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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预料之中,行刺銮驾!开杀吧,皇帝!惊天大雷!陛下乃千古仁君!

    “穆庄,回答朕,高谷、王翱、陈懋、江渊等人家属可有线索啊”朱祁钰没接陈循的话,而是问穆庄。

    穆庄身体一突,偷偷瞄了眼陈循,高声道“回禀陛下,大理寺繁忙无比,无暇审问范广、陈英等人,非臣推辞,而是大理寺卿耿九畴迟迟未到,臣能力不足,还请陛下体恤臣等”

    陈循脸色阴沉了下来,穆庄也敢不听他的话

    “首辅,三法司繁忙无比,真要论,恐怕就朕一个闲人了,好了,此事就这般定了。”

    朱祁钰笑道“范广、陈英,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朕谁都舍不得罚啊。”

    笑的有点阴阳怪气。

    陈循心头一跳,皇帝哪里是不舍得罚,而是迫不及待要罚陈英啊

    “无事退朝吧。”朱祁钰环视一周。

    “陛下,臣还有一事。”

    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崔恭出班跪下“启禀陛下,本月俸禄有缺,臣想请内帑先垫付,等户部收了赋税,再还给内帑,恭请陛下允准。”

    朱祁钰眼眸一阴,朕处处缺钱,你们却处处伸手要钱

    “先欠一个月吧。”朱祁钰不肯掏钱。

    “陛下,已经欠了三个月的了,要是再不发,朝臣家中真的无米下锅了,还请陛下怜悯。”崔恭苦笑。

    朱祁钰不信崔恭这个反骨仔的话,看向吕原。

    吕原也跪在地上“崔侍郎并未虚言,算上本月,确实四个月没发俸禄了。”

    “朕也没钱啊,责令钞纸局多印一些宝钞,米盐等都按照市价折色宝钞,就发宝钞,给朝臣发下去吧。”

    文武百官皆翻白眼,你直接发擦屁股纸得了

    如今宝钞已经毫无价值,拿出去都被田间地头的老农唾弃。

    “陛下,宝钞之泛滥,老臣便不多加赘述了,若只发下宝钞,本月不知有多少朝臣饿死家中。”

    陈循跪在地上“臣请陛下折色实物,发些米面盐,也是好的。”

    大明的俸禄是什么都发,柴米油盐,都能折色,朝堂实在没钱,盐引也发,导致盐引被炒成了金融产品,放在手里存着还能升值。

    陈循是在抠他的老底儿呢

    目的是保护赋收上来的银子要榨干他最后一个铜板

    “从内帑取些布帛,发下去吧。”朱祁钰宁愿发实物,也不发银子。

    “陛下,全发布匹,也难填饱肚子呀”陈循是不把银子掏出来不死心。

    “发兵甲就能填饱肚子了内帑里还有银子吗用朕再把丑事抖落一遍吗”

    “你们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首辅”

    “宣镇还在打仗,全国百官皆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圣贤,总跟朕谈钱,钱钱钱,和商贾何异”

    “读了圣贤书,懂了圣贤道理,当知道舍身取义、忧国忧民,只盯着自己的肚子,还是圣贤吗”

    “少吃一顿饭,饿不死,多读一读圣贤书,多关注时政,看看于少傅何时能击退瓦剌。”

    朱祁钰冷笑“就发宝钞和布匹,先发一个月的多了朕也没有”

    旋即,语气一缓“等朝堂过了困难,每人再补助一点。”

    “朝堂有困难,朕也有困难,都理解理解吧。”

    朱祁钰不是一毛不拔,他现在是真没钱啊。

    还要强兵强国,发展国子监、太学,处处要钱,哪有钱发俸禄反正都是贪官,发不发不都那么回事伱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就睁只一眼闭只一眼,过去算了。

    陈循仍在坚持“陛下,读圣贤书心怀天下,却也要填饱肚子啊,臣等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饱腹。不如请陛下发一些盐引,以解燃眉之急。”

