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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轻水从正殿一直往里走,一路上守卫重重,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盘问或是拦阻她。

    已经是这大内皇宫的常客,复杂的路线也熟得不能再熟了。路上碰见烈行云,脸色不是太好。

    “烈将军,轩辕陛下呢?”轻水叫住他。

    “陛下正在御书房,轻水姑娘来得正好,去劝劝陛下吧,他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

    “他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怎么会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灾情还没缓解么?”

    烈行云叹口气:“这才刚刚开始……”

    轻水刚推开门,就见一卷轴“嗖”的向自己的脸飞了过来。一抬手刚好抓住,打开一看,不由笑了。

    轩辕朗看见是她微微有些尴尬:“是轻水啊,你来了。”

    “怎么卷轴和奏章扔的满地都是?大臣们又在逼你立后纳妃了?”

    轩辕朗冷哼一声:“他们也就罢了,烈行云也跟着一起瞎起哄。”

    轻水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好。

    “画上的这些女子也挺好看的,年龄都不大,每个人都跟千骨有些神似之处,烈将军也真是有心了。”轻水无奈的摇头。

    轩辕朗心烦意乱的走到窗边,眼中闪过一丝自厌的神色。

    轻水看着他越发高贵伟岸的身影,不由低头落寞说道:“千骨如果这一辈子都在蛮荒不回来,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么?”

    轩辕朗不语,他能怎么办?

    白子画教导她,可以和千古朝夕相伴;东方彧卿同她是知己好友,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难;杀阡陌虽是邪魔外道,却可以为了她出生入死。

    可是自己呢?

    这么多年,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口口声声说喜欢,也就只能口上说一下罢了。甚至连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都不可以。

    他不想做什么皇帝,他想抛开一切,自由自在的,哪怕跟她一块去做游仙。可是,这个王朝,百姓的命运,一切的责任都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抛不开……

    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等她,一直等,等到她回来……

    可是这些人,已经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力了,难道连他等待的权力也要剥夺么?

    轻水见他脸上一片绝望无奈,不由心疼的走了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

    “你没修成仙身,寿命有限,又怎么等得起她。如果到死的那一天,她都还没回来呢?”

    轩辕朗身子微微一震,没有推开她,只是黯然的低下头去。相处那么久,轻水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

    “哪怕有一天,等到头发白了,她也没回来,我也无怨无悔。可是你明明已修成仙身,却为何不留住时光,仍然任其流逝,女人不是最爱美的?你不怕?”

    轻水脸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微笑着摇头:“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变老。”

    轩辕朗心上一软,微微酸涩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终于还是慢慢转过身,把轻水搂在了怀里。

    “我答应过千古,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只是……他没办法给她任何名分或是承诺。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子,理应有更好的归宿。却为何跟他一样,这么痴傻?这么执着?

    轻水慢慢闭上眼睛,她知道轩辕朗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这一世先遇上的人、先爱上的人是千骨。她以为她可以随着时间,用她的真心去融化他心里对千骨淡淡的初恋的青涩情愫,她也相信总有一天这个男子会爱上她。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她无奈摇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悲起来。

    自己的珍贵,别人的浪费。她不求别的,只希望千骨能同样好好对待轩辕,只是那个傻丫头的心里,只有尊上一个吧。为何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执念呢?

    苦恋着一个,却永远不肯回头看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另一个。注定了,没有一个人能幸福……

    “我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消息?”

    “千骨回来了,我们俩都可以不用再等了……”

    花千骨伤势过重,又怕路上再遇到摩严拦截,所以极其小心的隐藏气息,许久都仍还未飞回茅山。东方彧卿知事情有变,出来寻她,总算在半路上遇见。

    见她如今已身怀妖神之力,理应遇强越强,六界再无敌手,他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却没想到还有人可以把她伤成这样。而明明伤势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却倔强的不肯用妖力医治。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心里大概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由一阵冷笑。

    他不知道是夸白子画聪明好,还是骂他卑鄙好。明明可以有其他选择,却偏偏要用这种血印来封她的妖力。也不知是为了如果有一天花千骨真的冲破封印变成妖神,而让自己后悔做下的这个决定进行自我惩罚。还是根本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花千骨对他的感情,故意用自己的命做要挟,让她根本就不敢冲破束缚来使用妖力。

