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二臣贼子 > 听话
    景平摸着良心,觉得自己没有托大。

    他功夫不太高,但他刚才默默观察府衙里下人和侍卫的步伐,觉得那些人还不如他呢,他不想作祸,只想问缨姝几句话。

    万一出了事,单论跑路不成问题。

    修竹城大门每到丑时下钥,寅时三刻开启,景平算计时间,如果顺利,他能在下钥前了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小院睡觉;若是来不及,寻个避风地方窝一夜,第二日城门一开立刻赶回来。

    打定主意不再犹豫。

    景平悄悄离开小院,提气疾跑,进城直奔太守府。

    晚宴结束时,少年就生了此等“贼心”。他借口如厕,在府里转了一圈,土包子进城似的跟领路小厮闲扯,惹得小厮优越感十足,直接透露了范大人卧房的位置。

    景平未经人事,但对男女之事隐约有个概念。他年幼遭劫,最初姨婆带他寻了小村子落脚。邻居是对新婚小夫妻。那屋每到入夜时,动静便不小,他问姨婆为什么那姐姐每晚要哭,是不是哥哥欺负她。

    姨婆皱眉语塞,憋了好一会儿,告诉他说哥哥特别喜欢姐姐,所以每晚给她讲动听的故事,她那是感动的。

    当时,景平就觉得姨婆骗他,可到底怎么个骗法,他说不出。

    后来,颠沛辗转,他住过很多地方,少年人居无定所,没有同龄伙伴,最爱的便是去茶馆听故事,有次听到先生讲洞房花烛“纵婴婴之声,每闻气促”,傻小子突然开窍了。

    景平身子还虚,一路疾行,跑出一层虚汗,他隐在太守府院墙边的阴影里寻思若是范大人一直把缨姝圈在房里怎么办

    可来都来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院墙极高。

    景平左右看过无人,退后助跑,在墙壁借力一蹬,扒墙头把自己吊上去,利用腰腹力量一荡,落在墙边矮屋房顶上。

    布鞋底磕到房瓦“咔哒”一声轻响。

    景平心里一哆嗦,立刻猫腰,窝了片刻,确定没人发现,后背炸起的白毛汗才渐缓。

    他顺着房顶往太守卧房方向去。无奈建筑经年日久,房瓦松动,稍不留神就磕出响动。

    景平只得像探地雷似的,每步都小心谨慎,同时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功夫也一样。

    好在太守府不算很大,景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摸到目的地,没费太久功夫。

    他居高一瞥,见侧屋檐廊下有值夜小厮,正倚着廊柱冲盹呢。

    夜晚清寂,四周静悄悄的。

    景平敢上房,却不敢揭瓦,只得伏低身子,把耳朵紧贴在房顶。

    屋里有人说话,是范太守。

    他很急躁“本官这般维护你,你还是想着死吗”

    之后,好半天再没动静。

    景平心说是吵架吗,怎么没音儿了

    屋里,范洪的忍耐到了极限,声音陡然拔高,喝道“说话啊本官喜欢你,你就这么回报我”话到这,一阵碎响,夹杂着缨姝一声闷哼,像是吃了痛。

    约么是范洪行径粗鲁,美人缓一口气,语调平静地怼道“那小兄弟没说错,大人喜欢我的皮相又气愤被我骗了,处心积虑想留我,不过是为了让我顺服,你好出了心中恶气。”

    范洪愣了,片刻才嗤笑一声“是又如何在我身边总好过去都城邺阳受剐,你今日用刀削活人皮肉时,心里怕吗想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不日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到时候你不仅疼,而且身上每一寸地方都会被市井俗民看了去,变成他们淫想的对象。”

    话音戛然,“咚”一声轻响,缨姝低声惊呼。

    范洪阴笑着咬牙切齿道“不是想死吗,不如死在我手上”

    景平惊了这话还没问清楚呢,缨姝可别被弄死了。

    他情急想抽开瓦片看情况,可稍微一动,瓦缝里夹的灰就扑簌簌往屋里落。景平小心翼翼,对几张瓦片如临大敌,费了老鼻子劲,房瓦没捣鼓下来,自己先闹出一脑门子汗。

    “好啊,半夜不睡觉,跑来偷人家房瓦”

    身后倏忽有人幽幽地念叨,把景平吓了一跳。

    景平脸上的布帛确实阻碍视线。但他耳朵可没塞棉花。这人何时来的、站了多久,他竟毫无察觉

    跟个鬼似的。

    好在他一瞬间就认出了“鬼”的声线和气息。

    景平扭脸看人,压着嗓子问“你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月光下,李爻披着深灰发黑的披风,极大的帽兜遮了他满头扎眼的白。披风下,一袭天青色长袍,就是晚上赴宴穿的那件。

    李爻没好脸地瞥了景平一眼,低声嗔道“我看你这小孩胆儿忒肥,欠揍。”

    刚才,李爻确实回屋就睡了,一觉醒了,惦记景平余毒未清,偷偷到他屋里看一眼。结果第一眼床上没人,两眼三眼瞅下来,床下、衣柜、茅厕里,哪儿都没人李爻站屋里运气,拿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倒霉孩子跑哪儿去了,赶快追来,正见他在房上做贼。

