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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7章 陛下,请下旨吧

    正统十二年,三月初一。

    从正月初一到现在,贾珍已在府中停灵四十九天,今日便到了该出殡的时候。

    为此贾家上下早就在做准备,能有的排场全都给安排上了,和尚道士旗幡各种纸扎

    除了这些排场,京城武勋还有不少人来路祭,沿街搭建了不少祭棚。

    除了关系格外好的人,这些勋贵多是派家中子侄辈来,贾家只需对等派人答谢即可。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四王之中硕果仅存的北静王,居然亲自来到了路祭现场。

    这确实出乎贾家众人预料,于是贾赦贾政便召集贾家近支,要一起去拜见北静王水溶。

    在贾家众人慌张准备时,轿子里的水溶捏紧了衣角。

    “此去路祭,你必将得罪睿王,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这是今日临行前,水溶与妻子的一番对话,此刻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是啊我根本没有选择,跟着太子才有好结果”

    轻声呢喃了一句,水溶彻底下定了决心,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贾家众人终于准备完毕,来到了水溶的轿子面前。

    “臣等叩见王爷”

    别看水溶在朱景洪三兄弟面前毫无地位,但他这郡王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高,故而此时贾政等人行的是叩拜大礼。

    轿帘子被拉开,水溶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间略带悲戚之色。

    “诸位平身”

    待众人起身之后,水溶方才开口“我与珍侄相交莫逆,如今他已魂归九泉,当真是”

    说到这里,水溶还急了几滴眼泪出来,此刻的他确实感到的悲伤。

    伤感于自身孤苦无依

    没错,堂堂的北静郡王,此刻居然觉得自身孤苦无依。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看到贾珍死了,想到他是被朱景洪打得半死,最后才会早早的陨命。

    他水溶爵位虽高,但在朱景洪三兄弟面前,又算得了个什么

    水溶产生消极想法,也算是触景生情了。

    一番致哀之后,水溶方抬起头来说道“斯人已逝,生者仍需前行,勿以逝者之已去,而悼之过甚”

    阖府上下,就贾政与水溶相交最密,此时便见他上前答道“愚侄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

    听得此言,水溶遂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

    言罢,水溶便命王府长史代奠,贾政贾赦等人便随其而往,代祭奠完毕方返回水溶面前。

    因时间线已便,水溶与贾宝玉已相熟,此刻便与他闲聊了起来。

    在此逗留了约一刻钟,水溶才摆驾离去,贾家送葬队伍得以继续前行。

    而水溶亲往路祭的消息,一个时辰后就传进了朱景渊耳中,此时的他正在集贤馆与学士们说话。

    集贤馆不是翰林院,这里的学士们都只是普通进士,按常理来说只能外放为知县。

    但有朱景渊帮忙运作,他们往往能有更好的去处,所以这帮人自是以朱景渊马首是瞻。

    近日朱景渊又安排了几人出去,自然是赢得了一片赞颂,此刻所有人都在巴结奉承他。

    被拍马屁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水溶的消息传来,就让朱景渊高兴不起来了。

    “殿下,有何事发生”有官员问道。

    目光扫过众人,朱景渊只是叹了口气,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便让众人更好奇了,于是再度询问起了情况,并乘机表达了愿为他排忧解难的忠心。

    见气氛差不多了,朱景渊方开口道“有人欺辱于我”

    这话一听众人都惊讶,这世上还有谁能欺辱您是皇帝陛下还是太子

    “殿下,谁这么不长眼”

    “北静王水溶,他与我素有旧怨,只是他家于国有功,我也只能多忍让些了”

    在这里,朱景渊略过水溶如何欺辱的他,因为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编。

    其他人也知道这只是个由头,也都没有去深究这些细节,他们都明白重点是朱景渊出气。

    “殿下,那北静王虽于国有功,但不是说他可以横行无忌”

    “陈大人所言有理,我大明有国法纲常,别说是如今的北静王,便是他祖上有罪也该以国法论之”

    这些人也就是嘴炮厉害,北静王祖上能被世祖封异姓王,那是绝对国之干城。

    首任北静王若真站在这里,这帮人绝对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然了,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眼下他们既敢也能向北静王水溶开炮。

