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重生后找到了孩子她爹 > 第 26 章 疫疾
    原答应了方成在原地等待,后头因故擅自离开,最后也未能与方成会合,也不知他是何时回去的,穆兮窈对方成心中有愧,翌日清早带着岁岁去坐牛车,好生表了歉意。

    方成笑了笑,倒也未生气,昨儿灯会人确实多了些,他后头回来,那小贩也传了瑶娘的话,他寻了许久,都没能寻着瑶娘母女。

    只怨怪那人群中喊话的,他那牛车分明好好系在那儿,若非那一嗓子,他也不会与瑶娘她们走散,本来他是打算回去时同瑶娘提想娶她那事的。

    方成心下遗憾,这下怕是得另寻机会了。

    抵达军营灶房,几位帮厨正围在一块儿,谈侯爷连夜下令搜查各户,只消是这半月间入掖州的,但凡有咳嗽高热之症,其与其家眷都被带去了城西疠所。且城门也查得愈发严了,若无必要,轻易不放人入城。

    一时间弄得颇有些人心惶惶。

    穆兮窈晓得,安南侯这般是为了阻挡疫疾,若不这般大张旗鼓,只怕是有漏网之鱼。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切不能掉以轻心。

    帮厨们聊得兴起,但活一来,很快也没了闲谈的工夫。几个婶子照顾穆兮窈,让她先陪岁岁吃罢早膳,方才接手给士卒们分盛粥食和窝头。

    眼看那大锅都见了底,士卒们几乎都吃罢四散了去,穆兮窈方欲收拾东西,却见一身影姗姗来迟。

    正是平素用饭最积极的小六,“瑶娘,可还有饭”

    穆兮窈定睛一瞧,就见小六精神萎靡,眼底发暗,一脸病气。

    “还有一些。”她拿碗盛粥,忍不住关切道,“小六兄弟,你这是哪里不适”

    小六张了张嘴,或是寒气入喉,登时掩唇咳嗽起来,“无事,或是前两日被侯爷派去那荒郊野外埋尸,受凉了。”

    听得“埋尸”二字,穆兮窈递碗的动作骤然一滞,面上几乎是一下没了血色,她抿了抿唇,迟疑着问“你病了多久了,可发了高热”

    仔细打量,小六的两颊确是有些泛红,或是发热所致。

    小六自己也不晓得,只道“有两日了,当是发了热,昨夜昏沉得厉害,今儿也尚有些头晕眼花,嗓子格外干疼不说,还不住地咳,实在受罪。”

    听着小六的描述,穆兮窈持大勺的手止不住地微颤起来,她转头看向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岁岁,苍白着面色,道了句“你随我来”,几乎是胡乱地扯着小六便往范大夫的营帐去。

    哪还顾得上什么旁人眼光,男女大防。

    倒是小六,一路左右张望,说什么“瑶娘,这是去哪儿,你这般扯着我怕是不好”。

    此时的范大夫正在军帐中,阅城西疠所的大夫传来的书信,信中言,昨夜被送进疠所的几人,病症极其相近,咳嗽不止且高热难退,更有甚者几乎难以喘息,只怕

    他愁眉紧锁间,就听“哗啦”一声帐内被重重拂开的声响,抬眸便见穆兮窈扯着小六进来,神色慌张。

    “范大夫,小六病了好几日了,且有发热咳嗽,请您替他瞧瞧。”

    小六莫名其妙地被带来,一点风寒对他而来自是不算什么,他不成想这瑶娘竟这般关心他,还特意拉他来看大夫。

    “我无事。”他咧嘴笑道,“我向来身强体壮的,指不定过两日便好了”

    范大夫看了眼惊慌的穆兮窈,浓眉蹙紧了几分,只沉声道“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我真无事。”小六站着未动,一点小小的风寒还需看大夫,若被同帐的几个小子知道了,怕不是要笑话死他。

    “过来”范大人再度开口。

    听着这格外冷沉的语气,小六挠了挠头,不得不妥协,乖乖上前坐下。

    范大夫搭了脉,观了小六面色,又问询了几句,脸色不禁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纵然范大夫未言,但透过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穆兮窈的心霎时沉了下去。