    当真是初生牛犊,作得一手好死。

    景平见李爻脸色不好看,一缩脖子没说话,准备继续挨训。

    下一刻,李爻却在他身边蹲下了,抽手把房瓦揭下一片,轻而易举且大大咧咧。

    然后毫不客气地往屋里张望。

    景平也扒头看,刚隐约看见个影儿,李爻毫无预兆地把他往怀里一扯,捂了眼。

    景平莫名其妙,张嘴要问,嘴也被李爻捂住“嘘,辣眼睛,你别看。”

    吐息扫着景平耳鬓碎发,有点痒。

    李爻话音落,在少年腰间一拍,单手抄住他腰身往后带,顷刻腾空,倒向往院外飘去,几个起落,轻如鸿毛,带着景平落在院外大街上。

    “老实在这等我,”李爻找了个墙根,种花似的把孩子往那一戳,瞥他一眼不怎么放心,警告似的一指他,“听话。”

    这话莫名有股压迫感,让景平觉得理所应当,必须按着对方的话去做。

    他是个散养的野小子,无甚拘束惯了,从那喝令里品出久违的、带着威严的关怀,预料之外并不反感抗拒,反而很是安全受用。只心思一晃的功夫,李爻已经飘然上房。景平所见那人轻得像一只大鸟,斗篷兜风,描出他羽翼的轮廓,眨眼不见了。

    四下安静,秋风起,吹冷了李爻掌心沾在少年眼睛周围的温度。

    景平这才来得及想他为什么不让我看

    刚刚,他脑子被李爻的一系列行为占据,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稍微回神,就明白了关键,范洪所言,此“死”非彼“死”。

    少年不由得耳根发烧

    嘶

    不让我看,他怎么自己跑去看了

    也不怕长针眼

    再说李爻,回到屋顶,从瓦片孔口瞄了一眼范洪正在单方面发泄。缨姝的脚废了,双手被绳子捆起来吊着,一声不吭地任对方胡作非为。

    李爻不再看,在房顶坐下,视线越过院墙,看见景平的半截影儿。这回,那孩子听话等在原地,影子在夜色中闲来无事地晃悠,比屋里赏心悦目多了。

    过了好久,范洪终于倦倦地喊了声“来人”。

    廊下守夜的小厮应声,不大一会儿招呼几个丫头端着清水、衣裳进门伺候。

    又片刻,小厮推着缨姝去了厢房。

    李爻自小淘气,上战场前,做过暗卫,上房揭瓦的活儿娴熟无比。他趁乱把瓦片盖回去,顺着房脊到厢房屋顶,纵身跳到屋子背阴面,翻窗而入。

    那值夜的小厮年纪不大,正帮缨姝擦掉身上的污秽和血迹,低声嘟囔“您何必跟老爷较劲呢,他不过是想听您服软,您哪怕演演,也不至于这样”

    话未说完,李爻已经闪身到他背后,小厮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脖子一沉没了知觉。

    缨姝不喊不叫,静静看李爻把小厮搭到一旁。

    他身上很多地方落了齿痕,甚至翻皮脱肉流着血,李爻走近看清也不禁皱眉“是啊,你为何不顺着他了呢”

    缨姝长发披散,不做女子装扮,能看出几分男子模样。

    他笑道“我的下场好不得,活到现在身不由己,至少最后,想随几分心意。”

    羯人驯养汉族孩子为己用的事情李爻早有耳闻,他片刻无言,从床边抄起褂子,盖了缨姝身上的斑驳。

    “公子是想问我为何纠缠景小公子是不是”缨姝道。

    “有什么条件,要我救你出去吗”

    缨姝摇头“我想死得痛快点,你帮帮我。”

    李爻想了片刻,道“可以。”

    缨姝笑了“上面有令,要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随身带着个戒臂上有血沁的白玉扳指,寻人画像和景小公子有六七成相似,只是比他更女相些。”

    这话明白极了,画像八成是按信国夫人的模样画的,而那白玉扳指,当年李爻救下景平时,就曾见过。

    “为何要找他,扳指又有何特别”李爻又问。

    缨姝道“晋朝伐羯之后,羯人族内分裂,大祭司与王室僵持不下多年,都不承认当年曾下命令,杀掉信国公一家,所以他们想寻到世子,查清当年到底是谁血屠信国公府,最终招致南晋出兵攻打。”

    “当年的事情不是牵机处做的吗”

    缨姝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李爻敛眸,幽暗的灯烛下,他一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幽潭,片刻,他又问“你的上线呢怎么与他联系”

    缨姝答“牵机处最是防备这样的时候,接头的时间地点都是由上至下单线联系,就好像你们在茶馆里抓到的那个探子,若不是他当日已经见了我,你们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与我有关的线索,”他挑起眉毛看李爻,“我只知道这么多,我虽然为汉人,却是羯人养大,两难之下,你给我个痛快吧。”

    立场不同,李爻听了这话心里依旧不舒服。

    “怎么就笃信我会帮你呢”他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