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把背篓放在地上,征得孟圆菱同意后,取出两个篮子放在豆腐坊靠窗的长桌上。

    他先取了一片柳叶,接着揭开装高粱饴的篮子上的白布,拿起一根糖条,纤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动了几下,将柳叶横裹在糖条下端。

    嫩绿的柳叶映衬着红玉般的高粱饴,漂亮得像花一样。

    “拿柳叶包着吃,干净不脏手。”秋华年给每人递了一条包好的高粱饴。

    那些买豆腐的人看着手里精致漂亮的糖,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嘴。

    “这真是高粱做的多少钱啊”

    先问清楚价格再吃,不然万一太贵,哭都没地方哭去。

    秋华年笑道,“一文钱一条,童叟无欺,是什么做的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一文钱哪有这么便宜的糖

    几个人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果真吃出了一点点高粱的味道,还有红甜菜根的味道。

    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常吃的,但从没有做的这么甜糯、这么好吃过,他们只能吃出原料,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的。

    一个戴着银耳环的妇人吃完糖后当即拍板,“一文钱一条是吧,给我来十条”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也都买了几条糖打算带回去给家里人尝鲜。

    秋华年把糖一一用柳叶包好,帮他们放进篮子里,嘴里说着,“这糖叫高粱饴,是我琢磨出来的,以后我每天午后都会来豆腐坊旁边卖糖,想买直接过来找我就行。”

    这一下子就卖出了二十三条高粱饴,赚到二十三文钱。

    待人走后,孟圆菱摸出一枚铜板递给秋华年,“给我也来一条。”

    秋华年把钱推回去,“是不是朋友了我请你吃。”

    孟圆菱嘻嘻笑着,对着阳光观察手里的高粱饴,“这居然真是用高粱做的,真漂亮啊,像花一样。”

    “我爹和我娘早上做完豆腐回家休息去了,我大哥嫂子在后面磨豆子,二哥驾车去李家村给办席的人家送豆腐,我想给他们都带几个。”

    孟圆菱又想掏钱,秋华年按住他,“我今天在豆腐坊里卖糖,就当我借用你家店面的租金。”

    接下来,只要有人来买豆腐,秋华年和孟圆菱就会顺便推荐一下高粱饴。

    见这种没听过的糖价格便宜,卖相漂亮,还有孟圆菱担保,很多人乐得买一条尝尝鲜,吃完之后,几乎都会再买几条。

    等他们回去,将糖的事在邻里间传开,又有人专程来豆腐坊买高粱饴,来都来了,再顺手捎一块豆腐,让豆腐坊的生意也好了一些。

    不到四小时,秋华年带来的一百多根糖全部卖完,一共收获156枚铜板。

    “我感觉今天至少多卖出去了二十块豆腐,华哥儿你也太厉害了”孟圆菱兴奋地数豆腐收益。

    一块豆腐半斤重,卖三文钱,二十块豆腐就是六十文,捧在手里满满一把。

    秋华年把专门留给孟圆菱的高粱饴递给他,孟圆菱也从所剩不多的豆腐上割下一块,包着草纸硬塞进他的背篓里。

    “既然是朋友,我也请你吃豆腐。”

    两人推辞间,孟圆菱的大哥大嫂干完活从后院出来,孟圆菱向他们介绍秋华年。

    孟家大哥性格憨厚讷言,大嫂却是个风风火火的麻利人,她昨天就听孟圆菱说了秋华年是谁,现在见到人,直接从豆腐上又割了一大块下来,包好塞给秋华年。

    “一小块够吃什么,我们家别的没有,豆腐管够,尽管拿回去吃以后华哥儿你到镇上直接来豆腐坊,千万别客气。”

    秋华年觉得,或许是自己前两天让赵氏吃亏丢脸的原因,孟家人都看自己很顺眼。

    “谢谢嫂子,那我以后可每天都来打扰了。”

    “就怕你不来呢”

    离天黑还早,秋华年打算在镇上逛一逛,用新赚的钱采购些东西回去。

    清福镇四条短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肉铺、调料铺子、布料铺子、香火铺子都有,还有很多人摆摊卖活鸡活鸭、新鲜菜果和手工制作的各种小玩意儿。

    秋华年手里有二百多枚铜钱,接下来还能赚到钱,终于可以稍微消费一下了。

    他先去肉铺花35文买了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加了5文买了几根剃了肉的骨头。

    转道去调料铺子把生姜、辣椒各称了一斤,花了10文,至于花椒桂皮之类的香料,价格太贵,目前还吃不起。

    调料铺子对面是布料铺子,镇上只卖便宜的棉布和麻布,想要绫罗绸缎是找不到的,因为没有市场。

    秋华年走进铺子逛了逛,这里的布匹多是朴素耐脏的颜色,没有什么花样。

    一匹布长十三米宽一米四,通常能做三身村人穿的短衣。九九和春生身量小,剪裁精细一些的话,连带还没见过面的杜家大郎一起,能给家里每人都做一套新衣服。

    麻布一匹150文,棉布一匹400文,秋华年算了算,打算多攒些钱再来。

    接下来,他把东南西北四条短街挨个走了一遍,买了一包刷牙用的牙粉,一包皂角,两只装在笼子里的半大母鸡,共花了70文。

    最后,他走进了香火铺子。

    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香火铺子生意冷清,狭小的店铺阴沉沉的,空气中散布着黄纸和线香的味道。