    她原以为可以改变,但没想到,即便她努力了,有些事依旧不是她改变不得了的。

    掖州的疫疾,再次蔓延了

    范大夫寻了块布巾掩面,起身行至帐外,很快便又折返回来,让小六去屏风后的小榻上躺着。

    不多时,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范大夫站在帐前,却是及时开口道“侯爷止步,这营帐已不便入了。”

    林铎在几十步开外停下步伐,神色沉肃,纵然范大夫未明言,但眼下这情形已然说明了一切。

    “情况如何”林铎剑眉紧蹙。

    “暂且不知军中有多少人已被传染,但依草民所见,凡是与小六离得近的,都暂且关起来,以防再传于他人。”范大夫道,“凡是军营中人,都需得以布巾蒙面,一旦有发热的,及时送入医帐,不可拖怠”

    范大夫细细道了许多,林铎颔首,当即便吩咐人去办。

    “还有一事。”范大夫又道,“军营士卒众多,想来之后犯病之人剧增,以草民一人之力恐难以应对,侯爷需得再寻几人帮忙照顾病患才可。”

    与前头相比,这事并不算简单,只怕极难寻着心甘情愿前来的人,毕竟照顾这些得了疫疾的人,自己也极有可能被染,指不定便是要命的事。

    藏在营帐中的穆兮窈听罢,咬了咬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少顷,拂帘而出。

    “我愿留下”

    听着这清丽熟悉的嗓音,看着那自帐内走出来的人,林铎微怔,一时间面沉如水。

    对上男人格外冰冷摄人的目光,穆兮窈略有些发怵,他虽未开口,可满眼都是恼怒,像是在质问她为何会在此处。

    想是觉得她一介妇孺,徒会添乱罢了。

    她朱唇微张,正欲开口,就听得一声果断的“不可”。

    “我不知你为何在此,但既得与那小六有所接触,这几日便寻个僻静地方好生待着,若是不曾发病再出来走动。”

    他端肃的面容,不容置疑的语气,

    令穆兮窈头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男人身为安南侯的不怒自威。

    她向来胆怯,可她知道,这一回她恐是不能顺从

    她抬首,直勾勾地看向林铎,“侯爷,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奴婢从前看过些许医书,略微懂得一些医术,虽不敢言能帮上多大的忙,但左右奴婢都有染病的可能,不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还请侯爷准允”

    她语气诚挚,眼神格外坚定,林铎薄唇紧抿,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眸中厉光退去些许,转而泛上一丝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见他始终不言,穆兮窈知道,他是默许了,她深深施了一礼,侯爷,奴婢想求您一事,是关于岁岁aheiahei6”

    她顿了顿,再开口,嗓音里透出几分哽咽,“这段日子,奴婢希望侯爷能托人照顾好岁岁,顺便告诉岁岁一声,她阿娘有些要事,让她乖乖的莫要乱跑,过几日阿娘便会回去陪她”

    她决心留下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岁岁。

    可如今情形,她已然顾及不了岁岁了,且若疫疾不能被早些控住,那早晚有一日,也会殃及她的岁岁。

    眼下整个掖州并无所谓安全之处,将岁岁送回将军府,也无法保证她不染疾,不若留在这里,而她能托付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少顷,她听得林铎定定道,“好,我会命人照顾好她,定不教她染了疾。”

    这话语气平淡,可犹如给穆兮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不知为何,穆兮窈丝毫不怀疑他许下的承诺,并非因着他的身份,而是坚信眼前这个男人,言出必行。

    “奴婢谢过侯爷。”穆兮窈又是深深一福。

    林铎望着与他隔了几十步远的,那身形瘦削,在寒风中泪眼婆娑的女子,心绪复杂。

    说她脆弱,她又再大胆不过,竟敢不顾自己的死活,主动揽下照顾疫疾病人的活,可说她坚强,仅仅只是提起女儿的名字,眼窝子便顿时攒了泪。

    或正是因着这般,几次想要摆脱的他才会变得愈发在意这个女子,最终越陷越深。

    穆兮窈立在原地,静静看着男人折身远去,就听范大夫的声儿幽幽响起。

    “你并不会医术吧,不然先头身子不适,也不会只是那般强撑着。”

