族的后裔!我们的族人拥有的曾经是一个帝国!”

    “曾经是,”萨薇娅说,“法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大祭司崇敬而同情地看着她温柔严肃的脸庞上微微的疲惫,说:“这不仅仅是个传说,殿下,我们的祖先拥有过强大的帝国,我们能够飞翔!”

    “法师!”萨薇娅转过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飞翔是只有神使才具有的能力,幽界是没有国度的!”

    大祭司无言地凝视着她,萨薇娅叹了口气,转过头,半晌之后,说:“法师,这太难了……”

    这是这个日理万机的年轻女子只肯在这里稍稍流露出的一点点软弱。

    “不要灰心,公主殿下,”大祭司握住她的手,温和而坚定地说,“在三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过是要找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萨薇娅沉默了一会儿,问:“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说:“难道我们要永远屈从于这样的命运么?我们本来不该这样生活。”

    萨薇娅抬起眼睛,注视着他,说:“那两个人在哪里?”

    大祭司向七彩的宝石望了一眼,回答:“他们一直在向这里接近,殿下,我想,他们想要来找露菲娅小姐。”

    萨薇娅目光一闪,说:“法师,如果你坚持要称呼我为殿下,你不应该在这同时把我的妹妹叫做小姐。”

    大祭司迎着这两道威严的目光,镇静地回答:“露菲娅小姐是您的妹妹,但是,我只愿意称呼您为殿下。”

    萨薇娅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说:“这责任很重,法师……”

    大祭司只是理解地望着她。

    萨薇娅在宝石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说:“那东西真的在他们那里?”

    “我想,”大祭司说,“东西还是在那个通灵师身上,这两个妖灵恐怕未必知道它的力量。”

    萨薇娅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流光溢彩的宝石,然后摇了摇头,喃喃着:“奇怪……”

    大祭司笑了一笑,说:“通灵师们的事情我们不可能猜透,不过,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接近他的机会。”

    “还好,”萨薇娅喃喃着,“露菲娅是个单纯的孩子。”

    说着,她站起身,用决定的口吻对大祭司说:“准备迎接客人吧。”

    大祭司谦恭地弯下身子。

    年轻的幻族主人穿过层叠的帷幔走出了这间昏暗的屋子。

    那罗抬起头望着明亮天光下闪闪发光的山顶,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回过头对后面的索伦说:“你说,这里为什么没有马?”

    从那幻觉中清醒过来之后,他们已经走了三天,并没有再遇到任何奇怪或者危险的事情,幽界的山区森林里甚至没有猛兽。在清醒的最初,那罗曾经心有余悸地问过索伦,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然后,他就意识到问一个飘族人是无济于事的,很多时候,他甚至还会悄悄地想,现在的一切是否其实也是一个幻象,真正的事实是,他已经杀了索伦,那罗忐忑不安地发现,他已经开始不再相信自己,然后,发觉有多么希望阿什亚还在他们的身边。

    索伦望着山顶,努力地在一片碧绿之中辨认着,然后,他指着高高山顶上的一点淡红的影子,对那罗说:“看,那里有建筑。”

    那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层峦叠嶂的碧绿之中,一点淡红若隐若现,他呼出一口气,迈开脚步继续走。拨开繁茂的藤蔓,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在蜿蜒的山路上第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整面仿佛凿山而成的淡红色光滑的石壁,仔细分辨,才看清这淡红色其实是由美丽的淡粉,淡红和淡紫交叠的纹理构成的,他们站在这面矗立在一片茫茫绿色之中的明显人工制造的石壁面前,终于放下了悬在心头的第一块石头,不管是不是幻族人,这里显然至少有人。

    绕过石壁,又是一断崎岖的山路,然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根巨大的雕刻着繁复神秘花纹的石柱,雕刻石柱用的显然也是整块的巨大岩石,有着同那石壁一样完好的纹理和奇妙的淡红色。他们站在这两根看上去似乎四人合抱也围不拢的巨大石柱前,惊叹于它工艺的极其精美。

    那罗抚摸着石柱上光滑的雕刻,说:“这里的确有人,可是,真的是我们见过的幻族人么?”

    这两根石柱如此高大,会是只有正常人的手掌大的幻族人建造的么?