    “要祭奠什么人”铺子老板在柜台后抬起眼。

    “一个夭折了的哥儿。”秋华年回答。

    “嫁人了吗”

    “不算。”

    虽然原主是被卖到杜家的童养夫郎,但到杜家的时候杜家大郎已经游学去了,没有正式办过娶亲宴,也没有拜天地和洞房,所以说还不算嫁人。

    老板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是不能立坟的,你买一捆线香,一叠纸钱在他埋骨的地方烧了,尽到心意就好。”

    秋华年点了点头,“我能借用一下纸笔吗”

    香火铺子有时要帮人写祭表,常备着纸笔,老板没想到这个手里拎着两只鸡崽子的哥儿会写字,犹豫了一下后说,“一页裁好的宣纸三文钱。”

    一大张普通宣纸三文钱,裁过的小一些,但加上借笔墨的费用,算是公道价了。

    秋华年自幼学习书法,自然会写繁体字,他答应后,老板给他取来笔墨纸砚,又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他放下背篓和手里的东西,缓缓舒了口气,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清隽的字迹。

    这是一篇祭文,由现代的秋华年,祭不知去了哪里的裕朝的秋华年。

    祭文不长,但句句恳切,被祭的人叫秋华年,祭奠的人也叫秋华年,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诡异。

    落下最后一个字,秋华年通读一遍,待墨晾干后将祭文折起收进怀里。

    然后,他花了二十五文买了铺子里最好的线香一捆,纸钱一叠。

    所有东西总共花了一百五十文,刚赚到手的钱没留多久又几乎都花了出去。

    秋华年不觉得心疼,赚钱是为了过好日子,钱捂在手里不花出去,不能改善生活质量,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要存钱,也可以明天再开始,开张第一就该好好犒劳自己。

    带着一大堆东西又走了两小时的路,天色渐黑时,精疲力尽但内心充实的秋华年终于回到了家。

    他中午只在路上对付着吃了几口面筋,现在又累又饿,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后,他躺在炕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接两个孩子。

    躺了一小会儿,院外传来敲门声,秋华年打开门,看见了胡秋燕。

    “我想你今天肯定累了,听人说你回来了,索性帮你把孩子送过来。”胡秋燕手里还拿着一根煮好的玉米。

    “孩子们都吃过了,我给你留了一根玉米,今晚你早点休息,别点火做饭了。”

    虽然最早来释放善意是为了云康开蒙之事,但这几天接触下来,胡秋燕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长得好性格更好的小哥儿。

    今天下午,他家的两个孩子一直十分懂事地帮自己编柳筐,胡秋燕作为长辈,也想多关照一下他们。

    秋华年道了谢,心中回荡着一股暖意,觉得自己与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了更多的联系感。

    吃了玉米后,胃部的饥饿感终于消弭,秋华年重新整理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

    两只半大母鸡放进了鸡圈,豆腐、肉和骨头都存在库房的深缸里,其他物品也各归各位。

    九九和春生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华哥哥,这些、这些很贵吧”九九纠结地开口,她已经到了懂这个的年纪,知道家里的情况有多困难。

    “不贵,所有东西还没哥哥今天一天赚的钱多呢。”秋华年笑着摸了摸九九的脑袋。

    九九下午在胡秋燕家洗了头,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等哥哥赚了更多的钱,我们说不定会搬到城里去,你和春生都能读书,有新衣服穿,每天都能吃肉,九九想不想吃肉”

    九九感觉自己听不懂华哥哥在说什么了,搬到城里、穿新衣服、读书这些都是她能拥有的吗

    “我想吃肉。”最后,九九只是小声说。

    秋华年笑了,“明天中午就给你们做。”

    “对了,哥哥赚钱买东西的事,你们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两个孩子齐声答应。

    高粱淀粉、玉米淀粉都还剩不少,晚上没什么需要准备的,秋华年教两个孩子用牙粉刷牙,洗脸洗脚后便睡了。

    睡在炕上,秋华年心算高粱饴的利润率。

    一斤高粱四文钱,两斤高粱可制取一斤高粱淀粉,做六十根左右的糖,加上红甜菜根、玉米淀粉等东西,成本是10文左右,而总售价是60文。

    也就是说,高粱饴的利润率达到了500

    这个数字听起来骇人,实则受不少限制。

    一是高粱饴的单价过低,才一文钱一根,二是镇上消费群体有限,不是所有人都每天有闲钱买糖,高粱饴的销量提不起来。

    秋华年根据今天卖糖的情况估算,稳定下来后,销量会有所下降,在镇上卖高粱饴一天最多能卖出去一百根,净利润八十文,按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四十块钱。

    在起步阶段,这个数字已经很可观了,但离秋华年刚才给九九画的饼还很远。

    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攒钱发展。

    第二天不用鸡叫,他到点自然醒来。

    用比昨天更快的速度把剩下的高粱淀粉都做成高粱饴,装进模具,秋华年叫醒两个孩子,把最后一点鸡肉和鸡汤一起热了,吃过早饭后嘱咐他们在家玩。

    而他则将提前留好的一碗鸡肉和一些高粱饴装进篮子,再装上线香、纸钱、祭文和火折子,拎着篮子出了门。