    一听盐引,朝中百官眼睛亮起。

    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祁钰顿时不悦

    “首辅,超发盐引,比超发宝钞害处更大,你不知道吗”

    “朝堂发盐引做俸禄,因为盐金贵,吃之不易,是让百官吃上盐,不是你们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这些年百官都是怎么做的,朕不追究了。”

    “但是,今天,朕不打算发盐引了”

    “只发宝钞和布帛,让百官忍一忍,渡过难关,朕再多发一些钱粮还不行吗对了,朕内帑里还有些胡椒,也发下去吧。”

    一听发胡椒,百官的脸都绿了。

    虽说胡椒金贵,但架不住朝堂发了半年胡椒和茶叶了,市面店铺都不收胡椒和茶叶了。

    胡椒放在家里泛潮,又不能当饭吃,多少官员如今看着胡椒就头疼。

    朝堂不发俸禄,对贪官污吏来说无所谓,但对真正清廉的官员打击是巨大的,逼着他们伸手去贪。

    “陛下,老臣以为总发胡椒十分不妥。”

    胡濙睁开眼睛,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礼“老臣也知道户部空空,内帑空空,但全国百官是要吃饭的,朝堂不喂饱他们,他们就要去民间敲骨吸髓,苦的还是百姓啊。”

    “陛下,历朝历代很多官员去贪去伸手,都是迫不得已啊,老臣以为,还是发一些钱粮吧。”

    陈循的话,朱祁钰可以不听,但胡濙说了,朱祁钰必须重视。

    “老太傅可有办法教朕”朱祁钰语气一缓。

    “老臣听说东厂又收了几万两银子,不如先拿出来,解燃眉之急。”胡濙道。

    朱祁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是惦记着保护赋呢

    东厂收上来钱,是要扩张人事的,要帮商人平事,也很需要钱。

    倘若没钱周转,东厂口碑崩塌,明年哪个商人愿意缴纳保护赋了

    那时候,保护赋就成了苛捐杂税,御史就能以此攻讦东厂,逼着朕裁撤东厂,斩首舒良

    况且,如今多事之秋,朱祁钰也需要银子傍身,否则真出了急事,谁给他卖命

    “老太傅哪听的谣言啊”

    “东厂又不是收银子的衙门,收了钱是要办事的,现在办什么事不需要银子啊”

    “诚然,东厂有一点银子,但总不能让东厂连点周转银子都没有吧”

    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凡事有轻重缓急。”

    “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倒是可以再熬一熬,可全国有多少官员呢”

    “他们都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呢。”

    胡濙长叹口气“又有那些清廉如水的官员指着俸禄买米下锅呢。”

    “饥饿来时,圣贤书也不顶饭啊,老臣担心他们守不住节操,去伸手去贪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一旦学会了伸手,再想回头就没那么容易了。”

    “陛下,为大明的未来着想,老臣请陛下拿出一点来,让天下百官填饱肚子,再论其他吧”

    胡濙带头,跪在了地上。

    朱祁钰整张脸铁青

    你是为了天下百官发声吗

    无非是想剁了朕伸出来的爪子

    和陈循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想把朕关进笼子里去

    太宗、仁宗、宣宗算是白看重你了白提拔你了

    你个白眼狗

    养不熟的白眼狗朕早晚杀了你

    朱祁钰使劲喘几口粗气,平息怒火“罢了,内帑里还有些米和盐,都拿出来吧,每家分一些,熬一段日子,等瓦剌人退了就好了。”

    又是钱又是钱钱钱钱

    倘若朱祁钰手里有钱,岂会受这窝囊气

    就是因为内帑银子被盗,才落入如此尴尬境地

    见胡濙还要说话,朱祁钰刚压住的火直接窜了起来,再也压不住了“朕拿出一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的把朕卖了也拿不出来了”

    “该死的瓦剌人把朕逼到这般境地”

    “朕要让他们亡国灭种”

    “槽”