    众人纷纷为朱景渊鸣不平,后者却面带忧色道“算了吧他毕竟没犯大错,若不能将其致法问罪,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表面上看,朱景渊是在说要算了,实际却提出了很严苛的要求,他要将北静王府直接干死。

    从东华门事变之后,勋贵们恪守着一条规矩,那就是不参与立储争斗。

    如今水溶明着站队太子,不把他搞死用以示众立威,朱景渊心气绝不会顺。

    他也相信,清理北静王这等占着高位的老勋贵,新兴勋贵们绝对会乐见其成。

    事实上,辅佐世祖中兴的四王八公十六侯,其中有三家在世祖时就被诛杀,后续承平年间又因罪覆灭了三家。

    换句话说,在降等袭爵这等制度下,勋贵衰落乃至消亡本就是极正常的事。

    既然别的勋贵可以消亡,那么北静王府一样也可以。

    “殿下放心,那北静王府素来跋扈,臣等找到罪证便会参劾于他”

    “此人毫无为臣本分,竟欺辱到殿下面前,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见众人统一了思想,朱景渊便真正放心下来,接下来如何去做已不需要他教。

    与此同时,北静王路祭贾珍的消息,也传进了左春坊大学士徐新安耳中。

    徐新安清楚其中厉害关系,他知道北静王今日之举意味着什么,更明白睿王府一定会对他出手。

    对于水溶“逾矩”之举,徐新安自然是很不喜欢,作为文官他很排斥武勋掺和夺嫡,认为这是取乱之道。

    可即使排斥,徐新安也不得不以利益为导向,在这件事上联合一批人保下水溶。

    而这样的局面,水溶本人根本没想到,他只想到了紧跟太子会得罪睿王,而想过得罪睿王的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这并非是水溶不够聪明,而是他低估了自己的行为,对于整个夺嫡大戏的意义。

    很快,徐新安找到了太子朱景源,此刻他正如往常一般在看奏疏。

    奏疏都是几年前的,朱景源主要看发生了什么时,以及批答上是如何应对这些事。

    在他左右,各有几名学士陪着,以便他随时询问情况。

    听了徐新安的分析,朱景源自是格外惊讶,紧接着便为水溶担心起来。

    而后一如既往的,他向徐新安询问了该如何应对。

    “殿下,臣以为”

    在这两方紧锣密鼓准备时,朱景洪正陪着皇帝观看演武。

    距上次踏青已过去二十多天,侯璟和王杰已率军赶赴西北,其他人也都分到了亲军中去,每个人都算有了好的归宿。

    今日演武,乃是皇帝要再度检验北四卫实战能力,并依其今日表现决定是否派其北上。

    北四卫的将领虽为皇帝倚重,但也都希望能够多立军功,如此方能为升官提爵打下基础。

    亲军的指挥使只有三条路可走,最好是调京营任职副总兵官,其次是外放到地方任都指挥使。

    至于第三条路,就是一直熬到五十岁,朝廷会给个京营副总兵的虚衔,然后就可以致仕回家归养了。

    换句话说,虽然侍卫亲军深得皇帝信任,但做到指挥使还想往上升,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军功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山坡上的望楼上,朱咸铭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下方平原上军队调动进退。

    在他身旁朱景洪安静的站着,虽然皇帝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但他已感觉到老头儿今日很满意。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军都督府一众都督,以及兼任京营总兵的佥事和其他亲军指挥使。

    今日之演武是为检验北四卫实战能力,对这种事朱咸铭不喜欢独断专行,所以叫来了高级武官们一同参详。

    皇帝虽未说话,后面的武官们却已议论起来,大致意思都是对北四卫的赞许。

    不是所有军队都要实战来检验战斗力,北四卫这种仅凭演武的表现,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演武持续了一个时辰结束,步炮协同的作战方式别开生面,直让朱咸铭脸上笑容灿烂。

    演武结束后,朱咸铭并未着急离开,而是把将领们召集到一起议论。

    校场议事厅内,皇帝朱咸铭坐在上首位置,在他左侧则是朱景洪挎刀侍立。

    而一众武将们,则依品级分列于大厅两侧,此时正对北四卫的表现发表议论。

    每个人都在说话,而且说话的角度和内容不同,但意思却只有一个北四卫已具有实战能力。

    听了众人的想法,朱咸铭面露思索,此刻他已在做最后的决定。

    “陛下”