    他还是小觑了白子画,以为他既自诩为正道中人,就算再理智再有远见,行事难免会受仙界条条框框的限制。可是他竟然封印妖力,而把小月当妖神,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按常理。从某一方面来说,他和摩严一样,是下得了狠心的一个人。上次他虽一时心软放了花千骨,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东方彧卿的心里一直是非常矛盾的。他钦佩白子画,但是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虽迫不得已做了决定将千骨交给他,但主要是因为骨头爱的人是他,而自己又没有能力照顾她。

    白子画无欲无求,看得比谁都长远都通透。但这并不可怕,他最可怕之处在于,对他而言,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重要的值得守护的东西,而只有对和错。

    他做长留掌门,维护仙界,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这并不是说因为长留,因为六界对他重要,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也就是说,实际上整个长留和六界众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心中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今天觉得这样做对,那他就尽全力保护这一切,那要是他某天觉得这一切不对了呢?是不是翻手就可以将这一切全部毁灭,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整个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他在乎的,是对他重要的。而对错不过在他一念间而已。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世上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他凡事只求尽力,舍身不舍身也看得云淡风轻。他觉得对,大不了你就把他命拿去。他若觉得不对,你就是拿整个六界跟他换手上的一只蚂蚁,把人全杀了,连妖魔都会觉得不忍,他却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这才是世上真正的至善无情!没有任何事对他重要,又要如何威胁得了他?

    所以他当初救下骨头,或许内心深处并无多少迟疑内疚,只是顺其自然,觉得这样做是对的而已。而当他发现他做这个决定带来了恶劣的后果,原来是错的,会再次毫不犹豫的杀了骨头。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永远斗不过的人只有他,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他聪明,而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骨头,人一旦有了这个重要,这个不一样,不管做什么事,心中才会有所顾及,也会有所牵绊。而没有重要东西的白子画,是强大又无所不能的,如同神祗。

    他时间不多,根本没办法在骨头身边保护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赌一把,赌骨头在白子画心中的不一样,而不是他心里的对与错。

    不然,不管怎么说,小骨的存在都只能是错,总有一天,会死在白子画手上。

    “小月那有消息了么?查出什么来了?”

    “恩,找到关押的地方了,不过很麻烦,白子画应该是知道你回来了,临时又多做了很多防范,就是不想你去救他。其他的容易,但他布的局,我不一定破得了。但是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回去慢慢商量,你别担心。提前救人,总好过到时却劫人要简单,伤亡要少。另外我对那个幽若有些留意,见她拜师大会上的表现似乎是认得你,就让人去查了一下。”

    “幽若?”

    “你还记得以前轩辕朗给你的那块勾玉么?”

    “记得,我戴在身上好多年,后来被朔风弄破了外面那层,才发现原来就是被封印着的勾栏玉。”

    “这个幽若聪明乖巧以前深得玉帝喜爱,三十年前突然对外宣称拜做观音座下童子,去南海修炼,后来就再无人见过。一直到一年以前妖神出世后,她又才重新回到天庭,众人心喜,疼爱她得不得了。她却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长留山来了,死皮赖脸的非要拜入长留门下,没想到白子画后来竟然收了他。轩武大帝无奈,那时杀阡陌几度想对她下手,不过因为她住在绝情殿上,有白子画的看护只得作罢。再之后发生的拜师什么的事你都知道了。”

    “啊,幽若居然这么大岁数了啊?这其间我并没有见过她啊?”

    “她是天女,身下来就是仙身,不能计算年岁的,不过你的确是没见过她,她也没有你年纪大。因为那三十年对她几乎没存在过。”

    “为什么?”

    “事情很复杂,大致上就是腐木鬼和轩武大帝之间的一些新仇旧恨,后来不知怎么牵涉到幽若身上,总之不管是意外还是有意,幽若的魂魄被腐木鬼封印到了勾栏玉的里,伪装成普通的玉,三十年间不知如何流落皇家。因为是神器,所以遮盖了幽若的气息。腐木鬼虽后来被逐到蛮荒,但是轩武找了整整三十年,也没找到自己的女儿。只能一直冰冻着幽若的肉身。后来那勾玉阴差阳错被轩辕朗送给你,你随身携带了七年,也算是和幽若朝夕相伴。她魂魄虽处于混沌之中,时昏时睡,但是偶尔还是能与你心有感应。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知道你,一直处于封印的巨大虚空中,那么多年她应该很害怕很孤独吧,贴在你身上,虽不一定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却一定还是能够感受到你给她的温暖的,所以难免对你有所依赖、感情日深。后来朔风解开封印,她的一缕魂魄终于能回到肉身,醒了之后,自然是想来找你了,这也算是你们两师徒难得的一场缘分。”

    花千骨听得呆住了,她没想到,除了糖宝,竟然还有一个幽若,在她身边,以她不知道的方式,寸步不离的相伴了她那么多年。

    东方彧卿拍拍她的头,忍不住笑:“怎么?傻掉了?”