    皇帝突如其来的爆粗,把朝中百官惊呆了。

    不过,皇帝是在骂瓦剌吗不是在骂

    有人偷偷看了眼陈循。

    陈循居然忍俊不禁,皇帝暴怒的样子真可爱,像个傻子,哈哈哈哈

    “陛下犯了骂詈罪,请躬省”王竑怡然不惧,犯颜直谏。

    朱祁钰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朕都被逼成这样了,骂一句瓦剌人还犯法了你干脆把朕勒死算了,朕好歹当当隋炀帝过一把干瘾这他娘的朱家皇帝,当的这个憋屈

    他目光下移,发现陈循在乐。

    登时,朱祁钰怒气喷涌“首辅让陈珊立刻去勤政殿觐见不管他生了什么病,抬着也要去不去朕就赐天子剑,戳死他”

    “啊”

    陈循脸上的笑容僵硬。

    但王竑不肯放过皇帝,说皇帝犯了骂詈罪,请陛下改正。

    “朕改行了吧朕有错行了吧退朝退朝”朱祁钰气得快要上天了。

    胡濙带头跪地请罪。

    都他娘的去死吧,早晚把你们杀干净

    朱祁钰怒气冲冲地走出奉天殿“范广”

    范广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

    朱祁钰缓了口气“起来,朕不是对你。”

    “范广,你持剑护驾。”朱祁钰赐他天子剑。

    然后以出恭为名,和冯孝更换衣服,冯孝身着龙袍登上御辇,他则躲在偏殿中。

    身边只有范广随身护驾。

    范广见皇帝紧绷着脸,心中忐忑“陛下,是不是臣做错了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在朕身边,朕反而放心。”

    朱祁钰淡淡道“范广,你被人算计了,是冲着朕来的,你是被牵连进来了,回去安抚安抚你大舅哥。”

    范广跪在地上,眸光闪烁着感动“是臣愚蠢,臣的大舅哥过于招摇,才遭了贼人算计,全赖陛下援手,臣全家叩谢陛下。”

    “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不在营盘,营中是否会哗变”朱祁钰问。

    “绝对不会”

    范广斩钉截铁道“臣用性命担保,只要臣一日不被斩首,京营便一日不敢哗变”

    见他万分确定的模样,朱祁钰反而来了兴趣,问他怎么把京营牢牢掌控在手的

    范广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启禀陛下,于少傅离京前,敲打了留京将领,臣才能稳坐钓鱼台。”

    于谦

    朱祁钰颔首“少傅护朕之心,朕知之。”

    “范广,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京营,这五万大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攥在手里,明白吗”

    “臣明白。”范广面露难色。

    “有难处说出来。”

    “陛下,先不论京营中派系之多,错综复杂。”

    “就说京营士卒的生活,士卒在军营中生活枯燥,其家眷也生活困难。”

    “导致效率低下,战斗力弱,甚至”

    范广不敢说了。

    “说哪怕是朕的问题,你要说出来,朕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改正,说”

    朱祁钰神情坦然,反正都是原主的错,跟朕有什么关系

    “军饷到士卒手中,十不存一”范广咬牙说出来。

    朱祁钰皱眉,这种情况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

    “十不存一,是虚数,具体是多少”朱祁钰脸色阴沉。

    “臣就说底层士卒的军饷吧,正统十年开始,军户已经名存实亡了,京营开始招募身强力壮的兵丁,每人月饷二两,布二匹为军饷,难征兵时便略略上调,基本上高不出多少。”

    “到了景泰朝,自愿当兵的发银五两安家费,免掉其家庭五石税粮,额外免除家庭两人徭役。”

    “但是,真正到士卒手上的,每月有一两银子就不错了。”范广苦笑。

    “这不还有一半呢吗”朱祁钰不解。

    “是宝钞,发一两银子的宝钞,外加两匹布,实在闹饷闹得厉害,才给个一两银子打发了事,再闹的就以哗变罪斩首”

    唰的一下,朱祁钰站了起来“一两银子的宝钞让士卒喝西北风去啊”

    “陛下,恐怕西北风都喝不起啊。”

    “臣和底层士卒打交道,他们都十分消极,恨透了底层军官。”

    “要不是为了家里,早就去做了流民。”

