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娘子,请息怒 > 第450章 帝京,帝京!
    十月初六,勤王诏发。

    等于公告全境两千三百万军民,大齐已到生死存亡之秋。

    十月初八,河东路武安军都统赵孟广以勤王护京之名,招六千将士誓师驰援东京。

    同日,泽州知府贾遵率当地将士、民壮八千,起程南下。

    十月初九,河北路阜城开明士绅姚宗江,号召阜城武邑两县一十七家富户,以青壮族人为班底组建义勇千二百人,南下勤王。

    十月初十,驻扎山东东路的独二旅六千将士,在粮草尚未齐备的情况下,随旅帅杨安迅速西进。

    十月十一,沧州知府西门恭和团练使潘雄以原牢城营忠义为基础,四处招募江湖好汉,聚四千人,前往德州与彭旅帅汇合。

    彭二坐镇德州,驻留左近州府的第五团项敬部、九团耿宝喜部、十二团秦大川部、十七团刘毛蛋部先后在两日内在此汇合。

    虽说各地勤王大军正络绎不绝的往东京靠拢,但论战力和组织能力,当属河北彭旅帅所部。

    十二日,彭二将组织粮草前运的工作交给了河北经略阮显芳,随后率军出发。

    而此时,金夏大军早已进抵东京城下,将齐国帝京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初陈初北上时,留在东京的陈景安便显出了价值。

    早年淮北剿匪,陈景安不但主导了后勤工作,同时每接收一城,也大多交给他来重建。

    金夏军破洛阳后,陈景安第一时间组织人手疏散了东京外方圆八十里的百姓,或迁往城内、或驱赶至其他州府。

    随后,东京闭城。

    城内开始施行当年桐山那套军管之法,不管是朝廷公库,还是粮行私仓,包括能收容百姓的客栈,全数纳入统一管理。

    以厢、坊为单位,组织民壮,以备战时上城协助将士守城,或搬运物资。

    城中所有水井登记造册,派专人把守,以免宵小、细作投毒,污染水源。

    厢军一天十二时辰在街面巡逻,若遇泼皮滋事,可当街斩杀。

    丁未之难,刚刚过去十几年。

    多数居民不用动员便会配合,毕竟,当年惨状谁也不愿再受一回。

    但这军管之法,必定会伤害粮行的利益,聪明人自不会说什么,静待朝廷说的战后弥补此次亏空。

    却也有些要钱不要命的,死活不肯配合,或藏匿粮食、或对抗征收。

    此时,厢军、禁军皆被淮北掌控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

    陈景安虽无正式职务,但他能用的动淮北军将啊

    战时需用严法

    你若听不懂家国大义,老陈也是会杀人的

    围城当日,厢军在东京菜市口杀了几个带头挑事之人,又关了一批,城内顿时安稳下来。

    道理咱都懂,但这同样出身士人的陈景安却如此蛮横,自是引来个别言官的攻击能在帝都开起粮行的,谁背后没官员背书啊。

    可指责陈景安的奏章,不但没有引起朝中大佬们的支持,几位言官甚至还被嘉柔当朝呵斥了一回。

    自此,朝中再无异议。

    自打淮北崛起,齐国渐渐有了中兴之象,东京也慢慢恢复到了六十余万的常住人口。

    此次又从城外迁入近二十万人。

    大军围城的情况下,能使一个八十万人口的超级大城维持秩序、保持基本供应,已是十分难得。

    对比十几年前那回,满城惊恐、粮价一日涨七倍的末世景象董记绸缎行的东主董添宝,由此多了几分东京可守的信心。

    十月初九,西夏前锋出现在了城外。

    翌日,大军陆续抵达。

    十一日,金夏大军分别在东京东北牟驼岗和西南刘家寺下营。

    将周长五十里的东京团团围住。

    自当日起,因金军海东青的存在,东京城内鸽信亦无法出入,城内城外消息断绝。

    或许是因为一个月内转进千里,金夏军疲惫,也或许是因为完颜谋衍包围东京后,觉着肥肉已咬进了嘴里,总之,他们没急着攻城,反倒在城下休整了两日。

    十三日,夜间。

    蔡源、陈景安、杜兆清,在东京十镇厢军督帅蒋怀熊的陪同下登上东京北墙。

    只见金夏大军连营百里,灯火绵延至暗夜尽头。

    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压迫感,随瑟瑟秋风潜入城,笼在几人心头。

    驻足观看片刻,陈景安忽道“蒋督帅,河北彭旅帅到哪儿了”