    “幻族人只会一些简单的幻术,”索伦说,“也不是很热衷于建筑的族类,不过,浮灵们想法一向都很奇怪。”

    那罗却忍不住转过头看着索伦,说:“简单的幻术?飘族人的口气还真大啊。”

    索伦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沉默了。

    那罗却从另一个方面理解了他的沉默,他笑嘻嘻地拍了拍索伦的肩膀,以为自己正在安慰飘族人敏感的自尊。

    从这两根像是大门的柱子间穿过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两旁都开凿出平滑石壁的道路,像是随时为客人准备的迎宾道路,两旁的石壁上刻有精美的花纹。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奇妙的淡红色建筑。它有着高高的外墙,依着山势一层层盘旋而上,就像是直接将山开凿成了建筑,它的最高点同时也就是这座山的山顶。这整座圆型的建筑有着同样美丽的淡粉,淡红和淡紫色的纹理,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淡红色。而它最下面那一层的大门却出奇的高大,这种高大使得那罗和索伦都同时又开始疑心,这里就是只有手掌大的幻族人的居住地么?

    就在他们站在这高大的门前犹豫的时候,眼前一片七彩的光芒闪耀,随即四个幻族人蓦地出现在半空中,他们身子一旋,就落在高大的外墙上,注视着城下的两个陌生人。

    那罗终于松了口气,马上笑起来,用他刚刚学会的幽界语言说道:“下午好,姑娘们!”

    这句并不流利的话和他惯常的油滑腔调混合在一起,使得这句问候显得十分可疑而居心叵测。

    这四个幻族人都是年轻的姑娘,都有着洁白细致的面孔,七彩流动的眼睛和深浅不一的紫色头发。她们却好象并不觉得那罗的话奇怪,其中一个姑娘甚至用清脆的声音问:“你们是露菲娅小姐的客人么?”

    “对。”那罗不假思索地回答。

    索伦只好低声问他:“露菲娅小姐是谁?”

    “管她是谁,”那罗嘻嘻一笑,也低声说,“反正只要是漂亮姑娘的邀请,我就是客人。”

    幻族姑娘一闪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站在了那罗的肩膀上,看着他,然后欢快地说:“没错,就是你们,露菲娅小姐说过她的客人里有一个人有青色的头发和眼睛!”

    她说完,又一闪就回到了城墙上,另外三个姑娘于是都在一闪之后消失了,与此同时,巨大的淡红色石门缓缓开启了,盘旋而上的建筑上依次都有明亮的七彩光芒闪耀,就像盛开了无数绚丽的烟花。

    “请进!”那个姑娘兴奋地说,“欢迎你们,欧·露菲娅小姐的客人!”

    在开启的石门之后,展现在这两个冥界来客眼前的是一个奇妙的淡红色的世界,所有房屋都是凿山而成,并且全部高大得匪夷所思,有着华丽的柱子和并排三开的拱门,街道是光可鉴人的石板地,因为螺旋状盘旋而上,并不在一个岩层上,于是有着同房屋一样的美丽条纹,到处都是轻盈的幻族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少年,都一律有着无忧无虑的面容,而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多房屋的概念,许多人在窗口,许多人在屋檐上,还有许多人就站在屋顶上。

    最开始,只有那个女孩子带着他们向上走,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幻族人加入他们的队伍,越向上走,聚集的人就越多,他们全都轻盈敏捷,似乎一闪之间就可以从这里去到那里,他们好奇而友善地望着两个高大的陌生人,用很快的速度相互交谈着。

    令人困惑的是,这座奇妙的淡红色石头城里所有的房屋都惊人地高大,而居住在其中的幻族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微型种族,在一个属于巨人的世界里,掌管大权的却是纤小的主人,这是这座美丽的淡红色城池里最为奇特的景观。

    他们一直走到最高处,这里有一个用整齐的淡红色岩石铺就的巨大广场,站在广场上,可以俯瞰整个苍翠的山谷,幻族人都停留在广场上,由那个年轻姑娘带那罗和索伦穿过广场,进入由巨大石柱支撑起的大殿。大殿里四壁空空,除了一排排雕有奇特图案的石柱之外别无他物。

    “请等一等,”那姑娘说,“露菲娅小姐马上就来。”

    那罗在她就要离开之前拉住她,问:“露菲娅小姐是不是一个很年轻,有很大的眼睛和卷头发,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子?”

    那姑娘马上欣喜地说:“我很可爱吗?”

    “当然!”那罗肯定地点头,笑嘻嘻地说,“当然!”

    那姑娘一笑,一闪身消失了。

    尽管她并没有回答问题,那罗却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