    “所以训练时不卖力气,打仗时更是能逃则逃,毫无战斗力可言。”

    范广表情悲哀“这还只是贪墨粮饷呢”

    “吃空饷更是厉害”

    “臣掌管一支团营,中级军官欺上瞒下,连臣都不知道军营里具体有多少士卒。”

    “臣暗中查数,才知道营中的实际人数,您猜猜,究竟有多少”范广卖个关子。

    “七千人”朱祁钰心里打鼓。

    范广伸出五根手指头。

    那也还行,起码还有一半可战之兵,京营总算没烂到骨子里去。

    朱祁钰反而松了口气。

    “陛下,这是实额人数,是个人就算上。您还没刨除年老体弱的,残疾失去战斗力的,掌炊事做饭的打杂的,真正可战之兵,不超过两千人。”

    “多少”

    朱祁钰被惊呆了“一万人,只有两千人能战”

    “臣这支团营还是最好的,有的一支团营,可战之兵不超过五百人。”范广又送给朱祁钰一颗重磅炸弹。

    大明不是已经开始腐烂,而是烂到骨子了

    “呵呵呵”

    朱祁钰失声而笑“京营二十万大军,可战之兵不足五分之一”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范广摇头叹息。

    照这么说,于谦提督京营,也难啊。

    之所以不敢爆出来,这是捅了天的大事啊,不管谁说出来,那都是拿着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连京营都烂成这般模样,何况几年都不打仗的边军呢估计都烂成一堆腐肉了。

    敢曝光的人,等于和大明所有将领站在了对立面上。

    “范广,你放心,朕不会说出来是你说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有自知之明,这个雷太大了,朕在有能力解决之前,不会吐露出一个字的,你放心,也不会牵连到你,范广”

    噗通一声,范广跪在地上,万分感动,哽咽道“臣不能为国靖忠,臣有罪”

    今天他敢说出来,是感激之下一时冲动。

    说完他就后悔了,幸好皇帝体谅他,他拼命磕头“谢陛下体谅微臣,谢陛下”

    朱祁钰扶起他来,脚步踉跄“朕明白,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谁都喝了兵血,恐怕连于少傅也不例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圣人也免不了凡啊。朕不会揭开这个盖子的,不会的,朕明白,朕明白。”

    “这件事不要查了,就当不知道,明白吗”

    “烂在肚子里,永远烂在肚子里。”

    范广拼命点头“臣懂,臣懂。”

    他扶住皇帝,朱祁钰身体都在抖。

    一旦他揭开盖子,大明烽烟四起,乱世再现啊。

    恐怕他就会溶于水了。

    这件事太大了,必须在掌握绝对皇权、绝对兵权之后,才能揭开盖子,他才有自保的余地

    幸好今天身边没有随侍的太监,没有传入第六只耳朵。

    他很悲哀。

    作为皇帝,和太祖、太宗一样的皇帝,他却要不断隐忍、隐忍、再隐忍,甚至还要帮那些混蛋隐瞒遮掩

    但不要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想强军强国,军队必须动刀子,狠狠的动刀子

    想当一个好皇帝,不止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人狠。

    脓包不挑破,旁边的好肉也会跟着腐烂。

    该杀的,先记下,早晚一起杀

    他抹了把脸,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长舒口气“范广,你做得很好。朕倚你为肱骨,就是要这般为朕卖命,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范广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闻言嘭嘭磕头“陛下赐给臣的已经足够多了,臣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李秉暂时不能回来了,让你儿子好好干,朕封他做那支团营的副总兵。”

    朱祁钰道“这团营也没个名字,以后十团营就泾渭分明,彻底拆分成十支团营,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暂且不变,那就有了十三营,改日朕赐十三个名字下来。”

    “具体的等于少傅回京,再行具体改制”

    朱祁钰这是要趁机插手兵权。

    “臣为范昇谢陛下厚爱”范广叩首。

    朱祁钰让他起来。

    而这时,太监赵顺匆匆忙忙进来,跪在地上“皇爷不好了,有贼人袭击御辇冯公公让奴婢来这里寻您,您快些回去吧”