    穆兮窈垂眸,道了声“是”。

    她知自己骗得了安南侯,但决计瞒不过医术高超的范大夫。

    她并不会医术,甚至连医书都不曾读过一本。

    她之所以撒谎,就是为了留下来

    可她并非逞强,也绝不仅仅是因着那单薄的善心,因在那所谓前世的梦中,她记得,她是背过那治疗疫疾的药方的

    在那梦里,大抵是在三月前后,疫疾得控,掖州紧张的战局方才有所缓和,听闻是掖州的大夫研制出了治疗疫疾的方子,后为了抑制此疾,安南侯便命胞弟林铮将药方呈于御前。

    永景帝当即命身侧内侍誊抄并快马送至大晟各地。

    那时京城虽也有染上疫疾之人,但因着离岑

    南远,再加上天子脚下,盘查控制得格外严苛,并未像南边那般肆虐。

    但药方一出,仍有不少人争抢着命人誊抄传阅,好似家里揣了张药方,真能避邪免灾似的。

    庄子上亦有婆子花了好几文买下一张,那时的穆兮窈生怕岁岁万一也染上疫疾,便觍着脸,低声下气问那婆子可否让她瞧瞧。

    那婆子斜睨着她不理会,最后还是穆兮窈拿自己头上唯一用来绾发的桃木簪子,才换来那张药方。

    分明空有这么一个药方却无药材根本不顶用,可穆兮窈却始终贴身藏在身上,空暇时拿出来瞧,几乎看了无数遍,甚至一度能轻而易举地复诵出来。

    她心下总觉得能用得上,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用得上,竟是她回到了过去,兴许能凭着这药方救下无数百姓的性命。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也许不仅仅是为了岁岁

    本该是这么顺利的,只消她拟出这个药方。

    可如何是好,打梦里岁岁没了以后,她就变得整日浑浑噩噩,哪里还会惦记什么药方的事,如今过去了那么久,她对那药方上所写的药材,能记得的,不过十之五六。

    可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或有她在旁,那药方能更快被研制出来。

    “您说得不错。”穆兮窈面向范大夫道,“我的确不懂什么医术,之所以想留下,是存了些许私心,欲令这场疫疾尽快过去,勿牵累我的女儿,还请范大夫许我留下,瑶娘定不会给您添乱。”

    范大夫听着眼前妇人恳切的言辞,默了默,末了,淡淡道了句“进来帮忙”,转身入了帐。

    便算是允了

    穆兮窈忙应声,快步跟上。

    不得不说,安南侯确是雷厉风行,不及半炷香的工夫,那近几日与小六多有接触的二十几个士卒,以及军中略有发热咳嗽的,均被带了来。

    以范大夫的医帐为中心,四下空地很快建起了五六个营帐,那些士卒被安置在此处,周围守了一圈神色肃穆,严阵以待的士卒。

    初时,那些被送来的士卒尚且浑不在意,几人挤在一个帐中,有说有笑,可不过一夜,便有人发了高热,剧烈的咳嗽声在营帐间此起彼伏。

    再过一夜,待穆兮窈再去之时,营帐里哪还听得见什么笑声,至少七八个士卒,只能周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之上,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剩下几个还算康健的,皆是神色凝重,见穆兮窈一人忙不过来,便主动帮着给帐中的病人煎药喂食水。

    然即便如此,情况并未有一丝好转,反是每况愈下。被送进来的士卒源源不绝,不过五日,这几个营帐中已然横七竖八躺满了病患,不得不再另行搭建帐篷。

    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病痛的呜咽声,与一排子药罐泛起的氤氲热气,构成了医帐这厢混乱不堪的局面。

    安南侯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两个大夫,与范大夫轮换着一道医治,据那两个大夫所说,如今掖州城内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疠所那厢,每

    日染了疫疾被送进来都有十几个,而抬出去的尸首亦有三四具。

    听得尸首几字,穆兮窈的心揪了揪,或是军营的士卒成日操练,身体比寻常人强健许多,故而眼下重病的有,却是尚无病死的。

    对于从前的穆兮窈而言,在那梦中因疫疾去世的士卒们,不过是旁人口中的寥寥“千余人”而已。

    然如今这些千余人”中的一部分,正活生生地躺在她面前,即便被病痛折磨着,却始终拼命挣扎着想活下去。

    穆兮窈不愿意,有任何一人,就这般死去。

    忙过了一日,即便周身疲惫不堪,回到帐中,穆兮窈仍强打着精神,去翻范大夫搁在博古架上的书卷。

    她并不懂医理,可看着医书上所写的药材,她总觉得或能记起梦中那张药方上的全部内容。

    这法子虽笨拙,但并非全然无用,穆兮窈瞧了范大夫这几日开的药方,其中六七味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怀疑,当初写出治疗疫疾方子的正是范大夫。

