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入坤宁宫。 </br></br>本来作为外臣，是不能进皇宫內苑，尤其还是皇后的寝宫，但如今是非常时期，身不由己，谢迁尽量做到低头目不斜视，跟在萧敬身后，亦步亦趋走到内帷，只听朱祐樘的声音传来：</br></br>“皇后，你且退下，朕有话跟谢先生说。”</br></br>弘治皇帝的声音非常虚弱，但谢迁总觉得应不至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至少可以说出话来，只是略微有几分中气不足。</br></br>这意味着就算是回光返照，朱佑樘也有力气写下传位诏书，安排好新皇登基后的顾命大臣。</br></br>谢迁心想：“陛下召见我，莫非是为传位诏书，将后事交待清楚？那我这责任可就大了，弄不好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br></br>“至少也该让三公三孤王公大臣都到齐了再说，否则旁人随便来个曲解圣意的罪名，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br></br>正担心间，谢迁转念又一想，“太子虽然顽劣，但至少已临近成年，陛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断不至于将太子废黜另换他人。”</br></br>“陛下要安排顾命大臣，应该是从内阁六部公侯勋贵中挑选，今日听说只是让内阁大学士进宫，多半就是为此。只是我怎么如此倒霉，别人都回家去了，偏偏我逞能留下来处理公文？”</br></br>到了内帷前，萧敬仍旧需要进去通禀，谢迁犹自自怨自艾。</br></br>随后，萧敬出来通知，皇帝传召谢迁进内叙话。</br></br>谢迁是个识大体之人，知道皇帝身体状况不好，懂得变通，上来便先跪到地上向朱祐樘磕头问圣躬安。</br></br>朱祐樘的声音，从寝榻后的纱帐里传来：“可是谢先生？”</br></br>“正是。”</br></br>谢迁不敢怠慢，双膝跪地往前挪了挪，便见朱祐樘伸出手来，“先生，请上前说话。”</br></br>那双手要说也不显枯瘦，手掌没有丝毫皱纹，只是肤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谢迁的手则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丰润。</br></br>就着四周的烛火光芒，谢迁站起身来，将手伸了过去，被朱祐樘一把抓住，随后是皇帝欣慰的声音：“朕挂怀先生辅佐之功，如今大明国运昌隆，先生功不可没……”</br></br>谢迁心里直打鼓，皇帝恭维人一定有目的，听到这话愈发像是在交待后事，这可是不详之兆。</br></br>虽说国祚内在传位问题上没有大的争执，无论是弘治膝下，还是宪宗一脉，都无人能撼动朱厚照皇储的地位，可就是太子年少，又不懂事，这是朝廷最大的不稳定因素。</br></br>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这是《史记》中留下的警世明言，历朝历代这话都没错，无论是强汉盛唐这样国祚昌隆的朝代，还是五代十国又或者是南北朝这些持续一时的短暂国度，少主临朝通常国家都会有动荡，谁也不敢保证如今太子继位不会发生朝变。</br></br>朝中掌军的有张懋等人，在外有那些驻守边关的公侯，甚至连谢迁的孙女婿沈溪也领着几千兵马在东南折腾，要是朝局有变，以储君的年龄，很难主持大局稳定人心。</br></br>“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臣之幸！”</br></br>谢迁也不管朱祐樘是否真的病危，心里打定主意，在另外两名地位犹在他之上的内阁大学士到来前，他得先拖着皇帝，皇帝就算是命不久矣，想必一两个时辰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br></br>作为臣子，尤其是老臣，谢迁对于皇帝驾崩天子更迭早有心理准备，他自己也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对于生死相对一些，更何况上一代皇帝宪宗驾崩时，他已在朝为官，而且身为东宫讲官，参与了先皇丧礼及筹划新皇登基的一些名分谥号新皇年号等等事宜。</br></br>对谢迁而言，算得上是“过来人”，就算出来主持治丧也可以做到条理分明。