    朱祁钰猛地坐起来“冯孝如何”

    “冯公公无事,那一箭射偏了,没伤到人。”赵顺回禀。

    “抓到了吗活着吗”

    “还活着”赵顺回禀。

    朱祁钰反而嘴角翘起,你们出洞了

    该朕了

    “传旨,召集文武百官,全部都来奉天殿告诉他们,在皇城之中,朕又遇刺了告诉他们,是又”

    朱祁钰暴怒“再单独派个人去请胡太傅,告诉他,朕又又又遇刺了”

    脚刚踏出偏殿门,却又缩了回来。

    “调羽林左卫等五卫入宫护驾,赵顺你去把抓住的人,拖到这里来,朕在这里审”

    朱祁钰不敢动,鬼知道宫中还有没有居心叵测之徒

    没过多久,御辇返回乾清宫。

    冯孝穿着亵衣,他可不敢穿着龙袍,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现在皇爷危难关头,不在乎这般细节,等皇爷坐稳了皇位,再回想起来他穿过龙袍,就是麻烦事了。

    “皇爷奴婢不辱使命”他冲过来趴在地上。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冯孝,你帮了朕大忙了”

    “奴婢不敢居功,是皇爷日月永在,光芒万丈,贼人宵小自然显露。”冯孝披着还有皇帝体温的太监官袍,浑身暖和,心里颇为感激。

    “哈,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朱祁钰大笑。

    “奴婢去给您取龙袍”

    “把龙袍呈上来,伺候朕穿上。”朱祁钰指了指冯孝穿过的那件。

    噗通一声,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脏,脏了您的龙袍,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怎么还能让皇爷穿奴婢穿过的龙袍,求皇爷焚毁此龙袍,奴婢啊”

    正在请罪的龙袍张大了嘴巴,看见朱祁钰把龙袍披上。

    朱祁钰歪头瞥了他一眼“还不伺候朕更衣”

    “这,这”冯孝还傻着。

    “伺候啊”朱祁钰又唤了他一声。

    泪水止不住地从冯孝眼中飙出,他是太监啊,不洁的太监,他用过的东西,连民间的百姓都嫌弃,可皇爷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天下的人主子,居然不嫌弃他穿过的龙袍。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冯孝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磕头如捣蒜。

    “你再啰嗦一会,朝臣就都到了,朕如何做事”朱祁钰催促他。

    冯孝爬起来伺候皇帝更衣。

    方兴、姜显看在眼里,眼角流泪,伺候这样的主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行刺御辇的是谁”朱祁钰问。

    “禁卫中人”冯孝还在哽咽。

    “擦擦眼泪。”朱祁钰把锦帕递给他。

    “皇爷,奴婢脏”

    冯孝跪在地上痛哭。

    “脏个屁,你天天伺候朕,你要是脏,岂不把朕也弄脏了”

    “起来”

    “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

    “你冯孝为朕忠心办事,不惜赴汤蹈火,朕都看在眼里,你虽是太监,朕却把你当成家人”

    朱祁钰语重心长。

    冯孝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连说不敢。

    “说事。”朱祁钰坐在椅子上,脸上丝毫看不出嫌弃之意。

    皇爷是真不嫌弃冯公公身上的味儿啊

    太监身上都有股掩饰不住的味道,因为常年漏尿,用多少胭脂水粉也盖不住的味道。

    而皇爷神情坦然,没有任何嫌弃的表现。

    随驾伺候的太监们,对皇爷的好感爆炸。

    “回禀皇爷,今天是武骧右卫轮值。”

    “回乾清宫的路上,御辇和巡查士卒擦肩而过。”

    “而刺客用弓弩射杀御辇,幸好他心慌急躁,射偏了。”

    “奴婢已经把他抓住了,他嘴里有毒药,应该是死士。”

    冯孝据实禀报。

    朱祁钰皱眉“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他人呢昨晚入宫的禁卫,不都由太监搜过身了吗怎么还会有弓弩带进宫来嗯”