    这几日她在医书上认识了不少药材,还真给她记起了两三味,便用迂回曲折的法子悄悄提醒范大夫,范大夫思虑之下觉得有理,改了药方,果真起了些许疗效。

    可这疗效终究有限,高热退了些,却又无法彻底退热,且于一些人有用,于另一些人却是并无太大的效果。

    穆兮窈困乏不已,就着微弱的烛火,强撑着翻阅了半个时辰,到底有些撑不住了。

    她在心下低叹一声,今日这书并未看得什么结果。

    她颇为心烦意乱,想睡可又不敢睡,总觉得多翻一页,兴许又能多记起一味药材,多救几条人命。

    她又努力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可头脑发懵,已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放下书卷,起身掀帘出帐去。

    即便要睡,在睡前,她仍是想做些什么,她用布巾掩面,提了木桶,自角落的缸中舀了水,悄声入帐去。

    夜深了,帐内颇为安静,只偶然听得一阵阵咳嗽声,却是有些微弱无力。军营寻不来那么多床榻,不少病患只能躺在铺了褥子的地上。

    穆兮窈蹲下身,取下敷在病患额头和脖颈处的巾帕,在凉水中重新绞了,复又贴上,试图帮着他们退热。

    行至营帐最里头,穆兮窈倏然听见一声若蚊呐的“瑶娘”,她折身看去,便见躺在那厢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小六。

    小六是头一个进的营帐,如今亦算是所有病患中病得极为厉害的。原还能笑着说自己无事的小六,此时已然虚弱得几乎抬不起手。

    见他双唇开阖,似有话要说,穆兮窈低下身凑近去听,便听他问“瑶娘,你可会作画”

    穆兮窈愣了一瞬,眼见小六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旋即断断续续,颇为艰难道“我恐是回不去了你替我画张遗像至少让我的小妹知晓她哥哥生的什么模样将来地下团聚也不至于认不出我来”

    听得这话,穆兮窈拼

    命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摇了摇头,“我不会作画,再说了,画这般东西,终究是不像的,小六兄弟,你得亲自回去让你家小妹好生瞧瞧清楚才行”

    “倒也是了。”小六兀自打趣自己,“这画哪能画出我半分风韵啊”

    他顿了顿,唇间笑死渐散,他凝视着穆兮窈,认真道“莫告诉我爹娘小妹我是病死的男子汉大丈夫从了军却不能为国捐躯多丢人啊”

    言罢,他似是用尽所有气力一般疲倦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见小六一时没了动静,穆兮窈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害怕地伸出手去探小六的鼻息,直至感受到那微弱的热气,方才身子一松,骤然跌坐在地。

    然想起小六方才的一席话,她忍不住捂唇,跑回营帐哭得泣不成声。

    她恨自己的无用,只消她的记性再好一些,将那个药方记得再牢一些,是不是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这此而受罪,而家破人亡。

    她不知前世的小六是不是在那“千余人”之中,可却能想象到他那远在京城的爹娘小妹在大军凯旋那日翘首以盼,最终等来的却是兄长故去的消息时,该是多么绝望痛苦。

    而“小六”,不过只是那“千余人”之一罢了,那千余人,甚至是后来与萧国一战时战死的数万士卒,背后皆是一个个带着期许和思念在昼夜等待的家人。

    穆兮窈感同身受,她亦有挂牵的亲人,那便是她的岁岁,她将岁岁视为血肉,是她存于世间唯一的希望与寄托,故而她才会在前世失去岁岁后彻底疯了。

    去营帐走了这么一遭,穆兮窈已然没了睡意,她复又举起那书卷,一行一行,细细览阅起来。

    及至第十日时,终是有士卒没能撑过去,看着那蒙了白布的尸首被抬走时,穆兮窈怔忪在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分明前一晚,她还在给这个年轻士卒喂粥,他喝了好一些,还说待他痊愈了,想捎封信给爹娘,问问先头给他定下的亲事,那姑娘生得什么模样,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归家,还望她不要等得太久。

    穆兮窈本还欢喜,觉他定是服了药,病情有了起色,却不知那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与他定亲的姑娘,再等不到她的未婚夫婿了