    “陈先生,十一日晨间收到最后一回消息,彼时彭旅帅尚在德州等待各部集结,若顺利,他们此刻应该已进至黄河北岸。”

    几人不约而同来到北城,便是源于盼望援军早日抵达的潜意识。

    城内虽有厢军、禁军、差役、民壮十余万,但谁也不敢说,在金夏二十万大军的强攻下能撑几天。

    一旁的杜兆清却道“淮北那边,没消息么”

    “”蒋怀熊一滞,没吭声,却看向陈景安。

    齐国高层如今已有了统一共识,待在大凌河一线的楚王不可轻退他若退,完颜亮必进。

    如今齐国内,除了楚王带在身边的精锐,便属于河北彭旅帅和淮北杨旅帅麾下尚有强军。

    甚至淮北杨旅帅部,比河北彭旅帅部还要更强悍一些。

    可初六日勤王诏令发出后,各地军民踊跃来援,唯有淮北至今不听动静。

    这般对比,不免让人心凉。

    陈景安一叹,向杜兆清解释道“杜大人,淮北地处齐周一线,情况特殊,淮北到底出不出兵、或者说出多少兵,就由陈经略和杨旅帅自行决定吧。他二人之心,不必疑虑”

    “我自不怀疑陈经略与杨督帅的忠心。”

    杜兆清忙道。

    二人忠诚自然没问题,当然,这份忠诚对的是楚王。

    淮北经略陈景彦不但是楚王肱骨,还是姻亲;那杨大郎更不必多说,是楚王于微寒时的过命兄弟,多年来一直镇守老家,便能看出楚王对其信任。

    但杜兆清站在东京安危的角度上,依然有话要说,“陈、杨两位大人之心,日月可鉴。然,齐周自打阜昌二年起,便再无边祸。那陈伯康入主淮南后,一力发展民生,从无扩军备战之举。如此看来,淮北并无燃眉之急,可东京面临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若东京城破,金夏大军可顺势南下,且淮北无险可守,保东京,便是保淮北啊”

    这话,杜兆清更想当面说给陈景彦和杨震听,甚至恨不得指着两人的鼻子质问为何不援。

    陈景安只是被当做了出气筒。

    陈景安默然杜兆清虽早已彻底投向了楚王,但派系不同,利益诉求也不同。

    在杜兆清看来,作为齐国中枢的东京,自然是天下首重之地。

    但陈景安却觉得,淮北是淮北系的根基,杨大郎若率军北援,他自然欢喜。

    若杨大郎按兵不动,陈景安也理解如今消息传递不便,兄长和大郎身处一线,不管怎做,必定有他们的道理。

    正沉默间,忽听蒋怀熊惊奇的咦了一声。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数里外,密集火把晃动,像是金夏军发现了一拨勤王义师,正在围剿。

    几人还来不及心痛,又见一拨人,从黑夜里杀出,冲散了这支小股金夏军,接应了被围义师,往北退去。

    见义师逃出生天,几人齐齐长出一口气。

    白天里,这种情况已发生数次了。

    从各地赶来的勤王队伍自是想进城帮助守军守城,可眼下东京被围的水泄不通,经常有小股义师晕头晕脑的撞进金夏大军中。

    凭白丢了性命。

    由此,也看见被堵在外围的无数支义师组织有多混乱

    蒋怀熊下意识道“若楚王在就好了”

    蔡、陈、杜三人默默无语蒋督帅尽说废话,谁不知楚王在最好啊

    毕竟义师来自天南地北,互不统属,此刻最需要的便是一个将士中有极高威望之人振臂一呼,将各自为战的大伙拧成一股绳。

    眼下大齐,只有一人可胜任此事

    酉时初,陈景安和蔡源并肩下了城墙。

    路上,蔡源无意间叹了一口气。

    今晚他一句话未讲,陈景安不由搭话道“蔡尚书,可是忧心城防”

    蔡源点点头,却又道“也不止此事。”