    “回禀皇爷,此人是分几次,把弓弩带进来的。而奴婢们是昨晚开始搜身的,所以没搜出来。”冯孝回禀。

    刺客是有备而来啊。

    为了这场拙劣的刺杀,准备了很久啊。

    嘴里有毒药,死间

    “皇爷,刺客已经带到”门外响起覃昌的声音。

    “带进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的更加深远。

    “陛下,请陛下允准,由臣去检验一番,臣担心他身怀利器对陛下不利。”范广跪在地上道。

    “允。”

    很快,范广和那个刺客一起进来。

    刺客四肢被卸了,范广担心他暴起伤害皇帝。

    朱祁钰对范广的细心很满意。

    “说说吧,为何谋刺于朕啊”朱祁钰神情有些兴奋,终于抓住陈循的把柄了。

    “狗皇帝,老子就要杀”

    啪

    刺客话没说完,范广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直接踩着他的脸,把他的脸骨踩得嘎吱嘎吱直响“你再说一句试试”

    “啊”

    刺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因为朱祁钰拿剑扎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戳

    然后双手按在剑柄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朕是狗皇帝吗”

    “不,不,不啊啊啊啊”刺客面容扭曲,惨叫不止。

    刺进手掌的剑尖不动,剑身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规则摇动,整只手掌被戳出一个血窟窿,鲜血爆流。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刺客惨叫个不停。

    “那你还骂朕是狗皇帝”

    朱祁钰继续摇动剑柄,刺客整个手掌都烂了,全是剑痕,鲜血淋漓。

    “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刺客惨叫。

    “知错就完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

    刺客呜呜痛哭,他两条胳膊被卸了,无论手掌被戳成什么样,他胳膊都没法动弹,只剩下剧痛,无比的剧痛。

    “你怎么哭着说的呢一点都不情愿,重新来一遍”朱祁钰剑柄不断摇动。

    因为摇动幅度变大,尾指被切掉了

    刺客死死咬着牙,忍着别哭,哆哆嗦嗦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怎么还哆嗦呢一个大老爷们,禁卫中的军户,连朕都敢刺杀的勇士,怎么说话还哆嗦呢来,再说一遍”

    咔嚓

    话音未落,他的无名指被斩掉了

    剑柄还在摇动,血窟窿越来越大。

    “陛下乃千古仁君”刺客嘶吼着说

    “你这语气,怎么像是在骂朕呢啊”朱祁钰怒哼。

    咔嚓

    又一根手指离开了手掌

    “别,别切了啊”刺客看着自己的手,颤抖地叫道。

    “朕让你说废话了吗”

    朱祁钰很不满,剑柄摇动,咔嚓一声,血光迸溅,拇指被剁下来

    刺客不断哆嗦着,咬着牙不敢哭,不敢抖,不敢恨,尽量无比平静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这才对嘛,朕就是千古仁君”

    “看看,你刺杀了朕,朕没把你大卸八块。”

    “反而在和你安静地说话,看朕多仁慈啊。”

    “是不是啊啊”

    朱祁钰还在笑。

    但刺客的眼眸里俱是恨意

    咔嚓

    “啊”

    刺客陡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他那只被戳烂的手,被朱祁钰狠狠一剁,齐腕而断

    “都烂了,没用了,朕帮你剁了,还不感谢朕”朱祁钰拄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刺客发出怪异的惨叫声,仿佛在哭,仿佛在笑,仿佛在恨。

    “别怪叫了,你早晚都要死的,你的九族都会给你陪葬的,安心。”

    朱祁钰淡淡道“想叫想骂,去阎王殿吧,若被朕听到,你还有一只手呢手没了还有脚,脚没了还有躯干,躯干没了还有脑袋,都很好玩的”

    刺客看着皇帝,从恨变成了惊恐,深深的恐惧。

    皇帝不是盛传是仁君吗

    朱祁钰用方巾擦拭宝剑。

    刺客在他的手里,他想让他攀咬出谁,就是谁。

    谁跟朕作对,刺客就是谁派来的,至于真正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

    “陛下,你就不想知道谁派末将来的”刺客声音颤抖地问。

    “不叫朕狗皇帝了”朱祁钰打趣地看着他。

    “不敢”

