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郊外十里山,松林与灌木裹上一层厚厚的雪装,山中白雪皑皑,金色阳光洒在雪地上,白色雪粒反射出细微的光。

    一个清瘦的男子在雪地中蹒跚而行,像是糟了大难,如墨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被风吹起犹如一片泼墨黑布,身上红色金丝竹叶刺绣锦袍褴褛,似是被刀器割过,衣服已然不成样子,白色里衣露出来,被冻得发红发白的纤长双手一手拎着一把合拢的白色纸伞,伞尖划在雪地中犁出一条细小深沟,一手拎着一条已然被割断的墨色兰花刺绣腰带。

    这画面活脱脱像是被刺杀过,但奇怪的是,男子身上并无丝毫血迹,眼神迷茫,似乎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雪山寂寥,林中却有几条小道可以下山,红衣男子一深一浅走在雪地之中,脚下黑色刺绣长靴不是很厚,冻得他全身僵硬。

    离开树林,可以看到一条被雪覆盖的大路直通山下,山腰处有一片已然冻结实的湖水,湖边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青年脚步一顿,似乎看到了希望,体内重新注入能量,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宅子紧闭,门上牌匾刻了两个字,有一个字是“苑”,还有一个字他不认识,厚重木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对联很新,屋檐积雪不厚,瞧着像是住了人的。

    扣扣

    扣扣

    红衣青年抬起手臂,割成布条的红袖子滑落下垂露出白色里衣,屈指轻轻敲门,冻僵的关节隐隐作痛,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是没有人吗

    红衣青年迷茫地回头打量周围的雪地,这里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记不得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给他开门,无法进到屋中取暖,或许他会死在外面。

    青年失落地蹲下来坐在落了雪的台阶上,积雪很冷,他屈膝抱着自己,彷徨地看着地面。

    阳光晒在身上给他些许热量,但身上的衣物很是单薄,热量无法保留,不过一会儿又跑走了。

    太阳西移,周围的风慢慢变大,天空飘落小雪,青年坐在门前瑟瑟发抖,眼皮有些沉重,纤长而密的上下睫毛时不时碰到一起。

    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瞌睡的青年猛地醒来,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变暗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木门,微微咬牙,起身绕着墙根走。

    在他潜意识中,这种宅子应当都会有个狗洞的。

    走了半圈,果然找到一个狗洞,准确来说是一个水槽,因气温太低,里面些许积水已凝结成冰。

    水槽很宽,青年很瘦,侧身差不多可以躺在水槽之中,用手肘一点点蹭着爬进去,身上渐渐冒汗,好像身体也没有那么冷了,但风一吹好像又变冷了,也不知道是冷还是不冷。

    水槽通向一处花园,青年在花园角落的假山池子里钻出来,趔趄着扶着墙爬起来,有一堵墙挡着风,这里好像比外面暖和很多,他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花园被护理得很好,草木旺盛,全都裹上银装,尽头是一处新中式宅子,框架很有古意,砖墙檐瓦处处精致,但内装修又透着现代感,古今两种风格融合得很好。

    不过,这种风格在青年眼中却显得有些怪异,但他又没有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是哪里怪异。

    天色渐晚,他想找一个适合过夜的地方。

    花园附近的屋子更加精致,又干净又漂亮,很明显是主人家自己住的。

    青年进入走廊之中,来到另一侧,发现一排单独的房子,里面装修也很是不错,看起来没有那么精致,却也打扫得十分干净,并且旁边也有一个宽敞干净被冻起来的水池,看起来这些房子有点像是客房。

    “没有一个下人住的地方吗”青年十分惊讶,说完更惊讶,“下人下人是什么”

    他感觉脑袋有点疼,冻得发红的手指按着额头躲在避风的走廊里缓了缓,微微蹙眉继续找。

    穿过另一条走廊,进去第二个院子,青年找了找,还是没找到一个看起来符合他想象中的“下人屋子”,这个宅子处处精致,除了看起来好几天没有人打扫了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后面还有第三个院子,看起来也没比前面两个院子差在哪里,房间数量差不多,但卧房只有一两个,其他屋子都用作其他用途了,看起来这里好像不太受主人家重视,应当是后院

    作为一个不速之客,未经主人同意擅闯已是无礼,他不太好意思住好屋子,觉着这里挺适合他的。

    挑一个最角落的屋子,他疑惑地看着门口的铁把手,明明门的风格很有古意,他潜意识里这种门应该是可以推开的,但现实里他推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奇地抓了一下铁把手,随便乱拧,没想到竟然把门拧开了

    “好奇怪的门。”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种门不太一样,进去之后,看着里面的摆设,他觉得更奇怪了。

    屋子里很暖和,地板和墙暖呼呼的,像是春天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才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连鼻尖都微微出了汗。

    床上很干净,青年看了看自己有点脏的手,没有去碰床,肚子很饿,刚刚他逛宅子的时候发现厨房了,但没看见食材,可能是因为主人并不在家,府内才没有采购。

    他自己缩在角落里,摸摸肚子,咽咽口水,暗自骗自己并不饿,将醒来后散落在自己附近的白色油纸伞打开,看似平平无奇,伞面却用银墨勾勒了一些兰草,瞧着有些雅意。

    断裂的墨色兰花刺绣腰带是醒来后就在身上的,已经无法再用,但他没有扔掉。

    虽说没有记忆,但他从宅子里的怪异摆设能隐约能感受到,他似乎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这里有好多新东西,就连他最熟悉的砖墙风格也有些陌生,好像时代不同了。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其他地方,从里衣中掏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青色玉佩,上刻喜上眉梢图案,雕工细致,玉质细腻,颜色均匀,光泽温润,应当是一块极好的玉。