    “哦那还有何事忧心”陈景安好奇道。

    蔡源是一个感情内敛、甚少与人说心里话的人,但或许离家太久、也或许是因为近来精神压力过大,这回罕见的讲起了私事,“我那女儿哎,这一两个月便要临盆,却赶上了此时动荡。我不在,元章也不在上月老妻来信,言道小女不知怎地,至今孕吐未停。人瘦了一大圈,上回她娘去王府看望她,小女还哭了一鼻子呵呵”

    老蔡最后以刻意呵呵笑声结尾,似乎是在掩饰心疼女儿的情绪。

    蔡婳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旁人身孕两三个月后便差不多消退的孕吐,她却至今未停。

    几个月里可把蔡婳折腾的不轻。

    以前啊,老蔡盼了多少年,盼着女儿能诞下一子。

    可几个月来心知女儿每日辛苦,此刻又恰逢天下动荡,蔡源的心态却忽然豁达起来生不生儿子也不打紧了,只要他的婳儿能平安闯过此一遭,便好。

    并肩走在一旁的陈景安闻言失笑,他实在不能将哭鼻子和那名恶名在外蔡家三娘联想到一起。

    却还是宽慰道“蔡妃吉人天相,定然平安无事。”

    时间前推半时辰。

    秦凤军逃兵泼韩五,带着百余名兄弟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黄昏来到了东京外围。

    他怀有一腔热血不假,但到了东京左近却又成了无头苍蝇。

    东京城进不去,外围乱糟糟的,到处是金夏军的游哨。

    泼韩五仗着一身勇武,力气却又无处使。

    在城北十五里一座空无一人的村庄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泼韩五带着兄弟们往内线摸去。

    想要寻机截杀游哨或巡弋小队。

    戌时末,泼韩五尚未找到目标,却忽听西边杀声四起。

    赶过去后,却见一名身穿八品知县绿袍的银须老者,带有三四百厢军、差役,正与一对西夏擒生军交战。

    泼韩五当即喝了一声好彩。

    这喝彩,一是为了这年迈知县,此人骑在马上虽将一把单刃剑挥的虎虎生风,但看那鸡皮银发,显然年龄已不小了。

    二喝,是为他身后的厢军、差役。这帮人虽忠勇,但战场厮杀之技明显生疏,不多时便被比他们少了一半的擒生军杀入阵内。

    就算吃了亏,却依旧仅仅围在那老知县身旁,死战不退

    对比装备精良,却不敢正面与金夏军交手的秦凤军,这些人更令人敬佩。

    军中汉子,最佩服的就是这样不惧生死的带种之人

    “兄弟们,既给额们遇见了,额们就不能不管上”

    泼韩五习惯赤膊上阵,说话间已一把扯掉上衣前些日子因受了五十军棍而糜烂的后背,早已和衣裳黏连在了一起。

    这一下,登时扯掉一块带血皮肉。

    泼韩五却恍若未觉,提起长柄斩马刀便冲了上去。

    都是久经战阵的汉子,这帮人绕到擒生军侧后借草丛掩护,弯腰疾行,无人出一声。

    本已占了绝对优势的擒生军完全没防备侧后又杀出一伙人,毕竟本方大营就在几里外。

    一场几百人的小型战斗,兔起鹘落,待西夏军大营发觉势头不对,派人前来增援时,泼韩五所部已带着老知县那些人快速退去出了战斗,逃往黄河南岸大片芦苇荡中。

    是夜,子时。

    秋风一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簌簌作响。

    泼韩五安置好受伤弟兄,光着膀子、拎着几条尺长鲤鱼,晃悠到了那老知县休息的地方。

    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老知县见他过来,笑着拱了拱手,以答谢对方方才伸出援手。

    泼韩五咧嘴一笑,丢过去一尾生鱼。

    芦苇荡中自然不敢生火,以免葬身火海,也担心被敌军发现。

    老知县也不矫情,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细细去了那鱼皮、鱼鳃、内脏,将鱼肉切成了薄薄肉片。

    顷刻间,一道精致鱼脍便成了。

    月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正抱着生鱼啃的泼韩五顿时觉着手中的鱼不香了同样都是生鱼,这老头慢条斯理吃嚼的模样,咋看起来那么香哩

    眼见对方盯着自己的生鱼片,老知县哈哈一笑,往前推了推,却道“若有鹭留圩农垦所产的豉油,更加鲜美。”