    刺客看了眼没手掌的手臂,悲从中来。

    “朕问你,你会说吗你无非是攀咬而已,冯孝从你嘴里找到毒药,你是死间,不会吐口的。”

    朱祁钰唏嘘,仿佛想到了什么。

    “是太上皇”

    刺客哭着说“求求陛下,放了末将的家人吧。”

    把朱祁钰弄乐了“你见到朕就叫朕狗皇帝,如今又攀咬太上皇,你当朕是傻子”

    “你这不是在救你的家人,是推你的家人快点上路和你家人多大仇啊”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很清楚,你,就是陈循派来的是陈循派你刺杀朕陈循要刺杀朕,要拥立太子登基是不是”

    “算了,问你也没用让他签字画押”

    “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的家人,男的杀光,女的送入教坊司,九族不赦”

    朱祁钰懒得废话了。

    刺客傻傻地被拖出去。

    沈淮刚好跑到奉天殿请罪,看见刺客的惨状,吓得双腿发软“陛下恕罪是臣管束不严,才出现了叛徒,请陛下恕罪请陛下相信臣,臣是无辜的”

    朱祁钰盯着他,过了良久,才语气冰冷道“修武伯,朕这次有惊无险,并无意外,回去吧。”

    沈淮浑身一颤,皇帝有个习惯,和人亲近的时候,直呼其名,而称呼官职或爵位,就证明疏远。

    “请陛下相信臣啊臣绝对是忠于陛下的”沈淮哭诉。

    朱祁钰表情淡淡,先不说沈淮可不可以信任,就说他办事粗心,从武骧右卫上万人中,挑选最忠心的上百人卫戍皇宫,居然能挑出一个刺客来,就这份能力,绝不能用。

    要不是朱祁钰先知先觉,猜到陈循会动手,可就真被伏击了,万一刺客得手了呢

    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之人,能用吗敢用吗

    “陛下”

    “退下”朱祁钰陡怒。

    沈淮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了。

    “修武伯,武骧右卫不必轮戍皇宫了,暂且巡城吧。”朱祁钰淡淡道。

    沈淮身体再颤,跪倒领旨。

    朱祁钰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均等的,若你犯小错,朱祁钰可以容忍,可以给你改正的机会。

    但是,若犯了大错,不杀你,就算网开一面了

    “皇爷,陈珊到了。”赵顺风尘仆仆回来。

    和赵顺一起回来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不时还咳嗽两声。

    进入偏殿,跪下行礼,自称晚生。

    “陈珊,你的父亲是朕的肱骨,是朕的贤臣啊,赐座。”

    朱祁钰看着陈珊,神情雀跃,仿佛忘记了被刺杀的事实“你兄长陈英一事,朕一定会查明白的。”

    “对了,陈英到了吗”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根据骑士传来的消息,首辅之子陈英已经入了城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入宫了”冯孝回禀。

    “去催,朕马上就要见到他”

    凳子搬来,朱祁钰让陈珊坐下。

    陈珊战战兢兢坐下,地毯上竟有一滩血。

    凳子刚好放在血迹中间,他不明所以。

    “朕听你父亲说,你病了什么病啊”朱祁钰和陈珊拉家常。

    让范广立于侧,冯孝、方兴等太监侍奉左右,安全无忧。

    “晚生夜里读书,吹到了风,感染了风寒。让陛下笑话了,晚生身子骨太弱,所以不敢来侍奉陛下,担心过了病气给陛下,那便是晚生死罪了。”

    陈珊比较守礼,回话时跪在地上。

    “还算有孝心,起来,坐。”

    朱祁钰笑容不减“在朕跟前,就跟回家一样,你父亲是朕在朝堂上最倚重的人,你就是朕的晚辈,让你入宫,朕是想多多调教你,以后你也成为朕的肱骨,辅佐朕,辅佐太子。”