    他下意识将玉反面,却发现上面光滑润,并无家徽标记,心中又有一种怪异升起,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待到主人家回来,我便拿玉上前道歉吧。”顿了顿,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有种下一刻就会被主人家抢走玉佩将他偷偷发卖的感觉。

    这让他打了个激灵,微微握紧玉佩,心怀忐忑地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疲惫,慢慢进入梦乡。

    “你姓谢,排行十三”

    一个美妇人如泣带诉的声音将他惊醒,一睁眼,梦中的场景快速消失,最终只在脑海中留下几个字。

    谢,十三

    “我姓谢,排行十三”青年迷茫的狐狸眼微微眨动,略有些欣喜,“我的名字,是谢十三吗”

    “谢十三,谢十三,谢十三。”青年微红的唇勾起笑,低头看着自己抓了一晚上的玉佩,重新戴回去好好塞进脖子里,“我有名字了,我是谢十三。”

    欣喜过后,他心中又生出一丝怪异,好似对这个名字有些排斥,并不是那么的喜欢。

    在温暖的屋子里睡了一觉,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冻僵的手脚透着健康的粉色,竟是没有一点冻伤。

    这身体的底子,真是出乎谢十三的意料。

    明明他身上的穿着饰品都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昨日在外冻了那么久,按理来说也该感染风寒了,可他却康健得很。

    “咕噜噜噜”

    肚子发出的声音打断谢十三的沉思,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有些为难。

    回想昨日下山的路程,他好像能想起来哪里有野兔子,数量虽不多,若能抓到,应当能填饱肚子。

    只是火种如何来呢

    “火折子呢”他摸摸自己身上,又愣了一下,深想之后大脑一片空白,“火折子是什么”

    既然带火字,那应当就是火种吧。

    这种东西,厨房里应当有吧

    谢十三往厨房走,开门后进入其中,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尽量不要弄乱主人家的东西,找了许久,肚子叫了好多回都没有找到一个他熟悉的火种。

    屋里好多东西上都有文字,但他好多字都不认识,明明自己的衣着那么柔软富贵,却大字不识几个,这让他都不敢确定原先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也许他只是富贵人家的下人

    只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还会穿金线刺绣的锦衣华服吗

    “火柴是何物”他突然在角落一个箱子里看到一个小盒子,上面写着的两个字是他认识的。

    研究片刻,谢十三将小盒子推出,露出里面的火柴,他小心捻起一小根好奇地打量着这种陌生事物,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有点像火的味道了。”

    这应当就是火种吧

    这里这么陌生,出现陌生火种也很正常。

    他将盒子合起来,将其从烧烤器具中拿走,再顺走一把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刀,离开厨房回到自己房间里研究,将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因火柴盒上没有过多的说明和图案,他只能自己试,用掉十几根火柴才知道这种火种要如何用。

    为填饱肚子,谢十三从刚发现没多久的后门钻出去。

    今日,一只兔子死于非命,裹着银装的树林中升起缕缕青烟,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待谢十三回来后,风格较现代的后门前出现两道深深的车辙,门旁有一个地下车库入口,车辙进入其中消失不见,厚厚的铁门将风挡住,也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他抱着冻得发僵的手臂,刚吃饱饭,原先饿得苍白的嘴唇变得红润,眼尾微微翘起的狐狸眼灵动异常,站在门前好奇地看着通往地下的斜坡。

    “主人家回来了吗”

    他抬手隔着衣裳握住自己的玉佩,悄悄回到后门想要进到院子里,出门前自己特意留了门,不曾想出门一趟,门又锁上了。

    寒风瑟瑟,谢十三默默回到花园外面,从狗洞爬进去,在避风的假山后面搓了搓手臂,呼着气让自己的手暖和一点。

    花园旁的屋子点起了灯,暖光从窗户照出来。

    “好厉害的烛火啊。”谢十三惊奇地打量着看起来很是亮堂的屋子,“不过白天也要点灯吗”

    这个举动在他看来是真的很奇怪,明明这个宅子的屋内不点灯也很亮啊。

    “莫非这里是皇室别院”

    思及此,他下意识有些害怕,即便自己并不清楚这个害怕从何而来。

    天空飘下如柳絮般的白雪,落在手上冰凉凉的,昨日刚来到这处地方,周遭的陌生让他迷茫,也无力去在乎这点细节,今日想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自己倒是更加上心。

    绑在背后的油纸伞被取下来,轻轻展开。

    伞面落了几朵雪花,无声无息的,为它这位落魄的主人遮住些许风雪,因颜色相近,伞上看起来好像没有落雪似的。

    他在花园里待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了屋里传来声音,想要拿着玉佩去找主人家,走到窗边踌躇片刻,瞧见屋内的墙角边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手里捧着一本书,步伐缓慢,尔雅矜贵。

    谢十三本想出声叫人,却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他犹如兔子受惊,下意识往后院跑,动作灵巧,身姿轻盈,举着一把白伞,穿着一身褴褛红衣,如瀑黑发微微扬起,肌肤雪白嘴唇红润,像极了影视剧中枉死的鬼魅。

    屋里响起一道像是书掉到地上的声音,已然跑到走廊下的谢十三手一抖,连伞都忘了收,举着伞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看起来更像鬼魅了。

    屋里穿着宽松常服的英俊男人怔怔愣在原地,眼中带着惊艳,他现在心脏热得好像要爆炸,竟是忘了要害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