    花千骨吸吸鼻子,脸色苍白的枕在东方彧卿的腿上。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妙,再一想,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感动。

    摩严推开门的时候,白子画正坐在案前看书,头也不抬。

    “幽若说你入魔了?”摩严面色铁青,有一些话,他要好好问问他。

    白子画喝一口茶,淡然道:“我已经没事了,她多虑了,何必再叫你过来。”

    摩严拳头一握,眉头紧缩:“那丫头,昨夜来过了吧?”

    白子画不说话。

    “你的伤,她都帮你治好了?子画,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白子画放下书望着他:“师兄你有话直说吧。”

    摩严青筋暴露,猛的一拍桌子:“你明知她才是妖神,怎么可以包庇徇私,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那妖神之力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没有人料得到。”

    “师弟你还不明白么?那丫头是个妖孽,她一步一步得到神器,又一步一步得到妖力,这都是注定的,这就是她的宿命。”

    “宿命如何?她就算是妖神,也是我白子画的徒弟。只要当她师父一天,对她,还有对她所作的一切,我都会负起责任。”

    “你付得起责任么?”

    “尽我所能便是。”

    “值得么?”

    “只有应不应该,没有值不值得。”

    摩严闭眼长叹:“若你错了呢?她终归还是祸害众生?”

    “不牢师兄费心,我到时自会清理门下。但是,既然她还是我弟子,就请师兄不要再随便插手!我自己的弟子我自己会管教!”白子画突然厉声说道。

    摩严无奈冷笑两声:“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子画背过身子。

    摩严满脸寒气:“我不觉得我错了,我只恨当时我一时大意,让她跑了。如果再遇上,我还是会想办法杀她。”

    白子画微微皱起眉头。

    “不然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办法么?就算你现在恢复了仙力,可是在妖神面前也不过不堪一击。到时她若狂性大发,你凭什么阻止?”

    “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了解她。虽然有妖神之力,可是理智尚存,不会做危害世人之事……只是,她想要救南无月。”

    幽若端着碗汤药推门而入:“既然小月都不是妖神了,尊上为何不肯放他!”

    见白子画不说话,又眼巴巴的望着摩严。

    摩严和轩武大帝颇有交情,三十多年前就见过幽若,对她倒也一向疼爱。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长留想要滥杀无辜。那妖孽狡猾,就是想借着妖神之力转移逃过一劫,但是只要妖神一日真身未灭,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封印和阻止得了妖力。”

    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而吃惊的看向白子画:“你莫非以为灭了妖神真身之后,只要花千骨顺从,就可以想办法把妖力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重新封印?”

    白子画皱起眉头。

    摩严厉声道:“师弟,你明知道妖神真身泯灭之后,妖神之力的转移只有通过阴阳交合之术才可以。难道你还想为了苍生牺牲了不成……”

    白子画拂袖轻斥:“师兄,你越说越过分了。”

    摩严冷道:“就算你没这么想过,那其他人呢?什么东方彧卿,杀阡陌那些邪魔外道呢?那丫头如此不知自爱,同这么多人纠缠扯不清楚,若是随便一个人有歹心,从她身上得了妖神之力。到时候我怕你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够了!”白子画终于动了怒火,“师兄你请回吧。”

    摩严愤愤拂袖而去,幽若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连忙也溜出门去,她要赶快想办法让师父知道。

    白子画面若冰霜的望着床榻。

    不管他如何回忆,也隐隐只记得当时和小骨在上面的一些零碎画面。

    当时她应该是受了重伤,居然还想着来给自己疗伤。而自己入了魔,应该是吸了她许多血。还是说,又像上次一样,对她做了什么无礼之事……

    该死!

    他居然又什么也不记得了!

    要不是他仙力已恢复,岂不是忘得干干净净,连她来没来过都不知道?

    手慢慢紧握成拳,心头隐有怒气。

    好,真是太好了,居然敢又一次的抹去自己的记忆。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白子画教出来的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