    又过六日,那收纳病患的医帐已然多达二十余顶,每日亦有被抬走深埋的尸首。

    那些病患,病情反反复复,然就是不见有人彻底痊愈。

    不过,纵然穆兮窈想不起来,在范大夫与其余几个大夫的努力下,药方也不断在完善,愈发接近穆兮窈记忆中的那般。

    可她分明记得,那药方上似有十五味药材,而如今却只有十四味而已,穆兮窈不知,是不是那至关重要的第十五味,犹如药引一般,才导致药效没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穆兮窈隐隐约约似是能记起一些,可却无法清晰得记得,仿若被笼了一层薄纱,唯有大致的字迹轮廓在她脑海中漂浮。

    对这味药的执着似梦魇一般折磨着穆兮窈,

    常是令她夜半惊醒,辗转反侧。

    只剩一味,只消想起来,一切便都好了。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几日彻底难寐,穆兮窈终究不是铁打的,很快便有些脚步虚浮,周身乏力。

    可即便如此,面对空荡荡的水缸,她仍是提了桶,去河边打水。

    满了水桶,她正欲起身,然虚弱的身子压根支撑不住,反被那沉甸甸的水桶往下扯,穆兮窈一个踉跄,险些跌跪在地时,被人一把扶住了。

    她缓缓抬眼看去,莫名有些想笑。

    这个男人,怎每回都在她狼狈要跌跤的时候出现。

    岑南的时候是,灯会的时候也是。

    出现得倒是甚为及时。

    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反是慌忙退开去,吃力地福了福身道“侯爷莫靠近奴婢,以免过了病气。”

    然她话音未落,却觉身子悬空,竟是被男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愕地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眸光,挣扎着想下来,“侯爷这是做什么,您要带奴婢去哪儿”

    男人冷沉的嗓音传来,“我会命人另辟一处,你好生休息,不必再照顾那些病患了”

    他语气没甚太大的起伏,可从神色到用手臂囚困住她的动作,处处透露出穆兮窈不曾见过的强硬。

    “不行。”她不住地摇头,“侯爷,奴婢不能走,奴婢真的不能走”

    见她执拗成这般,林铎抑制已久的愠怒终究爆发而出。

    “这帐中少你一人,又能如何”

    她真该瞧瞧她如今的模样,即使以布巾掩面,可仍是显然易见的憔悴不堪,眼底青黑,本就瘦削的人儿,不过十几日,已然单薄如纸。

    光是站在那厢,都有些摇摇晃晃,仿若风中的纸鸢。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强撑着,不知该说是坚毅还是愚蠢

    林铎怒从中来,开口还欲再言,可听得一声低低的抽泣,本要说的话却霎时梗在了喉间。

    怀中女子睫羽上挂着泪珠,一双潋滟的眼眸若浸了湖水般湿漉漉的,她蓦然止了挣扎,神色绝望黯然。

    林铎素来不喜看见女子哭,只觉那般抽抽噎噎,多少显得矫揉造作,然面对穆兮窈,他生不出一丝厌嫌不说,心倏地软了下来,怒气烟消云散,哪里还说得出半句硬话。

    他薄唇微抿,思忖片刻,抱着穆兮窈折身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

    此时的穆兮窈因着身心交瘁,有些混混沌沌的,顺势便倚靠在男人胸口,如同得了一个可供休憩的椅背,哪还想得起什么尊卑。

    因这个“椅背”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阖眼静了片刻,耳畔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莫逞强,岁岁还在等你”

    他轻飘飘的一句,却重重击在穆兮窈心口,酸涩涌上鼻尖,终是令她泪如雨下。

    她对不起岁岁

    她分明说好要保护岁岁的,可这回却是将她抛下了,她不是个称职的娘

    其实她大可以狠狠心不管不顾,毕竟只消多等两月,待范大夫研制出药方,疫疾自能得控。

    可她实在做不到,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也知自己天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可若那药方能尽快研制出来,早一刻,指不定便会少一人死于疫疾。

    尤是军中那些士卒,他们日日都盼着回家团圆,在爹娘面前尽孝,与妻儿共享天伦,断不该就这般没了性命,再不得踏上思念的故土。

    穆兮窈淌着泪,神思却逐渐清明起来。

    念

    她双眸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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