    “陛下”

    几道呼喊声传来,朱咸铭抬头看向前方,却是北四卫四位指挥使跪在前面。

    最前面羽林左卫指挥使江庆盛,此四人里以他官阶散阶官最高,所以是由他来领头。

    “陛下,准噶尔狼子野心,意图扰乱天下天平,臣等为陛下亲军天子利剑,饱受朝廷厚待主上信重”

    “值此贼虏造逆之时,臣等安能坐享利禄,还请陛下开恩,全臣等忠君报国之心,调臣等赴西北征讨逆贼”

    江庆盛这番话早就准备好了,故而此刻说出来不但流畅,而且很有些家国天下的情怀,那是相当的有战斗力。

    “伏望陛下圣准,允臣等征讨逆贼,生擒敌酋,问罪御前”

    这一句,由这四位指挥使一起说出来,那忠君报国的真情实感格外有感染力,至少朱咸铭是被触动到了。

    而紧接着,这几乎趴在地上的四人,以非常别扭的姿势抬起头来,满是祈求道“陛下,请下旨吧”

    “请陛下下旨,北四卫将士愿为陛下效死”

    “叩请陛下下旨”

    然而,此时朱咸铭看向了一旁的朱景洪,平静说道“可真有伱们的”

    “爹,您这话儿子实在不明白”朱景洪佯作茫然。

    冷哼了两声,朱咸铭看向了前方,郑重开口道“行了,都起来”

    “堂堂的亲军指挥使,如眼下这般轻浮失态,成什么样子”

    话是这样说,可谁都知道皇帝此时很高兴。

    待江庆盛几人起身入班,朱咸铭端起了茶杯,然后问道“北四卫参战,你们怎么看”

    此刻厅内武官虽多,但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发言的,也就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

    “回禀陛下,北四卫本为强兵,如今又已脱胎换骨,臣以为可以用之”

    “臣附议”

    “臣附议”

    兵部虽掌握调兵权,但属于是程序上的过程,具体如何部署兵力他们话语权不大。

    而武将主导军队的好处则是,能最大程度以战争需求为导向,而不会掺杂其他没必要的东西。

    所以此刻,都督们都支持让北四卫参战,一方面是他们相信北四卫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们也很想知道,这支新式军队战斗力究竟如何。

    后一点尤为重要,因为这关系军队的改进方向,对大明朝有极为深远的影响。

    本众将以为,有了自己等人力挺之后,皇帝就会顺势同意下来。

    谁知朱咸铭再度看向朱景洪,问道“你怎么看”

    事实上朱咸铭已有决断,可他还是鬼使神差问了这一句,让现场众人不由得多想了些。

    “儿子以为,可以让北四卫去试试看”

    “嗯”

    “传旨户部往西北增调七十万石粮食,传旨工部调拨军械,传旨兵部北四卫四月中旬开赴西北”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除了粮草之外,增调大军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所以北四卫要在四月中旬开拔,中间还有四十多天时间准备。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江庆盛四人出班参拜。

    在场的其他亲军指挥使们,看向他们的眼中多有羡慕,暗叹他们离升官又近了一步。

    无论战局结果如何,只要去西北打一次漂亮仗,就能给履历增添不少光彩,将成为极为有力的进身之阶。

    接下来,众人又议了西北的局面,然后皇帝才命众臣散去,自己也往皇宫里去了。

    路上,朱景洪骑马跟着龙辇一侧,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酝酿了好一阵,朱景洪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爹,儿子也想去西北看看”

    只听轿内朱咸铭答道“我就知道你憋不住,此事你还是别妄想了,即使我同意你娘也不会同意”

    “爹您是言出法随的皇帝,此事您同意不就行了,难道您还怕娘找你麻烦”

    还真被你说中了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朱咸铭嘴上却说道“你娘也爱护你,你小子别不知好歹”

    “两年前你跟老四到金陵去,一场重病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当时就把你娘吓得半死,每天以泪洗面哭诉不停”

    那段日子,朱咸铭也被皇后埋怨个不停,所以他对当时的情况记得很清楚。

    两年前去金陵,前身这好身板病倒就离谱,病得一命呜呼就更离谱了这件事朱景洪越想越不对劲。

    多想不会有结果,所以慢慢的朱景洪也就淡忘了,如今被皇帝提起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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