    “晚生谢陛下厚爱”

    陈珊表情尴尬,他今年四十三了,皇帝却拿他当晚辈看待。

    “别自称晚生,自称晚辈。”朱祁钰是占便宜没够。

    “是,晚辈谢陛下隆恩”陈珊强忍着不适。

    尬聊了一会,陈英终于入宫了。

    他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甚至满脸怒气,如此仪态面君。

    陈珊皱眉,对兄长不满,即便再匆匆,也要梳理干净才能面君呀,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他却不知道陈英的苦啊。

    从在北直隶收到圣旨后,一路颠簸,那几个骑士连出恭的时间都不给他啊。

    他不会骑马,那骑士就把他绑在马上,玩了命似的驰骋。

    他吐了又吐,可那骑士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不允许他下马吐,在马上吐,马继续跑,吐出来的东西,被风一吹又淋回他的脸上,那滋味根本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而且,吃的饭就是猪食,他家猪吃的都比这好,喂狗狗都嫌弃,只有那几个骑士吃的津津有味,他味同嚼蜡,几次要求吃牛肉,都遭到拒绝。

    后来圣旨再催,骑士干脆在马上吃喝,他连马都不会骑,如何吃喝骑士怕把他饿死了,弄一块干粮塞进他的嘴里,不许他吐,吐了就没吃的,逼着他含了一路

    他发誓,到了京城,一定要把这几个该死的骑士处死

    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都不解恨

    可刚到京城,根本就不允许他回家,被宫中太监直接带到了奉天殿。

    那几名骑士受到了嘉奖,返回京营。

    入宫的路上,他走路摇摇晃晃的,仿佛还在马背上飞。

    但他心里踏实,起码是双脚着地了,不是那种飞翔的感觉了,他哪有心思梳洗头发啊,他现在就想告状,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陛下”

    陈英扑倒在地上,呜呜痛哭“臣苦啊就差那么一点点,陛下就见不到臣了”

    他连举人都不是,只是秀才,按礼是不该称臣的,但谁让人家有一个当首辅的爹喽。

    “哦朕如何见不到你了”朱祁钰倒是语气轻松。

    “臣请陛下诛杀几人”

    陈英满脸怨气“带臣入京的几名骑士,蒲彰、严峻、冯克、杜延寿四人臣请陛下诛杀他们为臣报仇为臣雪恨”

    说完,陈英呜呜痛哭,控诉这四人的坏

    而朱祁钰的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陈英,知道朕为何诏你入京吗”

    “臣知道,臣被污蔑,陛下要为臣昭雪,所以诏臣入京”陈英理直气壮道。

    “那又为何如此急促,让你快速入京呢”朱祁钰又问。

    “这个,臣不知道。”陈英想了半天,晃了晃脑袋。

    “是京中流言四起,挑拨朕与首辅的关系,所以朕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还你清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所以,你还要怪罪那四名骑士吗”

    “陛下,您催促臣,却不是让他们虐待臣的”

    说起来陈英更气“启禀陛下,他们根本无视您的圣旨,无视首辅的面子,那般虐待与臣臣不杀此四人,胸中郁结之气,难以疏通,臣心不甘”

    陈英细数在路上受过的虐待。

    他也不要脸了,把丑事都说出来,希望博取皇帝的同情。

    看看,您最倚重的重臣之子遭受如此虐待,您还不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他却没看到,皇帝的脸愈发阴沉。

    甚至,他的弟弟陈珊不断给他使眼色、咳嗽打断,都挡不住他。

    “陛下”

    陈珊咬牙跪在地上“晚生兄长一路奔波,把脑子奔波坏了,请陛下恕罪,此四人乃功臣也,不能轻罚,请陛下恕罪”

    陈英这才后知后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臣被他们绑在马上,确实把脑袋晃荡坏了,这才心怀怨怼。”

    “刚刚微臣在跟陛下开个玩笑,请陛下切莫当真,陛下非但不能罚此四人,还要重赏”

    “求陛下重赏此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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