    泼韩五可没试过那甚的豉油,但所谓吃人嘴短,便夸了这老知县一句,“你这老县官,比那些大官还厉害老成这样了,竟还敢亲自上阵杀敌”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泼韩五不止佩服他老骥伏枥,更佩服他能获得手下的忠心

    要知道,各地厢军不堪战,差役更是油滑,今晚却宁死也要跟随这名知县由此可见他平日里在县内的威望有多高

    可明明夸人的话,听起来咋有点不舒服呢。

    “哈哈”

    老知县不以为意,但他身旁一名差役头子却不乐意了,“这位将爷,我家县老爷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前朝政宁十六年,我家老爷知海州,那恶贯满盈、凶名赫赫的京东三十六巨盗,便是我家老爷亲自带兵剿杀”

    政宁十二年,已是丁未前周国的年号了。

    原来,也是前朝遗臣。

    不过,几十年前这老知县便是做了知州,现下却又降级作了知县。

    想来要么是近年仕途不顺,要么是低调为官,不想为大齐尽力。

    眼瞅泼韩五对他以前颇感兴趣,似不愿多谈过往的老知县笑着转移了话题,“韩将军,你从何处来”

    “嗐,额算什么将军,额在秦凤路任提辖官”

    “秦凤路韩提辖来的好快”

    老知县不由吃惊,要知,十月初六勤王诏令才发出,秦凤路距此千里不止。

    泼韩五却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是怎么跟随金夏军来到了东京城外,甚至连做了逃兵这事都没隐瞒。

    赤诚忠勇之辈

    老知县暗赞泼韩五,却也知晓,事后刘叔平若不放过他,泼韩五恐怕要丢性命。

    “韩提辖,如此说来,驰援东京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也不是,额们这帮兄弟都这般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随额一起来。”

    “韩提辖以前来过东京”

    “没有。”

    “那你为何”老知县稍一斟酌,笑着问道“那韩提辖怎对东京如此厚爱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来援”

    若平常人,大概会说忠君报国、报效朝廷之类的。

    泼韩五却不假思索道“前些年,楚王派人在秦凤路教额们种新式麦子来着。当时,咱也不敢信啊,还打过那推广技术员。却不料,年后夏收,那新麦竟真比往年多打三百来斤额大事后拿棍子撵着额去给人家技术员赔不是,人家却在先一天回了淮北至今想起,都对不住人家。”

    “”老知县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不由愕然。

    那泼韩五却以为对方不信,忙道“你不信问问跟额来的这帮兄弟,世人都说额们西北贫瘠,但有了楚王的麦种,如今家家都吃的饱了。你说,额们是不是欠了楚王人情金夏南侵,楚王困在北地,额怎也得来帮帮这场子。”

    说罢,老知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这泼韩五也是个话多的,又主动问了他一句,“老县官,你又是为甚来援东京的”

    老知县闻言,悠悠抬起头,视线穿过丛丛芦苇,落在二十里外灯火通明的东京城,却听他道“老朽生于东京、长于东京,十四年前,她已被毁过一回了,不能再有下一回了”

    “老知县,东京很好么”泼韩五一脸憧憬

    “嗯。很美很美春日繁花、夏日翠绿丰乐楼的姑娘,正月十五的花灯州桥的夜市,相国寺的晚钟”老知县说了好大一段后,再次沉默下来,似乎沉入了某种久远回忆,片刻后回神,却又一笑,道“这回若能护她周全,老朽带你游东京,去丰乐楼找姐儿耍。”

    久在荒凉西北的泼韩五却想象不出城内是何等繁华,但有人请客找姐儿耍,他是可以的,“那咱可说好了”

    “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知县,那你说,咱这回能护的住他么”

    老知县闻言,却摇了摇头,“老朽也不知,不过,这回便是战死城下,也算为我百万东京父老尽了一份力了。呵呵,能与韩提辖并肩一战,乃老朽荣幸。”

    “呵呵,额也荣幸的很,老知县你直接喊额名便好,提辖提辖听的人害臊。”

    “哈哈,敢问韩提辖尊姓大名”

    “弟兄们都喊我泼韩五。”

    “诶不可,英雄需尊称,怎能喊诨号”

    “额”

    泼韩五有点不好意思的自报了大名,“额是绥德人,大号韩世忠。”

    “哈哈,好老朽开封东京人士,大号张叔夜,幸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