可他却想不明白，皇帝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危了？</br></br>朱祐樘道：“谢先生做的很好，朕甚是倚重，若将来太子行差踏错，请先生多多提点，国祚安危系于先生一身……”</br></br>谢迁听到这里，拿头撞墙的心思都有了。他在朝中虽然长袖善舞，老奸巨猾，但却没多少野心，这从他谢绝朝官到他府上拜访便可窥一二。</br></br>谢迁虽然生性好强，但对首辅的位子并不是那么他想的是安稳过个几年，便回余姚老家颐养天年，提拔沈溪想的是事业后继有人。谁曾想这边可能要碰上皇位更迭，这对他而言非常棘手。</br></br>“陛下抬举，老臣只是尽力而为，辅佐陛下，听从刘少傅和李少保之意……”谢迁把功劳归于刘健和李东阳身上，以前他对这二人那是绝对信从，可眼下说出来，心里却有些不舒服。</br></br>这两位，以前确实是治世良材，我跟在他俩身后随便做点儿事便能赢得清誉。这两年，他们一个年老体衰经常告病在家，一个死了儿子老想撂挑子不干，屡屡请事假，到头来朝中大小事情要我来担着，我却要在此时把他们的功劳彰显，就因他们在内阁资历比我深，我就要如此低声下气？</br></br>谢迁有些斤斤计较，倒也不能说他小肚鸡肠，只是喜欢腹诽发些牢骚，在心里面找平衡。</br></br>“唉！”</br></br>朱祐樘长长叹了口气，道，“先生不必自谦，近几年来，先生任贤选能，为朝廷举荐不少栋梁之材，边关捷报频传，先生居功至伟，近来刘先生和李先生对政事多有懈怠，又是先生一人顶起内阁事务，先生实乃为我大明第一良材。朕虽不能在人前多加赞赏，但心中却不敢有忘……”</br></br>身为人臣，能得到皇帝如此赞赏，谢迁感觉心潮澎湃，就算对于功名利禄不是很这会儿也对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哽咽道：“陛下……”</br></br>就差老泪纵横，君臣间相拥而泣。</br></br>但回过神来，谢迁便知道这只是皇帝临终前说两句好听的，事实未必便是如此。皇帝单独召见其他大臣时，对刘健李东阳马文升等人想必也会说同样安慰鼓励的话语。</br></br>不管怎么说，谢迁对皇帝一片赤胆忠心，此刻帝交代后事的衰弱模样，还是忍不住掏出手巾擦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泪水。</br></br>谢迁已经想明白了，皇帝的身体恐怕是真的不行了。</br></br>朱祐樘道：“先生，朕准备草拟遗诏……”</br></br>“陛下切不可。”</br></br>谢迁直接跪地相劝，“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即便躬体有恙也可痊愈，或可遍访名医。老臣实在不忍君臣分离，陛下请静心休养，必当痊愈。”</br></br>朱祐樘摇摇头道：“朕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恐怕已支撑不了多久了，不知是今日，亦或者是明晨……”</br></br>“萧公公，代朕传旨，召司礼监掌印太监英国公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寿宁侯进宫。”</br></br>之前只是传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现在又加传三位尚书和一公一侯入宫，显然一方面是为了传位任命顾命大臣，一方面要让英国公和寿宁侯调遣兵马，驻扎京师周边关隘，防止军中哗变。</br></br>谢迁就算觉得不妥，却不敢随便异议。</br></br>朱祐樘问道：“谢先生，太子可在外面？”</br></br>“回陛下，太子一直在外等候，可是请太子殿下进来？”谢迁脸色难现在他仍旧有些无所适从，很多事都未曾有心理准备。</br></br>“让那孽子进来吧！”</br></br>朱祐樘提及儿子，剧烈咳嗽几声，旁边萧敬刚刚将笔墨准备好，赶紧过去为朱祐樘平顺气息。</br></br></br></br>==（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script>dudu1();</script><script>dudu2();</script><script>dudu3();</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